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口中所說的那場戰爭離他們有些遙遠,但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卻很生動,而且那些戰爭的細節遠比他在教科書上所瞭解的要準確,但是也更冷酷。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帝王也好,元首也罷,要奪取政權,建立國傢,鞏固政權,抵禦外侮,維護主權,哪個人手上不沾上成千上萬的鮮血,這事自古以來都是如此。而近現代以來,西方一方面是在吃工業革命的巨大紅利,另一方面更多是靠侵略掠奪別國的財富,西方具有不可饒恕的原罪,可是因為他們成為發達國傢,而占據和擁有不容置疑的話語權,所以東方南方發展中國傢才不得不面對西方高人一等而且冠冕堂皇的美化殖民美化侵略,改頭換面美白成民主自由人權的所謂宣傳。直到他們遭遇到東方的真正崛起,直到他們所謂的價值觀更多成為攪亂世界的騙術,直到他們自以為是的優越感逐漸喪失,他們才會重新審視那段歷史,重新正視那些軍人,那些讓西方人重新認識和評價東方的鐵血軍人!
不過,雖然老爺子的故事很引人入勝,但文龍的目光卻不由得總往翁儷虹身上溜。不知為何,今天的她特別有女人味。她進屋後便把頭巾解瞭下來,那一頭金黃色的波浪長發整齊地梳成一條大辮子,然後高高地盤在腦後好像一頂後冠般,雖然沒有戴什麼華貴的飾物,但那精致溫婉的發型已足以吸引男人的目光。
對於他頻頻投來的熾熱眼神,翁儷虹自然心知肚明,但她並未向昨天那般給予熱烈的回應,大部分時間都很認真的看著老爺子眉飛色舞的講故事,隻是偶爾向他這邊瞄上一眼,在他們視線相碰的瞬間,她卻很快地移開,臉上卻略有嬌羞之色。
為瞭不讓翁老喝太多,那瓶茅臺有大半都是被他給消滅的,翁老看到酒瓶已空,就要叫人再上一瓶,卻被文龍和翁儷虹給勸住瞭,當勤務員把餐桌什麼的撤下去後,翁老卻執意要到院子裡走走,翁儷虹屢勸不住,隻好拿來一件厚厚的軍大衣,給老人披上。
此時月亮已經出來瞭,清冷的月光照出兩條長長的影子。他放慢腳步,陪著翁老在院中散步,踩在青石板小徑上,翁老卻不見瞭方才的健談,他披著軍大衣的高大身型,在月光下卻顯得有些瘦削幹枯,這一刻他褪去瞭梟雄氣息,隻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而已。
“小儷虹這女娃娃,打小就是這麼調皮,長大瞭更讓人頭疼,可她卻是我最疼愛的孩子。”翁老突然說起這句話,讓文龍有些吃驚。
不過,翁儷虹都是年近四旬的熟女瞭,翁老還一口一個“小儷虹”的,聽在耳中未免有些好笑,當然他並不會表現出來,隻是嘴上附和著。
“你別看她在我面前一副大小姐的樣子,不知道她在外頭有多野多皮。”
這點文龍倒無需翁老提醒,因為翁儷虹狂野的那一面他已經見識得足夠多瞭,昨晚還被她百般折騰。
“哎,這女娃子雖然表面上不提,但她心裡一直恨著我呢。”翁老突然長長地嘆瞭口氣,語氣裡難得出現一絲頹廢。
“怎麼會,儷虹阿姨很孝順的。”文龍言不由衷道,對於他們父女倆的往事他略知一二,那件事應該對翁儷虹影響很大,她會變成如今的性格,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咎於父母的離異。
“我這輩子一共娶過三個堂客……咳、咳、咳——”夜裡的西北風帶著涼意,翁老忍不住咳瞭幾聲,文龍想要出言相勸,但他卻擺擺手表示無礙,繼續說道。
“頭一個是傢裡包辦的,我雖然跟她拜過堂瞭,但沒過多久就跑去鬧革命瞭,她給我生瞭個兒子就死瞭。這個女子說起來挺苦命的,可我的確跟她沒感情,現在我連她的樣子都記不得瞭。”翁老談起自己第一段婚姻時,他的語音就像所說的內容般冷漠,可見他本人對此的態度。
“第二個就是儷虹她娘,我那時候真是愛得不得瞭,而且又是我人生最得意的時候,看到儷虹我就像是看到她娘一般。”翁老邊說邊搖瞭搖頭,雖然他語氣保持冷靜無波,但文龍卻聽出他內心的愉快,好像又回到瞭往日的崢嶸歲月般。
“她娘雖然是富貴人傢出身,但卻能跟我一起過苦日子,我被下放的那幾年別提多受罪瞭,她又要帶孩子又要照顧我,還要應對一波波政治上的沖擊,也真是難為她瞭。”
翁老的話讓文龍頗為尷尬,因為他早就已經從翁儷虹那裡得知她母親的結局,這話從當事人的口中說出,讓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不過,翁老並沒有在意文龍,他隻是自顧自地說瞭下去,好像深深地沉浸在回憶之中。
“哎——我虧欠她的實在太多。”翁老深深地嘆瞭口氣,話中帶著莫大的悲傷,卻又像是在回憶思索一般,久久沒見他發出聲音,他們就這樣沉默地走著。
“我是犯瞭錯,可這種錯哪個男人不會犯?像我們這種位置的,打幾個皮盼還不是尋常事,用的著那麼生氣嘛?真是個犟脾氣,這女子,咳——”翁老他總算開口說話瞭,隻是語氣卻變得激烈許多。
雖然他對翁老的言論並不認可,但並他沒有出口反駁,人的價值觀你很難去改變的,何況翁老還是個身經百戰、閱歷豐富的軍人,與他同級別的大人物裡,結婚離婚的事情太普遍瞭,他們那個時代走過來自有他們的價值觀,作為晚輩他們很難站在現在的立場對其評價。歷史的人或事,應該放在歷史當時的環境之中去評價,而不是也不能用現在的立場和思維去評價。
一陣冰涼的西北風迎面吹來,文龍不禁縮瞭縮脖子,但翁老卻渾然不覺般迎著風走著,嘴裡沒有停歇地一直說瞭下去。
“我十八歲離傢出走鬧革命,在軍營裡的時間比在傢裡多,老大完全就是育嬰員帶大的,所以一直跟我不親。他不愛摻合我的事,我也不去強迫他,這小子現在搞科研搞得很出色,不錯。”
翁老說起他的傢事,開始走出回憶中的傷感情緒,一副談興十足的樣子,我隻好耐心聽下去。
“小娘給我生瞭倆小子,年齡跟你差不多,不過可比你嬌氣多瞭,一點軍人樣子都沒有,根本就吃不瞭什麼苦。我本來安排好讓他們去部隊歷練一下,可倆小子都不願意去,隻想著開公司瀟灑花錢,不成器!”說到此處,翁老又是爆出瞭一串咳嗦,文龍忙伸手在他背上輕拍瞭幾下,這才好轉些。
“小儷虹從小最得我寵愛,她的性格脾氣頗像我年輕時候,雖然因為她娘的事情鬧瞭矛盾,但她畢竟是我的女兒,我這幾個娃娃裡,隻有她最出挑瞭。”翁老一提到自己女兒,聲音裡都流露著難以掩飾的驕傲。
“不過,小儷虹畢竟是個女娃娃,很多事情上天生不如男人,而且她現在忙著管她姥爺傢的產業,我怎麼勸她都不聽。我百年之後,姓翁的如果沒人能撐起這個傢族,到時候子孫後代可是要任人擺弄嘍。”翁老搖瞭搖頭,語氣裡透露著一股悲傷,像是看到自己身故後的事情般。
“翁老你過慮瞭,你戰功顯赫,舊部親友滿天下,誰不敢賣你面子啊。”文龍忙出言安慰道,但自己心中並不相信這個答案,政治上隻講究利益得失,血緣和友誼並不是那麼可靠。
“呵呵,那是我還活著。”果然,翁老冷笑瞭兩聲,語重心長地道:“龍兒啊,我告訴你,人活著才是面子,人死瞭什麼都不算瞭,越往上層越是這樣。何況我隻是有點老瞭,就有人敢蹬鼻子上臉欺負我傢小儷虹瞭,他們找死就隻能讓他們去死!”翁老這番話,聽得文龍啞口無言,這個老人經歷瞭太多的征戰與鬥爭,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是蘊含瞭無數人的鮮血與眼淚。
“這個世界再怎麼變,還是得靠男人撐起來,傢族沒有靠得住的男人,將來會被人揪著打呀。”
文龍默然無語,翁老的話雖然很直接,但是句句都說中瞭,不管是具體化的國傢也好,還是個人的小傢庭,沒有一個頂梁柱是很難維持的。隻不過,他還沒搞清楚,翁老在他這麼一個外人面前,坦率的談到自己傢族的困境,用意何在?
“你這個娃娃,年紀雖小,但是做出的事情,可不得瞭啊。”翁老話鋒一轉,突然又回到瞭文龍身上。
“那是托您的福瞭。”文龍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謙虛地回道。
“呵呵,少拍馬屁瞭。你的那套身手雖然不錯,但也不比V I P S高上多少,要沒有準確的情報,你要想殺瞭某人還全身而退,比登天還難。”翁老不慌不忙地道來,他的語速極慢,但文龍已經驚出一身冷汗瞭。
“你……”文龍頓時停住瞭腳步,翁老這幾句就像驚雷般在敲在他耳膜裡,嚇得他魂飛魄散。如果之前翁老已經顯示瞭他對情況的掌握程度,此刻他所說的卻令他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