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牡丹園,青磚灰瓦洛水邊。
如今這牡丹園內花團錦簇,遊人如織,除瞭金不移請柬所邀貴賓,自十四日起一連十天,但凡愛花賞花之人,牡丹園來者不拒,這些年來儼然洛陽盛事。
丁壽與白少川得知長風鏢局眾人來瞭牡丹園,一早便暗暗混進瞭園中,見園中果然各類牡丹爭奇鬥艷,園中一片空地上搭起一座高臺,上有佈幔遮陽,佈置瞭幾排座椅,已有幾人入座,旁邊有青衣小廝和美貌丫鬟隨時服侍,想必就是金不移所邀貴賓評花之處瞭。
“白馬寺住持靈相禪師到——”隨著禮賓唱喝,一名白須飄飄的老僧步上高臺。
“白馬寺的住持,傳聞他不獨佛法高深,武功也可雄視一方。”隱身在遊人中的白少川向丁壽小聲道。
“少林藏經閣慧空大師到——”已在臺上坐定的方旭和衛遙岑相對一笑,既然少林都有人來瞭,應該不會有亂子發生。
“抱犢山莊仇莊主到。”一個膚色黝黑的粗豪漢子走瞭上來。
“白雲山莊郭莊主攜三位女公子到。”三名容貌相近的美貌女子簇擁著一個灰發老者上瞭高臺。
“白兄,這白雲山莊和抱犢山莊都是什麼來路?”丁壽揉瞭揉太陽穴,東廠關於河南府的情報自己掃瞭一眼,不記得有這兩個地方。
白少川做瞭個噤聲的手勢,“就是白雲山和抱犢寨,這幾人都是綠林道上的,掩人耳目而已。”
聽說這幾人是綠林大盜,丁壽皺瞭皺眉,有些奇怪地對白少川低聲道:“這花會居然連綠林道的人也來參加,金不移難道就不怕引起官府註意?”
“隻要不在本地犯案,對這些江湖中人當地官府向來睜一眼閉一眼,何況這其中礙著金不移的面子,金不移與漕運總兵平江伯陳熊可是關系不淺。”白少川低聲回道。
“龍門鏢局鐵膽震八方楊總鏢頭到。”
“虎威鏢局金刀無敵關總鏢頭到。”
“崆峒派一字神劍公孫長老到。”
隨著聲聲報喝,一個個武林名宿、一方豪傑絡繹而來,丁壽暗暗乍舌,這金不移面子果然夠大,若隻是綠林大豪還可以說他交遊廣泛,少林崆峒這些門派存世數百年,門中長老竟也登門拜賀,就不是單單財雄勢大能解釋得通瞭。
“名劍山莊李少莊主攜夫人到。”這一聲傳來,臺上諸人個個動容,幾個江湖資歷淺些的都離座站瞭起來。
丁壽不知這名劍山莊什麼來路,看向白少川,白少川面色凝重,“名劍山莊竟也來瞭,有古怪。”
園中仆役簇擁出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赤紅臉膛,身穿金絲壓線褚緞袍,手戴碧玉戒指,腰間玉帶上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的紅寶石,渾身上下打扮富貴至極,隻是隱隱透著一股暴富的俗氣。
老者一出,座中群雄紛紛站起行禮,口稱“金幫主”,想必就是漕幫幫主金不移瞭,金不移與眾人互相見過禮,就見一對青年男女被引進來,男子年近三旬,眉目俊朗,婦人年紀略小,容顏秀美,一雙秋水美瞳襯著嘴角一顆美人痣顯得嫵媚迷人。
金不移抬步上前,哈哈大笑道:“金某知名劍山莊久已不問世事,未敢投貼叨擾,不想賢伉儷能撥冗來會,真使寒舍蓬蓽生輝,且容金某為少莊主一一引見。”隨後轉向群雄,“諸位,這二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名劍山莊少莊主寒星劍李青冥及夫人冷月劍潘茹。”
群雄紛紛迎上見禮,那美貌婦人微笑還禮,李少莊主卻神情倨傲,除瞭對主人金不移和少林慧空略微客氣,其他人都不假辭色。
群雄雖是不滿,也強顏寒暄,倒是介紹到長風鏢局時與方旭盤桓瞭幾句,引得同行冤傢的龍門、虎威等鏢局的總鏢頭氣的吹胡子瞪眼,連胡子都捏斷瞭好幾根。
“這小子這麼張狂,手底下很硬麼?”丁壽見李青冥的囂張樣子很是不滿。
“不知道,好像沒聽說有人跟他動過手。”白少川答道,見丁壽一臉納悶,便接著道:“一是名劍山莊少惹江湖是非,再則如今的莊主李雲霄鑄劍之術妙絕天下,武林中人多有求與他,三是名劍山莊的老莊主是青萍劍客李名揚。”
“青萍劍客李名揚,什麼人?”丁壽皺眉道,江湖中少惹事就沒人招惹,那還叫江湖麼,至於李雲霄擅長鑄劍,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更是別人上門砸場的理由瞭,直覺這李名揚老頭才是臺上那小子放肆的依仗。
“青萍涉水楚江寒,武林”八聖“之一,當年魔教號稱”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獨當百萬師“的無雙劍魔杜若飛,便死在他的劍下,黑木崖一戰後李名揚宣佈歸隱,將莊主之位傳給瞭李雲霄。”
丁壽掰著手指算瞭算,“這都三十多年的事瞭,老傢夥都多大歲數瞭,不會早就駕鶴西去瞭,留著兒子扯虎皮做大旗吧。”
“懷疑此事的不止你一個,十年前李雲霄偶得一塊天外飛鐵,窮三年之功煉成一把屠龍匕,縱橫黑道多年的關外三妖覬覦寶物,夜入名劍山莊……”
“怎麼樣?”丁壽好奇問道
白少川微微一笑:“這三人從此江湖中除名,其他人再想打名劍山莊的主意就得好好掂量一番瞭。”
兩人聊得熱絡,那邊臺上已將初選出的幾種牡丹擺瞭上來,紅黃紫綠藍白黑粉,各色牡丹爭奇鬥艷,金不移邀請眾人一同品鑒。
“阿彌陀佛,老衲看這株”姚黃“開花整齊,花形豐滿,光彩照人,氣味清香,當稱”花王“。”白馬寺靈相禪師文武雙全,對出自大唐開元名相姚崇府中的黃牡丹倍為推崇,少林慧空與靈相常聚一起談詩論佛,交情深厚,聞言也是贊同。
“小女子另有些淺見,隻覺這株出自五代洛陽魏仁博傢的”魏紫“花開豐滿,更應牡丹富貴之意,堪稱”花後“。”潘茹人如三月春風,未語先笑,柔聲細語引得周遭眾人一陣附和。
“久聞遙岑姑娘有女中諸葛之稱,可請試評一二。”金不移轉向衛遙岑問道。
“遙岑不敢。”衛遙岑站在方旭旁,一直話語不多,聽金不移問話才開口笑道:“眾所周知,每年的花會狀元都要送與南疆牡丹夫人,遙岑怎敢擅評,揣測夫人心中所屬呢。”
金不移捋髯笑道:“遙岑姑娘客氣瞭,牡丹夫人使人傳話,今年百花谷瑣事纏身,不便親來,由老夫做主選出花種送往南疆即可。”話語中透出一絲賣弄與得意。
眾人聞言恍然,難怪如今也未曾看到百花谷中人,原來是要金不移親自送去,這老兒艷福不淺啊。
遙岑輕喔瞭一聲,“久聞百花谷乃男子禁地,牡丹夫人能請金幫主千裡護花,可見對幫主信重非同一般,遙岑更是不敢掠人之美,還請金幫主自專的好。”
這一句算是搔到金不移癢處,老兒哈哈大笑,“如此就不客氣瞭。”說著對著諸多花種運起瞭氣,這老兒掙錢是好手,交接官府也是不賴,讓他品花,簡直和讓他繡花一樣難,若按他自己的意思,肯定是哪朵花個頭越大越好,為什麼,廢話,老子花那麼多銀子求來的,個大點不吃虧啊。
一個中等身材精神健旺麻衣老者從後堂轉出,乃是金不移結拜兄弟湯俊,漕幫揚州分舵舵主,江湖人稱“鐵漿”。
湯俊緩緩走到拜兄身前,低語瞭幾句,金不移連連點頭,暗道請來的那位果然不是白花錢。
“咳,金某以為靈相大師與潘女俠所說都對,不過金某覺得這一株牡丹有些特別之處,諸位請看,雌蕊呈綠色於花心,墨紫花瓣多層簇擁,清雅別致,諸位以為如何?”
靈相與慧空點頭稱是,那幫粗豪江湖人物本就是湊熱鬧的,主人說好自然贊同,李青冥細細端詳後道:“沒想到今日牡丹花會又現新種,請金幫主賜名。”金不移否瞭他愛妻的提議,他便給他個難堪,憑這草包能想出什麼風雅名字。
金不移胸有成竹,“此花似一條青龍盤臥於墨池中央,便稱之青龍臥墨池可好。”
靈相擊掌贊道:“好一個青龍臥墨池,貼切。”
潘茹感受到夫君不滿,也拉住李青冥不住贊好,李青冥跟著生硬的附和。
金不移隻是不通文墨,卻不是傻子,自是感受到李青冥剛才不懷好意,礙於名劍山莊的聲威不漏痕跡微笑回應。
忽然園中人群中傳來一片驚呼。
“蛇,好多蛇。”
“這裡也有,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