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壽實在想不到遠隔千裡之外的留都,還能和京城教坊扯上關系,玉堂春被王順卿摘瞭頭籌的鬱悶至今未消,何妨墻內損失墻外補。
「錢寧,請一仙姑娘過來小酌幾杯。」
門外侍立的錢寧進門領命,還未等出去便被徐天賜喝止。
「兄長且慢,這唐一仙乃花中魁首,至今還是個清倌人,等閑人難邀她一聚,強求不得。」
「誰說要用強瞭,哥哥我是那種不解風情,牛嚼牡丹的莽漢麼。」丁壽嗤笑一聲,隨即又道:「申之,怎麼投其所好?」
「吟風弄月乃風雅之事,自然……」
徐天賜還沒說完,就聽二樓一處雅軒內有龜奴唱喝道:「龍王門孫大少送紋銀千兩作一仙姑娘纏頭。」
王八蛋,拿老子銀子窮大方,叔可忍嬸不可忍,丁二爺這時候可不管什麼狗屁風雅瞭,拿銀子砸趴下這個姓孫的再說。
「丁公子送一仙姑娘脂粉之資二千兩。」
堂下客人竊竊私語,不知這位姓丁的又是哪一豪門的敗傢孩子。
那邊雅軒略微靜瞭靜,隨後唱喝之聲又起,「龍王門孫大少再送纏頭三千兩。」
樓下客人嗡的一聲,好像炸瞭鍋一般,這石崇鬥富般的大手筆,十裡秦淮可有日子沒見瞭。
「丁公子再送脂粉錢五千兩……」
堂內的吃瓜群眾暗道好戲來瞭,津津有味地等著龍王門報價,雖說誰輸誰贏和他們沒半分關系,可趕上這等盛事,以後逢人也有的吹噓不是。
「魏國公府小公子贈銀兩千兩,與丁公子同賀。」
魏國公府出面瞭,座中眾人暗暗心驚,這小公子徐天賜是老國公徐俌最為疼愛的幼子,出價雖不多,卻表明瞭立場,龍王門不過江湖草莽,可敢惹得起朝廷一等勛貴。
那邊廂果然靜瞭下來,丁壽已與洋洋得意的徐天賜舉杯相慶瞭,不想又聽到龜奴唱喝之聲。
「龍王門孫大少再贈一仙姑娘纏頭紋銀一千兩……」
底下噓聲一片,隻道孫尚香就此認栽,卻聽隨後又有喝聲:「另有白璧五雙,合浦珍珠一鬥,為唐姑娘賀——」
狗奴才,好大的膽子,徐天賜第一個跳瞭起來,這位小爺平日最愛面子,如今這姓孫的已經是直接落瞭他的臉皮,氣得徐公子火冒三丈,沖到露臺上推翻盆景,就要看清那姓孫的模樣,龍王門?呸,小爺讓你變泥鰍。
丁壽咬著後槽牙道:「錢寧,拿爺的條子去南京城裡的四通錢莊搬銀子,有什麼稀罕物都給我搬來……」
錢寧領命稱是,卻又被徐天賜給喚住瞭。
「慢來,丁兄你看。」
丁壽走至露臺,見徐天賜所指的雅軒露臺上立著兩名華服青年,一個兩道濃黑低眉的正是孫尚香,另一個玉面星目,豐神俊朗者,卻是不識。
那人見瞭丁壽向這邊看來,笑著拱手一禮。
丁壽置之不理,沒好氣問道:「這誰呀?」
「聚寶山莊沈輕侯。」
「我管他是那隻猴子,老弟你今天別攔我,這口氣要是不出,回頭我就調兵用炮轟平瞭聚寶山。」
徐天賜一改張揚之色,「哥哥,沈輕侯不好惹呀。」
「你我兄弟也不是善茬,跟你說,除瞭宮裡的幾位貴人,還沒人能讓我吃虧……」
丁壽還在喋喋不休地自吹自擂,徐天賜貼著他耳朵低語瞭幾句。
「這麼大來頭,我怎麼沒聽說過?」丁壽變色。
「老莊主沈博行事低調,若不是老爺子特意囑咐過,小弟也不知。」
「當朝閣老見瞭我也得禮讓三分,一個女閣……」丁壽忿忿低語道:「我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小弟也是,可若是把動靜鬧得大瞭,他沈輕侯無官一身輕,這地方卻不合丁兄你的身份……」
徐天賜後面還想說的是,萬一你把官丟瞭,我的官找誰要去。
正當這二位騎虎難下,那邊兩位勝券在握之際,忽聽一樓大堂內又響起一個纖細脆潤的聲音,「無論出價多少,我多出一倍!」
語音不高,卻滿座皆聞,樓上樓下的目光同時向大堂的一個角落投去,靠墻邊的一張單桌前,端坐著一名儒巾藍衫的俊秀青年,蕓蕓酒客之中,恍如鶴立雞群,別樣不同。
眾人眼光未能讓青年神色稍動,隻是微微仰頭,一雙眸子散發熠人冷光直射龍王門所在雅軒。
孫尚香與沈輕侯二人驟然色變,臉上同時浮現出幾分懼意,身子一閃,俱都消失在瞭露臺之上。
丁、徐二人見那邊忽然縮瞭脖子,也覺奇怪,低頭再尋那個藍衫青年,卻也不見。
「這人什麼來頭,一露面就嚇退瞭那兩個敗傢子。」丁壽倒也有臉這般評價人傢。
「臉生得很,想不出來。」徐天賜擰眉思索半晌,頹然搖頭。
「二位爺酒菜可盡興?」帶著濃濃脂粉香氣的老鴇,扭著腰肢進瞭雅軒。
「就你一個人?」徐天賜眼睛一翻,「一仙姑娘呢,莫不是上趕著巴結沈輕侯去瞭?」
「徐公子說笑,孫大少和沈公子走得匆忙,妾身招呼也未及打上一個。」老鴇笑容中透著幾分尷尬,「妾身是來歸還二位公子打賞的銀票。」
「怎麼,爺的銀票是假的不成!」丁壽氣得一拍桌子,今晚上哪是消遣,分明添堵來著。
「妾身哪敢!徐公子您老也知道一仙姑娘並不在本院掛牌,隻是客居獻藝,」老鴇委屈至極,「而今已然相約佳客,妾身實在也勉強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