小玄醒時,穿透過茂密枝葉的一束陽光正溫柔地照射在他臉上,融融暖暖的感覺真是好極瞭。
咦?一直在耳內鳴響不停的嗡嗡聲已經完全消失,腦瓜裡邊的惱人疼痛也不見瞭蹤影,非但如此,整個人還覺神清氣爽精力百倍。
小玄猛然坐起,朝四下東張西望。
鹿蜀車仍在旁邊,四頭鹿蜀正靜靜地安詳伏臥,可是那個絕色姐姐哪裡去瞭?
難道適才是在做夢?
他正驚疑不定,突然就瞧見瞭放在身邊的一根通體如墨的令牌。
原來不是夢。
小玄一陣歡喜,捧著令牌細憶先前情景,時而重重疑惑,時而嘻嘻傻笑。
到底怎麼回事?他隱隱覺得這跟玄玄子有關,跟自己是玄狐的後人有關,不禁患得患失。
然而,他已不再那麼憤懣與彷徨,天地間並不是所有人都要置自己於死地的,幫助自己的至少還有個神通廣大的絕色姐姐,至少還有個飛蘿。
想到飛蘿,小玄不禁著急起來,瞧瞧天色,好像此時已經過瞭正午,她若回客棧找不到自己,恐怕要擔心死瞭。
這座巨大的森林究竟是哪?趕快逃出去才是眼前最緊要的事。
他將役妖令收入如意囊,躍上鹿蜀車,甩出炎龍鞭,駕車飛上空中,見四下俱是茫茫林海,是以隨便撿瞭個方向疾馳而去。
這個林子真是大得不可思議,鹿蜀速度極快,可是飛馳瞭大半天,所見仍是幾乎相同的景致,到處都是濃濃密密的綠色。
突然間,底下林海如起波瀾,大片林木遭遇狂風般東倒西歪,小玄心中詫異,當即禦車降下,飛近觀察。
忽見小小紫彩一閃,還未瞧清,便已消失在怒濤滾湧般的林海當中。
“是她們?”小玄心中一跳,急忙驅車飛去,這時倏聞一聲驚天動地的嗷叫,四頭鹿蜀陡然佇足,驚恐萬狀地相互挨貼廝磨,不肯朝前再挪半步。
“好像是那隻大黑熊的叫聲呀……啊!不好,敢情是兩隻小蝴蝶撞上瞭那隻巨熊?”他心中驚疑,連揮數鞭,可是四頭鹿蜀死活不肯再往前靠近,隻好躍車而出,跳入林海當中。
方才接近,小玄猛覺一股夾帶腥氣的大風刮來,登給扯得朝下急墜,頃刻便已穿過茂密樹冠,趕忙飛鞭甩出,卷住瞭一株粗巨樹幹,把自己硬生生地吊在半空,赫見林中樹倒木折狼藉一片,果然是先前碰見的那頭小山般的巨熊在瘋狂肆虐,它正東一抓西一撲地追擊著兩個霓裳女孩,不是紫兒同碧兒是誰。
姐妹倆雲鬢松亂花容蒼白,各執兵器奮力招架,但顯然不是巨熊的對手,隻在林中遊走閃避,可是苦於巨熊鼻口中發出的大風所牽制,不單無法逃脫,反給扯拽得如同暴風雨中的蝶兒險象百出。
眼見情勢危急,小玄無暇細想,鞭一松,足一點,便朝巨熊背後飛掠過去。
這時苦苦支撐的碧兒突然真氣不繼,身形稍滯,整個人頓給大風卷著,驚呼著直朝巨熊懷裡飛跌過去。
紫兒大驚,顧不得危險,縱身疾追過去,一把抓住瞭妹妹,然而跌勢不止,兩個齊朝巨熊張開的血盆大口撞去。
這時小玄已到瞭巨熊身後,提聚全身真氣,照巨熊那肥厚無比大屁股就是狠狠一鞭。
但見烈焰滾湧,八爪炎龍鞭幾乎整根嵌入熊股,小玄尚覺不夠徹底,猶把離火真氣繼註鞭中,使出瞭個“奪”字訣,鞭身麟片登時逆張而起,連毛帶皮把巨熊屁股上的肥肉撕扯下一大塊來。
巨熊慘厲無比地嚎號一聲,怒不可遏地暴轉回身,紫碧姐妹倆遂逃大劫,重重地摔撞在它那毛茸茸的頸後,不但沒有傷著,倒覺軟綿綿的十分過癮,但兩人豈敢留戀片刻,急忙飛身逃開。
姐妹倆花容失色地飛逃到遠處,心中皆在暗呼僥幸,卻見巨熊突然安靜瞭下來,正垂著頭愣愣地瞧著什麼,不禁大感詫訝,碧兒驚魂未定道:“這傢夥在幹嗎?突然傻掉瞭麼?”
小玄高懸寶鞭,就要再度擊出,但見巨熊隻是張著大嘴呆呆地望著自己,不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大聲喝道:“是你適才先偷襲聖爺爺的,這下兩清瞭,我等再來戰他三百回合!”
巨熊忽爾後退一步,再退一步,倏地轉身,拋下三人撒腿就跑。
遠處的姐妹倆目瞪口呆,瞧見瞭也在發愣的崔小玄。
好一會後,姐妹倆才向小玄飛去。
“是你趕跑瞭那頭大熊?”紫兒盯著他道。
小玄這才回過神來,威風凜凜地揚袖甩腕,以一個最瀟灑的動作將炎龍鞭收回臂上。
“那頭熊怎麼一看見你就逃瞭?”碧兒也問,瞧他的眼神跟以往大不相同。
小玄不答,擺出瞭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原來……小白哥哥真的好厲害耶!”紫兒俏目暈朦道。
“走吧。”小玄轉身。
“去哪?”碧兒愣愣地問,目光宛如融化般粘在他身上。
“帶你們離開這裡。”小玄用磁性般的聲音低沉道。
大風迎面刮來,吹拂得坐在飛馳在林海上空的三人衣飄發舞。
“這四頭怪物真的是鹿蜀麼?”紫兒望著車前大聲道。
“如假包換。”小玄微笑道,照空處甩瞭下炎龍鞭,驚得四頭鹿蜀奔得更快。
“小白哥哥好瞭不起耶,身上有這多寶貝,這根鞭子也好漂亮哩。”碧兒輕輕貼抱著他的手臂呢噥道。
“現在知道我不是在吹牛瞭吧。”小玄得意道。
“我們一直就沒認為小白哥哥在吹牛啊。”碧兒眨著水淋淋的大眼睛道。
“少扯啦。”小玄輕哼道:“適才是誰扔下我自個跑瞭?”
“噯呀!我們回來找你瞭,要不也不會碰上那頭大熊瞭,不信你問姐姐。”
碧兒急急道,貌似委曲之極。
小玄掠瞭紫兒一眼。
“是真的啦,我們就是因為回來找你才迷瞭路的。”紫兒嬌聲道,在另一側似有若無地挨貼著他。
小玄心頭輕漾,一陣飄然,見她們對自己態度大大改變,不覺感悟:“原來男人的本事一大,女孩子就會這麼自個貼上來。”
“這林子真是奇怪,鹿蜀跑這麼快,到現在卻還不見個邊。”紫兒又道。
碧兒突指著一處歡叫道:“你們快瞧,那邊好像有房屋哩!”
小玄同紫兒轉頭望去,果然遠遠瞧見右側林中出現瞭片空地,空地上坐落著數間低矮房屋,屋後還有一塊用竹籬圍成瞭菜園子。
“我們過去瞧瞧,找人問下路。”小玄大喜道,當即調車頭,驅趕鹿蜀馳去。
飛到近處,三人望見菜園當中有個老翁正在澆水鋤地,小玄遂禦車落下,停降在園子邊上的一塊空地。
小玄躍下車子,見老翁白發白眉白須,腰間懸著隻灰青葫蘆,除瞭頭發亂如草窩,倒是一派仙風道骨模樣,忙上前恭恭敬敬一揖,笑容可掬道:“老神仙,叨擾啦。”
老翁慢慢地抬眼,卻沒答話。
小玄隻道他年高耳背,大聲又道:“老人傢,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呀?”
老翁拄著鋤頭瞧他,兩道白眉下的眼睛忽爾瞇瞭一瞇。
“敢情這老伯的耳朵真的不好?”小玄心裡嘀咕,遂把聲音又提高瞭些許,“老人傢,您知道怎樣離開這個大林子麼?我們迷路瞭!”
“聲音這麼大幹嗎?老朽的耳朵又不聾!”老翁哼道。
“原來您聽得見。”小玄趕忙降低音量,陪笑道:“您老人傢不說話,小輩便誤會瞭,請問這裡是哪呀?可有出去的路?”
“這林子喚做迷林,沒路。”老翁道。
“沒路?”小玄怔住。
“沒路那你平時怎麼出去?”旁邊的碧兒插瞭一句。
老翁從腰際拿起葫蘆,拔塞灌瞭口什麼。
“喂!我在問你話呢!”碧兒大聲道。
老翁仿若不聞,悠哉遊哉地又飲瞭一口。
碧兒氣結,兩手一叉蠻腰,剛要發作,卻見小玄惡狠狠地瞪瞭自己一眼,不知怎地心頭倏怯,就把後邊的話吞回肚子裡去瞭。
“嘩,好香!老人傢您喝的是什麼呀?”小玄笑問。
“酒。”老翁道。
小玄吞吞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瞧著他手中的葫蘆。
“想喝?”老翁瞥瞭他一眼,道:“要不要來一口?”
“好啊。”小玄大喜,接過遞來的葫蘆,咕嘟嘟就灌下瞭一大口,驀覺喉頭甘辣,滿腹綿熱,不禁叫道:“好酒!好酒!這是什麼酒啊?要什麼名字?”
“不過是自釀的土酒,沒名字。”老翁道。
“好酒!好酒!我再嘗一口。”小玄邊贊邊喝,說是一口,卻是一口接著一口,好容易停歇下來,然而絲毫沒有把葫蘆還給人傢的意思,咂著舌瞇著眼又道:“好像有點泥土和幹草的味道哩,嘖嘖嘖!妙極!妙極!”
旁邊的姐妹倆瞪眼瞧他,想不破為什麼酒裡有泥土和幹草的味道還要叫好,更想不破這傢夥此刻怎麼還有心思喝酒。
“絲……明明沒喝過這酒呀,可我卻怎麼老是覺得在哪喝過?”小玄皺著眉道,忽然若有所悟,“嗯,敢情世上的好酒都是這樣的!”
老翁微笑瞧他,忽然說瞭句莫名其妙的話,“果然是你。”
“您說什麼?”小玄沒聽明白。
“唉……”老翁卻輕嘆瞭一下,眼中滿是滄桑寥落。
“老人傢,您也嘗嘗我的酒吧。”小玄念動禁咒,從如意囊裡取出隻小酒瓶來,拔出塞子遞與老翁。
老翁接過,放在鼻端聞瞭聞,淺飲一口,閉目含咂須臾,方才徐徐咽下。
“怎麼樣?”小玄熱切問道。
“好東西,不錯。”老翁點頭道。
小玄的頭登時大瞭起來,得意笑道:“美極瞭是吧?這酒有個好名字,叫做‘天仙三步軟’,也是我自個釀的。”
老翁卻搖頭道:“老朽是說,釀酒的材料是好東西,可惜釀制的方法不對,把材料給白白糟蹋掉瞭。”
小玄張口結舌,好一會才道:“哪裡不對,您且說說。”
老翁道:“說來多瞭,其中最主要的一點,便是不識去蕪存精,不知提煉奧妙,招致泥沙與美玉齊下。”
小玄漲紅瞭臉,道:“說得容易,難道你就曉得去蕪存精提煉奧妙?”
“當然。”老翁微笑道。
“我身上還有釀制這酒的材料!你敢否試弄給我瞧瞧?”小玄不服氣道。
“這有何難。”老翁道:“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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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怎麼搞的?這時候還有心思弄些不著邊際的玩意。”碧兒道。
“急啥?我就不信,同樣的材料,這老兒就能比我釀出更好的酒來。”小玄道。
“這老頭好像有點古怪。”紫兒望著四周道。
三人坐在一張木桌前低聲嘀咕。
“怎個古怪法?”小玄道。
“你瞧,這林子如此之大,又有許多猛禽惡獸,他卻孤伶伶的一個住在這裡,難道你不覺得蹊蹺麼?”紫兒道。
“我也這麼覺得。”碧兒亦道:“這幾間屋子看似沒啥,可我總覺得哪兒不大對頭,我們還是快點離開好瞭。”
他們三個所在的屋子極是簡陋,除瞭一桌四椅別無他物。
“怕啥!隻要我在,就沒人能動你們分毫!”小玄道。
他不過是信口開河,然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灑脫氣勢。紫兒同碧兒瞧他,眼神皆怔怔的。
“小白哥哥……你會保護我們是嗎?”碧兒道。
“當然,以聖爺爺的本事,實在是綽綽有餘吶。”小玄大言不慚,美人當前,一時忘瞭自個眼下已是過江的泥菩薩。
“那……你能幫我們一個忙嗎?”紫兒睨著他道。
“什麼忙?隻管說來!”小玄道。
“過幾天我們要去跟人打架,你能來幫我們麼?”紫兒道,眼中滿是期待。
“小意思。”小玄脫口即應,應完就立刻警惕瞭起來,“但是我為啥要平白無故去幫你們打架?”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呀。”紫兒嬌聲道。
“少來,我們不過萍水相逢,認識還不到一天。”小玄道。
“可是……我們姐妹倆很漂亮是不是?你若對我們好,說不定吶……我們哪天會報答你喲。”碧兒盯著他嬌滴滴道,香腮輕暈,聲音裡充滿瞭誘惑。
誰知小玄卻哼瞭一聲,翻著眼睛道:“省省吧,不說我師父師叔,就是我的幾個師姐都比你們好看一百倍。”
“你……你胡說!”碧兒勃然變色,就要一蹦而起。
紫兒忙在底下悄悄地拉住她,對小玄笑道:“真的麼?我才不信,你哪天帶我們瞧瞧可好?”
“沒問題,好說好說。”小玄說得胸口一痛,笑容微僵。
這細小的反應並沒能逃過姐妹倆的眼睛。
“對啦,你不是說你無門無派麼?又從哪兒冒出來這些師父師叔和師姐呀?”紫兒笑道。
小玄愣住。
“嚯!果然是在撒謊!”碧兒叫道,臉色好看瞭許多。
“咦,怎麼這樣久?那老兒不會哄去我的紅玉果就腳底抹油瞭吧?”小玄轉移話題,心底忽然有點擔心起來。
“喂,你那串紅玉草果子是從哪裡弄來的?”碧兒問。
“一個……真正的好朋友送的。”小玄道,心中滾燙甜蜜,婀妍的花顏笑靨又浮眼前,忽然思念之極。
正說間,老翁忽從門外進來,手裡拎著把酒壺同幾隻杯子,道:“弄好瞭,雖然倉促瞭些,但味道總算出來瞭。”
小玄把酒徐徐咽下,目瞪口呆。
“如何?”老翁笑瞇瞇問:“比你釀的天仙三步軟怎樣?”
小玄突立起,朝他一揖到地,嘆道:“天差地遠,小子甘拜下風,請問老神仙您高姓大名?”
“孤居世外,姓甚名誰早就忘瞭,近幾百年,有人喚我做白眉翁。”老翁道。
“幾百年?”小玄同兩女對望一眼,道:“老人傢您果然是神仙吶。”
“神仙……神仙都是那流煙浮雲吶。”白眉翁撫須噓唏道。
小玄一怔,隱覺此言背後大有深意,然卻接不上話,遂笑道:“可惜眼下沒什麼東西下酒,否則味道更美。”
“也罷,既是遠道而來,更是舊故重臨,老朽且弄幾道菜招待你吧。”老翁說罷,又朝屋外走去。
“舊故重臨?這白眉翁在說什麼?”紫兒奇道。
“我總覺得這老頭話裡有話。”碧兒蹙著俏眉道。
“我也聽不懂吶……”小玄納悶道:“不過我覺得他對我們沒什麼惡意。”
過沒多久,白眉翁便已轉回,手中托著個盤子,上有幾碟菜肴,卻是一碟白斬雞,一碟苦瓜炒蛋,一碟清炒竹筍,一碟油爆野菇,一盆豆腐清湯,色澤動人香氣四溢。
此時已過中午許久,三人早就饑腸轆轆,當即大快朵頤起來。
白眉翁在旁作陪,隻偶夾幾箸,慢慢飲酒。
雖然幾道菜皆屬尋常,然卻做得異樣美味,三人吃得興高采烈,連誇白眉翁手藝不凡。
小玄邊吃邊喝,更是眉飛色舞快活似仙。
兩隻蝴蝶精見小玄連呼酒好,便嚷著也要吃,一嘗之下,杯裡便再不肯空,姐妹倆你來我往,喝得痛快淋漓不亦樂乎。
小玄給她們喝得心疼無比,忍不住就來搶酒壺,道:“不許再喝瞭!”
“你做什麼?”碧兒把酒壺往背後一藏,笑嘻嘻道:“幹嗎撲人身上?”
小玄一陣狼狽,瞪眼道:“這酒是用紅玉草的果子做的,難道你們不怕喝醉麼?”
“放心吧哥哥,我們千杯不倒的。”碧兒用陰陽怪氣的語調道。
紫兒興沖沖道:“不如我們三個就來比試比試?瞧瞧誰先躺下!”
“好啊好啊!先倒下的那個是小狗。”碧兒興高采烈道。
“好好好!你們不聽,等下難受可別怪我沒提醒!”小玄氣呼呼道。
“嚯!姐姐你聽。”碧兒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他老說我們會醉哩。”
“真真笑死人啦,我們莫睬他!”紫兒哼道,伸出羅袖高卷的藕似白臂,“阿碧你把酒壺拿來,我倒要瞧瞧誰敢搶姑奶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