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雲羅-第十章、巧言令色·無間相劌- 完结

作品:江山雲羅|作者:九叔林笑天|分类:武侠小说|更新:2023-12-17 23:38:07|字数:10511

  憂無患搶走瞭劉榮,吳府也將此事壓瞭下來未曾公開。待吳征等人四日後回瞭傢,第一時間便是處理此事。

  柳寄芙將一切分說明白,鄭寒嵐拾遺補缺,薑如露低念佛號,倪妙筠則加上瞭憂無患的武功分析。吳征與祝雅瞳默默聽完,隻對視瞭一眼倒沒有驚慌失措。

  祝雅瞳沉吟道:“口中花花不少,上一回也是如此……罷瞭,劉榮讓他帶走也成。想算計咱們,這一回看他會不會吃點苦頭。”

  “隻消吃瞭苦頭,說不定能找出他的真身來!我先走瞭,晚膳別等我。”吳征無奈地起身。屁股還沒坐熱又得到皇城裡去,身負散騎侍郎之職,可不像從前一樣輕松。

  午門外下瞭馬,趙立春等候多時,見瞭吳征喜笑顏開地迎瞭上來道:“恭喜吳侍郎得勝歸來!”親自接過馬韁遞給身旁的侍從吩咐好生照料馬兒,又壓低瞭聲音道:“得知兄弟今日凱旋歸來,特請屠公公恩準,早早在此等候來接兄弟一回。”

  趙立春已不是兩餘年前的小春子,看守的小黃門見瞭都要稱一聲趙公公。吳征更不是九品羽林衛,進出皇宮不僅有蟠龍金牌開路,更是天子近臣,隨駕侍奉,想要遞誰的好話壞話每日都有大把的機會隨口一句。這一回跨過午門時兩邊奉迎之聲不斷。趙立春更挺直瞭腰桿,比自己高升時還要耀武揚威。

  “怎麼樣?”兩人並肩而行,吳征向天澤宮處一斜眼低聲問道。

  “一如平常,小弟片刻不敢放松。兄弟今日去不去?”趙立春還是一副趾高氣昂之色,半點破綻不露。

  “不去,過幾日得瞭空提早知會兄弟一聲。總之切切不可放松,勞煩趙兄瞭。”吳征心中大定。看來此前對於憂無患去天澤宮自有其目的,而不是因為吳征的推測沒有出現偏差。玉蘢煙說出他想要的答案之後就失去瞭價值不再關註,扔在天澤宮裡任她自生自滅。如此一來,局勢依然可以穩定一段時日。可玉妃拼瞭命掩蓋的秘密又是什麼?

  “說哪裡話來?”趙立春不滿地繃起臉,又低聲道:“燕國來的薛文傑言辭鋒利刁鉆,陛下對他十分不喜。依小弟看,要擺弄這人十有八九要落到吳兄身上。可得小心在意些。”

  “唉……”吳征攤手搖頭,無奈道:“倒黴,滿朝文武都吵不過他,我能有什麼辦法?陛下真要下瞭旨意,我就把他晾在驛館裡,等他氣焰沒瞭再說。”

  征戰剛回事務頗多,進瞭禦書房等瞭個把時辰,午休完畢的秦皇才到來。直到掌起燈火,秦皇終於困頓得支持不住,打發近臣們回去休息。其間對戰事的詳細說明不一而足。

  吳征舒瞭一口氣,臨走時又被秦皇叫住:“吳愛卿,燕國來瞭使臣在驛館裡等待,朕近日無閑暇召見他,你先代朕去見見他,若有要事再來上奏。”

  “啊?”吳征苦著臉道:“微臣遵旨。隻是……唉……”

  “有什麼直說吧,朕累瞭。”

  “是。薛文傑當世名流極善機辯,巧舌如簧,微臣恐辯不過他給秦國上下蒙羞。且微臣要隨侍陛下左右,實在抽不出功夫去見他。”吳征撓著頭訥訥道,這事兒能推就推瞭啊。

  “呵呵,極善機辯,巧舌如簧?這說的是你吧?”秦皇調笑兩句,閉目又冷聲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若是吃瞭虧朕當然要唯你是問!還有什麼,一起說!”

  “辯是辯他不過,逞口舌之利也落瞭下乘,難顯我大秦威風。微臣有些更好看的方法,隻是初期恐有礙觀瞻,還請陛下恩準微臣使些手段。”吳征低著頭抱拳羞澀道。這一回真是心裡話,耍嘴皮子本是他的特長,現在碰到個大行傢估計弄他不過,隻好揚長避短瞭。

  “好啊,朕準瞭!明日起你暫不需隨侍左右,一日一奏即可,事瞭再回。薛文傑在朕的朝堂誇誇其談,頗多巧言令色強詞奪理,朕正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你自去做。”

  “微臣謝陛下天恩。”

  “屠沖,吳愛卿處若有疑難,你抽空幫他一把,回宮吧。這人,連謝恩怎地都說得比人好聽?呵呵……”

  跪送瞭秦皇,近臣們才朝著吳征奚落地笑起來。年輕人思維跳脫,正好去對付耍嘴皮子的專傢,吳征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朝堂激辯,大秦吃瞭虧人人憋瞭一口火氣。吳征要出頭,還低調地誇下瞭海口,近臣們等著看好戲,心中對他十分親善。胡浩不客氣地在他後腦勺一拍,怪聲怪氣道:“吳侍郎這一回又要耍賤,嘿嘿,諸君看他是否還是福星高照,馬到功成啊?”

  “劍法不知道怎麼樣,賤法嘛,嘖嘖,本官甘拜下風!”霍永寧哈哈大笑,手指點著吳征道:“弄不贏薛文傑,陛下都不準你回宮,你自己小心應付著!老小子嘴皮子是真利落,本官想起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官也是。”胡浩一攤手,招呼吳征一同離去,嘴上不饒人道:“掙不回這口氣,不僅陛下放不過你,本官還要讓你師姑去執行門規!”

  “我……下官遵命!”吳征不住搖頭。近臣們他的官職不大不小,有些議郎,侍禦史官位還不如他。可是資歷個個比他老得多,一肚子牢騷話還真不敢發作出來。

  ………………………………………………

  回瞭仍亮著燈火的吳府,吳征先大筆一揮手書一封,喚來馮管傢道:“明日起閉門謝客,任誰來都說本官害瞭病正在靜養,一律不見。天明瞭你把信送到驛館給燕國使臣中書侍郎薛文傑,就說本官奉聖命與他接洽,不過近日需靜養不便去拜會。言辭恭敬些,幫本官陪些不是,把信送到就成。”

  “真落到你頭上瞭?”祝雅瞳頗有幸災樂禍之意,玩味的笑眼裡又隱含幾分期待。

  “可不是嘛,臨走才接瞭旨意,我還以為躲過去瞭呢。”吳征咕咚咕咚灌瞭兩大杯茶水,才提箸用膳。

  “辯才嘛,我看你是難以辨他得過,這回又打的什麼鬼主意?”

  吳征見陸菲嫣,冷月玦都看著他,顯然十分期待,趕緊咽下口中飯菜道:“不能跟他辨那麼多。隻能揚長避短,難住他就行。”

  “薛文傑可是當世大才,學貫古今,你能難得住?”祝雅瞳蹙著秀眉表示十分不信,不想吳征選瞭這麼個笨方法。

  “能,別的不好說。但是論所學之雜,當世還真沒有幾人能比得上我!”吳征挺起瞭胸膛,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能大大露一把臉,可比朝堂上的百官贊頌還要爽快多瞭。

  “身心期待!”祝雅瞳展顏一笑,又道:“近日又不用去上朝瞭?正巧,我們去討要錦蘭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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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校尉陸續歸瞭京城,轟轟烈烈的剿滅賊黨,斬草除根則剛剛開始,主力自然是江湖門派。秦皇頒下幾分嘉獎與懸賞旨意,連城狐社鼠們都行動瞭起來,期待借著這一次良機飛上高枝。

  朝堂上仍是每日忙個不停,一晃過去瞭五日。秦皇靠在椅背上,愜意地享用兩名嬌俏宮女的按摩揉壓,忽然想起一事睜眼問道:“屠沖,吳愛卿那裡近日不曾有奏報麼?”

  “回陛下,有的,吳侍郎每日一報,都在老奴這裡。”

  “有趣麼?”

  “果然如吳侍郎所言,開頭有些上不得臺面,現下正漸入佳境。”屠沖微笑躬身道。

  “那你說說看。”

  “吳侍郎接旨之後,次日就閉門謝客,托稱養病。隻遣瞭管傢一日三信拜會薛文傑,信裡就四個大字:想吃什麼。”

  硬梆梆的四個字想吃什麼,再想起吳征那一筆有礙觀瞻的字,秦皇也抽瞭抽嘴角……幸好吳征提早知會過,否則要給他氣死。秦皇無力地靠回椅背閉目養神,揮手示意屠沖繼續說。

  “吳侍郎如此怠慢,連見都不見,薛文傑當是心中有氣的。據老奴猜測,開始還能強忍著怒氣不發作,隻等見瞭吳侍郎再好好出一口惡氣。忍瞭三日便忍不得瞭,午間去瞭吳府要登門求見,不想吃瞭閉門羹,心下更怒,寫瞭篇奏章,要告吳侍郎怠慢使臣,也在老奴這裡。”

  “哦?朕怎麼不知道?”

  “隻因午間過後,吳侍郎去的信裡多瞭幾個字:久聞薛先生當世大才,本官尚在病中不好相見,故先出一聯與先生解悶。吳侍郎心機極巧,薛文傑自負才名被誇瞭一句,這一陣就不好不接。”

  “吳愛卿出的題很難麼?”

  “難!上聯是移椅倚桐同望月,老奴略通對聯一道,閑暇時捉摸幾回總是對不好。想來薛文傑亦然!”

  “嗯,有意思!這小子應對十分恰當,後來呢?”

  “薛文傑直到次日才對瞭上來,也算工整,是【曉宵銷旦單相思】。不過吳大人提早做瞭準備,薛文傑的回信未送,他午間問安信件已到。想吃什麼四字之外,還有下聯【等燈登閣各攻書】,不過更加工整,意境也比薛文傑的好多瞭!據老奴所知,薛文傑當時滿面通紅,也就不敢當下發作,興師問罪。”

  “唔,極妙!吳愛卿的文采不遜當世大豪啊……”

  “正是!此乃上天賜予的本錢,旁人羨慕不來的,也是天佑大秦,陛下慧眼識珠。”

  “哈哈哈哈……文采上佳,手段就有些下作,這人耍起無賴來和潑皮流氓無異!看來朕遣他去是對瞭的。”

  “再不做第二人想。今日聽說吳侍郎的問安信件裡又多瞭一副對子,估摸著薛文傑還是難咯。”

  “說來聽聽,朕倒是許久不曾這麼高興瞭。”

  “【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六銖五黍四文,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額……哈哈哈哈,好,好,好,罵得好!”秦皇開懷大笑,揮手道:“吳愛卿身染疾病,他府上鶯鶯燕燕女人又多,朕當慰之!傳旨:吳征連番征戰勞苦功高,賞……金八十兩,銀七百兩,大錢六百串,貢錦五十匹,絹四十匹,香料三十件,仙山老參兩隻,嗯,再遣一名禦醫去吳府一趟。看看吳愛卿害什麼病更方便些……”秦皇難得地莞爾一笑,看來朝堂上辯駁輸瞭讓他耿耿於懷。

  “老奴這就去擬旨意。隻是……仙山老參餘留不多,陛下連日都要服用,還是陛下的身體要緊……”

  “唔……那換做上品靈芝與雪蓮各二吧……”

  “老奴遵旨。”

  ……………………………………………………

  《蘇山紫微圖》與《江山一葉舟》兩幅畫作擺在吳征面前,住在吳府後宅裡的人前前後後翻來覆去看瞭五日,連韓歸雁都來看瞭幾次,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名堂來。

  《蘇山紫微圖》畫的是夜色裡指滿天星鬥而立的一座孤山。山體巍峨高聳,氣勢奪人,山裡巨巖凸立,林木挺拔。滿天星鬥熠熠生輝,尤其北鬥七星與獵戶座顯耀天空。一幅六尺長,三尺寬的畫居然畫出高山仰止,沉雄高古的感覺,畫師的筆力堪稱出神入化。

  《江山一葉舟》則是一副長卷,煙波浩渺的江水奔流不息,一葉小舟載客前行,隨波穿過岸邊連綿的群山,正可看見遠處的裊裊炊煙,亭臺樓閣,水墨長橋,頗有柳暗花明的意境。

  兩幅畫一則高遠,一則平遠,都是曠世巨作名傢手筆,誰都看得出來。可要說內裡隱藏有什麼秘密,不管是不通字畫如吳征,顧盼,還是隨口說明俱中其間精妙之處,一看就底蘊沉厚的倪妙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幅畫我翻來覆去瞭也不知多少回,從來沒看出什麼不同。”祝雅瞳從期盼變作失望,有些頹然道:“我已讓人臨摹瞭三份留存,既然都看不出,這就把原作送去得瞭。”

  “臨摹作缺瞭神韻,不過無妨,落筆已和原作一般無二,若有什麼秘密也能從臨摹作裡找出來。”倪妙筠反復比對瞭數次,肯定道。

  “一般無二卻又缺瞭神韻?”吳征依然牢牢盯著畫作,似要將每一處細節都牢牢刻在腦海裡,隨口問道:“大傢作品真的如此神奇?畫得一模一樣,又說有不同,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你不會懂的。”倪妙筠美目微橫,瞥瞭眼祝雅瞳按捺下性子,戳破吳征的無恥想法道:“大傢作畫之前,山水俱已在胸中,落筆揮毫一氣呵成不說,其中還有許多大傢自己的想法與感悟。臨摹的再怎麼全無二致也不能一氣呵成,總是會多許多雕琢的痕跡。且一味隻顧著模仿人的筆跡,哪裡還有什麼想法與感悟?即使有,也與原作大傢不同。那股神韻,模仿不來的。蔣安和是大行傢,拿臨摹作去可騙不瞭他。外行人自作聰明,不過自欺欺人罷瞭。”

  “嘖……”問一句就換來長篇大論的一頓搶白,吳征討瞭個沒趣。行傢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倪妙筠明顯精研書畫之道,說得句句在理難以辯駁,濃濃的鼻音裡說話輕聲細語,自有一股慵懶又典雅的氣質。吳征瞥瞭她一眼暗道:山水俱在胸中,嗯,像你的這麼寬廣那就包容得下。內宅之中,諸多心上人面前不能丟臉,嘴硬道:“人力有時而窮,我不懂書畫,會出對子就行瞭。”

  “噗嗤……”祝雅瞳笑出瞭聲道:“不知道薛文傑對出來沒有?”

  “讓他對吧,我這裡的絕對還有的是,對死他,夠他對一輩子的,對到他服氣為止。”吳征左右逡巡掃視完畫作,確認再無遺漏,才一挺胸膛傲然道:“下一回換首詩作給他,應不上的話,嘿嘿,還是沒資格見本官。”

  “你那兩個對子雖是絕妙,也不算太過難對,還有什麼更絕的?”倪妙筠眉頭一挑十分感興趣,居然武人好文。

  “【遊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讓他對去。”

  對對子比起作詩填詞,更講究靈光一現。詩詞還勉強可以生搬硬湊,且多寫本人當下的心境。但想要對上一副好對子,非得恰巧有靈感能應合出題人才成。吳征得意洋洋地朝倪妙筠一揚下巴,見她秀眉緊蹙,雙唇微翹,顯然是給難住瞭。

  “強湊出來的,一點美感都沒有。”倪妙筠鄙薄地一撇嘴角,轉身離去。

  又碰一鼻子灰。吳征懶得和她爭論,幫祝雅瞳收好畫作道:“什麼時候去找蔣大人?”

  “午後我就去拜訪,在他府上等著。希望此事能盡快落到實處,實在是……等不得瞭。”在吳征與陸菲嫣面前,祝雅瞳不掩面上憂色。

  “怎麼瞭?”

  “我不知道,就是覺得不安,很不安。”祝雅瞳閉目抿唇片刻,又豁然睜眼道:“上一回這麼不安,都快二十年瞭!總之這些事看著沒什麼大問題,可細微之處頗多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總感覺不妥。連薛文傑……都這麼不妥。”

  “上一回……”吳征對祝雅瞳的過去所知不多,此刻陡然記起她豐富到極點的江湖閱歷與經驗,從前的歷練必然不少,連她都覺得不安,必然有她的原因。“薛文傑就是個噴子啊,我瞭解一下,他倒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他沒什麼不妥,遣他來的人不妥!出使的大事,遣個自負甚高,沒事就愛吵架的人來,是看薛文傑不順眼準備送他來秦國被砍下人頭麼?”

  “額……”

  “當年降天江兩岸許多寨子與門派都出瞭事,我聽聞是姐姐動的手?”陸菲嫣也終於問出多年來的疑問。一人獨挑大江兩岸,其中的難度不言而喻。如果當年的事都沒有現下的不安……而且當年祝雅瞳還不是十二品修為。

  “嗯,是我遊歷江湖做下的事情。當時也遇瞭不少險,說起來,還不如現下這般不安。”祝雅瞳憂色更濃,連連抿動的唇瓣居然透出些許緊張。

  吳征還是首次見到這樣的祝雅瞳,隻能安慰道:“不管怎麼說,我們把錦蘭莊先拿下來。待勘破瞭其中的秘密,許多困難或許迎刃而解呢?”

  祝雅瞳定神之後憂色褪去,微笑著豎起一指提醒吳征道:“我倒沒那麼樂觀,錦蘭莊十有八九是賊黨引我們入彀下的套子。說不準勘破越多,陷得越深,還是提早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對。”

  “那是自然!”吳征目光一掃,這一回是信心與自豪十足地挺起瞭胸道:“我們很弱嗎?”

  “不錯!我們很強!”祝雅瞳一按扶手起身道:“我們從來都很強!隻要不掉以輕心,誰也贏不瞭我們。隻是該做的準備,我們都要提早做。”

  望著她翩然離去的倩影,吳征望瞭陸菲嫣一眼,神遊天外半天才抽瞭抽嘴角道:“我們也得做些準備瞭。這一回會盟,十有八九我是跑不瞭的,為防萬一,咱們都得去!吳府,就空著好瞭……”

  ………………………………………………

  “爺爺,給小五表妹的信已送出去瞭。”費金言躬身道。

  “嗯……當年隻是想多一條退路,想不到今日起瞭大作用。這天下風雲要變啊,咱們盛國也不能偏安一隅咯。”費鴻曦擱下手中筆,心中話不能對孫兒說,暗道:陛下要賭上自己,賭上國運啊,這一局真是太大。

  “偏安一隅走下去的話,終究不是正途……孫兒隻是不懂,一介外人真能這麼有用麼?難道還能憑空改變天下大勢不成?”

  “爺爺也不知道,咱們盛國積弱多年,助力能爭取就爭取,多多益善!燕秦兩國要動手,往日咱們就一起幹瞭,可這一回陛下鐵瞭心要翻臉,說不得要和他們反著來!不怕你笑話,十餘年前送瞭許多子侄去燕秦二國——小五就是那時去的天陰門,爺爺存的是萬一傢國不保,血脈猶存的念頭。這些年盛國飽受欺凌,上上下下連心氣兒都泄瞭不少。費傢歷受皇恩,盡忠也就是瞭,陛下已下定瞭決心,我們做臣子的隻能全力輔佐,不做他想。”費鴻曦搖著頭嘆息道:“欒傢的反賊受瞭前朝僖宗蠱惑,占瞭關中與中原一帶。這個僖宗實在太可怕,半本《太初歸真心訣》為引,半壁江山為餌,輕易就把咱們盛國拿在手裡的天下一分為三。嘿,巧妙的是還有能耐恰巧讓三國各自牽制,誰也奈何不瞭誰!這天下兩百餘年爭來戰去不休,數代的風流人物弄潮世間,隻苦百姓們哦……”

  “大勢所逼誰敢笑話咱們傢?這事情陛下盡知,也沒見說爺爺一句。這一回……唉,咱們這裡幹著急也沒用,一切都得看殿下的能耐。不知爺爺認為有幾成把握?”

  “一半一半吧,畢竟事情都捏在別人手裡,殿下能做的也不多……”費鴻曦手指連環敲擊著桌面道:“且行且看吧,這些外物,實在沒有也就罷瞭。隻希望殿下能平安歸國,比什麼都強!”

  “是!表妹這一回回來麼?當年她走的時候一幅畫剛畫瞭一半,哭得眼淚汪汪的,孫兒還記得清清楚楚。”

  “最好是回來呀……希望吧!這麼些年孤單單地在西北,好端端的一個大姑娘,連個稱心的郎君都沒有,也是苦瞭她!”費鴻曦有些心疼道:“也不知道現在出落成什麼模樣兒瞭。”

  “小五幼時就是個美人胚子,現下當然也是如花似玉。爺爺若是覺得愧疚,待小五回來瞭,孫兒使盡全力給她相一門大好的親事,也好略作補償。咱們費傢的寶貝外孫女兒,屆時門檻都得給人踏破瞭。”

  “嗯嗯嗯,這事兒必須辦妥!不成不成,得老夫親自去辦,否則堵不上她爹娘那兩張嘴!”費鴻曦撫著額頭狀似腦袋裡抽疼。

  費金言憋著笑道:“也是,否則姑姑和姑父那裡不好說話。”

  “說什麼天下第一,也就外頭說說罷瞭,在傢裡可是幾頭都受氣……”費鴻曦又取瞭封信件道:“細細地看清楚,按裡頭的吩咐行事,不得拖延!”

  “是!”費金言神色一緊,當即取信細看。

  費鴻曦甩袖離去,口中喃喃道:“不管成與不成,都得提早做好準備才是啊。這一趟你們辛苦些,也得做好……回不來的準備。”

  ……………………………………………………

  自吳征歸京之日算起,很快過去瞭十日。

  蔣安和收瞭畫十分爽快,隔日就送來瞭錦蘭莊裡的地契房契。隻是錦蘭莊傢大業大,要搬遷鋪面不是小事。雖然祝雅瞳出手豪闊,連莊園裡的陳設傢具等物全數掏銀子一同買下,僅僅搬遷貨物沒有半個來月的時間休想騰得出來。僖宗遺藏的事情雖急也不能表露,祝雅瞳與吳征隻能按捺下性子等候。

  奉詔應付的薛文傑聲音越來越小。幾次求見秦皇都給駁瞭回來,讓薛文傑在驛館裡好生等候,燕國中書侍郎大人不免氣悶。陛下的差事沒辦好,與吳征比試文采至今一次沒贏過,連出題的資格都沒有。想要登門理論,吳府大門不開,大秦的禦醫也給瞭話:吳大人染瞭風寒,喉嚨腫成瞭桃子說不出話來。這一回風邪厲害,若是靠得太近小心也沾染上瞭。吳侍郎這是為親近之人著想!

  薛文傑每日就剩下冥思苦想吳征給出的絕對與絕妙好辭,居然被整治得服服帖帖的。

  吳征不敢居功自傲,見薛文傑被收拾得差不多,更不敢誤瞭正事,午後就去瞭皇宮。

  今日未到午時秦皇就散瞭朝會,隨後帶著幾位柱石重臣關在瞭禦書房裡不知在商量什麼,吳征在皇宮裡一等就等到瞭入夜。

  禦書房終於開瞭門,霍永寧,胡浩,蔣安和,俞人則,迭雲鶴,方文輝等一幹文武重臣跟在秦皇身後魚貫而出。秦皇十分疲勞,吳征不敢再行叨擾,眼巴巴地看著一臉無奈。幸好屠沖眼尖瞧見瞭,揮手示意他一會兒自來後宮相見。

  “怎麼?吳大人等瞭許久瞭?”霍永寧伸瞭個懶腰打趣道:“聽聞吳侍郎一出手就把薛文傑收拾得啞口無言,可把我們幾個都比下去瞭。”

  “哪有……下官一點點嘴皮子工夫,隻是為諸位大人鞍前馬後做點閑雜小事。”吳征陪著笑臉,撓頭害羞。總之在這幹老大人面前,裝純情就對瞭。

  “你要找陛下?陛下今日累瞭莫要去打攪,一會兒自去後宮找屠公公吧。”身體一向不錯的胡浩都精神不振,可想而知秦皇現下的精神頭兒有多差瞭。

  “薛文傑那邊老實安分瞭許多,下官不敢自作主張,正想啟奏陛下。下官自去找屠公公。”

  “嘿嘿,事情辦的不錯,花花腸子也不少,這是表功來瞭是吧?”胡浩笑道:“你自去吧。”

  “為大秦爭得瞭顏面,陛下不會虧待有功之臣。”霍永寧也贊賞瞭一句,向同僚道:“晚膳都還沒用,幾位大人是否屈尊來本官府上一敘?順便用些酒飯。”

  蔣安和眼睛一亮道:“去啊。聽聞霍大人從燕國學瞭葡萄釀酒之法,今年的酒釀成瞭沒?正要去討幾杯嘗鮮!”

  “有,有,正有三壇葡萄酒釀的正好,幾位大人一道兒都去嘗嘗。”

  幾位重臣相約著喝酒去瞭。吳征自去後宮亮瞭蟠龍金牌,徑至屠沖的宮室。

  “屠公公,薛文傑當是沒轍瞭。不知陛下此後的安排如何?下官也好照辦。”

  “晾著他!”屠沖陰惻惻地冷笑一聲道:“這人不識好歹誇誇其談,正好多整治整治。三國會盟剿賊一事,陛下並無異議。隻是借著這次機會,時間由咱們大秦來定!待拖過瞭燕國的約期再說。”

  “啊?聽聞燕國原本的約期是明年三月開春於涼州會盟,這還有近四月的時光,下官要一直陪著薛文傑麼?”

  “陛下自有安排,你不必心急。”屠沖施施然道:“剿賊一事,三國裡就咱們大秦辦得最好,時機也最是恰當,自然不會讓他們燕國說話。三國會盟,原本就圖的是在天下百姓裡一震本國聲威,燕國落瞭下乘自然著急,咱們大秦急什麼?等咱們將賊首悉數梟首示眾再辦最好。”

  “是。那下官繼續陪著薛文傑就是。”

  “你不會是對子出完瞭,沒戲可唱瞭吧?”

  “不是不是,還有,多瞭去瞭。”

  “那就好,把你壓箱底的本事都拿出來,最好讓天下人都看盡燕國的笑話。對瞭,還有一事你心裡有數麼?孟永淑在雨霽山上身故,據雜傢的消息,長枝派至今不曾來人,連信也沒回一封?長枝派要鬧什麼幺蛾子?”

  “下官不知。”一提此事吳征就愁容滿面,長枝派就和沒有孟永淑這名弟子一樣,態度堪稱離奇。吳征當然不會認為此事就這麼揭過,大傢當著沒事發生。在成都還不擔心,怕就怕長枝派暫時隱忍,要借著會盟的時候發難。

  “收起你那一套把戲。”屠沖臉一沉道:“躲不過去的。這一回三國會盟,陛下已定瞭由霍大人統領使臣,你和韓守備上回出使燕國俱立大功,輕車熟路,陛下已然屬意還是你們那套老班子,都是要去的一個也跑不瞭。屆時長枝派可不會客氣,此事非同小可,若有什麼疑難速速報來,雜傢還能趕得及盡力照拂你一二。”

  “多謝屠公公,多謝屠公公。”吳征連連作揖。出使的事情已在意料之中,吳府的計劃也在這幾日裡定下瞭。有瞭屠沖幫襯,此行就能順利許多:“下官回去理一理,盡速報與屠公公。”

  “恩,無他事你就去吧。若是要去找你那好友敘舊,速去速回,更要小心在意莫要沖撞瞭貴人。”

  “下官曉得,正要去找趙公公討杯茶喝。”

  …………………………………………………………………………

  莽梧山地處川中平原西陲的青衣郡始陽縣外,山中世居羌族,荒蕪偏遠。

  近日來山上緩緩聚集瞭不少人,堪稱群魔亂舞。始陽縣原本就是小縣,人丁稀少,荒山野嶺更是管不過來。被殺得七零八落的賊黨翻山越嶺來到據點也未曾引起註意。

  賊黨大都憋瞭一肚子的火氣,不過此前一番劫掠倒是收獲頗豐,財帛糧米不說,連女子都劫瞭不少。吃瞭虧的賊黨日夜在弱女子身上發泄,淒慘的女子不少就此送瞭性命,僥幸存活的啼泣聲在山谷裡回蕩不絕,猶如鬼哭。

  “令使,約期將至,為何還不見尊主駕臨?”

  浮流雲嘴角帶著蔑笑,怪聲道:“怎麼?張旗使是長瞭本事還是長瞭脾氣?居然連尊主都敢不願意等瞭?”

  張旗使強忍著怒火不敢發作,低頭沉聲道:“令使容稟,並非屬下不願意等,而是弟兄們人心浮動,屬下隻怕遲則生變。這一番是肺腑之言,隻為聖教著想,令使恕罪。”

  “本使自然知道!不必驚慌,尊主英明神武自有安排,此前所做種種並非爾等所能料。張旗使放心,約定半月就是半月,尊主今日必到。故而本使早間才讓你們收拾收拾,洞府裡搞得一片狼藉,讓尊主見瞭成何體統?”

  “好極,好極!”張旗使不自禁地露出喜色道:“謹遵令使諭令,屬下這就去。”

  話音剛落,一陣猶若猛獸咆哮的飛禽狂嘯聲響起,一聲高似一聲,百叫無絕!浮流雲騰地跳起道:“尊主來瞭,快快雖本使迎接!”

  地宮之外,一隻大鳥迎風展開三丈長的巨翼,肆意展現著一身黑羽之間大片大片的金紋。寬闊的鳥背上踏著一名長身男子,頭戴淫邪鬼面,雙手後背,在夕陽的餘暉之中居高臨下,如王者降臨。

  “恭迎尊主。”夕陽正向地宮洞口射來,憂無患背身而立仿佛披上一層金色的霞光。地宮外跪倒瞭三十餘人,人人不敢抬頭,似臣服於這一身神光之下。

  “都起來吧!”四字蘊含著內力發出,經由鬼面震蕩之後不僅震得群山回響,還有若實質般順著洞口狹窄的甬道直透地宮,震得嗡嗡作響!

  雖早知尊主的意思,浮流雲依然額頭淌下冷汗。這一番威勢不僅因身具絕頂武功,更因手掌地宮中八百餘人的性命,予取予求,言出法隨!

  其餘旗使,堂主更是面色蒼白!尊主雖掌著生殺大權,可對教眾一向平易近人,偶爾出現都是噓寒問暖。可今日的模樣看來難以善瞭。教中正逢劇變人心浮動,尊主殺雞儆猴之意幾乎寫在瞭臉上,此前才堪堪躲過一場大劫,今日的劫難,又不知過不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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