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正是春風吹拂,春花浪漫的時節,長安城的春光錦繡成堆,但吳征等四人無心欣賞遊玩。在冷府裡呆到夜間,四人又摸黑出瞭城。
長安為燕國之都,周圍轄十三縣,百裡之外的臨潼關更有山川之險,金湯之固。京都重地,囤兵拱衛不足為奇,同樣,誰想在這裡鬧事,都得好生掂量掂量如何突破重重包圍,就算來得,又怎生才能走得脫。
“可惜雁兒沒能來,否則一定能看出些什麼來。”吳征有些懊惱。
趁夜色出瞭長安城,一路馬不停蹄,三天之內四人將十三縣都暗中走瞭一遍,這裡原本就有駐軍,每一處數量都不算太多,多則三四千,少則一兩千,加起來也有數萬之眾。吳征的統兵隻能還差得很遠,看不出端倪。
“不用韓丫頭,我就能看出來。”欒采晴鳳目眈眈,不停掃視著軍營。
“你還懂排兵佈陣?”
“不懂。”欒采晴眼眸一眨白瞭吳征一眼道:“排兵佈陣我不會,平日我也不愛管事,誰又告訴你我什麼都不懂瞭?”
“願聞其詳。”
“長安常備駐軍最少都有二萬,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甚大。不能空養,也養不起。長安也不是邊界,這些兵馬戰時出征,非戰時一邊操練,一邊也要屯田種糧,蓄養牲畜以自足一部分供給,周邊十三縣每一地都有軍田。”欒采晴指瞭指軍營不遠處的稻田道:“我們在這裡看幾天,從軍士們種地蓄養的動作,就算蛛絲馬跡,也能找出些什麼來。排兵佈陣我們都不會,想看出大軍是否有出兵的跡象,總可以吧?”
“有理,這裡有三千來軍吧?”藍田縣是大縣,不僅出產美玉,更有肥田處處,本身就是京都的產糧大縣,屯田的駐軍也比其他地方要多。吳征左右張望,道:“我們到那邊藏身。”
“不用都在這裡,丘元煥不可不盯梢,我想知道他每日上朝下朝的時辰,應當也有用。”欒采晴乜目一橫道:“祝雅瞳,這事情隻有你能辦好,我沒亂說吧?”
“沒有,那我回去盯梢丘元煥,你們都小心些。”祝雅瞳似對欒采晴的智慧與判斷十分信任,向吳征點頭一笑道:“三日之後,我在冷府等你們回來碰頭。”
兵分兩路,一路看著軍屯,一路看著丘元煥早出晚歸,三日之後依約回到冷府。比起吳征等三人,祝雅瞳明顯疲憊很多,一臉倦容。
“先歇一歇?”吳征心中微疼,忽然冒出陣無法遏制的沖動,將祝雅瞳橫身抱起。
祝雅瞳嬌軀一陣悸動,俏臉微紅低下瞭頭輕聲道:“不用,算不得什麼。”
“好。”吳征幾個大步,將祝雅瞳放在張圓凳上立在她身後,讓美婦的背脊依靠在自傢腿上,伸手不輕不重地按揉著香肩。
“切……”欒采晴撇瞭撇嘴,對兩人的沒羞沒臊大是不以為然。又看祝雅瞳對人前親昵的不適與緊張隻一瞬,現在隻顧靠在吳征身上享受著按揉,雙目輕合,神態十分愜意舒服,實在忍不住不屑出聲。
祝雅瞳一隻明眸微微裂開瞄瞭下,得意一笑,對欒采晴的鄙薄不予理睬,隻顧享受。又看陸菲嫣目光溫柔靜靜地註視著母子倆,似乎為他們感到開心,這一下才羞意又起,忙把眼眸合瞭起來。
“我們看瞭三日,屯田的燕軍每天勞作的都是同一批人約有千軍,另外的兩千軍隻在營中做些後勤,絕不離開營中半步。照欒仙子的猜測,這兩千軍跟枕戈待旦也沒甚區別,隨時會有軍令下達。”吳征按揉的手法絕佳,一會兒以手指捏揉肩井上的肌肉,一會兒以掌心來回按撫,一會兒又抓著祝雅瞳的大臂,將她的嬌軀微微提起。一邊助她放松筋骨,一邊將近日所見細細道來。
“丘元煥這幾日離府的時辰一模一樣,但回來的就一天比一天晚。我遠遠地跟著看他進瞭皇城,又在皇城門口等候,每天入夜才離開皇城回府。沒有什麼大事,就算大臣也不會離去得那麼晚。”祝雅瞳被按摩得通體舒泰,鼻息柔柔,令說話聲曖昧而誘人。
“那就不必多說瞭,咱們的行蹤沒有泄露,但一定被人猜到!”欒采晴十分不耐不滿,情緒也顯得十分焦躁,朝祝雅瞳恨聲道:“多半就是你那些自作聰明的笨法子!”
她待丘元煥恨之入骨,眼看大好的機會功虧一簣,也難怪她發脾氣。欒采晴自己也清楚,吳征三人可不會為瞭殺死丘元煥就去拼命。正像在夷丘成約定的誓言,這一回機會不好,完全可以下次再來。
“好像是唉,你皇兄還是有本事,倒小看瞭他。”祝雅瞳起身扭著香肩,轉動柳腰舒動筋骨道:“他一直盯著這些祝傢的舊人,欒楚廷也能遵循舊制,察覺到我們的行蹤不奇怪。”
燕國鏟除祝傢之後,為瞭盡可能多地收繳祝傢的財產,不得不將部分人留瞭下來。但欒廣江壓根不信任這些人,暗中一直有人盯梢。欒廣江知道祝雅瞳神通廣大,這些盯梢的人不必註視一舉一動,隻消做個鄰居日常往來,但有不妥都能及時發現。
吳征等人沿途北上,雖有像楊興昌一樣忠心耿耿者,也有些像黎玉書之流靠不住,不得不動手除去,一路上也除去瞭十來個。祝傢舊人忽然連連出事,有心人一定能看得出些端倪來。
欒采晴聞言火氣更盛道:“暴露瞭行蹤,現在怎麼辦?你別惹瞭大麻煩就推個幹凈,總該有個辦法吧?”
“機會不好,咱們下回再來也就是瞭。欒仙子千萬別沖動,更莫要忘瞭自己的諾言。”祝雅瞳溫婉笑著,目露歉意。也難怪欒采晴火氣大,她滿心的都是殺丘元煥,事情走到瞭這一步忽然卡瞭殼,祝雅瞳還是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哼!”欒采晴銀牙咬得咯咯作響。事情到瞭這一步,她也不是隻知蠻幹的愣頭青,知道這一回功虧一簣,心情煩悶,連罵人都罵不出來。
“我倒有不同的想法。”吳征沒有理會她們的爭執,想明瞭前因後果就一直抬頭看天,此刻才喃喃道。
“莫不成你要去送命麼?”欒采晴沒好氣地道。
“我倒覺得殺死丘元煥的把握,又多瞭兩成。”吳征出神般自言自語瞭一會,才用指節敲瞭敲額頭道:“你們看我這麼說對不對。”
“說來聽聽。”欒采晴心中升起一線希望,是不是這個男子又看到瞭什麼難以察覺的破綻,有瞭與眾不同的想法。
“我們原本最忌憚丘元煥的是什麼?是他驟然遇襲之下拼死一戰!計劃來計劃去,都是萬一負瞭傷要怎麼安然撤退。現在他們既然有瞭準備,我倒認為丘元煥拼死一戰的念頭恐怕沒瞭,最起碼沒有那份毅然決然的心氣!”吳征想瞭想道:“我現在最想明白的是,欒楚廷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怎會沒瞭?”欒采晴心中有氣,祝雅瞳不想與她起爭執索性閉口不言,還是陸菲嫣問道。
“你想想。譬如戰場交鋒忽遇死敵,唯有拼死一戰,狹路相逢勇者勝而已。那時進退無路,不拼命必死無疑。丘元煥的心氣,就和桃花山我娘一樣,就算天王老子來瞭,也是豁出命去打瞭再說。”吳征掰著手指頭,道:“但是你們看,其一,欒楚廷既知我們來到燕國,他依然按兵不動,我們祝傢的舊部一個個安然無恙。其二,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所有城防佈置和往年相同,讓我們順順當當地來到長安。其三,看長安周邊的佈置與丘元煥時時晚歸,他們分明在暗中籌備著對付我們。”
“明知道是圈套,你還想幹什麼?”欒采晴心情煩躁,聽在耳裡全覺得是廢話,不耐煩道。
“嘖,你先別動怒呀。他們知道我們在長安,卻不知道我們在哪裡。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一定是丘元煥!”
“不還是廢話。”
“所以欒楚廷如果想對付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拋出丘元煥當誘餌。”
“咬上去就死瞭!”
“不一定。”吳征不去理她的氣話,向陸菲嫣道:“丘元煥從無所防備的背水一戰,變成瞭知曉情形的誘餌,你說,他會不會畏首畏尾,一心求穩。從【拼】字變成瞭一個【拖】字?”
“一定會!”陸菲嫣媚目放光,一點就透。
“而且還有一點,這個誘餌不能有異狀,更不能有人保護,因為我們的實力太強,一旦有什麼不妥立刻就會發現,絕對不會上他們的鉤。”吳征叉開五指緩緩捏握成拳道:“在我們現身,至援軍到來的這段時刻內,我們要面對的就不是一個背水一戰,而是惴惴不安,一心想拖延時刻保全性命,懷有僥幸之心的丘元煥。這個機會是不是至少多瞭兩成?”
“這個時刻其實和我們原先預計的不會有差別,想圍困我們的大內高手與長安精兵隻能提前做好準備,決不能先行有輕舉妄動,該呆在哪兒還是呆在哪兒。所以在相同的時刻裡,我們殺瞭丘老狗的機會憑空多瞭兩成!”欒采晴在黑暗中又遇到一線光明,心氣平和之後又變成瞭聰慧的女子,瞬間就想個明明白白:“但是這些和你說想知道欒楚廷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何幹系?”
“燕國上下能指使丘元煥的,唯欒楚廷一人。我想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敢玩那麼大,把兩朝老臣,國之棟梁的丘元煥輕易丟出來,當個隨時可能被吞掉的魚餌!”
“如果你想知道的是這個,那就不需要擔心。你隻要想一想他從前做的那些事情,就會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欒采晴想通之後,信心大增,微笑著道。
“別氣呼呼的多好。”吳征笑道:“從前的事情啊……我感覺這個人總喜歡擺弄他手上的東西。”
“怎麼擺弄的呢?”聰明的女子未失理智的話,都會極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欒采晴更是個中翹楚。
“譬如從前他是太子,目標直指皇位。但是燕國除瞭皇帝之外地位最高,最有權勢的臣子隻能忠於皇帝,他就拉攏天陰門。玦兒被他追得甚緊,但是欒廣江決心要抹除天陰門的時候,他沒有二話。天陰門與玦兒都被他隨手放棄,以玦兒的美貌,也不過是他登上皇位的籌碼而已。”
“嗯,這是其一。”
“在桃花山上,最後他放瞭我一馬。那時欒廣江天年將盡,丘元煥成瞭他的籌碼。這一張籌碼原本可以要瞭娘和我的性命,但他沒有打出來。比起我們娘兒倆,他還有更大的一局要下註。丘元煥這張王牌不可有損傷,所以他棄瞭小局,帶著這張王牌去玩他的大局。”
“很好,還有其三嗎?”
“暫時沒有,但看兩次燕盛之戰,這人喜歡玩大的。不動則已,一動驚人。我就在想,這人骨子裡是一個……”
“你說得好,但是不全。不僅是欒楚廷,而是整個欒傢歷代爭帝位的那些皇子們,更不要說登基的皇帝。他們每一個都是賭徒,十足十的賭徒!狠心腸的人,本來就喜歡玩大的,也隻有賭徒,才會對大場面特別的癡迷。呵呵,他們自以為為瞭大場面而生,自以為天生就是贏傢,其實,他們隻不過是喜歡大場面而已。”
“所以這一回,欒楚廷一定會把丘元煥這張大牌丟出來做誘餌!”吳征握瞭握拳頭,直勾勾地盯著欒采晴,就等她一個肯定的回復!
“丟一張大牌,再吃瞭你們三張讓他受盡瞭屈辱的大牌,劃算啊。”
“劃不劃算,得這一局打完瞭才知道!”吳征舉起一隻手道:“娘,菲菲,這一局打不打?我很想打。”
“我也想!論牌面還是論底牌,我們都穩吃,為什麼不打?”祝雅瞳也舉起手道:“憑空又多瞭兩成把握還不打,不如回傢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不見人,還談什麼攪動天下風雲。”
“我陪你。”陸菲嫣一同舉起瞭手。
欒采晴喜笑顏開,道:“我們該去璃山走一趟瞭,在哪裡伏擊最好,還得你們這些大高手說瞭算。”
長安之東,驪山百頂。
這一處連片成群的一百餘座的山巒,像女子口中秀氣的貝齒羅列,堪稱長安城的奇景!山腳的林木蒼蒼,山腰的鮮花處處,山頂的淺草片片,美如錦繡連綿。
關中一帶向來是帝王之資,多少朝代把國都建在長安,璃山也從來都是皇傢的禦用園林,一座座離宮行墅遠遠望去金碧輝煌。燕國以武立國,頗多皇子自幼修習武功,自此之後,璃山就從皇傢遊玩解悶的園林,變成皇子們的修行之地。
“噯,欒仙子,你以前也占山為王,是哪一座啊?”祝雅瞳從前既不覬覦皇室武學,也沒有遊覽山色的興致,對這百來座山巒的分佈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哪位皇室宗親在哪一座山頭修煉。
“噗嗤,山賊麼?”欒采晴難得地被祝雅瞳逗得一樂,道:“我的在最中央主峰西面的那一座,早就不知道被分給瞭誰。”
“一會兒要沒事,咱們去看一看,順便認認人,改天碰見瞭也好胖揍一頓。哪裡來的醃臢潑才,也敢占欒仙子的山頭!”
“得瞭得瞭,你有那份閑心去管這些,還不如多想想怎麼殺瞭丘元煥。”欒采晴媚目一乜,怪道:“祝雅瞳,你沒事來討好我做什麼?”
“沒什麼,我高興!”祝雅瞳柳眉一揚,學著欒采晴的口氣說道。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趕緊把嘴閉上悄悄地過去!”
丘元煥修行的山頭叫做【秤錘山】,山形像一枚秤砣拔地而起,安穩沉重。即使在風光秀美的璃山也顯獨樹一幟,十分醒目。
璃山一帶向來有羽林軍嚴加看守,非得皇傢允可不得接近。但羽林軍大都為防備百姓之用,雖有些高手,又怎防得住吳征等人?四人悄悄摸上秤錘山腰,又在四周巡瞭一圈確認無人,欒采晴才在一棵大樹上探出頭,指著山腳道:“羽林軍的佈置和從前沒甚麼分別,沒有加派人手,也沒有減人,一切如常。”
“這座山風光倒不錯。”秤錘山不僅外觀奇特,林木也是鬱鬱蔥蔥,將山路完全掩蓋。吳征對這樣的地點十分滿意,遂領頭在林木間縱躍,向山頂探去。
“過瞭三才洞有一處斷崖,斷崖的對面就是丘元煥修行之所。”欒采晴點瞭點一處天生依三才方位佈置的洞穴,又順路指去。
四人來到斷崖前,隻見一座飛橋橫跨山崖兩岸,橋頭的石墩上還提瞭三個大字【遇仙橋】。
“遇仙橋?丘元煥在這裡遇見你們三位仙子,也算今生不虛。”吳征輕聲說道,忽然遠望的目光一瞇。
橋對面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七畝地大小的峰頂建瞭一座小院,院外生長著大片的青草地。遠遠望去,小院七八間木屋,隱隱約約似有誦經之聲傳來。
“有人。”祝雅瞳打瞭個手勢,吩咐吳征在原地保護好欒采晴,她與陸菲嫣一同前往一探。
二女閃身潛入飛橋下,拉著鎖緊橋面的藤條一蕩,兩個起落便躍至對岸,攀著崖壁施展壁虎遊墻功,繞過山崖向院落後方爬去。
“為什麼這裡會有人!”欒采晴低聲咬牙切齒道。絕佳的戰場忽然有瞭身份不明的人,憑空又多瞭許多的變數。她耳目不及三人敏銳,不由心頭惴惴不安。
“你先別緊張,這個人……中氣不足,好像不會武功。”吳征與她一同掩在樹枝上,見她心火冒起時酥胸起起伏伏,忙轉過頭不敢再看,道:“我沒有聽到還有旁人。”
“可千萬不要橫生什麼枝節。”欒采晴沒註意到吳征的目光,隻鎖著黛眉遠遠看著山崖對岸,粉拳都捏在瞭一起。
“實在不成,我們把這個人殺瞭,就占瞭此地等丘元煥來自投羅網,不會有什麼變故。”見欒采晴依然板著臉,吳征道:“患得患失,做什麼事都是大忌……”
“我知道,可我沉不住氣!”
吳征一時默然。當一個人經歷過苦楚而憎恨憤怒,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勸她要放下這份仇恨之心。
“唉……”欒采晴嘆瞭口氣,一時激動之下竟滿身香汗,她抹瞭一把額間汗珠低聲道:“我急歸急,不會誤瞭大事。這份自控之能還是有的,你放心。”
祝雅瞳與陸菲嫣攀著山崖繞行。崖壁上孤零零地掛著幾棵小樹之外,滿是被春雨浸透瞭土石之後長出的青苔,濕滑難行。二女武功卓絕也不敢有丁點掉以輕心,施展全力攀緊瞭崖壁。祝雅瞳當先來到山彎,側耳傾聽一陣,再探頭一看確認無人,回眸向陸菲嫣使瞭個眼色,示意繼續前行。這一回眸間隻見陸菲嫣攀爬的姿勢特異,手腳掌面都生出一股吸力貼在崖壁上。屈身彎膝的動作,讓臀兒高高撅起,豐美若去皮後曲線圓隆,飽蘊漿汁的水梨。
祝雅瞳嫣然一笑。陸菲嫣的花容月貌與姣好身段足以魅惑人間,難怪愛子會對她如此著迷。
繞到山崖背後,小院的一面院墻正建在崖邊。二女一同施展絕頂輕功,輕盈地落在院內。誦經之聲更加清晰,誦經者聲音軟弱中氣不足,隻是誦得十分虔誠。但見祝雅瞳目光一凝,露出思索回憶之色,片刻後滿面詫異。
“有不妥麼?”
“沒有,我們去看看,這裡沒有旁人。”祝雅瞳打著手勢,朝聲音傳來的堂屋走去。
丘元煥修行的院落佈置倒簡單,也沒有仆從閑雜。陸菲嫣東張西望地戒備,目光遊移間見祝雅瞳越來越是驚喜,想是遇見瞭熟人。轉過屋角,院落中香煙繚繞,竟然特地設瞭一座佛堂。誦經人敲著木魚念道:“觀自在菩薩,行深波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祝雅瞳在門外聽瞭好一會兒,待誦經人誦完瞭整篇佛經,才低聲道:“《波若波羅密多心經》,屈師妹,竟然是你。”
佛堂裡“啊”地一聲驚呼,誦經人快步奔跑揭開房門,見瞭祝雅瞳不可置信,片刻後回過神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二師姐是魂魄來見我,有事要囑托我麼?”
“什麼呀。”祝雅瞳目泛淚花,又失聲而笑道:“我活得好端端的,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陸菲嫣看這落發修行的女尼相貌平凡,又與祝雅瞳師姐妹相稱,暗道:“傳說天陰門裡有一位弟子叫屈千竹,一貫潛心修行,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也幾乎沒有人見過。難道就是她?”
“當……當真……”屈千竹手臂一顫,不可置信地伸臂握住祝雅瞳的手,隻覺觸手溫瑩,脂滑膩人,顫聲道:“二師姐,你,你還在世。”
“是丘元煥騙瞭你?”佛堂裡不僅有參佛的一應物事,還有筆墨紙硯與大疊寫滿瞭字跡的紙頁。祝雅瞳想明前因後果,微笑道:“不僅我在世,掌門師姐也在,還有妙筠,玦兒都在。盛國的煙波山上,還重建瞭天陰門,和從前的山門一模一樣。”
“掌門師姐……妙筠……和玦兒……都還在。”屈千竹不可置信地捂住瞭嘴:“還重建瞭天陰門……”
“是啊……天陰門還在。”祝雅瞳心中感懷,向陸菲嫣道:“去讓他們倆過來吧,別等得擔心瞭。”
陸菲嫣奔出院落,遠遠招呼吳征與欒采晴過瞭遇仙橋,沿途把情況大略說瞭說。三人返回院落與屈千竹見瞭禮,吳征道:“原來是屈前輩,之前常聽柔掌門說起你。”嘴角抽瞭抽,心中又暗道:“既然遇見瞭,肯定得把她帶回去,這下可好,多瞭這麼一位,不知道惜兒和妙妙要怎麼和她說……”
“謝吳公子大恩。”
屈千竹想要行跪禮,被吳征一把拉住道:“不必多禮,我們不能在這裡久待,屈前輩為什麼在這裡?”
“說來有些話長……”屈千竹露出哀戚之色,道:“掌門師姐奉旨前往涼州,參與三國會盟。過瞭半個月,就來瞭五六千的官兵將山門團團圍住。當先的將領宣讀聖旨,說天陰門犯上作亂,有謀反之罪……師門中人拼死護教,又哪能抵擋得瞭數千的官兵?”
“你……也動手瞭?”
“小妹不願殺人,剛開始還能以制服為主,後來打得激烈,小妹氣力大損,實在拿捏不瞭分寸,也殺傷瞭好些官軍。”屈千竹苦笑一聲,抹瞭把眼淚道:“門人死的死傷的傷……我力盡暈瞭過去,再醒來就在這裡,已經武功全失。有個長相陰鬱的男子看守瞭我幾日,丘元煥便來瞭。”
“他騙你說咱們天陰門已經覆滅,包括掌門師姐和我?”
“是,我雖沒和他說話,但是看這陣仗心裡已經信瞭他。”屈千竹道:“一直到今日,都是他在說,我沒與他說過一句話。”
“丘元煥敢違抗聖旨,呵呵,貪心不足。”祝雅瞳看瞭看堆積在書桌上寫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紙頁道:“這些也是他讓你寫的?”
“嗯,他說暗中救瞭我,就為瞭這些。”屈千竹嘆瞭口氣道:“我以為師門已毀,列祖列宗的心血結晶蕩然無存。他對我說,留著我的性命,為宗門計,我也該把天陰門的典籍都默出來。隻要典籍還留存著,天陰門之學終究還能保留,就有流傳下去的希望。他還說,今後若有機會,會把這些典籍重新發揚光大。我雖不信他所說,但我負責看守藏經閣,對諸般典籍都瞭然於胸,若天陰門之學從我手中斷絕,我就是門派最大的罪人。”
“換瞭我也會這麼做。”祝雅瞳溫柔笑道,見兩年多的時光,屈千竹比從前老態許多,心中不忍道:“丘元煥是覆滅咱們天陰門的元兇之一,他想長枝派獨領群倫,天陰門的累累血債和他有關。我們這一趟來,就是為瞭殺他!”
“二師姐,外面發生瞭什麼,這些年小妹一概不知。二師姐說的話,我信。但是丘元煥武功卓絕,想殺他不是易事。我看吳公子和陸仙子的武功也高的很,比欒公主的還要高些。小妹幫不上忙,隻能祈祝上天保佑二師姐心想事成。”
“不用你幫忙,我都計較定瞭的,安心。”
“二師姐,你們準備在哪裡動手?”
“我看這裡就很不錯。”
院落外是一片鬱鬱蔥蔥的青草地,晚春時節正長得茂盛,好像一大片綠毯子。秤錘山山勢險峻,地處偏僻,正是動手的好地方。五人一同行出院落,看著這片寬闊的戰場,祝雅瞳道:“秤錘山丘元煥比我們熟悉地利得多,山路上哪裡易藏身,哪裡能伏擊,他早就瞭然於胸,半道襲擊不是好主意。唯獨這裡,地勢廣闊,一覽無餘,地利全無,從地利一項說,對我們雙方都最公平。對瞭,屈師妹。”
“怎麼?”
“丘元煥把你藏在這裡的事情,還有人知道麼?平日飲食起居都是怎生照料的?”
“隻有個仆從每十日會來送些糧米果蔬,再到山腰挑來泉水裝滿水缸。飲食起居我都是自行打理。平日也沒人看著我,我沒瞭武功不敢現身,哪裡都去不瞭。他每回來都是自行修煉,走時再把我寫好的典籍一同帶回。”
“多久會來一次?”
“不定,少則三五日,多則十餘日。有時長久不來,想是朝中有事務吧。”
“甚好!”祝雅瞳與吳征相識一眼,齊聲大笑道:“丘元煥私自將你軟禁在這裡,違抗聖旨的事情,自不敢讓旁人知曉。欒仙子,你說,他敢對欒楚廷說麼?”
“敢啊,當然敢,說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說出來的話,欒楚廷一定馬上要瞭他的命!”欒采晴冷笑一聲道:“違抗聖旨這麼大的事,欒傢可從來不會顧念什麼舊情,也不會管你有沒有苦衷。”
“所以丘元煥作繭自縛,他還是要來這裡,就算他猜到我們會在這裡等他,修行地可能成瞭殞命之所,他還是要乖乖地來!”
“不錯,就算他猜得到,依欒楚廷一切如常的佈置,他還是要乖乖地來。”欒采晴想瞭想道:“丘元煥近日必來!這一路必然疑神疑鬼,我看不如……再隔些日子,讓他們再忙活一段?”
“好主意,一回兩回三回的,就算丘元煥始終警惕,那些不明所以的大內高手與羽林軍必然懈怠,我們的成功幾率又要高上許多。”
“當然是好主意。就是……不知道屈師太能不能嚴守秘密?”
“我從不與他說話,他來,我就去誦經,他走之後,我就默寫經文,回回如此,不需做什麼偽。”屈千竹為人老實沒有什麼心眼,但一點都不笨,對自己的禪定功夫也有絕對的信心。
“這便成瞭!我們好好歇上二十日,待夏初再來,豈不甚好?”
“屈師妹,你在這裡再委屈些時日,待大事辦完,我們一同回盛國去見掌門師姐。”
“阿彌陀佛,觀自在菩薩保佑,小妹……著實想念掌門師姐。”
離開瞭秤錘山,借夜色掩護摸回冷府,暗夜裡不敢掌燈,四人就在院落中借著星光圍坐。
“四個人想走都不容易,現在還多個不會武功的屈千竹,你們還真能惹麻煩。”
“我們府上是這樣。”祝雅瞳傲然一挺胸,又道:“我們的計劃可以定下瞭。我的皇夜梟更大些的,多馱一個人還能扛一扛,屈師妹就我來帶吧。”
“恩。”論武功祝雅瞳最高,皇夜梟也比撲天雕強健許多,吳征也不爭執,道:“既然把戰場定在秤錘山,我覺得把大鳥藏在左近,得手後立刻高飛而走沒有問題,就是怎麼走,得變一變。”
“分散走。”陸菲嫣道:“欒楚廷既然做足瞭準備,巴不得我們團在一處,他好聚而殲之。我們四散而走,追擊的大內高手與地面的羽林軍也隻能分散,脫身還更容易些。”
“那我帶著屈師妹向西。”出瞭長安往西,就是燕秦兩國的交界地帶,關隘林立,但秦嶺延綿八百裡,也是極佳的藏身之所。祝雅瞳選擇這一條路線並非逞能,而是十分保守瞭。
“我向東走。”陸菲嫣瞥瞭吳征一眼,道:“走時我殿後,盡力多引些追兵。待甩脫他們後我再折而往南接應你們。”
“我和欒仙子就走南面吧。”吳征攬下另一重任,又提醒道:“菲菲向東千萬不要太遠,蒯博延駐軍於南陽一帶,與鐵衣隔江對峙,萬一把他引瞭來,麻煩可就大瞭。”
“我知道,我會帶他們在洛水左近兜圈子。”陸菲嫣嫵媚一笑道:“追兵被我們分散開來,其實不算太難對付。”
“好!那便定下瞭。還有二十來日,我們再用一用功,把分進合擊之術反復演練!”吳征目光一轉,聲調變得低沉道:“我們三人心意相通,必然叫丘元煥無處遁逃!”
接下來的十餘日時光,吳征與祝雅瞳,陸菲嫣三人勤加修習合擊之術。吳征偶爾出門采買食物之外,四人均再不現身。連欒采晴都把自己悶在屋中修行,戰力能增一分是一分,以備不時之需。
修行甚是順暢,三人都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天資悟性無一不佳,不多日就把合擊之術練得天衣無縫。眼看著上秤錘山埋伏的日子越來越近,這一套武功卻越來越不順。不僅沒有進步,反而在配合之時頻頻出錯,似乎面對丘元煥這樣的強敵,隨著日子的臨近,三人的心態都有些不安與焦躁。
“太嶽三青峰!”
祝雅瞳輕叱一聲,【魔眼】與【鎏虹】齊至,向最中央的【昆吾劍】匯去。“鐺”的一聲,劍鋒觸在一起發出劍鳴之聲,嗡嗡嗡地餘勢不盡,足見三人內力之深厚。
“嗨……又是這樣……”祝雅瞳嘆瞭口氣,將鎏虹拋下道:“不練瞭,有些餓瞭。”
這一招原本要三劍的劍尖匯聚於一點,三大高手合力,天下間無人可擋,後續更有數十種變招。以三人的武功,初時輕松做到,但近日卻越發難以成功,不是吳征慢瞭,就是祝雅瞳急瞭,要不就是陸菲嫣劍勢太強,不能融於一體。三劍的威力互相抵消,原本的殺招大打折扣,也難怪祝雅瞳發瞭脾氣。
“我們的心情都有些亂,再這麼練下去,不進反退,不如歇兩天。”陸菲嫣也有些無奈,欲速而不達,再練下去可把信心都給練沒瞭。
時近黃昏,三人一同用瞭些晚餐,談談笑笑,心情倒松快瞭許多。隻覺連日來的緊張讓身心俱疲,這一刻竟然愜意無比。
祝雅瞳在浴桶裡美美地泡瞭個熱水澡,心神俱爽,再回到小院時,隻見吳征目光灼灼,像要把人囫圇吞下去一樣。祝雅瞳俏臉一紅,一絲曖昧的情愫同時升起。正旖旎間,陸菲嫣持著一面方巾,偏著螓首邊走邊揩抹著濕漉漉的長發。佳人新浴,似芙蓉出水,梨花帶雨,二女目光一對,隻覺對方身上衣衫輕飄飄地若有若無,月光的清輝下,薄薄的輕紗遮擋不住,透出內裡如玉般幽幽光彩的肌膚來。
吳征直勾勾地看著她們走近,一手攬著陸菲嫣的蛇腰,一手拉住祝雅瞳的柔荑道:“我們總是練不成,是不是……該更加親密無間些,才好心心相映?”
“嚶嚀。”陸菲嫣嬌啼一聲,足下發軟倒在吳征懷裡。
祝雅瞳柔荑一緊,心頭悸動像無數的螞蟻爬向全身,螓首一低倚在吳征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