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之間,魏元心裡亂成一團:「梁呤姑娘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在南陽秦知縣那裡嗎?」凝望著梁呤,那對澄凈的雙眼中柔情洋溢,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
郝一剛瞄瞭王山一眼,見他神色鐵青,不禁暗自叫苦,忙陪笑著道:「王大人,這位姑娘當真是美如天仙,難怪……難怪連文少俠都看得一時失態瞭。」
徐也怕王山藉機發作,一邊暗罵魏元不懂禮數,一邊笑道:「是啊,這女子確實是美得當代無匹瞭。魏公子,你剛才說瞭「梁呤」二字,難道這位就是杭州的梁呤姑娘嗎?」
魏元卻全沒留心旁人說瞭什麼,奔上前去,緊緊握住梁呤雙手,說道:「梁呤姑娘,你……你怎麼會到瞭這裡來?」
梁呤臉上露出極其溫柔的神情,微一低頭,輕聲道:「我想見你。」
魏元心中怦地一跳,道:「什麼?」
梁呤臉上微微一紅,低聲道:「這……這事情始末,一時也說不清……」
忽聽王山怒聲叫道:「姓魏的刁民,你在撒什麼野?快給本官退下!」
魏元猛然清醒,心道:「梁呤姑娘明日便要被這小人送給皇帝,我在這府中與她相見,處境可兇險得很。」當下低聲道:「咱們先離開這地方。」
梁呤未及反應,魏元腳下踏開輕功步法,拉著梁呤,便要奪門而出。
驀地兩道身影自身後追來,迅捷無比地越過兩人,擋在門前,正是葛元當和衛高辛。
衛高辛冷冷地道:「姓魏的,在我皇陵派面前,怕容不得你說來便來,說去便去。」
王山也大聲喝叫:「來人啊,快擒下這刁民!」他雖知葛衛兩人是皇陵派中人,與朝廷大有關系,但眼見兩人都手無寸鐵,魏元卻佩帶有劍,自也不知高手過招,兵刃未必可決勝負,唯恐兩人擋不下魏元。他已向皇帝報稱明日將進獻美人,倘若梁呤被魏元帶走,可是欺君之罪,這時自然驚急萬分。
轉眼之間,無數武士自府中各處趕瞭過來,團團包圍住廳堂內外。魏元環顧四周,心道:「這些衛士不足為患,隻是這兩個守陵使不好對付。」倘若他孤身一人,縱然情勢險惡,脫身機會總大得多,但他要同時救出梁呤,便困難得多,不禁暗自皺眉。
梁呤低聲道:「公子,你先別管我,讓我留下,你先逃走再說。」
魏元哪裡能夠答應,低聲應道:「他們明天要把你送進皇宮,獻給皇帝,現在不出去,可就沒機會瞭。」
梁呤大急,悄聲道:「你……你先脫身要緊啊,慢慢再想法子不遲。他們要把我獻進宮裡,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魏元心道:「這話雖然不錯,但是那王山定會加緊防守,隻怕更加難救人瞭。」當下拔劍出鞘,向葛、衛兩人說道:「兩位想考較在下的功夫,可與這位姑娘無關,我們換個地方再比過如何?」
衛高辛冷笑道:「你自身難保,還想救人,當真是異想天開瞭。你別想耍花招,接招罷!」話一說完,衛高辛嘴邊兩道細胡突地高翹而起,雙眼圓睜,乾瘦的臉皮忽然顯得精神瞿霍,如弦緊繃,衣袍卻向內急縮,直往身上裹貼,扭曲得皺摺無算,全身衣物像化做瞭皮膚的一部分般。
眾人見瞭衛高辛這等模樣,盡皆驚異,隻有葛元當不動聲色。魏元心下吃驚,暗思:「這是什麼功夫?可古怪得很瞭。」心知這一番交手無可避免,當下解下文武七弦琴,交給梁呤,低聲道:「請姑娘替我拿一下。」
梁呤接瞭過來,輕嘆一聲,說道:「文公子,你……你要小心啊。」魏元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
衛高辛右掌猛地虛抓而起,喝道:「小子,看招!」身影如電一晃,來勢奇快,右掌五指並攏,當堂直戳魏元胸口「紫宮穴」。魏元左掌一翻,格住衛高辛右腕,甫一相觸,魏元陡地氣血翻騰,守勢竟硬生生地被震瞭開去。但衛高辛這一招也因而偏向,稍稍擦過魏元左肩頭,厲勁登時撕下幾片碎佈,磨出血來。
魏元大感駭異,心道:「這衛高辛內外兼修,手臂上的功夫非同小可,非得註意不可。」肩膀僅被勁風傷及皮肉,毫不影響魏元身手,長劍連連刺出,正是「指南劍」絕藝。
衛高辛見他劍勢沉凝穩重,簡而精準,以實無華架勢,而大顯摧堅之力,亦不敢小覷,暗道:「這小子不簡單,在我「神兵手」招數逼迫之下,出手還如此沉穩。他能挨黃仲鬼一招太陰刀,內功必然不凡,我可不能疏忽瞭。」拆招之馀,也凝神察看魏元劍法中的精義。
雙方一交上手,魏元已知對方武功高絕,實是難操勝算。所幸衛高辛已聽聞黃仲鬼未能一招擊殺魏元,又見魏元傷於太陰刀後復原奇速,心中有所顧忌,暗想以黃仲鬼之功力,魏元尚能承受,自知功夫不及黃仲鬼,面對文淵,自也不敢大意,出招未曾進逼太過,魏元仍能支持。他卻不知,魏元雖以文武七弦琴的妙用化解太陰內力,但那隻是內功應用之奇法,本身內功並非當真深厚得能與太陰刀相抗。
兩人鬥瞭一陣,衛高辛見魏元並未再出厲害招式,忌憚漸去,「神兵手」中種種凌厲悍惡的招數逐漸使將出來,兩隻手臂上樣式變化多端,並則似鑿,彎則若鉤,肘底拋,掃指如刀,彷佛化作萬般利器,魏元的劍招漸漸有所不支。
郝一剛在一旁看著,尷尬無比,要他上前幫魏元應敵,那是絕不可能,一來他武功遠不如衛高辛,二來他一旦助瞭魏元,便是擺明瞭和王山作對,他可不敢拿一傢性命開玩笑。但若不加援手,道義上太也說不過去,兩相權衡,畢竟自保要緊,當下也就悶不吭聲。
猛聽衛高辛喝咄一聲,右掌一式「斧鉞勢」劈砍過去,魏元正待擋架,衛高辛招數陡變,轉掌伸指,變斧鉞而為羽箭,去勢赫然快瞭數倍,魏元抵禦不及,腰側中指,「嗤」地一聲,一股鮮血直沖出來,地上出一條血印。魏元忍痛退開,長劍對正衛高辛追擊來勢,阻得一阻,再起架勢,未被衛高辛一舉擊敗,心中卻暗暗焦急:「這樣下去,最後定然落敗無疑。他的武功變化繁雜,要以指南劍破解,也難以應付他雙手不同的變招。」
一瞥眼間,忽見梁呤端坐就地,將文武七弦琴自琴囊中取出,撥弦欲奏,弦上卻無絲毫聲響。魏元雖處險境,仍忍不住想道:「梁呤姑娘身無武藝,彈不瞭文武七弦琴的。若在喪命之前能再一聞梁呤姑娘的琵琶曲,雖死無憾。」剛想到這裡,心中陡然一驚:「不對不對!沒能救出梁呤姑娘,那是最大的憾事,可要死不瞑目。就算要死,也得先救瞭梁呤姑娘,現在還不能就此言死!」
想到此處,魏元精神陡長,鬥志大增,內力鼓湯,將衛高辛施展的諸般猛招一一接下。
衛高辛暗哼一聲,一招「倒鈀勢」壓向魏元頂門,道:「死到臨頭,還不肯痛快些?」
魏元讓開一旁,險險避過,笑道:「前輩想必打得十分痛快。」
衛高辛一怔,怒道:「賊小子!」手下險招層出不窮,魏元舞劍防守,竭力抵禦。
眼見魏元又漸處下風,忽聽一陣琴聲揚起,錚錚,昂揚奮發,眾人聽著,都是精神一振。魏元一怔,側目一看,竟是梁呤彈奏著文武七弦琴,手法輕巧,全無窒礙。
魏元大感驚疑,叫道:「梁呤姑娘,你怎麼能彈這琴?」
梁呤道:「開始彈不起來,撥撥弦就行瞭啊,怎麼瞭?」
魏元心下驚奇,一時無暇多想,耳聽這一首曲調,正是詩經中的一首「無衣」,乃是一首極其雄壯的軍歌。
隻聽梁呤不住彈奏:「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矛戈,與子同仇……」
這一首波瀾壯闊的曲子,由梁呤這一個柔弱女子彈來,竟是另一番風貌,韌而不衰,隱然透露一股剛毅不撓之意。魏元苦戰之下,聽聞此曲,不禁精神百倍,心中暗暗感激:「梁呤姑娘雖然不懂武功,也能和我並肩作戰。以二敵一,我豈能輸給你衛高辛!」霎時之間,內力忽長,劍法綿綿密密,一點劍尖化作滿天星鬥,指南劍路數大變,一把長劍如化千軍幹戈,漫山遍野而來。
衛高辛吃瞭一驚:「這小子的劍法怎地全然變瞭?」他原已摸清指南劍的招數,攻守自如,現下魏元劍招驀地截然不同,驚駭之下,竟有些手忙腳亂,險些中劍。
梁呤原先看魏元敗象畢露,心急如焚,心道:「魏公子如果身遭不測,那是因我而致,我又不會武功……但……我怎能袖手旁觀?」她心急之下,忽地靈光一閃,想到魏元精擅樂理,當即欲以琴曲為其助勢,心道:「我隻能做到這樣,也許根本幫不上忙,但總是唯一能盡之力。」
不料一彈之下,琴弦分毫不動,亦無聲響。梁呤一怔之下,再試幾次,均無效果。她心裡暗想:「公子這琴真有些不同,看來不是能用強來演奏的。」於是手法放柔,若有似無,竟然能發微音。她欣喜之馀,拂指更加輕巧,竟然以極其微弱的力道,奏起瞭武學高手方能彈奏的文武七弦琴,琴音卻甚是清越,不因力微而弱。
文武七弦琴之名,除瞭因文王、武王所制之弦,其實更包含文武二道之用。魏元以內力奏琴,是依武道。梁呤柔順之手法,卻是文道。此法連任劍清也未曾領會,魏元自也不知,梁呤更不明瞭。此時魏元在琴曲鼓舞之下,劍法竟漸漸雨琴音交應,變化橫生,文武交會,卻是無人能所預料的。衛高辛吃驚之馀,竟然逐漸額頭見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