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祭奠法會如期舉行,法器頓響,道士詠頌念經清音大作,蓮峰真人為逝者做法超度亡靈。到此時此刻,郭子豪對顧長風的生存不再抱有幻想,心中湧起強烈的悲痛懷念之情,默默地為親人做最後的告別和祝福,暗誓將繼承老爺子的遺願,讓他上天之靈得於安息。
靈堂肅穆,各位來賓按照法事程序,依次向前進行祭拜。魏立在全過程中沒有滋事,跟其他人一樣靜心祭吊,做足相應禮儀。事畢,魏立隨即走瞭,沒做過多停留,甚至沒有開口講過半句多餘的話,隻對周公子點頭示意,隨後悄然無息地在警衛的監視下離開山莊。
郭子豪對魏傢的人懷有惡感,但對於魏立今早的行為舉止卻無可指責,望著這人離去的身影,忽然心生異常感觸,有些認可顧長風對魏立的評價。此人寡言冷靜,天生擅於克制隱藏情緒,不顯山露水,果然比魏明之流囂張外露的貨色更讓人覺得可怕。
不知魏立在想什麼,下一步會怎麼做?猶如一塊堅硬冰冷的火山石,在沒有爆發前,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蘊藏著多大的能量。
通過仔細觀察,郭子豪覺得魏立不再像是一開始見面時平淡無奇的角色,越琢磨越感覺到這人鋒芒神采內斂,做多大的事也隻表露相應的行為,不肯多浪費一點精力似的,完全有別於普通人,可謂海面上冰山一角,勢力不可小窺。郭子豪對魏立警惕起來,暗暗告誡自己對此人絕不定輕視大意。
祭拜結束,周正和到會客室品茶小坐片刻,跟郭子豪私下密談幾句。周正和說:“子豪,成叔跟我提及的事,容我考慮幾天,今天暫不能答復你。”
周公子所說的事既指邀請他入股山莊,合作聯手之事,郭子豪點頭說:“好,這算是不情之請,為難周兄瞭。”
周正和說:“也沒什麼為難的,隻不過目前局勢復雜,如果合作,我不僅隻是投資,掛個名義,勢必要有所作為,能對局勢改觀起到一定的作用。否則,還不如讓你全權控制山莊,不用受我的意見左右,那反而不是一件美事。”
郭子豪心想周公子考慮的周密,言之有理,姿態的也坦誠。從大局上來看,山莊依附周傢,固然能借勢提升自己的力量,但也會損失一些話語權,兩下比較確實該多斟酌權衡,就說:“你提醒的不錯。這個隻是我們的初步想法,還沒有形成具體方案,缺少對將來形勢的預估。趁這段時間,我也想多琢磨一下,回頭再跟周兄商議。”
周正和微笑說:“做任何事,可操作性和目的性要很強,才能體現出預估價值。你能理解就好,要知道,我不會不顧及你們,顧先生於我深交多年,於情於理我都該站在你們這邊。”
郭子豪說:“先謝瞭。魏傢和榮傢行事張狂,多行不義,無論遇到多大困難,我都要跟他們周旋到底,完成阿爹的心願。”
周正和點點頭,忽然問:“假如對方求和呢?你打算怎麼應對?”
郭子豪搖頭說:“不可能有真正的和談,如今拔劍張弩,我們之間已如水火勢不兩立。”
周正和說:“實力不對等,一心要吞噬對方,這才沒有和談的可能性。你想過沒有?一旦我進入,局勢即刻發生變化,不排除魏傢和榮傢最終會選擇和平共處的姿態。正所謂水流無常勢,順低而下,遇石而繞。強弱關系發生變化後,形勢也會隨之而變,真正的和談不是不可能。”
郭子豪聞言沉吟起來,從大局觀來看,也許真會發生周公子說預想到的情況。他猛然明白過來,如果有周傢勢力的介入,就像核彈威懾一樣,以至於魏傢和榮正昌不得不求和,以免爭鬥到最後不僅討不到半點便宜,反而魚死網破損傷太大。
周公子其實是在問他:如果出現平和局面,他該如何應對?要順勢求和,還是依舊堅決選擇跟對方死磕到底?
如果僅是山莊這一方,郭子豪肯定選擇後者,但假如周公子介入,那他還執意這樣做的話,勢必累及周公子,陷他步入兩難的境地。畢竟周傢是正當的生意人,顧及場面,不能輕易以身涉險。大傢族凡是能富裕三代以上,皆是紮根低下穩紮穩打,很少冒險,這才能使得傢業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地澤被傢族後人。
想到此處,郭子豪不禁有些猶疑不決。
總不成因為和談,他就放過魏傢,不再雪恥尋仇瞭?這對死者可謂是不情不義。
周正和見郭子豪在皺眉思索,淡淡說:“子豪,這事於你至關重要,你先考慮著,不用急著答復我。”隨即放下茶杯告辭,婉言謝絕郭子豪留他吃午飯的邀請。
臨行前,周正和說:“舍妹這次從法國歸來,打算常住,過些天準備在傢舉行個小型朋友聚會。到時候,子豪過來相聚,我們再詳談。”
郭子豪受邀應答下來,但轉念想到一事,歉然說:“我目前受警方限制不得離開山莊,恐怕難於成行。”
周正和詫異問:“怎麼回事?”
郭子豪隨即解釋瞭魏晶逃脫並發生炸彈襲擊的事件,說:“警方認為我和魏傢違反禁令,造成不良影響,暫時監控我們的活動范圍。”
周正和皺眉說:“對方膽大妄為,手段下作,真是為人不齒。這事理因不該波及你,這樣吧,我去做個說辭,盡快解除對你的禁令。”
郭子豪大喜說:“有勞周兄出面。”
隨後,他親自將周公子一路送到山莊門外辭別。
郭子豪才回到球會辦公室,稍坐片刻,王剛警官立刻來報,稱從即刻起郭子豪已經恢復自由身,不再受他們貼身監控。他和李易警官及其他駐守山莊的特警隨即撤離,並感謝郭子豪跟警方的積極配合。
郭子豪大為驚訝,雖然明知周公子和高層關系密切,說話具有分量,遊說解除對他的禁令對周公子不是什麼難事,但絕沒想到會這麼快速,恐怕隻是在車上通瞭個簡短的電話就立馬辦成。足可見周公子實力非凡,而且言之必行,效率超高,讓他不禁十分欽佩。
揚天成進來找郭子豪,急於知道他跟周公子的會談結果,郭子豪就大概講瞭情況,隨後問:“成叔,你認為我們該辦?”揚天成想瞭想說:“這是個兩難的選擇,各有利弊。我聽你安排,無論你怎麼決定的,我都全力支持。”
話是這樣講,郭子豪卻看得分明,見揚天成眼中露出一絲驚喜之色,估計他更傾向於跟周公子合作,以逼迫魏傢妥協和談。這樣的局面不好不壞,但對大傢安全穩妥多瞭。揚天成之前就是個妥協派,在顧長風的堅持下迫不得已才跟魏傢對抗,現在雖然聽命與他,態度有所改觀,但如果有這種絕好的機會出現,當然還抱有能相安無事的期望。
郭子豪心想,為人在世可圖名利,可逍遙快活,但這些都是可有可不為,而道義之事卻不能不去做,即便如今他已經獲得巨大財富,顧長風不在瞭,沒人監督他非要這樣幹,但他決不能因此退縮隻求安穩自保。
在顧長風讓他當傢作主的那天,他就把這份誓死打垮魏傢的決心繼承下來,毫不遲疑地去完成這個的目標。
郭子豪想及此,沉聲說道:“成叔,也許後退半步,我們的前景就會海闊天空,但我定然不會這樣做。無論如何艱難,我都將一往直前,直到跟魏傢討回公道。真心希望您能支持我走下去。”
揚天成的目光驀然黯淡瞭些,但還是點頭說:“好,我答應你。”
郭子豪說:“成叔為顧傢付出多年,我不想強迫您,如果選擇這時退出我決不會阻攔和責怪。可是,一旦答應下來,就容不得再有半點猶疑,錯不姑息。我想說的就是這樣,您考慮清楚瞭嗎?”
揚天成搖頭嘆口氣說:“我明白……將來也不會後悔。”
郭子豪心知揚天成終於下定瞭決心跟自己冒險,雖然違背他求穩的性格,不禁欣慰說:“那好,我們就幹死他娘的,我相信,幸運女神站在我們這一邊,會有完成心願的那一天。”他笑瞭笑,說:“成叔,我們立個誓約。我知道您喝酒謹慎很少貪杯,但如果哪天我們將魏老賊踩在腳下,你一定得跟我喝個痛快,不醉不散。”
揚天成聞言一掃愁容,哈哈大笑,被郭子豪激起鬥志,居然抬手跟他擊掌,說道:“好,說定瞭,不醉不散。”隨後,揚天成又說:“我估計我們這樣決定後,周公子不太可能再跟我們聯手合作,他也許會暗中幫助,但不會明著跟魏傢對敵。”
郭子豪點頭說:“我也是這樣推測,所以啊,我對下次去周公子的府上會談也沒有過高期望,凡事還是隻能靠自己。我們行動吧!先將內賊搞定。”他把針對琴心和顧凡的行動計劃梳理瞭一遍,跟揚天成反復討論推敲各種細節。午飯就在球會簡單吃瞭點,直到談到感覺沒太大問題這才結束。
石勇來匯報,那支鋼筆裡頭所盛溶液的檢測結果出來瞭,不是普通的迷藥和毒劑,而是一種具有放射性的特殊物質,進入人體血液後能損害身體細胞,可怕的是這種損傷不可逆轉,目前在醫學上無法用醫藥治療,中毒者全身的器官功能將會漸漸衰竭,最終在一兩個月內死亡。
這種物質進入人體後很難被檢測出來,死亡後做病理檢測也不容易被發現,投毒者神不知鬼不覺,一擊致命。這東西極稀少昂貴,很難找尋,不知顧凡怎麼弄到的?
顧凡精心謀劃,引而不發,要對他下毒手瞭。
郭子豪拿過這支“死亡鋼筆”,冷看默不作聲。他心下打定主意,一旦顧凡通知蘇婉對他進行投毒的那一刻,他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設法將毒液註入進顧凡的身體,讓顧凡眼睜睜目睹身體日漸衰竭而驚恐無能為力,最後品嘗死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