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的劍!」
信手將劍丟到地上,取下面巾,露出真容的宋中向著持劍人淒涼一笑。
平生以快劍自負,卻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宋中一時間萬念俱灰。
柳無三不喜不怒,也無絲毫驕矜之色,平舉如柳枝般的細窄長劍,一動不動。
「柳老大辛苦瞭,將人交給在下吧。」丁壽步下石階,對柳無三道。
不睬丁壽,柳無三轉視劉瑾,見劉瑾微微頷首,這才撤劍而退,轉眼間沒入廊廡陰影,消失不見。
「你要殺我?」丁壽凝視宋中,咬牙問道。
宋中眼皮微抬,一言不發。
丁壽冷笑一聲,抬手一招,宋中丟在地上的長劍被他吸入掌中,劍柄倒持,遞到宋中面前。
「想必你心中不服,丁某便和你公平一戰,若你贏瞭一招半式,丁某任君來去,若是你敗瞭,哼哼,隻要供出幕後主使之人,念著方旭面子,今夜之事也可揭過。」
丁壽想得明白,他和宋中雖說彼此看不對眼,可還沒到兵戈相見的地步,聯想到對方賞金獵人的做派,必是受雇行兇。
看著遞到眼前的長劍,宋中嘴角微翹,笑容中帶著幾分嘲諷,「宋爺今夜認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其他事一概不知。」
「不識抬舉。」
丁壽怒瞪雙目,手腕用力,那柄簡陋長劍在一陣嗡鳴聲中,折成數段。
宋中對丁壽示威之舉熟視無睹,兩眼微闔,一聲不吭。
「壽哥兒,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見血不祥,將人交給東廠,丘聚自有法子讓他開口。」
見丁壽被氣得即將暴走失控,劉瑾出言喝止。
狠狠吐出一口濁氣,丁壽道:「不勞丘公公,詔獄內十八種刑具,大刑四十八套,便是鐵打的金剛,泥塑的菩薩,小子也有法子讓他開口。」
丁壽語氣森然,見宋中仍舊不為所動,便惡狠狠一揮手,「帶到北鎮撫司好生伺候,告訴錢寧,隻要留口氣,隨他怎麼折騰。」
院中錦衣衛轟然領命,鐵鏈繩索俱上,將宋中五花大綁,宋中沒有絲毫反抗,打定主意做那鋸嘴的葫蘆。
被人推搡著即將押解出院之際,忽聽一個柔和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且慢。」
聲音動聽悅耳,難得是十分熟悉,宋中驀然回首,見一明艷秀麗的女子由房中款款走出,雙頰暈紅,膚光勝雪。
「可人!!」
宋中驚呼出聲,未想到日夜魂牽夢縈之人竟由喜房之中走出,難道她便是今夜新人!?
「你出來作甚?夜風露寒,才發瞭汗,小心著涼。」丁壽皺眉道。
雖說的隱晦,可人紅潮才退的玉容上又泛兩片桃暈,又聽他叮嚀聲中,關切多過責怪,心中不由甜絲絲的,嫣然一笑,道:「不礙的。」
「壽哥兒,這便是你納的新人?」劉瑾抻著脖子問道,「喜堂之上不見真容,快領過來讓咱傢見見。」
「教公公見笑瞭。」
丁壽攜手領著可人來至劉瑾面前,可人盈盈一禮,「可人見過公公。」
「好好好,明麗清雅,端是個宜傢之人。」劉瑾哈哈大笑,「壽哥兒,你好福氣啊。」
「可人不敢當公公謬贊,壽郎溫存體貼,得結連理該是可人的福氣。」
可人頷首低眉,嬌羞之間一副溫婉謙恭的模樣,更讓老太監心中滿意。
「做女子的也不可一味謙卑忍讓,尤其是嫁給這麼個混小子,若是壽哥兒欺負你,盡管來找咱傢,自有人為你做主。」
「公公,您可是冤枉小子瞭,這千嬌百媚的可人兒,疼還來不及呢,怎舍得欺負!」丁壽連聲叫屈。
「要殺便殺,磨磨蹭蹭地耽擱什麼。」
這邊你儂我儂,宋中那裡卻心如油煎,奮力掙紮呼喝。
「找死也不差這一時半刻。」丁壽揮手下令。
「壽郎不可,」可人挽住丁壽胳膊,急切言道:「宋大哥昔日對我有救命之恩,看在奴傢面上,放過他這一次。」
「這個……」可人難得求他一次,丁壽神色間多瞭幾分猶豫。
「可人姑娘無須求他,宋某這條命今日便交待在此又有何妨。」
「宋大哥,求你少說兩句。」
可人見丁壽眉峰一挑,顯是動瞭火氣,憂急之下淚光隱隱,聲音中帶瞭幾分哭腔。
看可人這般形貌丁壽心中不忍,轉首道;「公公,您看……」
「人在你府中抓的,你做主便是。」劉瑾隨意擺手,這麼個江湖草莽,還不在他眼裡,「咱傢乏瞭,先走一步。」
丁壽恭送劉瑾離開院子,緩步走至宋中近前,「宋中,看在可人為你求情面上,隻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便放你離去。」
宋中此時心中百味雜陳,不知是妒是怨,是羞是惱,將頭向旁邊一撇,「行有行規,想讓宋爺出賣雇主,做你的春秋大夢。」
丁壽一聲冷笑,「丁某人便在此,想對丁某不利的,盡管招呼便是,我隻問你:李鳳的下落你可知情?」
「李鳳?誰是李鳳?」宋中錯愕反問。
「你當真不知?」丁壽凝視宋中,再度問道。
「什麼龍啊鳳的,說瞭不知便是不知,愛信不信。」宋中火氣更大。
見宋中神情不似作偽,丁壽喟然長嘆,本以為這次的刺客同擄走李鳳的是同一批人,而今看來並非如此。
心灰意懶之下,丁壽懶得多說廢話,直接下令:「松綁,讓他走。」
「你……真的要放我走?」宋中不敢相信。
「殺瞭你可人不會開心,不放你走難道二爺還要白養著你不成?」
可人擔心丁壽言語刺耳,再激得宋中動手,急忙上前道:「宋大哥,看在小妹薄面上,遠走高飛,莫要再輕蹈險地。」
看著可人玉容焦急關切的模樣,再見一旁丁壽無聊地打著哈欠,一派輕視之貌,宋中面紅耳赤,扭身便走。
「宋大哥……」可人不禁踏前一步。
宋中停住腳步,緩緩轉過身子。
可人適才情難自禁,脫口呼出,這時省起自己已為人妻,且夫傢便站在身旁,一時進退維谷,踟躕不前。
「今晚上沒你們事瞭,下去喝酒吧。」丁壽突然對院內眾人道。
一眾錦衣衛領命退下,丁壽向天自語道:「話撿要緊的說,別受瞭風。」言罷轉身進瞭屋子。
「他……對你好麼?」宋中隻覺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梗住,半晌才吐出這五個字來。
可人螓首輕點,算是回答。
「那便好。」宋中笑容苦澀。
「江湖漂泊,總不是個辦法,你也該找個歸宿瞭。」
宋中自嘲道:「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孑然一身,誰會看上我這麼個浪子。」
可人幽幽道:「青絲姐姐對你情深義重,我們都看在眼裡,你也不要辜負瞭人傢。」
「借你吉言,我會思量一番的。」
二人一時相對無言。
「宋大哥,小妹該回去瞭,你好自珍重,隆恩厚誼,唯有來世再報。」
「可人……」宋中神色復雜,一番躊躇,道:「那丁壽雖武功高強,身邊高手環繞,但自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常伴身邊,也要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