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呼號,天地仿佛都在寒天凍地中變得清瘦。葬天江的濤濤江流像一條平緩的山溪,靜靜地鋪在河床上。無論蒼天巨樹還是低矮草叢都褪去瞭青綠,丫丫叉叉像鬼爪一樣崢嶸。就連狹窄的山道都因萬物貓冬顯得寬敞瞭不少,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
枯水與江風酷寒的葬天江卻並未因此而人跡寥落。延綿無盡的江邊,身披重甲的軍士來來往往,搬運物資的民夫忙忙碌碌。軍器成堆,糧草如山,壯闊的葬天江舟行如織,時不時響起的戰鼓與號角聲更給數九寒天之際增添無數的肅殺之氣。
山道蜿蜒,江行一路碰碰撞撞,出瞭川之後豁然開朗,江流和行人都仿佛松瞭一口氣。五十裡外的夷丘城就建在這交通要道上,行商無數,夷丘自古以來都是繁華的城邦。
行商匯聚之地,更是兵傢必爭之地。盛國憑借此城扼守葬天江之咽喉,守護東面數百裡土地的安寧。此地一失,武昌,南郡皆危如累卵。更不要說燕軍借此地登岸,鐵騎旋風般東下一馬平川,盛國絕難抵擋。盛國羸弱多年始終在燕秦的夾縫中求生存,但再艱難的時日裡,也沒有絲毫放松對這座咽喉要地的經營。
夷丘城城墻高大堅固,引葬天江之水為護城河,城高壕深。城內糧草軍械充足,兩國劍拔弩張之後,這裡又增添瞭許多物資,確保萬無一失。眼下看來,光靠這些似乎猶有不足,隔江相望的燕國大寨每日都在添兵,更有無數木料依托馬車,或是順江而下一路送來。夷丘太守,安西將軍管培明面上看不出什麼,心中卻越發憂慮。
燕軍借枯水期搭建浮橋渡江的意圖已然十分明顯。管培明也是壽昌城之戰的將領之一,能征慣戰,自然知道浮橋這種東西風險巨大,但一旦建成並牢牢守住,燕軍渡江就難以阻止。是主動出擊破壞燕軍建設浮橋,還是以堅不可摧的夷丘城為依托,牢牢守住這座堡壘?管培明一時難下決斷。出城,燕軍勢大兵力不在夷丘軍之下,燕軍最期盼的就是城外野戰。不出城,眼睜睜看著燕軍渡江,對士氣都是巨大的打擊。
求援的八百裡加急文書早已送到韓鐵衣帳下,主將回信自有安排,穩守城池即可。但援軍除瞭駐紮在遠處山彎,還神神秘秘除瞭幾位夷丘主將之外任何人不得知曉的六千軍,大軍遲遲未至,可叫夷丘軍等得心焦。
六千人,濟得甚麼事?連主將是誰都不知道!管培明恨不得來個十萬八萬的大軍,就算隻有三萬也成,他就有足夠的底氣和燕軍正面碰一場。——如果是陷陣營也好啊!
管培明暗自嘆瞭口氣:濡口那裡戰火連天,幾乎沒一日不開戰。韓大將軍戰事吃緊,討不得半點便宜,陷陣營作為奇兵有一鼓定江山的大用,又怎麼會來這裡。
「管將軍,燕賊又有動作瞭……」
管培明衣不卸甲,剛小憩瞭半夜,聞言跳起來,身上衣甲嘩啦啦直響。他急忙登上城墻,隻見天光剛放亮不久,江面對岸的燕軍正編織藤條為繩索,伐鋸樹木制浮板。遠遠的,江風還送來奚落譏笑之聲,似乎對盛軍猶豫不決,不敢出城迎戰的膽小無能大加嘲諷。
「將軍……」
「不急,等。」管培明面沉如鐵,在城頭巡查瞭一圈城防,給將士們打打氣之後便回瞭城樓。
關上門,幾名親兵眼裡管將軍遠沒有在城墻上的淡定。他面色陰鬱得很,數九寒天,鬢角邊還有汗珠不時流下。敞亮的城樓裡仿佛烏雲蓋頂,要悶得炸瞭。
管培明不知坐瞭多久才起身,提筆唰唰唰寫瞭封有些潦草的書信封好,喚來一名親兵道:「你持我的劍印和書信去城西八十裡霄雲山腳的軍營,就說本將軍務在身不能擅離職守,將書信奉上之後務必見到營中主將,見到人約定相見日期地點,約不成,不許回來!」
「是,將軍。」親兵滿臉疑惑,見將軍面色著實不好,不敢再多問,將劍印與書信貼肉收好,急匆匆離城打馬而去。
夷丘要地,一旦有失相當於燕國在盛國的土地上楔下一枚深深的釘子,就算濡口水戰大獲全勝,再要收回夷丘也要花費巨大的代價。若濡口不能取勝,燕軍轉道夷丘一帶渡江,再沿江東下,後果不堪設想。
時至今日等不來援軍,夷丘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增大,管培明急得如芒在背,也不知道低聲咒罵瞭多少次。夷丘有失,十個腦袋也不夠他掉的……燕軍眼看攻勢在即,管培明再也顧不得什麼不許人知曉一營軍士潛伏霄雲山的禁令,說什麼也要與這位主將見上一面!援兵不至,夷丘左近的每一分力量都要動用起來,雖隻六千軍,好過沒有。
日中到瞭半夜,親兵才全身大汗又滿臉怒火地返回,道:「啟稟將軍,屬下領罰。」
「怎麼瞭?」
「屬下到瞭霄雲山角的大營,說瞭來意,遞瞭書信,營中主將沒見著,反被訓斥瞭一頓!還有……還有……呸!營中主將還叫屬下帶瞭句話回來。」親兵越說越氣,怒火漲的滿面通紅。
「哼!」管培明也好容易才壓住怒火,冷聲道:「說瞭什麼?」
「那主將喚瞭名隨從來道:請管將軍稍安勿躁,時機一到自來相見。時局未明之前,務必按韓大將軍將令,穩守夷丘諸城不得有誤。另,管將軍違反韓大將軍將令,私遣軍士前來軍營,此事暫且記下,待戰後賞功罰過,往後切切不可再犯。」
「砰!」管培明怒不可遏,一掌將桌案拍得杯盞皆碎。片刻間又冷靜下來,將滿腹牢騷話壓瞭回去,沉著聲問道:「你去軍營,看他們軍容如何?」
「將軍,這才是屬下最生氣的!如果不是紮瞭寨子,屬下幾乎要以為那裡是個鎮子。三三兩兩不成隊形,吊兒郎當,一個個痞氣十足,哪裡像什麼軍營!就是……就是那些軍士看上去一個個傲得很,眼神凌厲,好像又有點本事。」
「知道瞭,你先下去吧!」管培明捏瞭捏拳頭,心中暗道:「韓大將軍不是庸才,不會放任這裡不管。到底來的是不是陷陣營?」
冬季天寒,瀕臨江邊水汽又特別大。到瞭夜間,山腳下便霧蒙蒙地一片,將陷陣營包裹在雲霧裡。
中軍帳裡仍然燃著燈火,桌案上堆滿瞭一封封奏報。有濡口傳來的,有對岸的動向,也有西邊的陡峭山道裡那些遊魂的蹤跡。
韓歸雁逐個細看,每看完一封就交給身旁的吳征,再傳給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顧盼,瞿羽湘……吳府一傢人就在此一直看到瞭深夜。
這裡隻有韓歸雁身具統兵大才,但餘人一樣聰慧伶俐,各有見識,幫著出出主意不在話下。
正商談間,玉籠煙掀開帳簾,領著於右錚與幾名親近將士進來,手中捧著托盤。
深夜越發寒冷,幾口熱乎乎的肉片鮮湯下肚,連腳底都暖和起來。
「玉姐姐好手藝。」吳征滿足地嘆口氣贊道。
「幫不上你們的忙,就打點好你們的內事。」玉籠煙論見識武功,都差瞭一大截,便主動承擔起一府中人起居飲食的職責,瞭卻大傢的後顧之憂:「對瞭,日裡夷丘城有人持安西將軍的劍印來訪,我按小韓將軍的意思,讓於右錚將他打發回去瞭。」
「屬下亦要來人傳話安西將軍,不可再擅自前來。」於右錚收拾碗筷道。都是韓歸雁提前吩咐下的,他們不過依令行事。
「燕軍紮板欲搭浮橋,管將軍急瞭。」吳征哈哈一笑道:「沒事,讓他再鬱悶幾天,待交鋒瞭正好把怒氣都撒出來!」
「我們也得快些,夷丘城裡守軍眼下是憋著口氣,久瞭也會散去,反而軍心動搖後果不堪設想。」韓歸雁腦袋左歪右偏,朝著地圖反反復復地看:「燕軍明目張膽地搭浮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仗著誰的勢瞭?」
水戰搭設浮橋,可謂富貴險中求,成瞭大賺特賺,萬一不成就前功盡棄,還會傷亡慘重。
「祝夫人和陸姐姐那裡也沒有確切消息。軍中戒備森嚴,她們潛進去也不易。」柔惜雪怯生生道。百萬大軍她不怕,但叫出祝夫人和陸姐姐六個字,卻心驚膽戰。
「這你們就不懂瞭……」吳征嘿嘿一笑,得意道:「我懂!就是小韓將軍說的,一定仗瞭誰的勢!」
「何解?」
「我懷瞭他們太多事,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吳征伸直在地圖上的壽昌城一帶畫瞭個圈圈道:「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去斷糧道,結果直接招來瞭丘元煥,差點要瞭我的命!你們誰想到過?前線戰事那麼緊,丘元煥會單單來找我!為什麼?」
「他們猜到是你在興風作浪!」
「不錯!」吳征朝韓歸雁豎瞭個大拇指道:「他們摸不清我的套路,但是他們料得到我時常搞些新花樣。所以隻要是不依常理的事發生,大體就猜的到我在左近。還有,一些不好收拾的場面,多半我也在左近。小韓將軍,你爹爹當年怎麼說我來著?」
「非統兵大將之才,但機變百出,置於戰局關鍵處,或有奇效。」
「韓老將軍知道,蒯博延大體也摸出瞭些門道。」吳征自吹自擂,洋洋得意:「一般人大體猜測我會在濡口待命。蒯博延不會,他知道夷丘城是破局關鍵,也知道我會在這裡!所以才要這麼幹,明目張膽搭建浮橋,就是要誘我現身,越早越好!」
「切,這些話我來說多好,你還自己說出來,像是在吹牛。」韓歸雁撇瞭撇嘴,引來一陣嬌笑,倒也無人反對吳征的話。說到軍機大事,於右錚等人趕忙退瞭出去,吩咐大帳外嚴加戒備。
「你要讓我來猜,丘元煥就在對岸!待一切準備妥當,蒯博延也會出現在對岸!到時候燕軍集結精兵,搭浮橋渡江,順便再要瞭我的命,一舉兩得。」
「你怎麼忽然對丘元煥蒯博延瞭解那麼多?」
「猜的呀,但是八九不離十!」吳征低頭凝視地圖隨口答道,以掩飾躲閃的目光。這話他說是自己想的可以,要說是欒采晴的推斷,多半要被加上好多疑點。
「可惜丘元煥和蒯博延都不知道老爺已經是絕頂高手,美夢又要成泡影。」帳內都是一傢人,終於不需要用軍中稱謂,玉籠煙松瞭口氣。
「我不想和他們碰面,至少不想同時面對兩名絕頂高手,會增加許多變數。」吳征搖搖頭,道:「雁兒看呢?」
「猜測十分有道理,夫君常有靈光一閃的妙筆,我如果是夫君的對手,也會在最關鍵的地方做好防備!」韓歸雁鋒眉一揚贊同道:「要對付夫君就不能依常理,蒯博延不是泛泛之輩,他一定猜得到!夫君居然一下就能反推蒯博延的心思,更加厲害。」
吳征打瞭個哈哈敷衍過去,正色道:「出點主意可以,統兵我不行,雁兒看要怎麼辦?現在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我覺得最好在蒯博延到來之前,先打燕軍個措手不及。」
「等娘和陸姐姐把西邊的遊魂探清楚瞭,我們就動手!」韓歸雁目光一凝,有些期冀道:「可惜燕軍為的是誘我們早日現身,丘元煥一定防備完全。否則我們以三對一,直接將他斬殺於此就最好不過!」
燕軍是下定瞭決心要渡江拿下夷丘城,不僅在夷丘一帶全力備戰,濡口更是加緊瞭攻勢,以牽制盛軍主力無暇他顧。在寒冷的夜晚,夷丘江邊的燕軍燃起火把,徹夜忙碌不停,看上去渡江攻打夷丘城在即。
冬季夜晚的江面被一層水霧籠罩,清冷的月光灑下穿透瞭霧氣,又泛起一片晃眼的銀白光芒,自有一股煙籠寒水月籠沙的美麗。水波粼粼,除瞭一片亮光之外難以看清。平靜的江面急不可察地一動,露出兩顆黑佈蒙面的人頭來。數九寒天,江水之冷冽不是常人可以忍受,浸在冰冷的水中不一會兒便會四肢發僵。但看這二人均隻露出兩顆黑漆漆的眼珠,偶爾再探出頭來深吸一口氣,視嚴寒如無物。
暗中觀望瞭良久,兩人復又潛回水中,江水滔滔,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岸邊水面微晃,兩條窈窕多姿的人影竄上陸地,旋即消失不見。二人一身黑衣奔入樹林,飛鳥一般輕盈上瞭樹,揭去面上的頭套,正是祝雅瞳與陸菲嫣。
「祝夫人你先……」
「不用,你先。」祝雅瞳不待分說便上瞭樹梢,傳音入密道:「就當一同洗瞭個澡,你先抹幹凈。」
陸菲嫣見微知著,一聽這句曖昧話語就知吳征已將她的囑托告知祝雅瞳,面上微紅,忙收斂心神再樹杈間盤膝坐倒運起功來。即使是她們二人,在寒冷的江水中為瞭維持體溫,內力也消耗甚巨,濕透瞭的衣服貼在身上更是冷得徹骨。陸菲嫣功力深厚,在刻間周身便現出茫茫白氣,將身上的勁裝烘幹。戰爭之苦,如她們這樣的絕色美人也顧不得容顏與整潔,不及回營換衣,更不敢在林中燃起火光烤幹衣物。
她運功完畢,便與祝雅瞳換瞭個位置在樹梢警惕地監視周圍的一切。陷陣營的高手悉數留在霄雲山下,掃清一切妄圖前來哨探的獵鷹。打探消息的職責就包在她們二人身上,有她們相互照應可謂萬無一失。
待祝雅瞳也歇息妥當,陸菲嫣便從樹梢落在她身邊,悄聲耳語道:「燕軍肆無忌憚,其中有詐。」
「嗯,我也這麼想。看他們的進展,最多十日後當能備好一切。」祝雅瞳從懷中掏出油佈包好的紙筆書寫起來道:「這幾天的書信傳回去,雁兒那邊一定做瞭準備,我們再探兩日就回。」
陸菲嫣邊聽邊沉思,嘴角邊卻有一絲微笑。祝雅瞳寫完瞭書信,見她仍沉浸在思緒中,遂問道:「想什麼開心的事情?」
「啊?沒有沒有。」陸菲嫣主持打點吳府上下內務,隱隱然已有大姐的風范。和府中姐妹說話雖從不盛氣凌人,但是威嚴自在,若遇爭議,陸菲嫣定下的便是結論。唯獨面對祝雅瞳時不自覺就想低聲下氣,有時還有些慌張。她定瞭定神,忍不住露出笑容道:「我隻是在想,燕軍大營我們窺探瞭好幾日,全然看不見燕軍主將。以燕軍志在必得的架勢,這裡的主將不會是無名小卒,說不定是燕國哪位大人物在此。」
陸菲嫣還能笑得出來,正因吳府眼下冠絕一時的實力。無論來的是誰,三名頂尖高手坐鎮都不怕他。隱隱然,陸菲嫣還期盼是瞭不得的大人物,正巧可借這一役一鼓作氣!
「武功這麼高連我們都窺探不著,又是瞭不起的大人物,你在想是丘元煥?」祝雅瞳和她一樣心思,也笑瞭起來問道。
「蒯博延要坐鎮濡口一帶,燕國唯一有資格指揮夷丘一戰的唯有丘元煥。再看燕軍這樣的做派,除瞭他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會有誰。」陸菲嫣越說越肯定,搓瞭搓手掌,不知是冬季寒冷還是有些緊張與激動,道:「若是丘元煥,有機會的話要不要……要不要除掉他?」
「可以試試。」祝雅瞳下不瞭決心!亂軍之中變數極多,丘元煥敢出現在這裡必然做好瞭萬全的準備,要在這種狀況下與一名有備而來的絕頂高手搏命,就算能成也必然付出慘烈的代價。為取勝固然要不擇手段,但祝雅瞳今非昔比,一切都以吳府上下的安全為先,傷瞭哪一個她都舍不得。——這也是吳征的意思。美婦想瞭想道:「我看沒那麼容易,他們定下的戰場,在這裡決一死戰不太明智,除非……燕軍主將是個傻瓜,有機會的話那得把握住瞭才是。」
「是。先做好萬全準備,萬一有機會呢?」陸菲嫣凝重之間,也頗見躍躍欲試。丘元煥在燕國兩朝元老,數十年的大權一旦空瞭出來,對燕國打擊之大不可想象。蒯博延畢竟剛剛上位,想大權獨攬全然接替丘元煥一時半會兒做不到,燕國就此陷入一段內亂都說不定。
二女的手握瞭握,要已見慣瞭風浪的她們,手心裡居然都是汗水。就在樹杈上歇瞭小半夜,精力充沛,她們又向西方的峽谷密林中行去。自從吳征廣招盛國武林高手組建成軍屢建奇功之後,燕秦兩國也依樣畫葫蘆。大秦內亂剛平傷筋動骨,無力遣大軍東下,隻能先行讓這些武林人物接近戰場,伺機而動。
沿途祝雅瞳將寫好的書信在路旁一塊大石下藏好,自會有人依時來取。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時刻,趁著伸手難見五指,二人施展潛行之術一路摸進山嶺,再度隱沒在密林間。
「又變瞭位置,這些哨探的安排著實不錯。」二女唯恐暴露身形,陸菲嫣謹慎地連傳音入密都不敢使用,生怕寧傢有什麼奇人異士在此,被人探出行藏。
「從前向無極有這個本事嗎?」祝雅瞳凝思一陣,不得其解問道。
「沒聽說過。那個人不顯山不露水,想不到竟然有統兵之才。」陸菲嫣搖瞭搖頭。
從前向無極但凡隨軍出征也是一副木訥樣,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大秦國上上下下,陸菲嫣熟得不能再熟,青城派剩下的那些料子有幾分本事再清楚不過。其餘武林門派裡武功好的有之,會統兵的從未見過。原本個人修行與領大軍作戰就是兩碼事,幾乎背道而馳,想要一人兼得難上加難。
譬如以吳征的聰明與見識,讓他領軍至今辦不到。以韓歸雁的戰場縱橫之能,武功又遜色瞭些。——吳府裡最早修習《道理決》的就是她,在長安時韓歸雁尚能與冷月玦打個平手,眼下兩人的武功卻有瞭明顯的差距。
「嘻嘻,原來菲菲也猜向無極在這裡。」祝雅瞳展顏一笑,心靈相通時的感覺向來不錯。
「大秦要來壞事,向無極不坐鎮不行。他又不是霍永寧脫不開身,一定會來,也一定要來。」陸菲嫣肯定道。
「那是菲菲在伏牛山上露瞭一手,讓他們方寸大亂,向無極不得不來。」吳府有瞭兩名絕世高手的消息早就傳遍天下。大秦想在這裡有一番作為,沒有向無極坐鎮簡直癡人說夢。
「祝夫人過獎。」祝雅瞳今日格外親昵,陸菲嫣面上一紅嬌羞道:「是祝夫人威名在外,震懾宵小。」
「那你看他們會不會……」祝雅瞳兩掌一握打瞭個手勢。
「會的,必然會聯合!」陸菲嫣毫不猶豫答道:「霍賊盼得燕秦兩國打得兩敗俱傷,誰也討不著好。但是吳郎無論對燕還是秦,都是眼中釘,肉中刺。在這件事上,他們一定會合作!」
「蒯博延在濡口牽住盛軍,又往這裡不斷增兵,就是要誘征兒來。費瞭那麼多周章,也必然要向征兒下手。陷陣營的行蹤瞞不瞭多久,他們一定會做好準備。屆時丘元煥絆住我,向無極纏住你,嘿嘿,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盤。」祝雅瞳已理清瞭前後脈絡,面泛寒霜道。
「可惜算盤一開始就打錯瞭,這一回要他們折瞭老本去!」陸菲嫣也是殺氣大盛!
「所以我們……」
「先把這裡探個一清二楚,回頭殺個一幹二凈,再去對付丘元煥!」
「真是又乖又聰明的媳婦兒!」祝雅瞳吐瞭吐香舌,不待陸菲嫣答應,便飄身當先而去。
兩人的年紀差相仿佛,祝雅瞳僅僅稍長丁點。陸菲嫣鬧瞭個大紅臉,忸怩間不敢誤事,急忙緊緊跟上……
天氣越發寒冷,營帳裡燃著紅泥小火爐取暖。
「拿下夷丘城,順便再拿我的人頭請賞?做他娘的春秋大頭夢去。」
根據祝雅瞳與陸菲嫣不斷傳來的情報,夷丘一帶的局勢與吳征先前的猜測基本吻合。燕軍明目張膽,大秦高手蠢蠢欲動。這一切的計謀與佈置實在歹毒!若不是吳征提早做出瞭判斷已有防范,到時候一個不慎落入陷阱,損失必重。
「嚯,瞧不出來呀。最近這麼深謀遠慮,事事料敵機先?」韓歸雁看著吳征一臉狐疑。自傢的郎君自己清楚,吳征當然時時有驚人之舉,但歸根結底還是先父與韓鐵衣對他的評價:任性妄為,自私自利,毫無統禦之能。經歷那麼多磨難,吳征收斂瞭任性,自私自利也隻對吳府的女主人們。統禦之能說不上多大,但對人對物真誠,還是很得陷陣營將士的尊重愛戴。但這樣縱覽全局,處處料敵機先,實在是吳征從前沒有過的。
不是吳征沒有這樣的能力,他在許多地方已見深謀遠慮。而是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再在這上面耗費大量的功夫,修為也不能在眼下就攀登至十二品。通盤考慮縱覽全局,就要對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瞭解,吳征從前還做不到。
「現在有時間瞭嘛。」吳征笑瞇瞇答道,望著地圖手指在桌面上敲瞭敲,與韓歸雁對視一眼道:「是不是該安排去見一見愁壞瞭的安西將軍瞭?」
「去,等娘和陸姐姐回來我們就去,有些事還要她們親口來說的好。」韓歸雁伸出長長的纖指在西面崇山峻嶺處畫瞭個圈,再點向夷丘城,手指畫出的方向直指大江對岸的燕國軍營!這一日又是帳中議事直到深夜,韓歸雁與吳征一同巡視瞭遍軍營,將暗哨查瞭一遍才各自回帳安歇。
兩日恍惚間過去,祝雅瞳與陸菲嫣依時回營。見她們二人在數九寒天裡奔波數日,風餐露宿,臉上倦容非常,吳征心疼不已。戰事不宜遲,吳征喚來於右崢讓他持書信先行一步,往夷丘城先行約見管培明。營中則稍作準備,也讓祝雅瞳與陸菲嫣舒舒服服地泡上個熱水澡,再到溫暖的被窩裡美美睡上一覺之後,才向夷丘城出發。
幾人不乘車馬,趁夜色悄摸摸地來到夷丘城,於右崢也早早潛伏在約定的道旁,接應幾人入城。
「沒人為難你吧?」
「沒事。」於右崢笑瞭笑,道:「那幾個親兵不明所以,見瞭我十分不滿。管將軍心裡也有火氣,面色一開始十分不善。但也沒誤事,第一時刻就召見瞭屬下。」
「那就好,更靠得住!」吳征點頭稱贊。
一行人剛跨入城門,也不入城,轉角邁向城樓到瞭間隱秘的暗室。管培明得瞭通傳早早等候在靜室門口,見瞭吳征欣喜不已,忙上前下跪施禮道:「末將見過吳博士,祝侍郎,韓將軍。末將有過在先,請韓將軍責罰。」
「快請起。」韓歸雁扶起管培明,先進瞭靜室道:「戰事在即讓人透不過氣來,不怪管將軍。頭幾日我們剛到夷丘,還未摸清燕秦兩國動向,來瞭也說不出什麼。陷陣營悄悄來此想要出其不意,所以刻意隱瞞,還要請管將軍莫要怪罪才是。」
「哎。」管培明長舒瞭口氣,感慨道:「燕賊兵臨城下,末將是寢食難安。濡口又連戰不停,韓大將軍分不出兵來。末將前幾日就盼著陷陣營來此解燃眉之急,今日見著幾位大人,夷丘無憂矣……」
「沒有那麼簡單,我們今日專為此事而來!」韓歸雁見管培明與幾名親兵臉色均一凜,話鋒一轉,指著吳征笑道:「他的官兒最小,管將軍倒是會做人,什麼都把他放在最前。」
統兵將領大多有一說一,拙於辯解言辭。管培明萬分尷尬,說不出什麼來,隻得陪著笑臉。但看韓歸雁還有心思開玩笑,說明局勢雖難,也不是沒有機會。
韓歸雁見氣氛松快瞭許多,嫣然一笑攤開一張寫瞭密密麻麻小字的地圖,請陸菲嫣近前。
陸菲嫣早對這一切瞭然於心,先點著江北燕軍大營道:「燕軍在此少說有六七萬之眾,且每日還在添兵!蒯博延在濡口與韓大將軍打得難解難分,看來他也改變瞭戰略,打算繼續在濡口糾纏,並不急於取勝。燕軍的增援幾乎都在往夷丘調動。據最不利的估算,十日之內,燕軍還能再添兩萬大軍!」
一席話說得剛放松瞭些的氣氛驟然緊張。
為瞭避免暴露行蹤,陷陣營也不好調動撲天雕越過夷丘前往燕國境內探查。隻能從近日來燕國添兵的數量,與此前駐軍的位置做推算。陸菲嫣並未誇大其詞!
美婦又在西面連片山巒處畫瞭個圈道:「秦國的大軍駐守江州沒有動作,來的是新召集成軍的一組人馬。和突擊營類似,都由武林人士組成。雖是匆匆成軍,武功也良莠不齊,但是足有兩千人之多。可謂傾舉國之力!武功高強者也不下五百人。」
大秦武林的情況,陸菲嫣一清二楚,裡頭還有不少老熟人。說起此事美婦咬牙切齒!霍永寧能這麼快將武林人士召集起來成軍,除瞭聖旨之外,也是吳征當年為瞭斬除暗香零落,用盡心思成立武林同盟。之後霍永寧篡位,昆侖派逃離大秦,武林同盟就便宜瞭霍永寧。
「末將也已察覺大秦的動向,沒想到來的是這些人,他們想幹什麼?」兩千人在戰場正面難成大氣候,但若把握良機,也可能讓夷丘防線出現漏洞,就此仿佛江河決口,一潰千裡。管培明最擔心的,就是燕秦兩國聯手!雖說數月前盛國朝堂為瞭與大秦結盟一事激辯瞭數回,最終陛下采納祝雅瞳的建議與大秦締結盟約。大秦也依照盟約按兵不動,但來的這兩千人,管培明是絕對不信他們會幫助夷丘守軍哪怕一粒糧米。
「放心,他們是為我來的。」吳征冷笑道:「讓他們攻城,霍賊現在窮得叮當響虧不起。最多就是等大局已定之後撿點小便宜,不會左右戰場勝負。」
「這就是為什麼本將說沒那麼簡單。」韓歸雁點瞭點霄雲山道:「不管燕還是秦,都知道陷陣營來瞭夷丘城。或許還不知道我們駐紮在哪裡,準備幹什麼。但是他們不需要知道那麼清楚。」
「原來如此!」管培明也是將才,聞言已猜瞭個七七八八:「怪道燕賊明目張膽地建造浮橋。不僅是想引出夷丘軍在江邊與他們一決死戰,還要誘出陷陣營!原本有陷陣營幫忙守城,夷丘城牢不可破。燕賊不願,才要在城外拉開架勢拼個勝負。」
「不止如此。」陸菲嫣道:「陷陣營不出,大秦高手隻會看熱鬧。陷陣營一出,燕秦必然聯手。」
「這……吳博士屢建奇功,也難怪燕秦兩國切齒痛恨。」管培明又賠瞭個笑,道:「聽聞吳博士有傷在身,末將請博士一同中軍略陣如何?」
「一力防守,是把主動權拱手相讓。燕軍建好浮橋再等來援軍,到時在南岸站穩瞭腳跟,屆時援軍源源不斷,夷丘城再堅固也得被生生耗死瞭不可。」吳征搖瞭搖頭道:「我們對夷丘一帶的瞭解遠不如管將軍,想先聽聽管將軍的想法。」
管培明凝瞭凝神,道:「吳博士之言正中兵法。不論燕賊要耍什麼花招詭計,浮橋絕不容許燕賊建起!燕賊使的是陽謀,逼著我們迎戰,但也是一步險招。隻消斷瞭浮橋,燕賊一年之內再無力踏足江南半步。末將本有此意,先前憂慮著兵力不足,唯恐失瞭手,夷丘五城一同淪陷。既有陷陣營助力,夷丘戰力大增,足以和燕賊一較長短。韓將軍,末將請為先鋒,引軍至江岸與燕賊決一死戰,若不勝,願斬首級!」
「管將軍的頭,還是安在脖子上作用大,砍瞭不值得。」韓歸雁蹙眉責道:「許勝不許敗,敗瞭,我們誰的頭都擔當不起!」
「是!末將必勝!」
「不急!」韓歸雁畫著地圖道:「本將留著突擊營高手,把陷陣營剩餘將士都交給管將軍。向管將軍換二十名向導,三十條小船!」
「啊?」管培明吃瞭一驚。
「後日半夜,二更啟程。讓向導領突擊營進山,我們先讓想撿便宜的大秦損兵折將,殺是殺不幹凈,至少打得他們元氣大傷,再不敢踏出山嶺半步!」韓歸雁鋒眉一橫,英氣勃發道:「前後不超過兩日,我必返程。請管將軍於四日後黎明在峽谷口備好小船,突擊營將順江東下,與管將軍一同夾攻燕國來犯之敵!」
管培明聽得心潮澎湃!韓歸雁的戰略與膽略都是上上之選,盛軍上下無不為之折服。他忙起身抱拳道:「末將得令!」
是日天空中彤雲密佈越發陰冷,眼看著一場大雪正在醞釀。雪天行動不便,也更難隱藏身形,韓歸雁愁眉不展,隻得暗暗祈禱大雪再晚一些降落。或許是誠心感動瞭上天,一直到突擊營趁夜飽食,整裝完畢向西進發時,大雪仍在彤雲裡憋著,就是降不下來。
這些江湖俠客即使從軍已久,還是難改吊兒郎當的脾性,日常在軍營裡除非當值都是散散慢慢。依韓鐵衣的意思,這支軍從成立起就特殊,本就是一支個性十足的軍伍,萬萬不可隨意磨滅天性,否則久而久之必將與尋常軍伍無異,所以日常軍容實在不太好看。一旦出瞭營執行任務,突擊營完全變瞭個樣。
身懷絕技的將士們一個個像出瞭籠的豹子,孔武有力,矯捷謹慎。於右崢領著三十名武功拔尖的高手隨著祝雅瞳與陸菲嫣當前,先行掃除山嶺之外的哨探。這些哨探點已叫祝陸二人探得明白,就算臨時有些變動,以她二人的功力足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減除每個暗哨。借著哨探換崗的間隙,三百名將士全力提起輕功一同狂奔入林。
依照提前做好的安排,三百名將士十人為一組做鳥獸散去。吳府眾人則聚在一起居中策應!——不能怪吳征偏心,實在這一幹人太過重要,連尚未成年的顧盼,武功不高弱質芊芊的玉蘢煙,傷勢還在恢復的柔惜雪全都上瞭陣。無論誰把全傢人的性命一同押在瞭戰場上,都決不能再說他偏心。
「娘和菲菲前方開路,玉姐姐,盼兒,惜兒,無論如何你們倆都要跟在我身邊。唔……妙筠也一道兒,裝作重重保護我的樣子!雁兒發號施令,指揮全局!」吳征近日來已反反復復交代瞭數次還是不放心,又再重復一遍。自打進入林中以來他就覺得百般不舒服,總感覺有幾雙陰暗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又似有人佈置好瞭陷阱,正引誘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踏進去。總之一定有什麼千算萬算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正在悄悄地發生。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以吳府的實力也不用害怕什麼。做好瞭萬全的防備,還有自己這個深藏許久的絕頂高手,時刻保持小心謹慎,吳征有絕對的信心應付山林裡的一切局面。
數九寒天也不會影響翠竹的蒼青與松針的常綠。山勢險峻,林木茂盛,平日除瞭數量稀少的山民之外人跡罕至。韓歸雁不時抬頭看著天色,心中估算時間。外圍的暗哨拔瞭個幹凈,讓突擊營順利進入山林,但隱秘的時間不會太久。暗哨之間都會有獨特的聯系方式,層層傳遞,哪一環斷瞭都會引發反應,「敵襲」的消息就會傳遍潛藏在此的大秦國高手。
韓歸雁掰著手指頭,垂下的鳳目忽然一揚低聲道:「開始瞭。」
冬季安靜的山林忽然起瞭一陣騷動,翠竹沙沙作響,松針根根掉落。驚呼聲,喝罵聲,兵刃交加聲,慘叫哀嚎聲頓時打破瞭夜晚的寧靜!
於右崢領著九名高手,在向導官的帶領下潛入山林。按著地圖的指示,他們這一組人將向西北面迂回前進,沿途掃清敵人。與墨雨新的一組人匯合之後,再向北面行進,確保這一條道路的通暢,以保證突擊營能順利靠向江邊,不誤瞭夾擊燕軍的大事。
前方的林中暗哨裡運足瞭目力也看不著人。於右崢不敢冒進,回身打著手勢,大意是說秦賊狡猾,暗哨位置可能一日數變,祝陸兩位夫人探查的消息不一定準確,都警惕些相機行事。
「現在該怎麼辦?」
「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原地等候約定的動手時刻。如果這裡沒有對手,就直奔下個地點。」於右錚是吳征選中,倪妙筠親手帶回來的人才,又常常跟在韓歸雁身邊耳濡目染,正迅速成長為顧全大局的良將。他又打手勢問道:「還有多久動手?」
身後專門記錄時辰的高手回應道:「四分香。」
訓練有素的高手們分工明確,戰鬥能力與戰術執行都遠非尋常士兵可比。四分之一炷香燃盡的時刻一到,果然四處響起爭鬥聲,於右錚當先竄瞭出去。
前方的暗哨不知有多少敵人,但他並無懼心。身後有一幫屢次配合作戰之後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經過柔惜雪的指點,每一人的武功都在飛速進步!從前旗鼓相當的大秦武人多半已不是對手,就算隻能仰望的,眼下也不必畏懼。昆侖已舉派遷至煙波山,剩下一個頂尖門派青城派又能剩下多少高手?區區十幾人,還能覆蓋整座山嶺不成?就算對上那麼一兩個,己方完全有一戰之力。
金黃色的焰火升空,四面的慘呼聲驟然響起,又戛然而止,顯然突擊營的將士們奇襲成功,拔去瞭多處暗哨。警兆聲連片再起,大秦那邊終於做出反應,密林中正不知有多少高手朝著出事地點掩殺過來。
於右崢撲瞭個空,這處暗哨果然已被撤去。他伏在樹杈間打瞭個手勢,命令部下就地隱藏。幾乎一瞬間,這一組人馬就仿佛在山林間消失瞭……突擊營是精銳高手,於右崢與墨雨新帶領的兩組人便是精銳中的精銳,武功,心智無一不是精挑細選而出。
潛伏瞭一炷香時分,果然有一隊人小心翼翼地在林木間不緊不慢地徐徐靠近。於右崢隱在暗處看得明白一行七人,領頭的步伐沉穩,在夜裡雙目精亮如鷹,不是個好對付的。
但天下間能登上十一品的高手,幾乎都集中在長枝,天陰,青城,昆侖,廬山五大門派裡,餘者寥寥無幾。就算同是十一品,也沒見哪個二三流門派的能勝五大門派高手。陷陣營裡昆侖與天陰高手們來來往往,他們見的實在太多,眼界都已全然不同。
那七人還未接近,於右崢便將扣在掌心的一把梭鏢灑瞭出去!梭鏢形體細長,絲毫不會被叢生樹枝的丫丫叉叉擋住影響瞭準頭力度。暗器攜著勁風發出的銳嘯,在深夜的林中仿佛山鬼的哭泣。
「有人!在意!」都是走慣瞭江湖的高手,稍有風吹草動應變奇速。那七人立刻揮舞起手上的兵刃遮擋頭臉,夜裡不便視物,正不知暗器有多少。
於右崢撥開樹枝一躍而下,大秦國高手怒喝著,其中一人亦撒出一大把梅花針。於右崢在空中一個旋身,長刀飛舞,將梅花針盡數撥落。視線全集中在他身上,兩把繩鉤貼著地悄無聲息地甩出……
臨時成軍的大秦高手,哪裡有突擊營的配合默契?於右崢盯著領頭的高手,長刀一升壓在他的大槍身上借力一個翻身,輕盈地躍過頭頂,回刀橫削,一腳又將一人踢瞭個筋鬥。慘呼聲連連,交手的片刻間,遭襲的大秦國高手就一死兩傷倒下三人。
於右崢更不答話,抬手唰唰唰三刀齊出!
「峭壁削雲!」領頭的大秦高手驚呼聲中著地一滾閃瞭開去。
「你還認得昆侖絕招。」於右崢大笑聲中,刀刀連環不離要害。
敵人手中加勁,將一桿大槍舞成一道黑光。己方大占上風,於右崢不急貪功,閃轉騰挪間又助力部下打倒兩人。那領頭的高手又驚又怒,大槍忽然從中裂分為二,裂口處更嘩啦啦地掉出一大截鐵鏈子來。
「鏈子槍?」於右崢吃瞭一驚,隻見那柄鏈子槍左半的槍身已直擊出來。精鋼的槍桿雖無鋒刃,挨一下也要受重傷。這槍桿飛至於右崢面前忽然懸停空中,右半的槍尖卻迅捷無倫地趕瞭上來,直刺於右崢胸口。
敵人武功虛虛實實變化多端,於右崢側身險險閃過,身形暴進欲搶入敵手懷中。但那大秦高手武功也不弱多少,趨近趨退隨心而發,兩人一時戰得甚是激烈。
他們旗鼓相當,其餘大秦高手就沒那麼好命。不到半柱香時分就被殺瞭個幹凈,於右崢這裡也摸清瞭對手路數,長嘯聲中刀光大展,劈砍間反手一挑,又快又突然,刀尖正中敵人右腕!那大秦高手再拿不住傷臂的鏈子槍當啷落地,他見己方全軍覆沒,面如死灰,將兵器拋落垂頭不語。
於右崢從懷中掏出一份書信展開,隻見紙上寫著長長的一份名單,他反復確認之後道:「沒有你。」揮手一刀將他首級斬去!
林中激戰一打就是一晝夜,突擊營無往不利打得大秦國高手節節敗退,一晝夜就推進瞭足有三十餘裡。自午後爭鬥已不再頻繁發生,大秦高手似乎龜縮在一起往密林深處退去。
韓歸雁看著地圖,取瞭管焰火射向空中,焰火炸開成一片紅光。
「入林已深,再進去地勢越發復雜,各組人馬之間難以時時互相支援。」韓歸雁指著地圖道:「我們身後也留下大片空地,突擊營人數就那麼多,不足以覆蓋這些地方。接下來我們就在這裡鑄造防線,也可圍點打援!待午後我們再向前推進十裡。」
依據韓歸雁畫下的地圖路線,再推進十裡就能將撤退的道路鎖在控制范圍之內。夜盡之前,突擊營就能順路趕到江邊乘船,沿江東下。
「我們幾個是不是也該動起來瞭?我怕兄弟們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傷亡太多,我肉疼。」這一日激戰,突擊營的高手也有傷亡,吳征是一個都舍不得。
「你別管,老實呆著。」慈不掌兵,吳征的性格不太合適。韓歸雁悄聲道:「正主兒還未出現,不到我們動起來的時候。」
「喲,殺秦國人呀?你們要下不瞭手,我可以代勞呀……」欒采晴咯咯嬌笑,目光掃過林錦兒,陸菲嫣,韓歸雁等人,對吳府中人來說,下手的確是需要硬起心腸的事情。畢竟錯的是寧傢餘孽,暗香零落,大秦武林得罪過他們的可不多。
「你也閉嘴。」韓歸雁白瞭她一眼,明知欒采晴向來就是口頭花花,做事倒不見亂來,還是輕易就能被她氣著。這麼一想,火氣更大,冷聲道:「你要不聽話,白白送死沒人救得瞭你!另外,你最好聽清楚,不依將令擅自行事,就算你活下來,戰後本將一樣不饒你!」
「嘖嘖,那麼兇幹嘛。」欒采晴美眸滴溜溜一轉,翻起皓腕捧指著祝雅瞳與陸菲嫣笑道:「不就是丘元煥和向無極嘛,我們還怕他們不成?最好一道兒殺瞭,反正我看他們都不順眼。」
韓歸雁鋒眉一蹙,暗暗心驚,面上不動聲色道:「你知道正主兒是誰就好。」
大軍的事情,沒必要和欒采晴多說,她跟著走這一趟更多像個看客,也不管事。一向驕縱的公主居然料事如神,韓歸雁也要暗道一聲佩服,自沒看見吳征撇瞭撇嘴,目光閃躲。
燕秦兩國的大軍不會聯手,不代表高手們不會。何況他們的首腦都有共同的目的,除掉吳征!吳府的幾顆聰明腦袋千思萬想,這片山林與燕軍的種種詭異,就是為瞭誘出突擊營,也就是為瞭整個突擊營的主心骨吳征。
霍永寧與向無極視吳征為眼中釘,肉中刺,燕皇也將吳征看做心頭大患。兩國在此聯個手殺個人,合作起來簡簡單單,絕不需要牽扯更多的利益。再說向無極一人敵不過吳府的兩位絕頂高手,正需丘元煥助拳。隻消牽制瞭祝雅瞳與陸菲嫣,再去對付個有傷在身的吳征不在話下。最多就是舉國高手齊出,拿人命去填就是。
「咦?」祝雅瞳目光流轉著回首,腿不動足不抬,整個人忽然飄瞭出去。片刻後美婦返回,手上還提瞭個人。
祝雅瞳拿著他頸後要穴將他往地下一拋,那人須發皆白,似是手足酸軟,歇瞭片刻才爬起身來向吳征行禮道:「吳大人。」
「是你。」吳征瞪眼認瞭認,才道:「張主簿。」
這人正是當年北城府衙的主簿,金刀門門主張六橋。他原本紫膛臉身形威武,一別兩年,居然滿面風霜,身形都見佝僂,足見這兩年的日子頗不好過。
「正是在下。」張六橋愁苦的臉上露出懷念感慨之色來,嘆瞭口氣低頭不言。
「你也被召集來瞭?」吳征想起舊事也感慨不已。當年剿除暗香零落順便將文毅拉下馬來,騰出京都守備的高位給瞭韓歸雁,自己也得高升,在北城府衙兢兢業業多年的張六橋終於得以執掌一府。還記得楊宜知說服他出人出力時,說自傢大師兄不僅有本事,還有齊天鴻運。可笑當年不自知全都中瞭霍永寧的圈套,文毅倒臺,迭雲鶴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大大下降,昆侖一系早就被猜忌,最大的得利者其實是霍永寧。他隻用幾個賊黨就徹底成瞭老皇帝心中最可信任的人,才有瞭今後發生的一切。
「聖……聖……聖命難違……小人沒有吳大人的本事……」
「還什麼大人不大人的,早就不是瞭……」吳征自嘲一笑,問道:「張前輩,我走瞭之後想必你過得很難,跟我有牽連的人,霍賊都不會客氣。」
「嗯,整個金刀門隻剩下的空架子,剩下的東西,我全都交瞭出去。其實……也沒有很為難,大潮之下,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又哪有的選擇。」
「那我問你一句話,這一次你們領頭的人是誰,藏在哪裡?」
「不知……我隻能聽命行事,又哪裡有資格知道那麼多。吳大人來的時候,我恰巧躲在這裡放哨,聽見爭鬥聲不敢出來,也不想給人平白無故地拼死拼活,後邊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
「那你走吧。」吳征背過身去道:「快點,最好也莫要再叫我看見你,戰場相見的話,想饒你性命都難瞭。」
「謝瞭。」張六橋回身閉上眼拔步離去。他已看清瞭前方道路,卻絲毫不覺得有生還的希望,隻覺身後隨時會有一柄奪命的利刃會在自己毫無反應之下,刺穿自己的身體。可是一直到瞭道路的盡頭,他的雙腿仍在奔跑,性命還在……
吳征等張六橋離去後,才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在密密麻麻的名單中圈出張六橋的名字,道:「希望別死吧,這人能活著是最好。」
時辰過瞭午,天空中終於飄飄蕩蕩下起雪來。開始還隻是米粒般的雪珠,個把時辰過後,就成瞭片片紛飛的鵝毛大雪。
於右崢與墨雨新呵著熱氣搓瞭搓手,這一仗差不多到此為止。雪天容易留下腳步足印,想隱藏蹤跡甚難,時辰也差不多到瞭該整軍東下的時候。林中激戰近兩日,就算是這些高手也感疲憊,留出些時間將養調息半日,還有一場更大,更直接,更慘烈得多的廝殺要來。
「墨師,這條路徑沒什麼問題吧?」兩組人馬剛從兩個方向匯合在一處,卻還不能放松。
「我剛走瞭一遍,韓將軍的神機妙算,我們哪裡能懂?聽著就是瞭,錯不瞭。」墨雨新馬屁連天,不管是當面還是背後都是如此,人前人後的為人十分一致。
「嘖!好好好,我懶得跟你磨嘴皮子,你我兄弟二人再去親自查一遍確保萬無一失如何?」
「這就是瞭嘛,走走走。」墨雨新又點瞭三人,再吩咐好準備接應趕來的兄弟,就聽背後一聲悶哼。
好似魂魄被人從體內生生抽出,那種讓人心膽俱裂,亡魂直冒的恐懼一瞬間彌漫。於右崢大喝一聲轉身,揮刀亂砍,墨雨新卻把後背交給瞭戰友,以最快的速度從懷中掏出一管焰火朝天射去。
這是突擊營入瞭林之後發射的第三管焰火。第一管金黃,廝殺開始,第二管血紅,突擊營轉攻為警戒,第三管則是慘綠,仿佛厲鬼咆哮。
「鬼焰?出事瞭……」吳征一行人正朝著退軍道路前行,準備一路上接應突擊營將士,陡見鬼焰升空,還是在要道上。幾人對視一眼,心中均道:「正主兒來瞭!」
「挨過去,越快越好,越急越好。」
鬼焰升起的地方距離他們不足五六裡地,雖是山道,幾人奔行間片刻既至。轉過山腳,就見十餘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於右崢與墨雨新被五花大綁,身上十餘處傷口都在淌血。
一柄尖刀刺入於右崢肩頭,祝雅瞳與陸菲嫣嬌叱一聲,祝雅瞳提起內功幾乎足不點地飛掠而去,陸菲嫣則護在被圍在正中的吳征身旁,寸步不離。
吳府眾人睚眥欲裂,紛紛足下加勁。忽聽頭頂勁風呼嘯,好似平地起瞭陣狂風卷起雪花!
山坳,大雪,狂風,最好的伏擊之地,最陰狠的伏擊手段,還有勢在必得的殺招!
祝雅瞳飛掠間足下一點,曼妙身姿翩然回轉,一雙玲瓏玉腿旋風般踢向伏擊的第一人。她原本離得最遠,退回來得卻最快!陸菲嫣亮出【魔眼】舞出一派清光,從下而上飛縱而起。即使不占地利,她的劍法還是一往無前。
片刻間交上瞭手,無論祝雅瞳還是陸菲嫣均不能一招而勝,來人的武功在境界上絲毫不弱於她們。可還有第三人!
這人身若降世金剛,正全力施展內功。登峰造極的內功與金剛不壞般的鐵軀,內外兼修,剛猛無匹!他不管祝雅瞳,不管陸菲嫣,餓極瞭猛虎一般的泛紅雙目裡隻有一個人,吳征!
誰也沒有想到這裡會有第三名伏擊的絕頂高手。吳征吃驚,後退,兩手分提顧盼與柔惜雪將她們輕輕向後擲去。千鈞一發之時,手上勁道仍舉重若輕,絕不會忙亂間傷瞭二人。
大道至簡!伏擊者的武功已簡化至毫無花巧,天底下隻有一人有這般剛猛無儔,力可碎月的武功。而這一招更是他數十年心血之凝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一擊斃命——趁著祝雅瞳與陸菲嫣騰不出手來,以最快的速度打中目標,生死不論!
絕頂高手全力出手,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眨一眨眼。可這一刻,吳征腦海裡還是電閃般轉過許多片段。
「寶貝,快跑。」那是在伏牛山上,吳征拼盡全力仍束手無策,隻能留下自己的性命,去護得倪妙筠一條命。
「從今天起,大師兄來保護你。」那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無論幼時還是長成之後對她的承諾。
就算是【碎月金剛】丘元煥全力施展的殺招,時至今時今日,吳征也有十來種方法能化解。但掌風犀利勢不可擋!吳征一退,身邊的諸女都未必能抵受得住被掌風一擦。
且在這一刻,吳征的目光掃向正拼力牽扯祝雅瞳與陸菲嫣的二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排山倒海,又強自壓抑極久暴戾之氣。他大喝一聲,氣貫全身,沉腰坐馬!
大道至簡!同樣是毫無花巧,吳征雙掌平推,與丘元煥的雙掌硬生生接在瞭一起!
足下的積雪炸開瞭一樣漫天飛舞,雪片迷蒙瞭視線,恍恍惚惚中隻能見裹在中央的二人像雕塑一般定住瞭。片刻間,雕塑像忽然有瞭生命,又仿佛石雕中孕育瞭天地靈根。吳征再度大喝一聲,身形忽轉,雙掌左捺右收,竟將丘元煥直來直去的勁道化去些許,逼得他落下地來。
還是第一次目睹絕頂高手生死搏殺,韓歸雁幾乎看不清兩人的動作,腦海裡反反復復都是吳征當年初下昆侖,路過韓城接她往成都時說過的話:「本公子學的就叫《絕世武功》,第一招叫第一招叫做《九陽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
但見吳征舉手投足面對剛猛無儔的丘元煥竟然全不落下風,可對手畢竟是丘元煥,兩人交手的每一招都叫人心驚肉跳。吳征不退,也不會退,正傾盡一身所學,將丘元煥牢牢逼在吳府眾人十步之外。
「大師兄……」顧盼牙關打顫,她夢裡無數次見到吳征終於成瞭絕世高手,可眼前真實的一切又像在夢裡。
「這就是你大師兄!」韓歸雁傲然道,與顧盼對視一眼,俱是濃情蜜意。
激戰間丘元煥虎吼一聲,再度使出直來直去的必殺一招來。吳征見他來勢猛惡,雙掌直拍胸前,知道這一下丘元煥是打定主意要取自己性命,寧可兩敗俱傷!
此時此刻,吳征再無任何顧慮與懼心,雙足穩穩踏定,再使雙掌迎去。兩大高手內力相拼,再無投機取巧的餘地,四掌一觸就僵住瞭一般,可片刻間兩人身邊便泛起蒸蒸白氣,連雪花飄到附近都簌然蒸去不見。
嗖嗖嗖,十餘枚暗器自背後射向吳征。柔惜雪抖開逐影鞭,長鞭矯若靈蟒,將大至燕棱鏢,小至菩提子,牛毛針全數卷住。倪妙筠長劍一展,似雲山霧罩,登時將沖上前來的大秦國高手傷瞭兩人。她媚目一橫,餘者再不敢靠近。大秦高手又認出落發女尼手中名震天下的兵刃,雖是顯得有些無力,威名仍在,俱都不敢再踏前半步。
內力拼鬥險之又險,僵住的兩人不出片刻又像身周起瞭狂風,衣袂獵獵飛舞。吳征吐氣開聲哈哈狂笑,隻聽一聲霹靂般的聲響,丘元煥竟被凌空震瞭出去,落地後騰騰騰後退五步方才站穩,一臉驚駭。
吳征笑得雙手捧腹停不下來,又哇地吐出口鮮血,上氣不接下氣地咳瞭幾聲,咳一聲,吐一口血,這才喘勻瞭氣直起身來。口角溢血,仍帶笑意朝丘元煥道:「狗奴才,上來就使【兩儀落】,可惜今後你在我面前再也落不下來。」
這裡爭鬥一息,在場諸人俱都罷手。吳征冷笑著望向陸菲嫣的對手道:「嘖嘖,想不到啊想不到,這不是陛下嘛。怎麼,萬乘之軀跑來這兒鳥不下蛋的山裡,陛下好雅興。」
這人正是霍永寧。為瞭殺吳征,這次他下足瞭本錢,連自己都親身犯險,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可是眼前那個年輕人,曾被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像喪傢之犬般逃出大秦的年輕人,現在就在自己面前,歷經百劫之後,在風雪之中真如凌風玉樹,生龍活虎。更難能是面對天下最強的幾名高手,依然瀟灑自如,談笑風生。有生以來,霍永寧從沒有這般恐懼過,當吳征的目光朝他掃來時,他幾乎忍不住想後退半步,心中醞釀瞭無數用昆侖先烈慘死來打擊吳征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陛下。」吳征連看都不看丘元煥,抬腳走向霍永寧,譏嘲之意幾乎突破天際,再沒有比他說得更怪的陛下二字:「陛下在成都臺面上風風光光,臺面下辣手無情之時,可曾想過有今日?」
說到這裡,吳征聲音頓啞,忽然淚若滂沱,嚎啕大哭淒聲道:「晚瞭,為何要這麼晚!」大悲大怒間,吳征嘶吼著朝霍永寧猛沖!
他一動手,祝雅瞳與陸菲嫣也一同動手,雙雙挺劍護在吳征身邊,一同朝霍永寧,向無極逼去。交手瞬時而生,立時而止。丘元煥悄無聲息地與霍向二人立在一起,將吳府三大高手的攻勢化去。
「我跟你都是私事,你走開,我今天沒空和你計較。」吳征指著丘元煥的鼻尖道。
「殿下贖罪,臣奉旨有事與秦國皇帝,大將軍二位商議,不敢違抗聖命,請殿下海涵。」丘元煥拱著手告罪,又與霍永寧,向無極一同向後緩緩退去。吳征武功大成,今日事已不可為,今後無論為牽制吳府還是為瞭牽制盛國,都決不能坐視霍永寧死在這裡。
「你保他們是吧?」吳征厲光四射的雙目一瞇,冷聲道:「好啊,那今日就先放過你們倆!陛下,你回瞭成都可莫要忘瞭我。今後每日上朝理政,還是吃飯睡覺,就算是如個廁也請萬萬小心,我很快就來找你!你千萬要好好活著,洗幹凈脖子等我親手取你首級!」
霍永寧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哼道:「朕有何懼!」
「等等。」吳征忽然又喝瞭一聲,回手點著一人道:「今天先放瞭你們,但他不能走,跟陛下要個人而已,不會那麼小氣吧?」
霍永寧不願失瞭氣勢,哼瞭一聲回身施展輕功,遠遠地去瞭。
這一指點來,雲龍門門主穆景曜亡魂大冒,不知亂戰之中吳征怎生看見自己,又與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隻知這一指就讓身邊的同儕呼啦啦地散開一個大圈,似乎誰也不願與他沾上一星半點關系。
「湘兒,把他帶回去!」
吳征沒忘瞭當年瞿羽湘的心魔,見倪妙筠和瞿羽湘雙雙搶上,他才心頭一松。今日他本名震天下!力戰丘元煥不落下風,可功力略遜帶瞭傷,又被勾起淒慘舊事。本應意氣風發之日,卻隻自責自己的修為來得太晚。心神俱傷之下,就此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