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一片死寂,簇簇羽箭泛著冰冷的寒光指向場中的三人。
小和尚環視周圍,輕輕一笑,將手中直刀往地上一丟,道:“既然先機已失,貧僧等認命服輸。”
“少主……”,加藤心有不甘,但在小和尚不滿的目光註視下,還是憤憤不平地將兵器扔到地上。
幾個捕快取出鐵鏈繩索將二人捆瞭個結實,與加藤盡力抗拒不同,小和尚自始至終臉帶笑意,十分配合。
見那二人成擒,馬昊轉過臉龐,冷冷地盯著丁壽,眾捕快也將弓箭瞄準瞭他,小和尚微笑地看著這一幕,仿佛置身事外。
陷入重圍丁壽倒是滿不在乎,從懷中取出塊腰牌,扔向馬昊,馬昊舉手接過一看,驚愕道:“錦衣衛的牙牌?!”
丁壽負手微笑不語。
“原來是皇帝親軍,難怪身手不凡。”小和尚也是意外,面露嘉許。
“姓馬的,來得這麼遲,等著給老娘收屍麼?”萬人迷不知從何處突然冒瞭出來,指著馬昊鼻子罵道。
讓丁壽意外的是馬昊沒有惱怒,隻是微微皺眉,“既然傳信與某,便應等人馬到瞭再行動手,你又何必操之過急。”
萬人迷哪是受人教訓的性子,待要反唇相譏,馬昊又接口道:“可有人手損失?”
聽瞭這話萬人迷登時怒瞭起來,大步沖到小和尚面前,從地上拾起刀來指著他破口大罵道:“你他娘的東瀛鬼子,把老薑弄哪兒去瞭,不說實話,老娘剁瞭你。”話音未落,就將刀舉瞭起來,真有一刀砍掉這兩個光頭的架勢。
人影一閃,馬昊已然攔在瞭她身前,“既然他們已經束手就擒,自有國法制裁,不能由得你濫用私刑。”
萬人迷玉面紫漲,柳眉倒豎,眼看就要翻臉,那邊小達子正扶瞭老許隨後出來,老許連搶幾步到瞭近前,施禮道:“六扇門密捕許浦見過大人。”
“不須多禮,”馬昊關切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斷瞭一隻手,要不瞭命。”許浦因失血過多,面色蒼白,還是強笑著說道。
丁壽被這兵匪一傢的融洽氛圍給驚著瞭,指著幾個店夥道:“你們……都是公門中人?”
“公務在身,欺瞞之處還請海涵。”許浦欠瞭下身子。
“不……不……我不……是……”小達子兩隻手連連搖擺,卻結結巴巴說不清楚。
“你當然不是,你是老娘從寧夏撿回來的。”一把將刀深深摜入到桌子裡,萬人迷抬起一條腿豪放地踩在木凳上,呸瞭一口,“老娘也不是當差的,是上輩子欠他們的。”
許浦苦笑,連馬昊方正的臉上都忍不住笑意,“何須聒噪,本官有哪次少瞭你的賞金?”
一聲嗤笑,萬人迷雙手抱臂,滿是不屑道:“你那點銀子還不夠老娘的脂粉錢呢。”
“大人,”樓上一個捕快探出身來,“這裡有一具屍體。”
“可是老薑?”萬人迷面色一變,縱身上樓,其他人也都尾隨而上。
小和尚笑著搖瞭搖頭,自言自語道:“要是知道上面是什麼,你們肯定不會急著上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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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清瞭房中慘景,不由得全都臉色發白,萬人迷瞪著丁壽道:“當官的,這姓羅的胖子到底什麼來路,下手未免太狠瞭吧。”
丁壽搖瞭搖頭,道:“我也想知道……”
還未說完,就聽外面長今脆生道:“師父……”
“長今,別進來。”丁壽閃身而出,攔阻瞭正要進屋的長今。
長今好奇的將目光向裡探瞭探,奈何被丁壽身子遮瞭個嚴實,隻好自己問道:“師父,羅伯伯出事瞭嗎?”
“沒有,隻是不見瞭而已,也許他偷偷走掉瞭。”丁壽強笑著解釋道。
長今“哦”瞭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虎眼糕,遞給丁壽道:“師父,你吃。”
“徒兒真是懂事,且回房裡休息吧。”丁壽誇贊道。
看長今蹦蹦跳跳的走開瞭,丁壽掂瞭掂手裡的東西,想想屋內血淋淋的場景,還是沒勇氣吃下去。
已經勘察完客棧的捕快向馬昊稟報道:“大人,客棧內五名倭寇三死二擒,另有一傷者昏迷不醒,據店夥所說,一名房客和店內廚子下落不明。”
馬昊點瞭點頭,向丁壽抱拳道:“還未請教閣下姓名。”
“在下丁壽。”
馬昊面色一變,急聲道:“出使朝鮮的欽差?”
丁壽笑著點頭。
馬昊要躬身施禮,被丁壽上前托住,“此處人多眼雜,馬大人無須多禮。”
輕輕點瞭點頭,馬昊悄聲道:“聞得大人偶染病恙,不能見客,誰想在此處相見。”
丁壽歉然道:“本官不耐繁文縟節,借故推脫,教馬大人見笑瞭。”
這時忽聽下面萬人迷的喝罵聲,二人急忙下樓,見這位老板娘指著小和尚罵道:“就這麼一堆破爛,你們成天當寶一樣抱在懷裡,鬼迷瞭心啦?!”
加藤滿是怒色,小和尚笑而不語。
丁壽二人往桌上看去,那個包袱已經被打開,裡面擺著三個匣子,一個長條匣子內是一把銹跡斑斑的寶劍,方匣子內是一面破爛的青銅鏡,最小的木匣內則是一塊古玉,品相卻著實不高,這堆東西攢到一塊也值不瞭幾兩銀子,難怪視財如命的老板娘發飆瞭。
馬昊揮瞭揮手,眾捕快將客棧內收拾瞭一遍,屍體停放一邊,將中間場地空出,押著兩名和尚跪在瞭地上。
“爾等姓名?”“老薑被你們弄到哪兒去瞭?”“包袱裡到底是什麼?”
三人同時發問,問後都是語氣一頓,互視一眼,繼續道:
“爾等可還有同夥?”“昏迷之人是誰?”“你們為何沒中毒?”
聲音再次嘈雜在一起,各人皆是心有所疑,開口問的也是各不相同,可這樣在倭人眼前表現凌亂,都自覺沒趣。
小和尚輕輕一笑,道:“小僧隻有一人,百口莫辯,莫如諸位一個一個來,小僧知無不言。”
萬人迷立即搶聲道:“你們把老薑弄到哪兒去瞭?”
小和尚皺眉道:“吾等從不擅離房間,無論你說的人是誰,皆與吾等無幹。”
“那包袱中到底是何物,你們如此慎重。”丁壽接口問道。
“祖傳之物,於諸位不值分毫。”
馬昊沉聲道:“爾等姓名,來此為何。”
“小僧氏綱,仰慕中華風貌,故偕友人到此一遊。”
馬昊一拍桌子,怒道:“一派胡言,那你隨行昏迷傷者又如何解釋?”
“傢中叛逆耳,自要尋回處置。”
小和尚有問有答,沉著應對。
“爾等倭寇可還有同黨?”馬昊接著問道。
小和尚不答,略一沉吟,道:“我等自來中土,從無作奸犯科之事,隻因身為倭人,大人便斥之為寇,未免武斷。”
馬昊一聲冷笑,“牙尖嘴利,那本官問你,爾等自稱僧人可有度牒;既稱良民,可持有大明頒賜勘合?”
小和尚語塞,垂首再不發一言。
見問不出什麼,馬昊命人將二人押送柴房禁閉,對著丁壽道:“大人如何看此事?”
丁壽蹙眉搖瞭搖頭,道:“言語中盡是不實之處,其中必有蹊蹺。”
“大人所言甚是,山東一地自正統以後,六十餘年未聞倭患,此番卻在這偏僻海灣出現,必然所圖非小。”馬昊接口道。
丁壽點頭深以為然,現而今還不是嘉靖罷市舶的時候,倭寇十年八年也不見一次,等那位爺在位那四十來年,倭患六百二十八次,整個大明朝的倭亂,讓這位包瞭八成。至於正德朝這十六年,攏共隻有山東和福建兩次倭亂,倭寇也沒那閑心像某部電視劇說的,隔著八千裡海路跑海南去殺海筆架的老爹。
就沖山東和日本九州兩千裡的距離,六七十年不見一次倭寇,就知道這些物種多稀有瞭,當然,距日本距離相近的還有遼東,不過日本人有個好習慣:記打!自永樂十七年遼東總兵劉江全殲來犯倭寇後,一直到明亡,日本再沒踏上遼東半步。
“看來隻有等那人蘇醒過來才能得到些實情瞭。”馬昊嘆道,那個昏迷的和尚他們已經看過,並非中毒,而是一種迷藥,隻消隔一段時間便會醒來。
二人正商討下步該如何時,有捕快來報,那個一直昏迷的和尚醒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