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傳奇-第十章、通天寶笈- 完结

作品:東風傳奇|作者:花间浪子|分类:武侠小说|更新:2023-12-18 15:30:51|字数:20299

  第二天一早,他牽著馬匹走出廟門,行沒多遠,就遇上一個老農夫,谷飛雲跳下馬背,迎著拱拱手道:“請問老伯一聲,大別山的西峰坳,不知如何走法?”

  那老農夫道:“西峰坳老漢是不知道,但小哥要去大別山,要朝南去才行,約莫六十七十裡光景,到瞭宣化店,再問一聲,就差不多瞭。”

  “多謝老伯。”谷飛雲拱拱手,就翻身上馬,依照他說的方向,朝南首一條石板路上行去,趕到宣化店,還不到午牌時光。這裡倒是一個大城鎮,大街上商店林立,行人車馬,往來絡繹。

  谷飛雲在一傢茶樓門口下馬,一名小廝過來接過馬匹,一面抬抬手道:“客官請高升樓上雅座。”谷飛雲跨進大門,迎面就有一道寬闊的樓梯,寫著“樓上雅座”四個金字。樓上,果然是雅座,每張八仙桌,都有八把雕花太帥椅,顯得古色古香,走道寬敞,人聲較靜。這時茶客不多,不過三成座頭,谷飛雲找瞭一張臨街的座頭坐下。

  夥計過來問道:“客官要喝什麼茶?”

  “清茶就好。”谷飛雲隨口說瞭,接著問道:“夥計,你知不知道大別山西峰坳離這裡遠不遠?”

  夥計道:“從咱們這裡入山,就是大別山的起點,山區可大啦,聽說有幾百裡方圓,西峰坳這名詞,小的好像聽說過,隻不知在哪裡,待會小的去跟掌櫃問問,他一定知道,回頭再來告訴客官。”

  谷飛雲道:“多謝你瞭。”

  夥計道:“不用謝。”轉身退瞭下去,不多一會,就端著茶碗送上,一面說道:“小的已經問過掌櫃瞭,西峰坳還在東首,客官到瞭金傢寨,再問好瞭。”

  谷飛雲問道:“從這裡到金傢寨,不知遠不遠?”

  夥計笑瞭笑道:“小的沒去過金傢寨,不知還有多遠,但小的料想客官一定會這樣問的,所以也問瞭掌櫃,據掌櫃說,咱們這裡離金傢寨還遠著哩,大概總有兩三百裡吧。”

  谷飛雲道:“謝謝你。”

  “不謝。”夥計問道:“客官要在這裡用飯吧?要些什麼酒菜,小的先給你吩咐下去,待會到瞭吃飯時光,就可以早些給你送來瞭。”

  “也好。”谷飛雲點瞭酒菜,夥計退去之後,就隨後端起茗茶,輕輕喝瞭一口。

  就在此時,街上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一共有五匹馬在斜對面的一傢客店門前停住,此時已紛紛翻身下馬。第一匹馬上是一個身穿灰色香灰綢衫的青年,赫然正是自己要找的項中英,業已朝客店中走入。後面四騎,當然是他的隨從瞭,跟著走入客店。

  谷飛雲心中暗道:“這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省得自己長途跋涉找上西峰坳去瞭。”接著想道:“啊,他這時候就投店,看來在這裡有事,那麼今天就不會走,自己不如晚上再去找他。”想到這裡,不覺又喝瞭一口茶,才把茶杯放下。

  這一瞬工夫,樓上食客漸漸多瞭,人多瞭,談話的聲音也自然吵雜起來。他又回頭朝街上看去,瞥見一個苗條人影,朝對面客店中走入,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他直覺得這位姑娘的後影十分眼熟,隻是一時之間,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快近晌午,夥計果然第一先給自己送來酒菜。

  谷飛雲要找的人,就在對面客店中,下午就不用再趕路瞭,偷得浮生半日閑,也就自斟自酌的喝瞭起來。現在,樓上已經全堂爆滿瞭,兩名夥計忙得滿頭大汗,接應不暇,靠近山區的一個小鎮甸,生意居然會有如此興隆。

  谷飛雲目光一瞥,發現瞭一個不尋常的現象。那全堂食客,幾乎全是隨身攜帶兵刃的糾糾武夫,沒帶兵刃的大概隻有三個人,除瞭自己,隻有左首靠中間一張桌上的父女兩個人瞭。一個是身穿一襲青衫的中年人,年約四旬左右,膚色白凈,隱隱泛著晶瑩光彩,嘴唇上留瞭八字胡,頷下有一把黑須,看去像個飽讀詩書之士,連指甲都留得很長。

  一個是身穿紫色衣褲的小女孩,約莫十二三歲,生成一張蘋果臉,還有一雙黑白分明靈活的大眼睛。谷飛雲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這裡來瞭這麼多的武林朋友,決非無因,莫非發生瞭什麼事故?”心中想著,也就註意起鄰桌上的談話瞭。

  隻聽有人走近右首一桌,哈瞭一聲道:“張老哥也在這裡,真是巧極。”

  這時右首桌上有人站瞭起,大笑道:“原來是郭老哥,來,來,快請坐下,兄弟給你介紹。”他介紹瞭同桌的兩人,大傢說瞭些久仰的話,那姓張的問道:“郭老哥遠從大洪山趕來,莫非也是到白山關去嗎?”

  姓郭的道:“不瞞張老哥三位說,兄弟是奉山主之命,趕來瞭解情況的,白山關究竟發現瞭什麼古怪事兒,張老哥能否賜告一二?”

  姓張的道:“來,郭老哥先喝一杯,聽兄弟慢慢的說。”於是兩人對幹瞭一杯。

  姓郭的道:“張老哥現在可以說瞭?”

  姓張的道:“詳細情形,兄弟也說不上來,從白山關進去,約莫二十來裡,有一處百丈高的石崖,因為無處可以攀登,大傢叫它通天崖。大概在半個月之前,附近居民大睡夢之中,都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通天崖的活佛下凡……”

  谷飛雲心中暗道:“這和武林人物有什麼關系呢?”

  隻聽張姓的續道:“十天前,附近居民在睡夢中聽到驚天動地的一聲轟然巨響,接著紅光滿天,大傢紛紛趕去,紅光漸漸隱去,通天崖山谷崩塌,裂開瞭一個黑黝黝的石窟。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心中好奇,紮瞭幾枝火把,進入石窟,才發現石窟內相當廣大,可容數百人。北首一處石壁上,三丈高處,天生成一個半圓形的座位,底下是一個白石雕刻的蓮花座,上面瞑目枯坐著一個白發垂地、白須過腹的黃衣老僧,枯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不言不動……”

  那姓郭的忍不住問道:“這老和尚是活人還是死人?”

  “不知道。”那姓張的道:“那蓮花座下,另有一方兩尺見方的石碑,寫著:“有緣之人,得我通天寶笈,列我門墻。”大傢有此發現,紛紛跪下叩拜,當時一傳十,十傳百,立時傳瞭開去,方圓百裡趕來的人不在少數。到瞭第三天,地底傳出隆隆之聲,石壁上的蓮花座和座上黃衣老僧倏然隱去,石壁上不留絲毫痕跡。三天來不少人找遍瞭石窟,也找不到“通天寶笈”,大概就是這樣瞭。”

  谷飛雲心中暗道:“事倒是新鮮得很,這些人大概都是想去找“通天寶笈”的,自己何不跟他們瞧瞧?”夥計送上面來,谷飛雲匆匆吃畢,回頭看去,中年人父女不知何時已經走子,食客們也隻剩下三分之一,紛紛付帳下樓,鄰桌四人也已吃畢,正待離去。

  谷飛雲等他們付帳下樓,跟著會過酒帳,下得樓來,順手取瞭十幾文錢,交給小廝,告訴他自己馬匹暫時存放在這裡,就遠遠跟著前面四人走去。其實他後面還有三三兩兩的人,跟著下來,這些人同是往通天崖去的,自然成瞭同路之人。

  從宣化店到白山關,不過二三十裡路程,而且還是一條大路,但從白山關起,已是崎嘔逼仄的山徑。這樣又走瞭半個時辰,就到瞭地頭,一座峻拔的高峰左側.是一個幽深的山谷,途中有許多大石,一看就知道是從高山上滾下來的,遮斷瞭去路,必須時起時落,越過大石前進,因此沒有武功的人,就會走得十分吃力。

  石窟,就在山谷盡頭,洞口足有一人多高,可容四五個人並肩走入,裡面相當黑暗,差幸進去的人,都備有千裡火一類的東西,遠遠看去,就像螢火般在黑暗中浮動。谷飛雲前面四人都帶瞭火摺子,跟在他們後面極為方便。

  石窟內果然極為廣大。此刻差不多也有上百個人在四處活動,敲敲打打、尋尋覓覓,但看去還是有疏朗朗的感覺。前面四人進入石窟之後,就一路朝北首石壁行去。這是所有進入石窟的人必須經過的路程,縱然北首石壁上蓮座和黃衣老僧早已隱去不見,但初來的人,第一件事,自然要先去瞻仰這座石壁瞭。

  谷飛雲跟在他們身後,走近石壁,那姓張的和姓郭的兩人不約而同舉起火摺子朝石壁上下,仔細察看著。谷飛雲自然也凝足目力看去,但覺這方石壁渾然天成,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心中暗道:“如果真如姓張的所說,石壁上本來有一個半圓形的窟窿,一個白石蓮座,座上瞑目跌坐瞭一個老僧,三日後忽然隱去,這豈不是個奇跡?怎麼會一點痕跡都沒有的呢?”

  正在尋思之際,忽然聽到耳邊響起極其低沉,細如蚊蚋的蒼老聲音說道:“小施主遠來,正是有緣之人,可於今晚初更再來。”

  谷飛雲聽得出這人是以“千裡傳音這術”說的話,心頭不覺一楞,自己居然會是“有緣之人”,這許多人中,他居然會選中自己。心中想著,目光瞥處,忽然看到項中英和他四個隨從也在人叢之間,心想:“好小子,等你出去,再找你算帳。”一面舉步朝石窟外行去。

  走出山谷,隻聽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問道:“師公,你看這座石窟的出現,會不會有什麼古怪?”

  師公是個清朗聲音,笑著說道:“天下將亂,必有妖孽,這也並不足奇。”

  谷飛雲抬目望去,右首一片松林前的大石上,坐著兩個人,正是在茶樓上見過的青衫中年文士和紫衣小女孩。中年文士看到谷飛雲,就微笑頷著。谷飛雲心中有事,也隻和他點著頭,就匆匆過去,一直來到白山關附近,地勢才漸趨平坦,這就找瞭一塊平整的大石坐下來休息。

  這樣足足等瞭將近半個時辰,從通天崖退出來的人絡繹不絕,終於看到項中英和他四個隨從一路走來。谷飛雲等他走近,霍地站起身來,喝道:“項中英,你還認得谷某嗎?”

  項中英微微卻步,冷然道:“你是谷飛雲,找本公子有什麼事?”

  谷飛雲道:“谷某已經在這裡等侯多時,就是要向你討個公道?”

  項中英依然冷峻的道:“本公子和你毫無瓜葛,你要討什麼公道?”兩人這一相峙,立時有許多經過的人紛紛圍瞭上來。

  隻聽有人低聲說道:“他是西峰山莊的二少莊主,那個是什麼人?”

  另一個道:“不知道,但他敢向西峰山莊項二少莊主尋釁,隻怕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呢?”

  “哈哈。”谷飛雲仰首朗笑一聲,雙目精光陡射,沉喝道:“項中英,你在信陽假冒谷某之名,做得好事。”

  項中英身後四名隨從中有人冷笑道:“我們二少莊主會冒你的名,你是什麼東西?”

  另一個道:“這小子也不撤泡尿去照照,江湖上有誰知道你尊姓大名?”

  谷飛雲冷然道:“項中英,你說,你冒谷某之名,在信陽企圖做出天人共憤的采花勾當,你承不承認?”

  “這小子簡直胡說八道。”“他是沒事找事,活得不耐煩瞭。”“揍他,上。”四個隨從呼喝著,各自亮出單刀,正待一擁而上。

  谷飛雲嗔目喝道:“你們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還不給我站住?”口中喝著,右足在地上輕輕蹴瞭一下,飛起幾粒石,打中四人穴道,立即如響斯應,站立不動。

  谷飛雲傲然一笑道:“好瞭,項中英,現在你老實說,自己做得事情,你承不承認呢?”

  項中英色厲內荏,大喝一聲:“老子和你拼瞭。”聲出劍發,疾刺谷飛雲小腹。他自知不是谷飛雲對手,先下手為強,這一劍乃是孤註一擲的拼命招式,急閃如電,倒也十分凌厲。

  圍觀的人眼看項中英四個隨從掣出鋼刀,作勢欲撲,又忽然停住,正感奇怪?如今又看項中英這一劍說刺就刺,谷飛雲手無寸鐵,又和他站得如此之近,隻怕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古人說得好,棋差一著,縛手縛腳,谷飛雲的武功,自然要比項中英高出許多,他沒待對方長劍刺到,左手一探,就一把扣住瞭項中英的執劍右腕,冷笑的道:“說,你承不承認?”

  項中英右腕被他“捉雲手”抓住,宛如毒蛇被扣住七寸,全身力道半點也使不出來,心頭急怒交迸,切齒的道:“小子有種,你就殺瞭我。”

  谷飛雲道:“我隻是問你,冒我之名的是不是你?”

  項中英氣得脹紅瞭臉,怒聲道:“是我幹的,你又奈我何?”

  “那好,你終於承認瞭。”谷飛雲道:“我要把你送到信陽……”

  “啊。”項中英大叫一聲,右手急忙掩住右眼,忽的倒縱出去,血從他指縫間流瞭出來。

  谷飛雲也突覺手腕一麻,五指無力,松開瞭手,急忙低頭看去,自己“曲池”上,不知何時被打中瞭一支細如發絲的銀針,才拿不住項中英的。便急忙用左手兩個指頭,起下銀針,用食指在穴道上按瞭兩下,這一耽擱,再抬目看去,項中英已走得不知去向。

  谷飛雲心頭不禁暗暗納悶,忖道:“這放針的人,一支射中項中英的右眼,分明是不齒項中英的為人,才會打瞎他一隻眼睛,以示懲戒,但為什麼又打自己一針?迫使自己放開項中英,任他逃走呢?”接著跨上兩步,用手掌在項中英四名隨從身上各自拍瞭一掌,起下石粒,然後轉身就走。

  項中英右眼中針,痛徹心肺,他隻當是谷飛雲下的手,心頭雖然怒恨已極,但依然十分清楚,自己一直在告訴自己,決不能落入谷飛雲的手裡。此時掙脫谷飛雲的五指,慌不擇路,一路隻是提吸真氣,奮力奔掠而行,不知不覺又回到瞭通天崖下。

  隻聽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項中英,你右眼中的是盲師太的度厄金針,快停下來,讓老僧瞧瞧,若是血流的過多,隻怕要永遠變成獨眼龍瞭。”

  項中英奔行之中,聽到話聲,不覺腳步一停,仰臉問:“老師父就是要弟子二更後,到通天洞來的老師父嗎?”原來項中英被約在二更後到通天洞來的,由此可見被約到通天洞來的“有緣之人”,不止谷飛雲一個,老和尚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呢?

  隻聽蒼老聲音笑道:“除瞭老衲,你說還會有誰?”

  項中英喜道:“果然是老師父。”

  蒼老聲音道:“你上來吧。”

  谷飛雲因通天崖石窟有人以“千裡傳音”之術要自己初更再去,年輕人總是有好奇心的,自然想去一覷究竟,因此沒有再回宣化店去。傍晚時分,就在白山關附近一傢饅頭鋪裡,買瞭幾個饅頭充饑,等到天色漸黑,就往通天崖山徑行來。

  抵達石窟,離初更還早瞭半個多時辰,就在窟外一個大石上坐下,因為蒼老聲音約的是初更,自己來得早,自然要等到初更再進去。哪知剛在大石上坐下,就聽到耳邊響起那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小施主果然信人,而且向道虔誠,實是可喜,你既然來瞭,就進來吧。”谷飛雲聽得一怔,急忙站起,恭聲應瞭聲“是”,就舉步往石窟中行去。

  剛跨進石窟,隻聽見蒼老聲音又道:“好,小施主站著勿動,現在要記好步數,先朝前走七十二步,再聽老納口令。”谷飛雲答應一聲,依言朝前走瞭七十二步。

  蒼老聲音又道:“現在身向右轉,再走七十二步。”谷飛雲隻覺他聲音在耳邊響起,卻分辨不出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依言身向右轉,又走瞭七十二步。

  蒼老聲音又道:“再向左轉,走七十二步。”谷飛雲依言轉身,又走瞭七十二步。

  蒼老聲音又道:“再向右轉,走七十二步。”谷飛雲依言轉身,又七十二步,現在已經深入石窟右首。他縱然修習佛道二門內功,已有瞭相當的火候,至此也感到眼前一片黝黑,無法看清周圍景物。

  隻聽蒼老聲音又道:“好,你現在站著勿動,在你前面有一個石窟,你先要伸出右手,扶住石壁,彎腰走入,一路都須扶著石壁而行。”

  谷飛雲眼睛看不到東西,隻好緩緩伸出右手,果然摸到一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左手接著也伸出去向空摸索,然後彎著腰緩慢的跨出步去。走瞭兩步,發覺自己果然已走入一個狹仄的洞窟之中,不,應該說是像一條夾道,兩邊是粗利的石壁,中間僅容一個人通行。而且極為彎曲,腳下又時高時低,走得稍一不慎,不但會撞得你頭破血流,至少也會把你衣衫勾破。

  這一段路,也不知走瞭多少時光?更不知這樣彎彎曲曲的走法,已經走瞭多少遠近?隻聽蒼老聲音說道:“好瞭,你前面不遠,再有三步光景,有一塊很大的崖石,阻住去路,你要從石上爬過來,不過要註意,這崖石和窟頂相距不到兩尺,小心碰破瞭頭。”

  谷飛雲口中答應一聲,心裡暗暗奇怪:他以“千裡傳音”指點自己路徑,這點並不奇怪,但奇怪的他怎知自己已經走到哪裡瞭?好像親眼目睹一般,甚至連步數都算得如此精確。心中想著,就摸索著朝前走瞭三步,果然手指已可觸摸到粗嶙的崖石,這就手足並用,往石崖上爬去。

  石崖不過兩丈來高,就爬到頂端,用手朝上摸去,距窟頂還不到兩尺,大概僅容一個人撲臥著爬過去,當下不再思索,頭先身後,朝前爬去。爬過石崖頂端,大約三丈左右,崖石開始成為極陡的斜坡。谷飛雲慢慢的倒轉過去,成為頭上腳下,再手腳並用朝下爬去,也不過二三丈光景,就踏到實地瞭。

  這裡隻有一條路可行。谷飛雲依然一手扶著石壁,緩步行去。所經之處,極像一條長廊,約莫走瞭八九丈遠,業已走到盡頭處,右手摸到右首石壁間像是一道門戶,這就身向右轉,舉足跨入。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石室,室中已有燈光.雖然一燈如豆,但至少已可使自己看到事物。

  石屋正中間,有一張石榻,邊上有一個石幾和一個石凳,幾上有一盞油燈,整個擺設,僅此而已,因此更顯得是地方寬敞。谷飛雲心中暗道:“這蒼老聲音把自己引到這裡來,不知有什麼用意?”心念方動,隻聽蒼老聲音已從石壁間傳瞭過來,說道:“小施主,現在可以坐下來休息瞭。”

  谷飛雲細審蒼老聲音果然是從正中間石榻上面的壁間傳出來的,但整堵石壁毫無半點痕跡,忍不住問道:“老師父,你在哪裡呢?”

  蒼老聲音藹然笑道:“老衲就在這座石壁中,你相不相信?”

  谷飛雲縱然不信,但口中依然說道:“老師父是有大神通的神僧,在下自然相信瞭。”

  蒼老聲音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先請坐下來,老衲有話要說。”

  谷飛雲依言在石凳上坐下,面對石榻,說道:“老師父請說。”

  蒼老聲音問道:“小施主姓甚名誰?”

  谷飛雲道:“在下谷飛雲。”

  蒼老聲音又道:“小施主何方人氏?”

  谷飛雲道:“在下不知道。”

  蒼老聲音訝異的道:“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人呢?”

  谷飛雲道:“在下從小是傢師扶養長大的。”

  蒼老聲音問道:“你師父是誰呢?”

  谷飛雲道:“傢師法號孤峰上人。”

  蒼老聲音再問道:“是哪一門派的?”

  谷飛雲道:“傢師沒有門派。”

  “如此甚好。”蒼老聲音欣然道:“令師既然不屬哪一門派,小施主是否願意改拜老納為師?”

  谷飛雲聽得一怔,他沒想到蒼老聲音,會提出要自己拜師的話來,不覺遲疑的道:“這個……老師父請原諒,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在下從小又是恩師撫養長大的,在下豈可見異思遷呢?”

  “好,小施主能夠不忘本,不見異思遷,果然是個好青年。”蒼老聲音又道:“但自古以來,帶藝投師多得是,江湖上更有不少人藝成之後,到處訪求名師,終成大器,所以轉求多師,才能集諸傢之長,隻要你不叛師背道,違反師訓,並不算是忘本。”

  他不待谷飛雲開口,接著又道:“何況小施主與老納有緣學成通天寶笈,不出十年,即可獨步武林,傲視天下,此一機緣,小施主若是當面錯過,一生追悔莫及,好瞭,老衲給你一天的時間,小施主仔細考慮考慮。”

  谷飛雲叫道:“老師父。”

  蒼老聲音藹然笑道:“小施主可是願意瞭?”

  谷飛雲道:“在下想請問老師父的法號如何稱呼?”

  蒼老聲音呵呵一笑道:“你到時自知。”

  谷飛雲已從蒼老聲音的語氣中,聽出這老和尚決不會是正派中人。因為正派中人,絕不會山崩窟現,自稱活佛下凡,再以“通天寶笈”為餌,吸引武林中人來此造成如此神秘氣氛瞭,但他究竟有何目的呢?像他剛才要收自己為徒這一點看來,那是想以收徒為名,擴展勢力瞭。

  “自己既不想拜他為師,那就不再留在這裡瞭。”心念一動,立即站起身,想從來處退出去。哪知目光一註,方才自己進來之處,明明有一道門戶,這時已經變成一堵石壁,哪裡還有什麼門戶?他凝足目力,仔細察看,但因整座石壁凹凸粗糙,即使有門戶痕跡,也不易看得出來的。

  “這裡會有機關?自己被關在這座石室之中,看來不拜他為師,是不會放自己出去的瞭。”谷飛雲廢然回到石凳上坐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從種種跡象看,這蒼老聲音的老和尚,武功一定很高,自己決不能拜他為師,但不拜他為師,又如何能脫身呢?

  就在他心思起落之際,突聽身後右側發出極為輕微的聲響,急忙轉身看去,但見右首下方石壁業已裂開瞭一條大縫,正有一個人探首伸瞭進來。這間石室略呈長方,如果是朝正南的話,那麼石榻是在石室北首,石幾和石凳靠近右榻,是在西邊上首。谷飛雲是從東邊下首的一道門進來的,今門戶不見瞭,已成為一堵石壁,這回石壁間裂開一條大縫,是在西邊的下首,也是谷飛雲進來時那道門戶的正對面。

  這是一張頗為清新可喜的蘋果臉,還霎著一對靈活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就是在茶樓上見過,叫青衫中年文士“師公”的紫衣女孩,她才探進頭來,人也很快閃瞭進來。谷飛雲看著她驚奇的道:“你……”

  他剛說出一個“你”字,紫衣女孩立即伸出瞭根食指,豎在嘴唇上,輕“噓”瞭一聲,才壓低聲音道:“快別作聲,我是師公要我來救你的,快跟我出去。”

  谷飛雲低聲問道:“那老和尚呢?”

  紫衣女孩道:“有十幾個人和你一樣,被他騙瞭進來,現在正在逐個談話,不會註意到你,你才有逃走的機會。”接著催道:“快走瞭,被他發現,我們就走不瞭啦。”說完,當先朝右首石壁縫中閃瞭出去。

  谷飛雲知她說得不假,急忙跟著從石縫中閃出,這是一條通道,每隔丈許,壁間都有一盞燈架,是以並不黑暗。紫衣女孩等他閃出,就回頭悄聲道:“你腳步要盡量放得輕些,別驚動瞭老魔頭。”谷飛雲點點頭。出紫衣女孩領著他由通道轉入一條逼仄小徑,就沒有燈光瞭。

  紫衣女孩伸過手來,說道:“喂,你拉著我的手走就好。”

  谷飛雲奇道:“你看得見嗎?”

  紫衣女孩咭的笑道:“我自然看得見瞭。”谷飛雲心中有些不信,自己從小練功,少說也練瞭十幾年,還看不見,你小小年紀,難道內功會強過自己不成?心中想著,還是伸出手去,牽住瞭對方小手。

  走沒多遠,發現紫衣女孩前面依稀有光,不覺笑道:“原來你早就準備瞭火摺子。”

  “才不是呢。”紫衣女孩轉過身來,眨著眼睛笑道:“你看,這是火摺子嗎?”原來她胸前掛著一條極細的金練,鑲瞭一顆有葡萄大小的淺紫珠子,閃發出淺紫色的珠光。這條練子本來掛在長衫裡面的,到瞭小徑中才取出來的。

  谷飛雲道:“你這顆珠子,一定很名貴瞭。”

  紫衣女孩笑瞭笑,轉身朝前走去,一邊道:“還能去毒呢。”

  谷飛雲道:“你怎麼進來的?”

  紫衣女孩道:“我是跟著人傢身後進來的,他們一行一共有四五個人,才不致被老魔頭發現,如果隻有一個人,我跟在他身後進來。就算腳步再輕,也瞞不過他的耳朵。”

  谷飛雲道:“這老和尚有這麼厲害?”

  紫衣女孩道:“要不是他正在專心和人談話,我們經過長廊,就會被他發現瞭。”

  谷飛雲問道:“對瞭,你師公是什麼人?”

  紫衣女孩道:“師公就是師公咯。”

  谷飛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師公姓甚名誰?”

  紫衣女孩甩瞭下頭道:“師公已有多年不用姓名瞭,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他老人傢吧?”

  石縫小徑,一路曲折而行,不多一會,就已走到一座高曠的石窟。谷飛雲認得出這裡就是自己進來時的石窟,隻是自己進來時,是在石窟右首,現在是在石窟的左首靠壁處。紫衣女孩一手迅速用手掌掩住胸前珠光,一手拉著谷飛雲蹲下身子,低聲的道:“不可出聲。”

  谷飛雲跟著蹲下,紫衣女孩拉著他又道:“快走。”谷飛雲任由他拉著,兩人緊貼石壁疾行,直等繞到石窟出口,紫衣女孩拉著他點足縱起,朝石窟外飛掠出去。谷飛雲但覺她這一掠,竟然帶著自己飛縱而起,宛如有一股大力托著自己飛行一般,眨眼就穿出石窟,落在離石窟五丈之外。

  紫衣女孩五指一松,放開谷飛雲的手。說道:“好瞭,現在沒事瞭。”

  谷飛雲道:“你發現瞭什麼?”

  紫衣女孩睜大眼睛說道:“剛才你沒看到老魔頭的徒弟嗎,他就站在石壁下,要是給他看到,就麻煩瞭。”

  谷飛雲道:“那我們從石窟縱出來,他沒看到嗎?”

  紫衣女孩哦瞭一聲,笑道:“他隻在石壁下停瞭一會,就閃身走瞭,所以我們要走得快些才行。”谷飛雲聽得暗暗驚奇,她說的這些,自己幾乎一無所覺,不禁看著紫衣女孩怔怔的出神。

  紫衣女孩被他看得蘋果臉上不由一紅,說道:“我們快些走吧,師公還在外面等著我們呢。”說完甩著發辮,轉身朝前掠去。

  谷飛雲隨著掠起,緊跟在她身後,一面問道:“在下蒙姑娘相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紫衣女孩回頭道:“我才不告訴你呢,你去問師公吧。”身形突然加快,一路上大石壘壘,她在石上宛如點水蜻蜒,起落如飛。

  谷飛雲跟在她身後,不甘落後,立即提吸真氣,展開輕功,一路緊追,也隻能保持現狀,和她相距兩丈遠近,再也無法拉近距離。心中止不住更是驚訝,此女一身內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她叫青衫中年文士“師公”,那麼她該是中年文士妻子的徒弟瞭。隻不知中年文士夫妻是何來歷?退出峽谷,紫衣女孩卻朝東首一條小徑奔去。

  谷飛雲問道:“你這是去哪裡?”

  紫衣女孩一面跑,一面回頭道:“師公要我帶你去見他,你不是也想去見見我師公嗎?你怕我把你賣瞭?”說話之時,前面路上正有一方大石。

  谷飛雲急忙叫道:“小心,大石。”

  紫衣女孩依然沒有轉過頭去,門中笑著說道:“放心,它不會碰上我的。”果然在她說話之時,身子已經像一縷輕煙般從大石上飄飛過去。

  谷飛雲看得又是一怔,忖道:“她這是什麼身法?”思忖之際,紫衣女孩忽然舍瞭小徑,朝一座小山上登去,谷飛雲跟著她上去。小山並不高,轉眼工夫,便巳登上山頂,背衫文士就坐在幾棵高大的松樹之下。

  “師公。”紫衣女孩縱身凌空飛撲過去,身在空中,說道:“弟子遵命把他帶來瞭。”話聲甫落,人也翩然落到青衫文士身邊。

  谷飛雲急忙趨瞭上去,恭敬的作瞭個長揖,說道:“在下谷飛雲見過前輩,多蒙前輩援手……”

  青衫文士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不用言謝,我和令師多年方外之交,遇上瞭焉得不管?”

  紫衣女孩奇道:“師公早就認識他瞭?”

  青衫文士含笑道:“會蹴石打穴的,武林中隻有一個人,師公豈會看錯?”

  谷飛雲道:“前輩和傢師既是舊識,請恕晚輩不知之罪,前輩道號不知如何稱呼?”

  青衫文士微笑道:“我叫嶽維峻。”

  “啊。”谷飛雲驚奇的望著青衫文士,說道:“前輩就是昆侖派的嶽掌門人?”他心裡明知對方是昆侖派掌門人嶽維峻,但總是有些不敢相信。嶽維峻五十年前就出道江湖,就算他那時候是二十歲,如今也該有七十歲瞭,但眼前的嶽維峻隻不過四十五六歲。

  紫衣女孩朝他披披嘴道:“師公不是昆侖派掌門人,難道還會有第二個人不成?”

  嶽維峻含笑道:“小兄弟是聽誰說過我的賤名?”

  谷飛雲道:“晚輩曾聽南山老人說過,五十年前,前輩和金母動過手的故事。”

  “哈,那就對瞭。”嶽維峻朗笑一聲道:“無怪小兄弟還會葛前輩的捉雲手法。”

  谷飛雲望著他,問道:“前輩……”

  嶽維峻沒待他說下去,指指身邊大石說道:“小兄弟心裡一定有許多事想問對不?你且坐下來,咱們慢慢的說。”谷飛雲依言在他右首一方大石上坐下。

  嶽維峻指著紫衣女孩說道:“她叫珠兒,從小拜內子為師,武功還不錯,隻是調皮瞭些。”

  “師公。”珠兒叫瞭起來,說道:“你老不能這樣,和人傢一見面就說我壞話呀。”

  嶽維峻笑道:“谷小兄弟不是外人,以後江湖上有什麼事,師公會差你去辦,所以要和谷小兄弟介紹清楚才行。”

  珠兒聽說師公以後有事會差遣自己,不覺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喜道:“師公,你說瞭要算數。”

  嶽維峻含笑道:“你人小,沒人會註意,像這次你潛入通天崖洞窟,沒人發現你,就是一例。”

  谷飛雲忍不住問道:“前輩,通天崖洞窟中的老和尚,究竟是什麼人?”

  嶽維峻道:“此人昔年原是一個獨行大盜,犯案壘壘,無法在江湖上立足,竟然剃度出傢,西去天竺,回來之後,自稱闡教教主,開山立派,專門和各大門派為敵,連少林方丈無塵禪師都傷在他掌下……”

  珠兒道:“師公,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十年前。”嶽維峻道:“但後來不知怎的,江湖上突然又失去他的蹤影,前幾天我經過此地,聽說通天崖山崩,露出一個石窟,傳言活佛出世,我就懷疑又是他弄的玄虛,因為三十年前,他創立闡教之時,曾在四川演過同樣的把戲。”接著問道:“小兄弟是怎麼進去的?”

  谷飛雲把下午自己因一時好奇,參觀石窟,老和尚以“千裡傳音”約自己初更前來,以及今晚經過,詳細說瞭一遍。嶽維峻頷首道:“他重出江湖,缺少親信,所以要吸收武功已有根底的江湖上人,加以訓練,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瞭。”

  珠兒搶著道:“他以“通天寶笈”為餌,所以有不少人趨之若鶩,一旦發現他是騙人的,還會有誰相信?”

  “通天寶笈,倒是並不騙人。”嶽維峻微微一笑道:“他化瞭三十年時間,把天竺學來的武功,和中原各大門派的功夫,融會貫通寫出來的,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秘笈。”

  珠兒奇道:“師公怎麼知道的呢?”嶽維峻含笑不言。

  珠兒哦瞭一聲,說道:“師公一定也進去瞭,你老有沒有把它毀瞭?”

  嶽繼峻道:“人有邪正,學無邪正,他寫的這部“通天寶笈”,化瞭三十年心血,毀瞭豈不可惜?”

  珠兒咭的笑道:“師公果然進去過瞭。”

  嶽維峻感慨的道:“此人心術不正,但偽裝得很好,二十年後重出江湖,不知又要如何掀起—場大風暴呢,小兄弟今後行走江湖,務必多加註意。”

  谷飛雲應著“是”,一面抬口望著嶽維峻道:“晚輩有一件事想請教前輩。”

  嶽維峻含笑道:“小兄弟但說無妨。”

  谷飛雲道:“前輩知不知道武林中,可有外號東風的人?”

  “東風?”嶽維峻聽得一怔?說道:“沒有聽說過,哦,你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問題呢?”

  谷飛雲道:“這是南山老人給晚輩的兩句指示:“欲尋父母,須問東風”,連醉道長都想不出來。”

  “葛前輩遊戲風塵,就喜歡跟人打啞謎。”嶽維峻微笑著問道:“小兄弟父母失蹤瞭嗎?”

  “不是。”谷飛雲就把此次從西陲回來,醉道人交給自己父母存留之物,南山老人要他交給自己一個密柬,柬上就是這兩句話,詳細說瞭一遍。

  “晤。”嶽維峻一手撫須,微笑道:“照葛前輩的意思,這東風二字,應該並不是作人名解釋。”

  珠兒眨動眼睛,問:“師公,那麼做什麼解釋呢?”

  嶽維峻笑道:“東風就是東風。”

  珠兒不依道:“師公,人傢谷大哥是誠心跟你請教,你老人傢怎麼也打起啞謎來瞭?”

  嶽維峻道:“師公幾時打啞謎瞭?”

  珠兒道:“那你怎麼說東風就是東風?還不是打著啞謎?”

  嶽維峻含笑道:“你怎不仔細想想?”

  珠兒道:“這樣的啞謎,怎麼想得出來?”谷飛雲也想不出來,但他沒有開口。

  嶽維峻含笑道:“你再仔細想想,一定會想出來的。”

  珠兒偏著頭想瞭想,搖頭道:“我一點也想不出來,哦,師公,這樣吧,你老再提一點提示好不?”

  嶽維峻問道:“東風怎麼吹的?”

  珠兒道:“東風是從東方吹來的風咯,哦,我知道瞭,葛老人傢的意思,是要谷大哥到東方去找瞭?”

  嶽維峻含笑道:“東風是從東方吹來的,那是沒錯,但要谷小兄弟向東方去找,就不對瞭。”

  珠兒道:“難道東風會到西方去找?”

  “不錯。”嶽維峻笑道:“葛老人傢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珠兒不服的道:“為什麼?”

  嶽維峻笑道:“東風是從東方吹來的,但它是往西吹的,譬如東風吹起—片樹葉,它飛落的地方,應該是在西方瞭。”

  珠兒咭的笑道:“聽起來好像蠻有道理。”一面回頭朝谷飛雲道:“谷大哥,師公已經指點你朝西去找尋瞭。”

  嶽維峻正容道:“谷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葛老前輩為什麼要和你打啞謎嗎?”

  谷飛雲道:“晚輩不知道。”

  嶽維峻道:“打啞謎的原意,通常隻有兩種因素,一是對某一個人或某一件事,有所顧忌,不好明言。一是不想讓人很快知道,要你慢慢去想,葛前輩這東風二字,顯然不是前者,而是希望你不要很快就想到,讓你慢慢的歷練。”

  珠兒偏著頭問道:“這又為什麼呢?”

  嶽維峻道:“谷小兄弟從小跟尊師練的是佛門金剛禪功,這種禪功至大至剛,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水火不侵,刀劍不傷,成為金剛不壞之身。但佛門禪功,愈到後來愈難,練上數十寒暑,未必練得成功,如果用在武功上,隻要有三成功力,就可使金剛掌瞭……”

  他不待谷飛雲開口,接著又道:“所以葛前輩要醉道兄和你回轉桐柏山望仙觀,轉授太清心法,這是玄門正宗,修練的是先天真氣,隻要勤加修習,容易精進。他所以要和你打啞謎,就因為你功力尚未有相當火候以前,不可貿然找去,務必痛下苦功,方有和令尊堂重聚之日。”

  從他口氣中,可以聽得出來,好像他隱約已經知道瞭些什麼,谷飛雲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會永遠記住的。”

  嶽維峻站起身道:“好瞭,時候不早,咱們該走瞭,谷小兄弟後會有期。”說完,牽著珠兒的手,翩然行去。

  珠兒回頭道:“谷大哥再見。”谷飛雲目送兩人身形在樹林間消失,自己也就匆匆下山,一路朝宣化店趕去。

  回到宣化店,還不到三更時分,離天亮還有兩個更次,隻好在鎮外一棵大槐樹下,倚著樹身坐下,閉目假寐。正在恍惚入睡之際,耳中忽然聽到幾聲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疾然在自己四周飛落,心頭頓生警兆,人也立即清醒過來,睜眼看去,隻見四個黑衣動裝漢子,圍著自己走來。

  正面一個冷然喝道:“谷飛雲,你還不站起來,跟咱們回去。”

  谷飛雲站瞭起來,目光環顧,望著正面那個漢子說道:“兄臺是什麼人?找在下又有何事?”

  正面那人道:“廢話少說,快跟咱們走。”

  谷飛雲道:“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識,朋友要在下跟你們走,要去哪裡?究有何事?也總該和在下說個清楚才行。”

  正面那人嘿然道:“谷飛雲,你少裝腔作勢瞭,你從那裡逃出來的?就該回到哪裡去,你自己心裡不明白嗎?”

  “在下從哪裡逃出來的?”谷飛雲怔得一怔,忽然輕哦一聲道:“朋友說的是通天崖石窟瞭?四位原來是老師父的門下瞭。”

  “你終於想起來瞭。”正面那人冷笑道:“你既已投入通天教,豈可出爾反爾,教主念你初犯,隻要跟咱們回去,自可從輕發落,好瞭,你現在總明白瞭吧?”

  谷飛雲含笑道:“老師父大概弄錯瞭……”

  正面那人沉喝道:“你敢對教主如此不敬?”

  谷飛雲正容道:“在下並未如朋友所說投入通天教,隻是老神仙約我初更前去會面,要我拜他為師,在下沒有答應,就循原路退瞭出來,怎能說在下逃出來的?還要在下跟你們回去,當真荒謬得可笑……”

  正面漢子大喝一聲:“大膽叛徒,還敢狡辯?拿下。”他喝聲出口,站在谷飛雲左、右、後三方的黑衣漢子陡然欺上,各自揮手攻到。

  這一攻之中,左首一個使的是掌,出手之際,呼然有聲,一聽就知他練的是開碑手、鐵砂掌一類外門功夫。右首一個使的爪功,五指勾曲,宛如鋼勾,練的是鷹爪,螳螂門的武學。身後一個使的是拳,搗來的拳風,有如石破天驚,壓力奇重。

  谷飛雲不期一怔,這三人簡直無一不是高手。不,應該是四個。正面那人喝聲出門,卻並沒有立即出手,直等其他三人出手之後,才突然揚手,迎面抓來,使的是大擒拿手。他要等三人出手後才出後,是要其他三人吸引分散谷飛雲的註意,他才能有一擊奏功。其實在四人之中,也以他的武功最高,這出手—抓,雖然比其他三個慢瞭半拍,但他出手如電,又準又快,幾乎和其他三人的掌、爪、拳同時攻到。

  谷飛雲怒聲道:“朋友,你說什麼?”身形一個輕旋,從四人合擊的一招中脫身而出。

  但這四人武功極高,反應也極快,谷飛雲堪堪從左首那人身邊閃出,他已聽風辨位,迅疾轉過身來右爪閃電橫掃而出,不過毫厘之差就可劈上谷飛雲肩頭。其餘三人也因第一招落空,第二招迅疾無比的迫襲而至。正面那人手先人後直欺過來,口中喝道:“難道你不是叛徒?”

  “你們這些人簡直不可理喻。”谷飛雲身形疾側,左手同樣揚起五指,一把扣住左首那人橫掃過去的右掌,輕輕一帶,把他朝正面那人抓來的擒拿手中送去。同時右手也五指一探,扣住右首那人箕張的右手,趁著側身之際,把他朝身後那人撞去。

  他這一記雙手同時施展“捉雲手”,當真奇妙無比,那兩個人被他扣住手腕,糊裡糊塗的帶出,還弄不清是如何被人捉住脈腕的?但他們總究是身手不弱,警覺不對,立即收手,擰身躍退,才沒自相殘殺。四人才一躍退,又快若旋風,一下落到谷飛雲左右前後,依然把他圍在中間。

  正面那人獰笑道:“小子,你逃不走的。”

  雙手齊發,一連三式,招使“縛虎擒龍大擒拿手”,十指箕張,忽上忽下,取的悉是身前大穴。其他三人同時撲攻而上,拳掌爪分從三面攻到。這四人聯手圍攻,聲勢著實凌厲,谷飛雲展開身法,避招還擊,但對方四人身手俐落,你縱然閃避得快,他們反應也不慢,你剛剛閃出,他們也立即變招,追擊而至。這樣一來,以一敵四,就漸漸感到吃力起來。

  剛打到十四五招左右,瞥見正面那人左手箕張,快要抓到肩頭,心頭一怒,冷哼一聲,右掌突發,迎著擊出。正面那人左手忽然一縮,收瞭回去,右手直立,及時迎出。這十幾招中,雙方從未正面交擊過,這一掌還是第一次硬打硬接,雙掌擊實,但聽“砰”的一聲。

  谷飛雲使的是一記“金剛掌”,頓時把對方震得往後摔出一丈來遠,但他在雙掌交擊之際,陡覺掌心似被極細的尖銳之物刺瞭一下,隱隱有些刺痛,不,隱隱有些發麻。

  這時其他三人已急攻而至,一時無暇察看,身形一個輕旋,堪堪閃開攻勢,陡覺整條右臂業已麻木不仁,失去知覺心頭不由大吃一驚,急切之間,連使身法,脫出三個包圍,縱身掠起,哪知才起落,就感到眼前一黑,砰然跌倒在地。

  三個赤衣漢子因為首一個被谷飛雲一掌震出,跌倒在地,沒有站起來,自是傷得不輕,分出一人奔瞭過去。其餘兩人卻長身掠起,朝谷飛雲撲來。兩人身形堪堪落地,突覺右眼如中流矢,劇痛無比,不約而同大叫一聲,以手掩目,往後暴退。

  這時從黑暗中閃出一條纖小人影,俯身抱起業已昏迷不省人事的谷飛雲,低頭疾奔而去。她是面蒙黑紗,一身青綢勁裝,肩頭披襲黑色披風的女郎,這一陣奔行,手中又抱著一個大男人,自然使得她胸口起伏,嬌喘不已。現在總算奔回宣化店瞭,她急步朝橫街上的興隆客店大門奔入。一名正在打盹的夥計朦朦朧朧剛叫瞭聲:“姑娘……”

  青衣女子腳下沒停,口中說道:“他是我大哥,負瞭傷……”話未說完,人已沖入後進,一手推開房門,進入房中,把谷飛雲放到床上,回身掩上房門,然後打亮火摺子,點起油燈,照著仔細看瞭一遍,但見他雙目緊閉,臉色發青,嘴唇色呈紫黑,心想:“達情形極似中瞭劇毒,但怎會找不到傷處的呢?”接著低“哦”一聲,忖道:“他曾經和一個賊黨對過一掌,莫非對方練的會是毒砂掌一類功夫?”

  一念及此,立即伸手取起谷飛雲的右手,果見掌心發黑,稍偏有針尖般一點黑血凝結成珠。心中不禁一呆,忖道:“這是什麼暗器傷的?自己身邊雖有解毒藥丸,不知管不管用呢?”當下立即從身邊取出一個瓷瓶,傾出三粒藥丸,一手捏開谷飛雲牙關,用茶水灌下,另處又傾瞭三粒藥丸,在口中嚼爛,敷在谷飛雲掌心,然後就在床前一張木椅上坐瞭下來。

  這一陣折騰,天色已現魚白,但服藥後的谷飛雲依然沒有醒來,連手掌上的黑色都絲毫未褪,由此可見喂他服下的解毒藥丸,並不管用。這下可把青衣女子看得十分焦灼,自己把他救瞭出來,總不能棄之而去,但他中的毒藥暗器,多半是獨門練制,沒有對方的獨門解藥,恐亦無濟於事,這該怎麼辦好?

  她看著中毒昏迷的谷飛雲,當真一籌莫展,想不出辦法來,忽然聽到房門上響起剝啄叩門之聲。隻當是店夥,起身拉開房門,隻見門口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紫衣女孩,舉步走瞭進來。青衣女子還來不及問:“你找誰?”

  紫衣女孩已經霎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含笑道:“我沒打擾你吧?”

  青衣女子被她問得臉上一熱,以身攔著她,問道:“小妹妹,你有事嗎?”

  紫衣女孩伸手指指躺在床上谷飛雲,問道:“他是什麼人?”

  青衣女子生氣的道:“他是我大哥,有病在身,小妹妹,你沒有事就請出去。”

  “咭。”紫衣女孩輕笑一聲,才道:“他是你大哥,那麼你就是他的妹子瞭,這就奇瞭,他明明是谷大哥咯,我怎沒見過你呢?哦,姐姐,你把面紗取下來給我瞧瞧可好?”

  青衣女子後退半步,看著紫衣女孩,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給姐姐開玩笑的。”紫衣女孩笑吟吟的從懷中取出一顆核桃大的蠟丸,說道:“我是奉師公之命,給你送這顆藥丸來的,谷大哥中的劇毒,除瞭對方獨門解藥,隻有百草丹能解。”

  青衣女子並未伸手去接,問道:“你師公是誰?”

  紫衣女孩道:“救人要緊,我沒時間和你多說,不會是毒藥的,你快拿去吧。”迅快伸過手來,把蠟丸塞到青衣女子手中,接著哦瞭一聲道:“我忘瞭還有一句話,最重要的話要告訴你呢。”話聲一落,迅快的跨上一步,用於遮著嘴唇,附在青衣女子耳邊,低聲的道:“百草丹要你在口中嚼爛瞭,再哺給你大哥服下,否則藥效就差得多,好瞭,我走瞭。”說完,輕快的連蹦帶跳,走出房去。

  青衣女子看著她出門,一時不禁怔怔出神。因為她方才以身阻攔紫衣女孩,自然對她存有戒心,但紫衣女孩伸手把蠟丸塞到自己手中,然後又附著耳朵低聲說話。這些,看去好像十分自然,實則自己幾乎毫無戒備,任由她把藥丸塞到手中,任由她附著自己耳朵說話,來不及有半點抗拒的時間。由此看來,這紫衣女孩的武功,高過自己不知多少,她說要自己把藥丸嚼爛,哺他服下。

  直到此時,她才感到耳根一陣燥熱,他此刻中毒昏迷,確實無法吞咽,而且除瞭自己確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救他。想到這裡,就舉步走去,閂上瞭房門,然後捏碎蠟丸,鼻中已可聞到一股濃馥的異香,裡面是用紙包著的一顆藥丸,紙上有朱書“百草丹”三個細字。打開紙包,就把一顆烏黑有光的藥丸迅速納入口中,嚼瞭好一會兒,才把藥丸嚼爛,但覺滿口生津,香沁肺腑,心知這顆“百草丹”決非尋常解毒丹藥。

  抬頭望望床上的谷飛雲,心頭小鹿止不住一陣亂撞,但到瞭此時,已經顧不得男女之嫌,急步走近床前,俯下身去,一手迅疾捏開谷飛雲牙關,低下頭把櫻唇緊緊合在他的嘴上,然後緩緩吸瞭口氣,把嚼爛的藥丸,連同滿口津液,一齊哺瞭過去,再用真氣逼下他的咽喉。

  這件事說來簡單,但青衣女子卻宛如費瞭吃奶的力氣,不但連自己一顆心都將從口腔裡跳出來,還全身顫抖不已,香汗浹背。哺完藥,心慌意亂,趕快替他合上牙關,直起身,退回木椅上坐下,一個人好像作賊似的,全身都癱瘓瞭,隻是不住的喘著大氣。同時也聽到谷飛雲肚中咕咕作響,敢情藥力已經迅速發散瞭。心中暗自忖道:“他劇毒一解,很快就會醒來瞭,自己該早些離開才是。”

  谷飛雲醒來,已是午牌時分。他緩緩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床上,這間房像是客店的房間。心中想著,人已翻身坐起,一面思索著昨晚究竟發生瞭什麼事情,是什麼人送自己到客店來的呢?一時感到十分困惑,自己幾時住進客店來的?

  他從初更進去通天崖想起,老和尚聲音要自己拜他為師,後來如何關閉石室門戶,如何由紫衣女孩領著自己離開石窟,在小山頂上見到昆侖派掌門人嶽維峻。後來自己在一顆大樹下休息,來瞭四個黑衣漢子,硬指自己叛離通天崖要自己跟他們回去,就這樣動起手來。

  後來自己和正面那人硬接瞭一掌,掌心好像被針刺瞭一下,手臂就感到麻木不仁,後來沒有瞭,以後的事情,自己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那麼自己一定是中毒昏迷,有人救瞭自己,送來客店的,這人會是誰呢?谷飛雲舉起右手,攤開手掌,凝目看去,掌心果然有一點極細針孔,敢情就是受傷之處瞭,再試一運氣,全身氣機通暢,毫無負傷的感覺。這就披衣下床,開出門去,口中叫瞭聲:“夥計。”

  店夥聽到聲音,趕緊答應著趕瞭過來,陪笑道:“客官貴恙痊愈瞭,小的給你去舀臉水。”谷飛雲道:“夥計,慢點,我有話問你。”

  店夥道:“客官要問什麼?”

  谷飛雲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店夥道:“咱們這裡是宣化店。”

  谷飛雲又道:“昨晚是什麼人送我來住店的?”

  店夥覺得他問得奇怪,答道:“這間房本來是一位女客人住的,昨晚四更光景,她抱著客官回來,說是負瞭傷,要休養一二天……”

  谷飛雲問道:“不知這位女客人是怎樣一個人?”

  店夥臉有驚奇之色,說道:“她說客官是她大哥,客官不認識她嗎?”

  谷飛雲搔搔頭皮,笑道:“我有三個妹子,還有兩個表妹,都很淘氣,不知是哪一個呢?”

  店夥道:“這個女客人可沒有說呢。”

  谷飛雲含笑道:“不,我是說,她的長相如何?”

  店夥道:“小的沒有看清她的面貌,因為這位女客人臉上一直蒙著一方黑紗……”

  谷飛雲心中一動,暗道:“會是全依雲。”一面急急問道:“她人呢?”

  店夥道:“她今天一早就走瞭,連房錢都已付清瞭,臨走吩咐轉告客官,好好休養。”

  “果然是小表妹。”谷飛雲含笑道:“沒事瞭,謝謝你。”

  店夥退去之後,谷飛雲想起昨天自己在對面茶樓上看到的苗條人影,朝客店中走入,自己當時就覺得十分眼熟,原來就是全依雲。哦,還有,昨天傍晚,自己在白山關附近,明明已經拿住項中英,他忽然“啊”瞭一聲,右眼流血,同時自己右腕“曲池穴”上也被一支細如發絲的銀針打中,拿不住項中英,才被他逃走,這銀針莫非是全依雲打出來的?

  全依雲分明是追蹤項中英下來的,她用銀針打瞎項中英右眼,再用銀針打自己“曲池穴”,這是告訴自己,她要親手對付項中英,不要自己插手瞭。她險些被項中英侮辱,是因自己而起,自己不能幫她什麼忙,她卻救瞭自己性命。

  正在思忖之際,店夥已經端著臉水走入,說道:“客官洗臉瞭。”放下臉盆,退瞭出去。谷飛雲盥洗完畢,到櫃前退瞭房間,掌櫃果然說房錢業已付清,走出瞭客店一腳來至對面茶樓。

  小廝看到谷飛雲連忙哈著腰陪笑道:“客官昨晚去瞭哪裡?你老的馬匹,小的昨晚、今晨都加瞭料。”

  谷飛雲含笑道:“昨晚我去朋友傢,喝醉瞭酒,很晚才到對面客店休息,多謝你瞭。”

  小廝道:“不用謝,客官請上樓吧。”

  谷飛雲走上樓梯,找瞭一個空桌坐下,放眼看去,偌大一座樓廳,已經有瞭八成座頭,這些食客之中,幾乎有半數以上都是糾糾武夫,細聽他們所談的,幾乎又全是通天崖出現活佛和“通天寶笈”之事。心中暗想:“每天有這許多江湖上人聞風跟來,老和尚隻要稍加挑選,把身手較高的人引入石窟,收為門徒,不需多久,就可形成一股極大勢力,稱雄江湖瞭。”

  夥計過來,谷飛雲要瞭一壺清茶,一碗鹵面和一盤包子,夥計剛剛退下,瞥見樓梯口走上一個青衫佩劍少年,目光掃視全堂,似在找人模樣。這人生得眉清目秀,看去不過十七八歲,哦,這人眉目之間,似曾相識。

  就在此時,那青衫少年也已看到谷飛雲瞭,不覺欣然一笑,急步朝谷飛雲走來,喜形於色,說道:“谷大哥,總算找到你瞭。”

  谷飛雲一怔,慌忙站起,含笑道:“兄臺……”

  青衫少年白瞭他一眼,壓低聲音道:“谷大哥怎麼連我也認不出來瞭,我是荊月姑呀。”

  谷飛雲看著她,口中哦瞭一聲,笑道:“原來是荊……”

  荊月姑怕他說出“姑娘”二字來,連忙接口道:“兄弟。”

  谷飛雲又噢瞭一聲,點頭道:“是的,荊……荊兄弟,你一個人?來,快坐下來。”

  荊月姑喜孜孜的在他橫頭坐下,說道:“我是和老仙長一起來的,不然,爹才不肯讓我出來呢。”

  谷飛雲喜道:“老人傢也來瞭,他人呢?”

  荊月姑粉臉微紅,說道:“老仙長還在望仙觀,沒來。”夥計過來問荊月姑要些什麼?

  荊月姑道:“給我來一碗雞絲面好瞭。”

  夥計退去,谷飛雲望著她,說道:“你一個人偷跑出來的。”

  荊月姑輕嗔道:“人傢是找你來的,你好像一點也不……”她暈生兩頰,沒有說下去。

  谷飛雲看她眼中流露出來的幽怨神色,底下的話,想也可以想得出來,那一定是關心人傢。她要跟著南山老人到桐柏山來,就是為瞭要找自己,看她看到自己的一剎那,何等欣喜?自己真的一點也不關心她,這就難怪她要生氣瞭。想到這裡,不覺湊過頭去,低聲道:“對不起,你生氣瞭?”

  荊月姑道:“才沒有呢。”

  谷飛雲問道:“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荊月姑嫣然一笑道:“這一路上,大傢都傳說著通天崖活佛出世的事,好多人都趕來看熱鬧,我想你離開桐柏山,一定也聽到瞭,可能也會趕來,所以就來找你,沒想到真的會在這裡遇上你,谷大哥,吃過飯,我們也去瞧瞧好不?”

  谷飛雲低聲:“待會兒我再告訴你。”

  荊月姑睜大一雙妙目,好奇的問道:“谷大哥,你是不是已經去過瞭,到底是不是真的?”

  谷飛雲壓低聲音道:“這裡人多,待會兒再說吧。”

  荊月姑點點頭,正好夥計送上兩碗面和一盤包子。兩人匆匆吃畢,谷飛雲付過帳,下樓梯,小廝連忙牽著馬匹過來。谷飛雲接過緝繩,又賞瞭他小廝。荊月姑道:“大哥還有馬匹.可惜這裡買不到馬匹,那怎麼辦呢?”

  谷飛雲道:“沒關系,我這匹紫駒,善解人意,我們在前面走,它會跟著來的。”說完,就把韁繩圈瞭幾個圈,掛在鞍上,用手拍拍馬頰,說道:“我們走吧。”兩人並肩走著,紫駒果然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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