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傢的產業除瞭田莊鋪子,還在蘇南、閩中、桂北等地置瞭大大小小數十個茶園子,每年新茶下來後,就有幾路商隊販著絲茶,往西南,西北等外域而去。再用茶磚綢緞換回來毛皮馬匹,於南邊販售出去,一來一回,利潤驚人。此時,正是商隊回轉的時候,又恰逢田莊鋪子交賬,熱鬧非凡。
水繪園,凝碧山坊燈火輝煌絲竹婉轉。
謝辟疆作為下任傢主,不論如何也得關心庶務。是夜正領著大公子謝瑾,宴飲招待這起子領隊、掌櫃、莊頭。
這些領隊們走南闖北,歷多識廣,說起途中風光見聞,頗多奇事,聽得眾人津津有味,不時歡笑聲大作,觥籌往來,氣氛越發融洽。
往西北方向去的一支商隊,領隊姓李,名尚雄。一晚上旁人都喜笑顏開,唯獨他似有心事,酒到杯幹,愁促眉頭。
坐在他一旁的,是德月齋的掌櫃林泉,酒意酣酣,俯在他肩上,悄聲問,“李老兄,我瞧著你不痛快,怎的瞭,前兒去紅袖招的事給嫂子知道瞭?是不是後院倒瞭醋壇子?”
“呸,胡說八道,你們傢嫂子不知道多賢惠,隻有給我送補湯的,哪有倒醋的!”李尚雄沒好氣的瞪他。
“那你愁什麼?一臉的晦氣,小心掃瞭東傢興致!”
“你不知道,西邊糧價漲的厲害,再有,回來的時候,一路上關查的緊,我瞧著情形不對,怕是要打仗!”
做生意的最盼著天下太平,聽說要打仗,林泉也皺起眉。
“老哥,回頭上我那坐坐,咱們細說說,這會子別尋思瞭!喝酒,喝酒!”
上首坐的謝辟疆心情正好,忽見大管傢松煙走過來,湊到他耳際說瞭幾句話。
“瑾兒,你替為父好生再勸諸位叔伯幾杯酒,務請盡興,前頭有事,少陪瞭!”
眾人忙道東翁客氣,不敢,不敢,拱手請便!
謝辟疆拱瞭拱手,這才離開。
書房裡,黃小毛不敢亂動,眼睛卻四下打量,壁上滿是大傢字畫,可惜,他認字有限,兩兩不識,對面尷尬。
不一會,謝辟疆步履如風走進來,免瞭黃小毛的禮,深看一眼這個以前並未見過小廝。唔,年紀不大,但還算懂禮,眉清目秀,鼻型端正,眼神清澈,從相法看是個忠誠可信的面相,就是一雙眸子太過機靈些。
“你傢大小姐有什麼話?這麼晚打發你過來?”自小到大,明月闖過多少稀奇古怪的禍,謝老爹就在後頭收拾多少亂攤子,想起來就覺額角痛。
“大小姐命小毛把這個交給老爺,老爺一看便知。”黃小毛掏出荷包,雙手奉與謝辟疆。
謝辟疆從荷包裡掏出紙條,片刻看完,瞬間眼凝寒冰。
“松煙,你親自拿我的稟帖去拜見魯縣丞,請他……要快去速回”謝襄叫進松煙,面沉如水,秘密吩咐。
謝傢執江南文器之牛耳,素喜提攜後學末進,遇到清貧有才的學子,更多多資助。魯縣丞當初能舉業便大得謝傢之力,中試授官恰落在揚州首府首縣,仰仗本地巨族之處頗多,因此素與謝傢來往頻繁親厚。
謝辟疆問過黃小毛,得知大佛寺被層層圍守,他們竟是從狗洞裡逃出來的,臉色更不好看。喚人將黃小毛帶下去用飯,自己一個人在書房裡踱步。
不多時,松煙回來瞭,他一眼看出松煙眼裡的焦急,心中一沉。
“老爺,我帶著您的帖子求見魯縣丞,他把這個給瞭我,還說瞭一句話!”松煙從袖裡抽出一張紙,奉與謝辟疆。
“什麼話?”
“上有所命,不敢不從!”
謝辟疆接過薄紙展目看去,和離書三字赫然在目,瞬間怒潮滿眼。不過百餘字的文書,字字錐心,句句刺骨,待看到‘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時,怒到極點,脫口斥道,“豎子敢爾,欺人太甚!”
松煙幾乎看著明月長大,對她疼愛有加,此時驚怒未定,跟謝辟疆稟道,“老爺,這事大為蹊蹺!據魯大人說,此事是總督府的裴先生一力督辦,文書已經登記在冊,可咱們傢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謝辟疆心下一凜,腦中飛快的思考。
李文澤老謀深算,隱有他志,當初聯姻求娶時說的話,大有別義。就算小夫妻感情一時不虞,李傢不敢也不能薄待明月。再說李子涵對明月之心,也絕不是假的!那麼,眼前的和離書有怎麼解釋?如果真是和離,李傢又怎能不親自登門知曉,兩傢親長族老不對面見證,沒有謝傢的印鑒,文書又怎會登記在案?
“老爺,我們傢那口子前兒跟夫人回事,正好碰著大小姐還打發人給夫人送哈密瓜,跟來的婆子,說起姑爺小姐感情好,隻怕明年夫人就要抱外孫瞭,還逗得夫人笑的合不攏嘴……”
松煙從小伺候謝辟疆,幾個裡頭數他心思最為縝密,抽絲剝繭,立刻指出問題的所在,顯然,根本不是李子涵與明月的感情出瞭問題。
謝辟疆聽他說得有理,卻想不出個所以然,到底能因為什麼事呢?
“把黃小毛叫過來!”
黃小毛又被叫進來反復的詢問寺裡的情形,可惜他沒能跟進禪院,碧荷又不能和他說實情,因此知道的有限,說來說去,忽的想起一件事。
隻為他羨慕人傢的刀好,下死眼看瞭許久,所以印象極深,忙道,“那些人,就是圍廟的護衛,用的刀,像是倭刀,比劍短些,細細的,長長的,綠鯊魚皮鞘,刃極薄,刀柄鎏金,揮舞的時候好看極瞭!”
繡春刀!
謝辟疆靈光一現,那些人難道是鸞儀衛?鸞儀衛,皇傢……月兒,月兒的真實身份……小婉……莫非有人見到瞭明月,看到她長得與她一樣……想到此生最愛的兩個女人,同時陷入未知的危機,他的手心頓生冷汗。
一道道命令發出去,無數的人手動起來,謝辟疆卻覺得一絲把握也沒有,他真的能護住自己的女兒嗎?
夜空裡,浮雲漸蔽月華。
謝辟疆獨自一個轉到無色庵外,叩響門扉。
碧荷長瞭個心眼,回鳳棲山莊的時候,走的東北角臨著花園子的角門,這個門平日裡沒什麼人進出,守門的婆子是劉財傢的。素心堂灑掃上一個三等丫鬟叫夏薇,正是她的外孫女。
碧荷隨意賞瞭劉財傢的一塊碎銀,又囑咐她不許告訴別人見過自己,劉財傢的捏著銀子連連點頭,姑娘放心,我曉得的。
碧荷悄悄地轉回素心堂,卻沒進院。一路上,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偷偷的看看李子涵見瞭什麼人,說瞭什麼事。她想的簡單,當面對質可以抵賴,背地裡不防人說的一定是真的!可是,白雲塢守衛森嚴,怎麼能不惹人註意的進去呢?
院墻上忽的竄出一個黑影,喵嗚一聲,跳到碧荷腳邊,正是錦團。
碧荷見到它,頓時有瞭註意,抱起貓兒,拎著耳朵悄悄囑咐。錦團碧眼閃爍,喵嗚喵嗚,狡黠頑慧,似是覺得這個遊戲非常有趣,長尾一擺,幾個縱身消失在屋脊上。
李子涵既決定殺瞭宇文澈,就不在猶疑,親自隨柳非煙去查看動手之地,此時並不在府裡。
碧荷仗著地形熟,驚險的溜進白雲塢。來到竹海軒,還是給當值的侍從察覺,錦團在屋脊喵嗚幾聲,碧荷俏生生的笑應是素心堂的人,來找貓的,也就含混過去,給她悄悄的隱到書房外。
當日李子涵與明月春情嬉戲的書房,卻沒有瞭那時的甜蜜艷旖。同樣的佈置,不同的人,肅殺冷凝之氣透壁而出。
許是慢慢的轉著鐵膽,良久沉聲道,“你太大膽瞭,也太心急瞭!你縱然是帝師,敢背著少主做這樣的事,眼下大事未成或許無妨,若到瞭那一日,小心死無葬身之地!”
裴衍禮的須髯這半年已然全白,面色卻絲毫看不出煎熬,若無其事道,“若真有光復河山那一日,縱五馬分屍,裴某也含笑受之!”
許是心裡感慨他心智之堅忍,不覺嘆道:“裴傢怎麼出瞭你這麼一個人物,百載清譽全不在乎!”
“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名!”裴衍禮揮揮手,皺眉肅道,“別說那些沒用的!我們等瞭那麼多年,眼看東風要起,我如何能不急!”
許是眼前一亮,裴衍禮祖父乃是明德朝欽天監監正,掌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歷法。裴傢星鑒之術,獨步天下,裴衍禮既然如此說,必有所獲。
裴衍禮用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畫瞭個五氣經天化五運圖,給他簡單解釋。
“明年是太乙天符之年,金運臨酉,上與天符,下與歲會。陽明燥金司天,少陰君火在泉,中見少商金運,歲金不及。主運的初之運為太角,二之運為少征,三之運為太宮,四之運為少商,終之運為太羽。客運的初之運少商,二之運為太羽,三之運為少角,四之運為太征,終之運為少宮。故此,陽專其令,必致炎暑盛行;燥極而澤,癸水反撲必猛。金火合德,必是先旱後澇,旱則赤地千裡,潦則漂沒民居。”
許是心頭一凜,好像已經看到煉獄慘景,草木枯黃,澗泉斷流,焦土騰煙,稼禾絕收,百姓們哭嚎未止,滔滔洪水又至,汪肆浩渺,毀田裂房,泥沙沉赤子,濁流送魂終,老少流離失所,哀鴻處處悲聲……
到時春糧顆粒無收,秋糧又誤農時,若是朝廷賑濟不力,餓紅瞭眼的人什麼都做得出來……想到此處,他按下心中的不忍,開始認真的想,若這一切真如所料,可以怎麼挪移手腳,可以怎麼借勢使力!
裴衍禮拿起一封天璇閣密報,遞給許是。
(葉爾羌汗國去歲暴雪,凍死牛羊無數,白山派和卓被逐,葉爾羌汗王隱有犯邊之意。)
“這是?唔,西北軍情!”許是略一過目,頓時有數,西北情形復雜,不僅葉爾羌蠢蠢欲動,還有個心思不明的忠順王。少主與他們虛與委蛇,既用著他們,又防著他們。
裴衍禮推開窗,望向星空。
“隱元公請看,太白守奎,焰焰有光,熒惑有芒,逆行向西,可知王室不潔,以至澇出東南,兵起西北,近臣謀上,民有饑餒!”
裴衍禮越說越急,聲帶金石之音。
“明年,天下一定會大亂!”
許是霍的拍膝而起,亂的好,越亂越好,亂瞭才能火中取栗,亂瞭才能撥亂反正。咱們不怕亂,怕的就是一個穩字,這世道要是再安生下去,就要給宇文傢盡收人心坐穩天下瞭。
“希望就在眼前,所以少主的身份一定不能被朝廷發現!”裴衍禮斬釘截鐵。
許是點點頭,面露憾色:“可惜少夫人那般人品才貌瞭!紅顏薄命,天不假年,也是無可奈何!”
他沉默一會,須臾又沉聲道,“謝辟疆是個人物,聽說他甚是寵愛少夫人。少夫人若沒瞭,與謝傢便隻有再徐圖修好瞭!”
裴衍禮一哂,“謝辟疆再厲害,謝傢還有個老祖宗謝炳呢!謝炳曾受封為名教鴻儒,隻要少主舉事亮明身份,他定會支持正統以求光復衣冠。端看謝傢現在還壓著子弟不許應試,便可見一斑。”
許是重新轉起鐵膽,嘆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瞭傢國天下,也隻能如此瞭!到時謝傢嫡支無女還有旁支可求,都是一個謝,想來他們也能知吾主誠意!”
“正是如此!隻是眼下少主怕是想不通,所以,我才命非煙暗中行事!什麼人?”裴衍禮忽沖窗外厲聲喝問!
簷下黑影閃過,喵嗚一聲,肥碩的貍貓踩住樹椏,回頭望瞭望窗子裡的人,碧眼幽幽,似含怨怒,看瞭幾眼後,蹬著樹枝竄到瞭院外。
裴衍禮看見是貓,不由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伸手欲關上窗扇,鼻端忽的嗅到一絲幽香,凜若寒梅。白雲塢並無梅樹,這香氣?
裴衍禮轉出書房,來到院外,竹影裡的近侍忙近前聽吩咐。
“方才可有什麼異動沒有?”
“回先生,並無異常!”團臉的小廝搖搖頭,忽的想起什麼,有點猶豫的說道,“半個時辰前,碧荷姑娘來找少夫人的貓,那貓常來這邊抓鳥,少爺命咱們不許管它!”
裴衍禮點頭回身,走到門口,頓覺不妥,碧荷,那不是少夫人貼身大丫鬟的名字麼,那姑娘自己早晨恍惚看見,是隨少夫人到廟裡去瞭。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雙福!”裴衍禮急忙喚出密衛,“趕緊帶人去搜,一定要拿下那丫鬟,悄聲些,別驚動別人!”
碧荷屏住氣息逃出竹海軒,她不敢去想自己聽到的話,那些話太緊要也太可怕瞭,不管那些事代表什麼意思,都不是她一個小丫頭該聽到的。
為今之計,隻有一個字,逃!
逃的越快越好,逃的越遠越好!
她順著來路飛掠,好在已近三更,各處院落徑路都沒人。
夜靜的可怕,足弓從地面彈起的聲音像抽在她的心口,抽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眼瞅再過一個院子就能到東北角花園,一股危險來臨的感覺,讓她團身順勢一滾,恰恰躲過瞭斜刺裡辟來的長刀。
碧荷人未落地,就在半空抽出朱鞭,烏蛇長著眼睛,徑自卷向敵人脖頸,玉色裙袂翻似百合。
雙福最先趕到,對著百合花一樣的俏婢,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寒刃如潮,襲向女孩,隻要數息,其餘的密衛就能趕到。
“束手就擒吧!”
長刀險險擦著纖細的脖頸而過,一縷青絲被削落散在空中。雙福一絲表情也無的看著獵物掙紮,手腕翻轉,一記雲翻雨覆,順勢掃向俏婢的左肋。
碧荷不敢耽擱纏鬥,咬住唇略側身形,拼著受傷,鞭頭在雲滾的刀影裡飛出,點向雙福的眼睛。
劇痛凜凜,嬌養的女孩傢忍不住悶哼一聲,眼裡卻浮出喜色,她到底逼得敵人後退,閃出一線生機。
可是,來不及瞭!
哨音呼嘯,一個接一個出現的人影,團團將她圍住,堵住瞭所有去路。
雙福沉聲吩咐眾衛,“拿下!”
裴衍禮站在臺階上,俯視著被牢牢綁住的丫鬟。女孩眼裡的驚惶像要流出來,看到自己又滿臉怒色,恨不能咬下自己一塊肉來。
雙福輕聲問道,“請問先生,如何處置?”
“別讓她開口說話!送到莊子裡去,找妥當的人看住瞭!”
“是!”
碧荷很快給帶瞭下去,一個密衛捏著她的牙關灌藥。
啞藥還是毒藥?她拼命的搖頭,想著危在旦夕的小姐,絕望的閉上眼睛,淚如雨下,片刻功夫,意識全無。
“動作快些,把她的傷口裹密實!眼看就五更瞭,城門一開就出城!”
碧荷被藏在莊上送菜蔬的牛車裡,一層層的稻草掩住的她嬌小的身子,俯身抱草的密衛並沒留意,錯眼之間,一個輕盈靈巧的小東西無聲無息的溜到碧荷的身下。
黃小毛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偷偷潛回寺裡,帶著謝辟疆傳給明月的口信,還有那紙和離書。
不願相信,不想相信,可是又不能不信。
看著那些陌生的冰冷的絕情的字眼,明月似乎分成瞭兩個人,一個如同精美的瓷器被劇烈撞擊過後片片紋裂,另一個遙遙的被抽出來,望著自己嘆息。
天色漸明,碧波越發的心急如焚。再如何老成持重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女孩,眼瞅著自傢小姐一夜未合眼,驚慟傷心淚如雨下,而唯一可以商量的碧荷竟私做主張,一去不回,眼看就瞞不住瞭。
“去,問問謝小姐醒瞭沒?輕聲些,別嚇著她!你們幾個跟著進去伺候小姐盥洗巾櫛,再過半個時辰就啟程,請小姐換身輕便衣裳!”
那個討厭的太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驚醒瞭明月,她定瞭定神,才聽清楚外面說的什麼。
碧波咬住唇就要往外走,欺人太甚。
明月叫住她,“這種事你不中用,讓碧荷去!”
碧波站住腳卻喏喏的不知說什麼,明月狐疑的看過去,這才留神荷丫頭竟沒在屋裡。
“碧荷哪去瞭?”
碧波心頭猛地一縮,噗通跪在明月裙邊,她打從後半夜就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忍到此時,再也忍不下去,一貫堅強的女孩嗚的哭瞭起來“少奶奶,不,小姐,碧荷昨天偷偷的回府瞭,現在還沒回來,她,她會不會出事瞭!”
明月的心不住的往下沉,那一絲絲僥幸李子涵渾不知情的想法摔得四分五裂。那是自己貼身的大丫鬟,誰敢輕動輕慢?若不是知道再沒自己這個人,若不是當主子的有命,荷丫頭又怎麼不見蹤影!
她深吸一口氣,硬生生的無視心口的鈍疼,腦中劃過謝辟疆那句話,“縱然夫君不是夫君,爹永遠是爹!”是瞭,她不能就此頹喪,她是謝傢的明月,她有爹有娘有兄弟,她得好生生的回去,不能讓爹娘再也見不著她。
想到此,明月拉起碧波,那帕子擦去她的淚水,還未開口眼圈又紅瞭,“咱們不能哭瞭,咱們得想法子走,碧荷,咱們離瞭這才有法子找她!”
碧波回握她的手,點點頭,又愁道:“小姐,那太監不錯眼珠的看著咱們,怎麼走呀!昨晚跟來的婆子下人都給帶走瞭,就咱們兩,能逃到哪去呢!”
“等,早晚有機會!隻要咱們離瞭他們的眼,老爺就有法子帶咱們走!”
碧荷點點頭,拿出大丫鬟的氣勢,開瞭房門,沉聲吩咐:“你們把東西放進來就出去,我們傢小姐不用你們伺候!”
霧鎖寒江。
濃霧被樓船剖開,順著船舷向後團翻滾,不過離瞭數丈,隨行的陪艦和護衛艦都看不清形狀。
宇文澈走到船頭,將自己的玄色大氅披在明月肩上,細細的看她。
幾回相遇她都是輕脂薄粉,天然出水清姿絕俗。今日卻妝容精致看不出面色,怕是昨晚未曾睡好所以特意遮掩的,水瞳微紅,許還不知哭瞭多久?
想到此,心中憐意大作,極想摟她入懷,不由脫口道,“月兒,我知道你肯定怪我害瞭你,前事既往,以後我一定好好待你,讓天下所有女子都羨慕你!”
自大無知,自以為是,既不識人又不識己偏還擁有可怕的權勢,不知道克己復禮為何物,妥妥的昏君。
明月的視線飄渺,似要看透重重迷霧。她理也不理宇文澈,從上瞭樓船就推說暈船,釘子般的站在船頭,任憑濕冷的空氣裹著她,讓昏眩的腦子清醒清醒。
禦衛統領徐行前來回事,宇文澈也不避著明月,就讓他在這說。
“回萬歲,暗裡傳消息的人找到瞭,是侍衛馮其昌,請萬歲示下,要不要在船上拿下他,審出背後指示之人。”
宇文澈擺擺手,暗自思尋。
他上次遇刺就覺身邊出瞭奸細,此次正好借機找出來。這回回京一要疾速,二要隱秘,走水路隻是障眼法,其實另有安排。但是,不管怎麼安排,也得先把奸細找出來,否則還得有性命之憂,當朝天子屢屢遇險,那不是笑話嘛!
他信不過本地綠營軍,因此,除瞭鸞儀衛,特暗喻太湖水師隨扈。又查看輿圖,責令善捕營在幾處要害地方提前埋伏人馬,張開層層密網,就等著那沒天理人倫的往裡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