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她就知道我的煩惱。
即便其他人沒說,明也能夠推論得出來;這才是真相,我想,心跳加快;打從剛接觸時,我們就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年紀非常輕,卻比我們這些老古董還要通人性。
我們見過的人類──無論是與明差不多年紀、再長幾歲,或進入中老年階段的──多數都無法像她這樣;像這樣的理解、溫柔,需要的不僅是細心觀察,還有突破的膽量。
我記得,早在上個世紀初,蜜就曾說過:「比一般人多活好幾百年的凡諾,不過是個擅於回避的傢夥;平常裝得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到瞭緊要關頭時,卻連自己的回憶都不敢面對;這種人──無論多麼得天獨厚──終究是個膽小鬼。」
有些事,我們的創造者是怎樣也學不會;對此,我的遺憾不會比蜜要來得多;說來可能有些過分,但早在一歲之前,我就學會對他別抱有期待。
明的優點,一時之間很難說盡;這陣子,蜜應該是感觸最深的;絲和泥就更不用說瞭,我想,深吸一口氣。
若以「現在該輪到我瞭」,做為下一段的開頭,也不太對;明的一切,我一直都很有感覺;她對我的關懷,也不曾停止過。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對明的看法,一直都與絲、泥和蜜相同
果然,要說到真正充滿問號的,還是露;這個待在喂養者的子宮內,由凡諾創造的第三號觸手生物,搞不好早就已經恢復意識;以觸手生物的能量供給順序來看,四肢都已經完整,就表示連內在也絕對沒問題瞭。那──她是在假裝?果然,就像絲推論的:「因為太舒服瞭,所以賴著不出來」
是這樣嗎?按照露的個性,是很有可能啦。那也不錯,我想,在心裡猛點頭;這表示,明行為、言語──甚至是腦中所想的一切,蜜也曾說:「應該有機會」──都能夠即時的傳達給露知道;有如胎教──不,這就是胎教!
太美瞭!我忍不住在心裡歡呼;就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也絕對足以讓露理解,明是多麼棒的人。
露,你在出來後,也要把明視為是真正的母親喔!
露一定知道,不用我們提醒;昨天,泥睡前也說過:「露再怎麼笨,也一定能理解的。」
打從一開始,明的存在,就已遠超過「喂養者」這個角色;隻是,讓她多負擔瞭幾天,想到這裡,我不免又有些心疼。
啊,差點忘瞭;此時,明的焦點不是露,而是我,哼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猜中煩惱;一般來說,身為男方,會感到很難為情;奇怪的是,在聽完明剛才說的話後,我不怎麼難受;相反的,內心還有種舒爽感。
可是,我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口才不好,算老毛病瞭。
一旦沉默超過五秒,一種比鉛還要沉重的尷尬,就會襲擊我倆的胃袋;其實,這遠比被看穿還要讓我感到困擾。
也許正是因為意識到眼下的氣氛太過嚴肅,明馬上把話題轉往另一個方向:「老實說,這也怪不瞭你們,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我讓你們花太多時間瞭。」
「嗯?」我先回一聲,再稍微伸長脖子。低下頭的明,繼續說:「沒辦法,我發情時,真的很變態。」
原來是指這件事!我想,腦袋發熱;這下子,我更不知該怎麼回應瞭。
明輕輕抓著自己的衣領,說:「與認識不到幾天的對象發生關系,然後就主動的,啊──」她不得不中斷,因為露又在活動手腳瞭。
肚子的連續起伏,一定會影響到腸胃;很快的,明就吐出舌頭、閉上雙眼;低下頭的她,試著用指尖和低語來安撫露。我除瞭擔心之外,也得註意別讓口水流下來。
深吸一口氣的我,搖搖頭,說:「哪裡的話,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比較過分。」
明剛和我們接觸的時候,就常被弄到大肚子;盡管個性成熟,身高和胸圍都超過平均值,但她終究還年輕;不僅卵巢未完全成熟,連子宮也是。
我咬一下舌頭,說:「一直被註入大量的精液,精神上或許很幸福,但生理上說、說不定──」
「很舒服喔。」明說,雙眼半睜。張大嘴巴的我,隻是傻傻的回:「咦?」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我如果很痛苦的話,早就抗議瞭。」明說,聳一下肩膀。
這陣子,有不少事,我即便早就曉得,也不敢回答得太有自信;因為對像是喂養者大人,得更慎重一點;很顯然的,在一些時候,此種表現是不及格的;沒有勇氣,缺少男子氣概;明看得出,正試圖矯正;或者,她終於生氣瞭?
在我真的開始感到害怕之前,明居然說:「所以啦,我這麼淫蕩,泠配我實在浪費──」
「不!」我大喊,更使勁搖頭;彎下腰的我,再次提高音量,強調:「明才是,適合更好的對象,我的話──」
「什麼話,你才是最好的男人。」明說,嘟起嘴巴;感覺沒真的很不滿,所以,她隻是在逗弄我?
呼──我松瞭一口氣;然而,下個問題很快就從我的嘴巴貿出來:「明的爸爸不是嗎?」
我發現,自己在開口之前,根本沒好好思考過;下一秒,我就覺得自己幹瞭件蠢事;才剛放松沒多久呢,唉──
稍微抬高左邊眉毛的明,很冷靜的回答:「我爸的話──個性很不錯,平常的打扮也算體面;我想,類似的贊美,應該是由我媽來說才對。」接著,她用右手食指戳一下我的鼻子,說:「你把事情弄復雜瞭啦!」
「對不起。」我說,右手拍一下自己後腦杓;居然犯這種錯誤,太愚蠢瞭;事到如今,隻有試著讓場面看來滑稽些。
鼓起臉頰的明,嘴巴「噗」、「哺」的噴出口水;很快的,她就笑出來;有將近十秒,她連掩住嘴巴的動作都忘瞭。
雖不至於「以為我一開始就是在開玩笑」,但此時的明,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嗯哼,我做得很不錯;把失誤化為笑點,搞不好,我真有這方面的才能。
明笑完後,把頭靠在我的胸口,說:「總之,你們不是我的負擔。」
又一次,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好幾秒,我除輕輕撫摸明的背和頸子外,腦中還一直浮現蜜說過的另一句話:「隻要我們夠努力,美好的回憶就會繼續累積下去。」
這話乍聽之下很不錯,卻缺少甜美的感覺;通常,該對年輕人說些更帶有夢幻氣息的承諾,那怕聽起來十分荒誕也無所謂;蜜第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年輕,而之後,她就陷入人生的低潮;也難怪,絲曾對她說:「不曾像個小孩,對你而言,這樣很不公平吧?」
早年的回憶,通常是既尖銳又冰冷的;所幸,明接下來的話,把我帶離那些漩渦:「這幾天,我在睡覺前,都會把你們的事講給露聽;無奈的是,每一次,我都會忍不住幻想:自己又被大量的精液淹沒,而不是待在被窩裡。」
明很享受人生,我想,這已是最保守的說法;光是剛才的那幾句話,就讓我快要失去意識;在這種情況下,負面情緒總是被趕得遠遠的;什麼糟糕的回憶,好像從不存在;就連凡諾的聲音和表情,我都能夠輕易抹去,比關燈還容易。
我已經快要流鼻血瞭,而明的攻勢還未停止:「先前,泠為我做的精液池,我非常喜歡喔。」
那次,說來也是一時沖動,才會讓明變得那麼狼狽;我隻想到最後的場面有多好玩,沒料到自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融化。
明親一下我的鼻子,說:「雖沒事先知會,但我是不可能討厭的;通常,你們的習性與喜好,我越是弄懂,就越感到愉快。」
所以,明把那一段視為是我安排給她的驚喜;這算是誤解,或隻是她看待的角度非常善良?短時間之內,我也不急著尋求解答;問這種瑣碎的問題,感覺不浪漫;即便能得到正確答案,也無益於我在明心中形象。
目前,我隻在腦中反覆強調兩個重點:
第一,是自己常表現得很遜,而喂養者總是願意給我機會;這種包容心,我在其他人類身上可不常見到,得好好珍惜才行。
第二,是從目前的氣氛看來,明不排斥晚點就泡在精液池內;好期待!我想,慢慢呼氣。
這次,我會處理得更好;除服下蜜提供的春藥,我也可以裝上明使用過的睪丸;場面想必會變得更為誇張,而重點是,我不會那麼簡單就失去意識。
正當我沉浸於甜美的想像中時,明再次開口:「在露進來之前,這個子宮,隻讓絲和泥待過。」她兩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說:「然而,讓我肚子脹到最大的,是泠的精液喔。」
有超過三秒,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在懷著露之前,明的肚子曾脹到最大,是因為我的緣故?
對啊,是這樣沒錯,差點忘瞭;怎能忘瞭呢!我想,這樣也很失禮啊!
一想到當時的情況,我真的好難為情;從頸子到後腦杓都發燙,噢──
那次,我表現得有夠畏縮;面對我的種種失禮表現,明采取難得一見的嚴厲態度;這一段記憶,滿是沖突感,難怪我不常回想。
不過,明躺在灰池裡的模樣,我可是記得非常清楚;子宮裡滿是精液,因而壓迫到膀胱。
明閉起眼睛,說:「為瞭幫我恢復體力,蜜可是花瞭不少功夫;我記得,自己不僅睡著瞭,還尿在灰池裡。」
接著,明在知道我又站得很遠後,是真的有些生氣;她先盯著自己的肚子,再看向已經脫殼的我;像是要我負起責任,像個男人。
那時,明眼中的光芒可尖銳瞭;我之所以不常回想起這一段回憶,也是為瞭避免像現在這樣:每一寸肌肉,都「嘶吱」作響;我可是費瞭很大的功夫,才沒像絲那樣,興奮到在地上打滾。
有的時候,我就希望明能好好罵我;這種話,我要怎樣才能說出口啊!
睜開雙眼的明,低下頭,說:「在好男人面前,我當然會表現得更有教養;而我若真是什麼淑女,剛才就不該主動碰觸你的,可是我實在忍不住嘛;一覺醒來,就受到你的照顧,又聞到你的味道。」她不是在抱怨,我很清楚。
接著,有將近兩分鐘,明都把頭靠在我的手肘上。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的她,一邊用耳朵磨蹭,一邊說:「你是個完美的管傢,卻有意隱藏自己;默默的來到我身旁,又默默的回到肉室裡,這讓我好心疼。」
氣氛變得很沉重,而仔細想想,這也是我造成的。
在過瞭近十秒後,明可能是為瞭轉換心情,才會說:「總有一天,我會穿上婚紗;到時候,泠可要穿新郎禮服喔。」
「咦?」我嚇瞭一大跳,而明繼續說:「新郎禮服,你應該不會排斥吧?」她提到的,我不會完全沒想過;畢竟,我很常縫制衣服;但即便有好好選過顏色,西裝筆挺的我,看起來仍像是一口棺材。
不同於滿臉通紅的明,我光是想像,都會讓五臟六脯一陣寒;好像吞瞭一堆冰塊,又被五花大綁的丟到極地去。
過不到幾秒,我連舌頭可能都有些慘白;幸好,明沒察覺到我的煩惱,不然氣氛真會變得很尷尬。
有將近一分鐘,明正因為說瞭剛才的話,而不敢看我的眼睛。她對我的好感,真的與面對一套好衣服,或看見一輛好車時不同;我曉得,這麼想不僅奇怪,也非常失禮;一個半世紀累積下來的自卑感,足以令思路扭曲。
我在明的心中,頗具份量;如今,我已不會再對此有任何悲觀的看法;她很喜歡我,這實在不可思議;一個年紀非常輕的女孩,竟然能夠在完全不勉強自己的情形下,把我視為是不錯的戀愛對象;其他的人類男性,不是比我更有魅力嗎?即便是出於同情,也異乎尋常。
在腦袋又一片空白之前,我最好再復習一下:明是真的認為,我比她見過的多數人類男性都要來得優秀。
我在高興的同時,也很有罪惡感;太糟蹋瞭,如此幸福的我,應該被天打雷劈。
明抬起頭,強調:「我們之所以能夠結合,是因為愛,而不是因為暴力;嗯──我與絲和泥初次見面時,暴力的成分是多一些啦。」她不否認,卻說:「那隻是個過程,源自於誤解,甚至帶有一點儀式性質;之後,我從你們身上獲得的,顯然還更多呢。」
明的語氣很輕松,表情也非常柔和;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她使勁舔舐我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
「最常碰觸針線的,是這兩隻吧?」明問,瞇起眼睛。
我點一下頭,呼吸略顯急促;不是主要觸手被舔,卻一樣有快要融化的感覺。
在短時間之內,接受到這麼多來自明的贊美,讓我的思緒幾乎完全停止;這一刻,彷佛化為永恒.
所有的細節,我不僅永遠記得,還會並時時回味;一想到之後的事,更是讓我覺得自己連血液都快要沸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