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復雜的人事關系和即將出現的更復雜局面,讓我們把時間調回到十天前,從安泉一行人剛從乾陵地下出來後的次日中午開始說起。
在乾陵藏寶室出來,算上安泉在內的四方都得到瞭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宮野想要的天叢雲劍,坎貝爾想要的荊棘冠,上官寧遠想要的東西也已經裝進瞭口袋,而安泉則順利打通瞭通往寶藏室的通路。四方目的均達到後,各自懷的鬼胎當然也就理所當然地出現瞭。
因此第二天的狀況說明會,以及後續考察發掘商討會上,眾人的內鬥開始出現。原本想法相同的各方,因為一個簡單的問題而變得矛盾四起,像足瞭能夠共患難卻難以共富貴的小公司小群體,隻不過相比那些小群體而言,安泉等人的內鬥要隱晦得多,卻也殘酷得多。
「各位,相信大傢的目的都已達到,雖然說付出瞭一些代價,但與一般的考古活動及探寶活動相比,我們的成員損失應當是屬於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圍。」
安泉看瞭宮野一眼,不咸不淡地說瞭句風涼話,然後微笑道:「那麼接下來的工作,我準備移交給有關部門,不知各位是否同意?畢竟對我來說,現在的狀況已經讓我完成瞭所需要完成的所有任務,退出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不同意……」
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安泉說法的人,不是任何一方勢力的代表,而是一直跟在安泉身後的武媚,「安,我不同意,現在這樣的情況,小青、小白都在地下,我們不能一走瞭之,那樣的話後面的人沒辦法發掘文物,而小青和小白也會有危險。」
「嗯……」
安泉沉吟瞭起來,換瞭其他任何人反對,安泉都可以推托掉,但對武媚,安泉卻毫無辦法,而且武媚所說的也確實是事實,奉命保護寶藏室的兩條蛟龍,在沒有得到武媚的命令之前,必然是堅守在地下河中。
時凡咳嗽瞭一聲,說道:「我也反對,雖然我們獲得瞭一條安全的路徑進入到寶庫中,但這條路本身就不算是完整的通路,將這樣一條安全性還沒有得到充分驗證的路交給普通人使用,肯定會出問題。加上發現寶庫和發掘寶庫,完全是兩個層次上的問題,因此安先生至少也要等到乾陵發掘完畢後,才可放心離開。」
「沒錯。」
上官寧遠說道,「我們發掘乾陵,不僅是為瞭獲得乾陵中龐大的寶藏和文物,更重要的是透過乾陵來得到更加龐大,可用於推測歷史發展的文獻資料,那將是影響中國歷史甚至世界歷史的重要的一筆。在這個時候,怎麼能就這麼輕易地把寶庫交給那些隻有半桶水的所謂專業人員呢?」
「這個……」
安泉考慮瞭一下,說道,「我已經提交瞭報告瞭,說不定很快會有人過來接收……」
「接收,這怎麼可能?」
宮野叫瞭起來,「寶藏是我們辛苦找到的,為瞭這個寶藏,我們犧牲瞭好幾名專業的精英,難道就這樣將我們的成果拱手送給別人??」「按照國際相關法律,找到寶藏的我們擁有至少十分之一以上的寶藏支配權,無論如何,我們是不會放棄這份權利的。」
坎貝爾很沉穩地說道。
「好吧,那隻有等陜西文物局的人來瞭再商量瞭……」
安泉看瞭一眼同樣不高興的武媚,小聲說道:「媚兒,我也隻是想早點回傢……」
※※
糸時正天在接到報告的時候,激動的心情算得上是復雜到瞭極點,一方面因為乾陵被成功發掘而異常興奮,另一方面也因為這種情況下自己居然沒有參與,感覺到非常的沮喪。
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時正天從小就對乾陵有著極深厚的感情,他的父親從小就告訴他,身為時傢人,一定要深入研究乾陵的一切,因為歷史上許許多多的時傢人都以發掘乾陵為一生的目標。
在這種教育的熏陶下,時正天選擇瞭考古作為自己的終生事業。而隨著年歲的增長,時正天也終於明白自己傢族的特點,一個以盜墓為核心業務的傢族,會選擇深入研究從未被盜掘過的乾陵,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瞭解到傢族特點的時候,時正天正處於大學時代的叛逆期,加上剛剛接受考古學的專業教育,內心對盜墓的抵觸迅速上升到瞭頂點。在經過瞭與父親幾次激烈的爭論後,時正天很直接地被遠比他還要激動的時凡逐出傢門。隨後的二十多年中,時正天和父親時凡用著各自不同的方式在關註著乾陵。
十年前,時正天因對乾陵殉葬墓的深度考察而獲得瞭整個考古界的認可,被考古局直接從一名普通考察員越級提升為副處長,再經過幾年的摸爬滾打,從副處長變成瞭現在的副局長。這些都沒有讓時正天感到滿足,因為對他來說,掛什麼樣的頭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到什麼樣的位置之後,才可能正式發掘乾陵。從小他就在為乾陵的發掘工作做著準備,各式各樣的方案提瞭不下二十個。
在這樣的背景下,不難想象當時正天忽然接到報告,說乾陵已探察完畢,並且已經進入到瞭內陵的寶藏室之後,會有什麼感覺。那和瓜農發現自己最寶貝的一個大西瓜被人偷吃一樣憤怒,也和守財奴發現自己守瞭數十年的寶庫,早已被人從另一個方向搬空一樣失落,和故作風雅的風流浪子,發現自己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女子,一夜間投入他人懷抱一樣諷刺。
於是時正天是帶著怒火來到乾陵發掘現場指揮部的。
※※※
九天前,現場指揮部會議室。「是誰讓你們這樣亂搞的,你們憑什麼發掘乾陵?」時正天甚至沒有讓安泉介紹自己,就直接對眼前七、八名明顯是乾陵考察發掘隊的核心人員吼道,「你們有什麼資格發掘乾陵,那是全世界最矚目的兩大皇陵之一你們知道嗎?你們有什麼樣的專業能力,能夠保證你們的發掘行為不會對乾陵帶來破壞性的後果?你們知道什麼叫考察嗎?知道什麼叫考古嗎?」
對於這樣的言論,安泉大度地一笑,摟著武媚沒有說話;上官寧遠則不屑地搖瞭搖頭,老練的他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下時正天的面子;坎貝爾一臉迷惑,顯然不明白這個忽然跑出來的所謂專傢究竟想要做什麼;而宮野則是一臉陰笑,似乎正在打著什麼壞主意。
「安泉,你以前也是國傢安全機構的人員,怎麼能組織這樣的破壞性考察?這根本不是考察和發掘,這是犯罪!」
時正天毫不客氣地說道,「上官博士,我承認你在生物遺傳學方面的地位,但對於考古,你隻是業餘的人員。我知道你們上次用取巧的辦法探瞭右陵,並且取得瞭一些成果,但那是在我們監控下進行的,甚至則天女皇的遺體現在還保存在西安歷史展覽館裡。考古發掘,並不是第一次能夠成功,第二次也能成功的事情。每一次考察,都要準備充分,你們這樣做,隻會帶來對乾陵更大的破壞。」
「我看不見得。」
時凡平靜的語氣就是這個時候響起的,也正是因為這次對話,才有之後所發生的一系列讓人感嘆的故事,隻聽時凡淡淡道:「你沒有任何發掘皇陵的經驗,交給你去發掘考察,才是真正的破壞。時大局長,不要相信你在學校裡學的那些所謂專業的考古方式,那些都是最不專業的做法,我們傢的那些,才是經過千錘百煉後得到的經驗。」
「爸……」
時正天顯然這時候才看到最習慣低調,一直站在上官寧遠身後的時凡,張口吐瞭一個讓所有人都呆怔的字,然後喃喃道:「難怪你們可以發掘乾陵。」
※※※
如果說上一次在另一個現場指揮部會議室裡,上官寧遠叫時凡「師傅」時,眾人有種恍然和理所當然的念頭,那麼這一次在眼下這個現場指揮部會議室裡,新到的發掘工作總負責人時正天管時凡叫爸爸,那絕對是對眾人神經強韌程度的考驗。
幸好所有人都有著豐富的人生經歷,最年輕的安泉也有著遠比其他人要多的社會閱歷,因此這樣的驚訝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當時正天和時凡兩父子從最開始的討論變成爭論最後變成爭吵時,眾人也理解瞭為什麼時凡從來不說自己有這樣一個,同在考古領域取得過輝煌成就的兒子瞭。
「爸,我堅持認為你們的做法是錯的。」
在爭論瞭十分鐘之後,略顯激動的時正天非常篤定地說道,「透過不斷的破除機關,由外陵深入內陵,最終探穴取寶確實是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方式,但那種方式隻能用於盜墓。真正的考察和發掘,是要全面對整個乾陵進行細致的考證,哪怕是一磚一石,都要力求原封不動。隻有那樣,才可能真正去瞭解和研究在建造乾陵時,建造者投入瞭多大的人力物力,而乾陵又是怎樣的一個偉大工程。我敢打賭,隻要我們真正將乾陵發掘出來,乾陵必然成為世界第八大奇跡,而且是保存最為完好的奇跡。」
「爸,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時正天不給時凡說話的機會,叫道,「你們這樣發掘,雖然得到瞭一個墓葬室,並且最終探穴得珠,取得瞭左陵和寶藏室,但卻忽略瞭真正有價值的乾陵整體。要知道,雖然乾陵中的文物器具都非常值錢,但真正更加fll『l錢的卻是乾陵a個整體,我們要進行發掘,更重要的是將乾陵進行更深層意義上的發掘工作。」
「放屁!」
時凡很直接地說道,「你分辨事物好壞價值的能力,都讓狗給吃瞭。對任何一座皇陵來說,建築方式永遠是類似的,雖然乾陵是萬年難得一見的雙龍戲珠穴,但那也隻要再略加改變就可以瞭,外陵、內陵、過道、通氣孔和寶藏室,任何一座皇陵都是類似的,真正具有考察意義和價值的,恰恰是那些豐富的殉葬物。那些在地下埋瞭數千年的文物,才代表著一座皇陵真正的價值,這也是從沒被盜過的乾陵最受考古學傢關註的主要原因。」
「你才不懂……」
時正天想要反駁,但顯然忽然想到瞭其他的東西,換瞭個語氣說道:「對瞭,聽安泉說你們在寶藏室裡拿瞭一些文物,在這裡我慎重地要求你們,先將這些無價之寶交出來。那些文物都是屬於國傢的,不屬於你們個人,你們中甚至還有外國人,還有日本人,想到日本人比我更先進入乾陵,我就覺得是種恥辱。」
「這不可能……」
時凡說道,「那是我們在考察過程中的所得,不可能交給你……」
「對……」
上官、宮野和坎貝爾理所當然地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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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回到眼前,麻煩到傢的會議仍然在進行,時正天仍然在闡述著自己的觀點,而時凡已經沒有和自己兒子爭論的興趣瞭,會議逐漸變成瞭時正天一人的講演。
「所以,我堅持認為,要想發掘乾陵,完整獲得乾陵內的寶藏,必須考慮將地下河進行妥善的處理,將水引開或者將水截斷都是可行的辦法,而且我們不能隻將此次發掘工作的著眼點放在第一墓葬室和寶藏室兩個地方。左陵和右陵都是重點發掘之處,而其他與第一墓葬室相對應的七個墓葬室也必須納入發掘計劃,要在盡可能不破壞陵墓機關結構的情況下,將墓室中所有有價值的器物全部運回到考察局。」
時正天越講越慷慨激昂,最後竟站瞭起來:「相信這次的發掘,是本世紀最讓全世界的考古學者關註的一次發掘。我們要對全部的發掘過程進行全程的記錄,並同步發送到所有電視頻道上,這是一次考古學的盛宴……」
在會議室的一個角落裡,安泉和上官寧遠正在小聲交談。
「怎麼辦?你師傅的兒子似乎想把事情搞砸。」
安泉皺瞭皺眉,說道,「如果把我們發掘乾陵的消息公開,隻怕會惹來大麻煩,上面也應當會阻止發生這類的事情,要不然,不但你麻煩,我麻煩,所有人都會有麻煩。」
「能怎麼辦?」
上官寧遠苦笑,用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神態說道,「他是我師傅的兒子,又是你找過來的考察主管,我還能怎麼辦?誰讓你自找苦吃?」
安泉無奈地嘆瞭口氣,說道:「我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如果真的要把所有的墓葬品全部取出,至少也要再花兩個月的時間準備,再用一個月以上的時間來考察,這不是我們所能夠掌控的時間。再說我們這次遇到瞭小青、小白,保不定在其他的考察過程中,再出現類似的小紅、小黑,而且我也不想媚兒長期待在這裡……」
「我知道你的想法,那麼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采用一些其他的方式,或者,我們采用一些其他的方式來處理。」
上官寧遠神秘地一笑,「最新的消息,日本和義大利的投資商團已經抵達西安瞭。」
「終於來瞭?」
安泉的眉頭終於舒展瞭一些,微笑說道:「圍點打援,至少時正天時大局長幫瞭我們一個大忙。」
上官寧遠也笑瞭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讓他很得意。
※※※
在另一個角落,毒狼和火狼也在悄悄說著話。
「老火,你確定那個斯科蒂就是傳說中的屠夫嗎?」
毒狼一邊查看著情報,一邊問道,「看起來確實是有點實力,但應當沒那麼瘋狂吧?」
「絕對是,我跟屠夫接觸過三次,兩次親眼看到他將小孩子的頭擰下來,連眉毛都沒皺一下,是那種殺人不眨眼,沒有任何人性的殺人機器。」火狼肯定地說道。
「那……要不要……」
毒狼做瞭個揮砍的動作,「剛接到消息說,日本極道社和義大利聖冠教的人,都抵達西安瞭,我想這次過來不會有什麼好事。」
「不用,屠夫雖然兇殘,但在這個荒山野嶺的,他沒什麼發揮的餘地,要清理隨時可以清理掉,反倒是極道社和聖冠教,這次似乎派出瞭真正的主力。看樣子宮野和坎貝爾兩個人果然從乾陵中得到瞭珍貴的東西。」
「廢話,沒聽安泉說嗎?日本的聖器天叢雲劍和教皇兩大聖物之一的荊棘冠,雖然隻有死去千年的則天女皇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東西會埋在乾陵中,但這兩件物品對日本和教廷的重大作用,是所有人都心裡有數的。」
毒狼說道,「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們把這些東西帶回去,那兩個仿制品做好瞭嗎?」
「切,早就做好瞭,安泉一大早就交待完瞭,要是做不好,我還玩個屁啊,現在估計小四都已經成功替換掉瞭。」
火狼笑著說道,「安泉最鬼,先暗示時正天把東西全部收繳,然後再讓我們造假,現在又支持他們把東西拿回,於是就算出瞭問題,也牽扯不到他……」
「噓……」
毒狼做瞭個噤聲的動作,很認真地說道:「不要說老板的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