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鏢局,後宅客房。
屋內彌漫著濃濃的藥味。
斜靠在榻上的可人花容憔悴,將將喝掉一碗藥湯,虛弱道:“謝謝遙岑姐姐。”
幫著可人安頓好,衛遙岑理瞭理雲鬢,淺淺一笑:“三傢本是世交,客氣些什麼。”
“可人,你可好些瞭?”方旭扶著凌安,衛鐵衣攙著宋中進得屋來,四人之中除瞭方旭竟然都面色蒼白,一臉病容。
“大哥,你的手……”可人看著凌安纏滿繃帶的雙手,泫然泣下。
“手廢瞭,命卻保住瞭,該高興才是。”凌安倒是看得開,此時還能笑出來。
“此番的確是僥幸,若非有高人及時施救,將凌大哥的毒氣鎖在雙手,不使其蔓延,後果怕是不堪。”衛遙岑想著二人方至鏢局的危險情形,仍有餘悸。
“也幸有遙岑妙手回春,否則也是枉然。”凌安道。
“小妹不過借花獻佛,救治之法還是月魄所載。”衛遙岑搖瞭搖頭,不敢居功。
“日月精魄中所載俱是梵文,若無女諸葛般博學,旁人縱入寶山,也隻有徒呼奈何。”方旭調笑道。
“偏偏有些人整日放浪形骸,不知潔身自持,需要純陽之體救人時,半點忙都幫不上。”掃瞭方旭一眼,遙岑語含薄嗔。
方旭尷尬地笑而不語,衛鐵衣連連點頭,甚為認同。
“還要多謝鐵衣與宋大俠損耗功力,為我二人驅毒之德。”凌安對著二人深施一禮。
衛鐵衣扶住凌安,朗聲道:“些許內力,過些日子便能恢復,談這些虛禮便是見外瞭。”
宋中散漫道:“宋某殺人賺錢,當不得”俠“字,也不想做”俠“。”不經意看瞭榻上可人一眼,眼中痛楚一閃而過,“要救人是我想做,與你們無幹。”
可人忽然從榻上起身,盈盈下拜,“可人因己之故,隱瞞身份,且向諸位賠罪。”
“可人妹妹,快快請起。”遙岑匆忙扶起可人,安慰道:“你有難言之隱,我等自當體諒。”
凌安忽地長嘆一聲,“如今身陷京師,傷病在身,歸途漫漫,這日月精魄真不知如何保全!”
聞弦歌而知雅意,衛遙岑與方旭會心一笑,“凌大哥無須多慮,且安心調養,今後之事且交由小妹籌劃。”
一名下人過來稟報,“局主,鄧府來人請您過府一敘。”
凌安與可人同時色變,看向方旭的目光中帶著濃濃憂色。
方旭微笑示意二人安心,吩咐道:“回話過去,我隨後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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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算盤商六這陣子很開心,辛苦操勞瞭大半輩子,五十多瞭才成親,六十歲時又有瞭兒子,更開心的是兒子他娘才二十多歲,即便是練武之人還有這樣的精神體力的也不多見,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爺子一天天都透著興奮勁。
鏢局中都尊稱“六嫂”的商夫人過瞭晌午奶完孩子剛打瞭個盹,自傢爺們就興沖沖的進瞭門,一口氣弄瞭小半個時辰,商六自幼習武,沒近女色,臨老瞭開葷就像有用不完的勁。
商六正打算快馬加鞭一瀉千裡的功夫,忽聽有人來報,外面來瞭一位少年公子,指名道姓稱要拜見自己,雖不高興,但這鏢局的事情商六從不耽誤,起身穿衣迎瞭出來。
來人不到二十歲,一身藍衫,面目俊朗,隻是一對桃花眼莫名帶著一絲邪氣,商六看著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那人一拱手,道:“當年宣大路上野店與您與莫老把酒言歡,一別已是三年有餘,六爺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噢,原來是丁公子,許久不見,請到堂上奉茶。”商六恍然,伸手延請。
進屋落座,丁壽不等商六開言便道:“在下今日前來有兩件事,一是風聞貴鏢局近日有人罹患在身,特奉上一瓶”雪蛤回血丸“,效能弭傷除患,祛病強身。”
商六面色一變,凌安等人進入鏢局,極為隱秘,這小子從何得知,提防之心頓起,“哦,鏢局內有傷患?老朽竟然不知。”
“”風聞“而已,捕風捉影,若有錯漏也是難免,但貴鏢局做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這”雪蛤回血丸“終究用得上。”
“久聞”雪蛤回血丸“乃用長白雪蛤、人參、靈芝等十數種靈藥凝練而成,殊為珍貴,不知閣下從何處得來?”聲音清脆,如出谷黃鸝,一清麗女子從後堂走出。
丁壽眼前一亮,不覺站起身來,商六起身叫聲“大小姐”。
丁壽立知其為何人,上前幾步施禮道:“原來是衛大小姐當面,久聞大名,在下丁壽,是六爺故人。”
衛遙岑覺得這人向前湊得有些過分,不經意掃瞭商六一眼,眼神中有求證之意,商六會意頷首道:“不錯,大小姐,丁公子與我在三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輕哦一聲,衛遙岑已然明白商六對此人來路底細也是不知,請二人回座,在主座坐下道:“此禮實在過於貴重,還請公子收回。”
“大小姐客氣瞭,此藥雖非凡品,卻也不過是一物件,隻要用得其所,何謂貴賤。”
“無功不受祿,遙岑不敢愧受。”
“實不相瞞,在下此番前來一為送藥,這二麼,若是大小姐不肯收藥,實在不好開口。”丁壽為難道。
衛遙岑與商六對視一眼,“丁公子莫不是有事相托?”
“不錯,在下的確有事相求,所以還請大小姐勿要客氣,收下此藥。”
“那麼究竟何事,可請公子見告。”
“這個麼,在下如今效力東廠……”丁壽隻得答道。
衛遙岑與商六心中一凜,若說錦衣衛大名天下皆知,東廠兇名更在其上,如今凌傢二人托庇於鏢局,已成錦衣衛緝拿要犯,東廠中人此刻前來,難保不懷好意。
丁壽對二人心思心知肚明,白少川入城時雖用腰牌開路,卻並沒有張揚,凌傢二人並不知其身份,自己貿然拜訪,鏢局眾人心虛疑慮乃是常情。
當下丁二隻得裝作糊塗道:“前些時日在下偶遇貴局方大少,恰逢其購得最後二十壇”胭脂桃花釀“,唉,一壇也沒剩下!”
丁壽說到這裡突然嘆瞭口氣,對當時情景頗為怨念。
衛遙岑與商六相視而笑,這位倒是方旭酒中知己。
丁壽繼續道:“怎料路遇宋中於鬧市追殺淫賊崔百裡,為免驚擾百姓,丁某把人截下,本擬送交三法司,怎奈賊人奸猾,被他逃瞭,快劍宋中遊戲風塵,行蹤不明,故想請托方大少代丁某致歉,至於這”雪蛤回血丸“乃是謝禮,此上種種皆是實情,還望大小姐不要多慮。”
衛遙岑對這瓶“雪蛤回血丸”頗為意動,隻是不想憑白承受東廠人情,此時略一沉思,便道:“遙岑定將閣下意思帶到,至於這靈藥……”
“萬望笑納。”丁壽急聲道。
“那就卻之不恭,遙岑謝過丁公子瞭。”衛遙岑福禮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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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鏢局,後堂之內。
鏢局眾人圍著那一瓶“雪蛤回血丸”各抒己見。
宋中皺眉道:“那日所見此人張狂不可一世,怎會因人犯逃竄一事上門致歉,其中定有蹊蹺。”
“雖未交手,憑他能接住我的一記”脫手穿心劍“可知功力不俗,崔百裡會從他手裡逃走,簡直笑話。”此時的宋中虛弱得很,因連續說話發力一陣咳嗽。
遙岑問道:“六爺,您與這人相識最早,有什麼看法?”
商六搖頭道:“不好說,當日隻是一飯之緣,初見感覺此子不諳江湖世事,是一毛頭小子,但為人四海,頗喜交友,誰知三年多後再見已是官身,一入官場這口染缸,人變成什麼樣說不清楚嘍。”
遙岑點頭道:“我也如此擔心,東廠既能偵知凌大哥他們下落,又豈會不知宋中也在鏢局,以錦衣衛的手段想必更不難查出,怕東廠此番名為向宋中道歉實為敲山震虎。”
“怕他什麼,管他東廠還是錦衣衛,難道還能無憑無據的明火執仗闖進鏢局拿人,就算來瞭也要問問我手中的鑌鐵盤龍棍答不答應。”二局主衛鐵衣話說的豪氣幹雲,卻中氣不足,斷斷續續。
“所以我才甘冒不韙收下這瓶”雪蛤回血丸“,有瞭此藥相助,大哥與宋中的內力也可早日恢復,從容應對下步局勢。”衛遙岑輕聲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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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丁壽所住小院。
“你誆走我一瓶”雪蛤回血丸“,就換回這一壇酒?”白少川手捧酒盞,語帶戲謔。
“知足吧白兄,這酒是白饒的,小弟原打算空手而回。”丁壽沒個坐相,斜倚在圈椅上說道。
丁壽臨走時,衛遙岑送瞭他十壇“胭脂桃花釀”,算是意外之喜,二爺很滿意。
白少川抿瞭一口殷紅酒水,笑道:“那衛大小姐相信你的鬼話?”
“既是鬼話,哪有人會信,我隻是找個理由讓她收下藥而已。”丁壽搖瞭搖頭,這酒後勁好足。
白少川聞言點頭,“運功逼毒必然損耗不小,便明知是計,他們也隻有認瞭。”
“這出戲總得兩邊勢均力敵,才有的看不是。”丁壽眼珠一轉,突然問道:“白兄這陣子歇的可好?”
白少川此時也有瞭幾分醺意,霞染凝脂,星眸微睞,以手支頤道:“有勞丁兄掛念,倒是還好。”
“如此正好,明日小弟要出城去看望個朋友,城中的事就有勞白兄瞭。”丁壽向白少川拱手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