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內。
司馬瀟輕輕整理略顯凌亂的衣袍,微紅玉面上飽含慍色。
丁壽縮在一角,面上清晰可見五個稍稍腫起的指印,神情憤懣。
「至於麼?不幹就不幹,你打人幹什麼!」
「你還敢說!」司馬瀟冷聲厲叱。
「算我沒說,拼命幫你擋石頭受瞭內傷,竟然好心沒好報,想親近一下還被打,上哪兒說理去。」丁壽好似一萬個委屈。
「本座失陷此地為的又是誰!」司馬瀟從未想過一個人可以厚顏無恥到這般地步。
「為我。」丁壽點頭認賬,「為瞭回頭殺我,這個我認,就沖這由頭,還指望爺能念你的情麼?」
「我現在就可殺瞭你!」司馬瀟咬牙切齒道。
「省省力氣吧,困在這個鬼地方,就不勞您費事瞭。」丁壽起身,伸瞭個懶腰。
「你做什麼?」司馬瀟腳下微退半步,一臉提防。
「睡覺!」丁壽走向滑下來的石梯斜坡,貼著坡身尋瞭個舒服的角度躺瞭下去,嘟嘟囔囔道:「你又不和我睡,還礙著爺一人做春夢麼!」
司馬瀟氣得臉色青白,狠狠一頓足,走到相反角落裡盤膝坐下,身處險地,與其和這小子鬥嘴置氣,不如盡早將內力恢復,應對危機。
主意打定,司馬瀟雙目微闔,意守丹田,很快便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 *** *** ***
石室上方,是另一間精心設計的房間。
「這小子怕是個傻子吧?」邵進祿將耳朵從甕形聽音裝置上離開,一臉迷惑,「這個時候瞭還有心思想那事,如此不分輕重,色欲熏心,羅廷璽等人怎會在他身上連栽跟頭?」
「以滅為樂,所行非常,此子有大慧根。」慧慶依舊一身油膩膩的僧袍,捻動著頸間佛珠答道。
邵進祿不屑冷哼,「什麼慧根,怕是心存僥幸,不見黃河心不死,邵某這便斷瞭他的念想。」
*** *** *** ***
不知過瞭多久,司馬瀟功行十二周天,體內真氣通達全身,丹田內息充盈瞭許多。
司馬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還未睜開眼睛,鼻端突然傳來一陣烤肉的香氣。
司馬瀟近乎以為是錯覺,沒記錯入定前她與那討人厭的傢夥被困牢籠,而對方也打定主意是要餓死二人,怎會好心準備肉食。
略帶狐疑的睜開雙眸,司馬瀟見到的果然還是那張令人憎厭的笑臉,正蹲在一旁角落裡,用室內的那支火把在熏烤幾根肉串。
「醒啦?正是時候,火候剛好。」丁壽舉起一根肉串,放在鼻尖深深嗅瞭一口,一臉滿足,抬手遞給走近的司馬瀟,「味道好極瞭,來一根?」
肉是用松明的枝杈做簽子烤熟的,混合著松木香氣的烤肉味道令人食指大動,司馬瀟腹中正饑,看丁壽舉著一根肉串吃得不亦樂乎,不覺也淺淺咬瞭一口。
入口筋道,口感甚佳,司馬瀟點點頭,算是認可瞭丁二烤肉手藝,抬首問道:「哪來的肉?」
此時丁壽擼串正歡實,嘴裡嚼著烤肉,聞言也顧不上答話,隻向旁邊歪頭示意。
「老鼠?!」看見地上幾張血淋淋的鼠皮和內臟,司馬瀟已然明瞭肉的來源,頓時蹙眉。
「怎麼?司馬幫主吃不下?那就隻好便宜我一個人咯。」咽下嘴裡鼠肉,丁壽戲謔笑道。
他一直看不慣司馬瀟的做派,平日飲食器物俱是珍品也就罷瞭,便是在鄉野小店也要自備金杯銀筷,未免太不合時宜,二爺這般身份地位也沒充那個門面排場啊。
而今丁壽是抱定主意打算看笑話,甭管這個師侄是惡心嘔吐,還是發狂尖叫,哪怕翻臉動手他也做好瞭應對的準備,權當給這監中生活做個調劑瞭,隻要打不死就成。
哪知丁壽做好瞭各種預備,未想知道吃瞭老鼠肉的司馬瀟隻是劍眉略顰,低頭又吃瞭一大口。
「那個司馬,這可是老鼠肉……」丁壽有些把不準這個男人婆的脈瞭。
「嗯,這口品出來瞭,從哪裡弄的?」司馬瀟看起來食欲不錯,一根肉串很快吃光,不客氣地又從丁壽手裡取瞭一串。
「適才順著斜坡爬上去,想看看上頭有沒有出路,發現洞口已被那些礌石壓住,人是出不去瞭,卻恰巧逮瞭一窩老鼠……」
丁壽覺得喉嚨發幹,咂咂嘴巴,又道:「司馬,你好像不是第一次吃老鼠?」
取出絲巾拭瞭拭嘴,司馬瀟點頭,神色復雜地註視著晃動的松明焰火,深邃的眼神中迷惘苦楚一閃而過,悠悠道:「確有好多年未吃過瞭。」
「可否與我說說。」丁壽當年被困山隙,吃蛇蟲鼠蟻是沒得辦法,可司馬瀟身為邪隱愛徒、天幽幫主,卻又是怎麼個境遇與這東西打上交道的。
「不可。」司馬瀟聲音轉冷,頭枕雙臂躺瞭下去,好似不願再多看丁壽一眼,轉身扭向另一側。
尼瑪,吃幹抹凈不認賬,丁壽鄙夷地對司馬瀟的背影豎瞭下中指,猶豫著要不要把殘餘的幾根肉串吃個幹凈,連點肉沫都不給這男人婆留下,不過吃完之後怎麼辦?這山中的老鼠搬傢可不會每次都趕巧從他面前過,自己還不知要在這老鼠洞裡憋多久,後面那群該死的傢夥也不知趕過來沒有,真他娘拖沓誤事……
丁壽正在患得患失,石壁上那處方孔再度開放。
「原來二位貴客自備佳肴,倒是吾等怠慢瞭,不過有菜無酒甚是寡淡,在下略備薄酒相贈,敬請笑納。」邵進祿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丁壽翻身而起,果然見一個拴在細繩上的酒甕由方孔處緩緩墜下。
「勞尊駕費心瞭。」丁壽粲然一笑,上前解下繩子,打開甕蓋聞瞭一聞,「嗯,確是好酒,裡面沒忘記下毒吧?」
「這位爺,您嘴下留德,小店是洛川城內的老字號,雖說平日賣茶居多,可也經不起您這麼砸招牌的話。」另一個和善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方孔處傳出。
聽到略感熟悉的聲音,一直從容談笑的丁壽悚然一驚,抬頭望去,方孔內露出的不是邵進祿那張蠟黃的面孔,而是一張掛滿笑容的肥胖圓臉。
「是你?!」眼前人赫然便是洛川城內那間茶樓的掌櫃。
「小人安典彩見過二位。」
茶樓掌櫃笑容可掬,如春風拂面,丁壽心中卻是如墜冰窟,冷透心脾。
「二爺竟然走瞭眼,沒想你這廝也是白蓮教的?難為你整日在人前點頭哈腰,迎來送往的,怕是教中的身份不低吧?」丁壽斜睨上方,冷笑不已。
「客官說笑,不過幫親戚打點些生意,哪有什麼身份來歷。」面對丁壽的冷嘲熱諷,茶樓掌櫃安典彩不以為忤,依舊笑容滿面。
「小的隻是來告知客官一聲,您的坐騎小店一直盡心照顧,您那些同伴看到之後,滿意安心,不疑有他,小店又怕照顧不周,怠慢瞭貴客,專門給那些客官預備瞭特制香茶,令其賓至如歸,酣然入夢,您老敬請放心。」
「哦?如此多謝瞭,服侍這般周到,那粒金瓜子怕是不夠打賞吧?」丁壽處變不驚,揚眉譏笑。
「客官無須煩心,您的同伴大方的很,又多賞給小人一份。」隨著安典彩笑聲,一柄青光閃閃的軟刀從方孔中出現。
盯著貫通刀身的那抹妖異血痕,丁壽終於變色,「的確大方,不過兵者不祥之器,這份打賞怕是會給掌櫃帶來血光之災。」
「來者是客,賞些什麼都是客人心意,小的怎敢嫌棄。」安典彩笑容如常,「您二位歇著,小人告退。」
隨著方孔關閉,丁壽的笑臉也瞬間冷瞭下來。
「司馬,這回是真的麻煩瞭。」
丁壽朝著司馬瀟頹唐坐下,「我此行後隊除瞭調來的二十名錦衣校尉,還有萬馬堂的老冤傢快意堂,這一路上我都留下瞭錦衣衛的暗記,本想著他們到後尋不見我,定會循著暗記一路查訪,我等脫困有望,沒想到……誒,連蕭別情都栽瞭!」
「終日打雁,今日反被雁啄瞭眼,看來我真是小瞧瞭白蓮教。」丁壽仰頭灌瞭一口酒,沒嘗出什麼味道,滿嘴不是滋味。
「這人隱藏巧妙,我在茶樓幾日也未曾發現紕漏,怨不得你。」難道見丁壽一臉愁容自怨自艾,司馬瀟沒有落井下石,反而出言開解。
「既然是司馬你手下打探的消息,他們可知你去向?」丁壽突然升起一絲期望。
「連我都中瞭算計,怕是那班廢物一早便露瞭行藏,若不出所料,天幽幫在洛川的暗樁已被拔得幹凈。」司馬瀟緩緩搖頭,垂下眼簾,「你另想它法吧。」
「那如今便隻有熬瞭。」靜默半晌,丁壽吸吸鼻子,無奈苦笑,「看誰熬得過誰。」
「熬?」
「我來洛川不是秘密,長期沒瞭音訊,才總制必然通傳地方查找,運氣好的話,也許會找到這裡,若是再有錦衣衛參與,機會還能大上幾成。」
「哪要等到何時,怕是你我早就饑渴而死瞭,便是僥幸留下一口氣,白蓮教又怎會容我等活著出去!」司馬瀟不以為然。
「所以就要看運氣咯,」丁壽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示意司馬瀟附耳過來,低聲道:「告訴你個秘密,二爺命硬得很,白蓮妖人輸定瞭。」
側耳傾聽得到這麼個答復,司馬瀟哭笑不得,「你倒是想得開。」
「想不開又如何,生有時死有地,萬事皆有定數,強求不得。」丁壽故作隨意。
「好個生有時死有地,此言當浮一白。」司馬瀟擊掌嘉許。
「有酒!」丁壽將酒甕拋出。
含笑接過,司馬瀟痛飲一大口,抹去唇邊酒水,「好酒!清冽醇馥,當是柳林美酒。」
「哦?竟然是」蜂醉蝶不舞「的柳林美酒,適才竟沒品出滋味,實在可惜,看來白蓮妖人在這點上還算大方。」
丁壽接過復飲一口,「敬司馬,為殺丁某矢志不移,不惜身作楚囚。」
司馬瀟莞爾一笑,「敬緹帥,身陷牢籠色心不改,舍命不舍財。」
丁壽哈哈大笑,有苦心底知,若是白蓮教人肯重信守諾,二爺倒不介意暫用金牌換得性命,可我也得有啊!
*** *** *** ***
「哼,他們倒是灑脫。」
邵進祿暗中觀察許久,未見二人有酒後沮喪崩潰之象,甚是失望。
「兄長何必這般費事,過上十天半月,想要什麼,直接從他們屍體上取就是。」安典彩對邵進祿的做法很是不解。
「金牌不過是個死物,丁壽小兒這個身份才是我在意的。」
邵進祿見安典彩仍舊困惑,心底嘆口氣,這個妹夫心思活絡,八面玲瓏,經商理財是個好手,處事格局終究是小瞭些。
「你我這樣的,便是手握金牌各方宣命,有誰會信?保不齊會被人當做癲狂欺詐之徒當場拿下,可這小子身為錦衣緹帥,便是不拿出皇帝信物,扯虎皮做大旗,偽明官吏又有幾人敢不聽從!」
「那咱們便冒用他的身份……」安典彩立即想出個主意。
「運氣好或許可以蒙混個一次兩次,待明廷發覺,那金牌就真成一塊廢鐵瞭。」邵進祿嘆瞭口氣,「愚兄讓那丁壽交出金牌,便是想以此要挾他為聖教所用,畢竟丟失禦賜之物的罪名他擔當不起,人若死瞭還怎麼要挾!」
「可是久拖下去對我們不利啊,若是被偽明偵得此處,必然派兵圍剿,咱們藏在山中的兄弟可就暴露瞭……」安典彩憂心道。
邵進祿扶著發漲的額頭,「還有時間,就當是熬鷹瞭,看看誰熬得過誰!」
「堂主,大事不好瞭!」一名灰衣大漢匆匆闖門而入。
見來者是本堂一個名喚栗武的香主,邵進祿眉頭一皺,屬下的唐突冒失讓他很是不喜,沉聲道:「什麼事?」
栗武略一躬身,便急聲道:「萬馬堂的人鬧起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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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甬道寬約丈餘,每隔數步壁上便插有松明,將幽暗的地下通道照得恍如白晝。
石壁兩側開鑿著許多石穴作為囚室,生鐵鑄就的大門封住穴口,隻在門下留有半尺鐵欄作為通風和送飯之用。
此時一間囚室外聚集瞭許多身穿羊皮襖的大漢,一個個面相兇惡,不似善類,堵在甬道內叫嚷不停。
惡僧慧慶盤膝坐地,閉目誦經,對眾人叫嚷充耳不聞,讓這群漢子惱怒不已,卻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徐九齡兩手下壓,示意眾人噤聲,上前鄭重施禮,「大師想必知道萬馬堂與姓蕭的梁子?」
慧慶不答,嘿然點頭。
「我等並無對大師不敬之意,隻是萬馬堂與快意堂仇深似海,必要將姓蕭的碎屍萬段,才能消我等心頭之恨。」
「對,沒錯,將快意堂的人剖腹剜心,活祭顏當傢!!」
「還有老寨主的賬,一並算瞭,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那日參與客店伏擊的馬賊大多喪命,慧慶擊殺顏日春也是暗中出手,顏日春的餘黨自將這筆賬算在蕭離頭上,可憐這些馬賊叫囂得厲害,卻不知兇手正在眼前。
一眾馬賊大聲鼓噪,慧慶不為所動。
「我等的意思大師想必明白瞭?」徐九齡道。
慧慶再度點頭。
徐九齡繼續道:「還請大師行個方便,讓開道路。」
慧慶斷然搖頭。
徐九齡強耐怒氣,「大師想要怎樣?」
慧慶緩睜雙目,「爾等若要報仇,佛爺便把蕭別情放出來,你們當面尋仇就是。」
「你……」徐九齡一張黑臉氣成瞭醬紫色,老子若是蕭別情的對手,還會等到今日,一早殺上門去瞭,何用跟你這禿驢廢話。
徐九齡之子徐九祥年輕氣盛,當即戟指大罵:「呔,你這禿驢好不曉事,若非小爺以身做餌,引得大魚上鉤,你們哪這般容易成事,今日問你是給你面子,再不識好歹,小心你的……」
徐九祥正罵得酣暢,慧慶兩眼一翻,兩道精光猶如利劍般射出,徐九祥隻覺心底一顫,腳下不自覺便退瞭一步,說半截的話更是全咽到瞭肚內。
徐九齡橫跨一步,將兒子擋在身後,「犬子無狀,還請大師不要計較。」
「南無阿……」
「大師不可。」一聽這和尚口宣佛號,徐九齡頓時失措,他可沒忘瞭當日初來山中避禍,這些手下不服管教,話語中不清不楚地得罪瞭這和尚,在一聲佛號聲中,五名積年悍匪的腦袋被這禿驢用少林開碑手拍進瞭胸腔,那慘狀仿佛猶在眼前。
就在徐九齡動念要不要為瞭兒子先下手為強,號令手下亂刀剁瞭這禿驢的時候,一聲長笑打破瞭他的猶豫。
「徐當傢何事這般熱鬧?」邵進祿臉帶微笑,帶人趕瞭過來。
一見邵進祿,徐九齡心底籲瞭口氣,白蓮教雖也不是善茬,好歹行事還有章法可循,不似這和尚全憑喜好動輒殺人。
「邵堂主,我等既托庇貴處,足下有何安排指派萬馬堂也盡力承奉,便是讓犬子輕身犯險,我父子也未曾皺一下眉頭,而今論功行賞,隻要那蕭別情的人頭平復眾怒,不算過分吧?」徐九齡知曉自己一幹人等在邵進祿心中的分量,說話立即硬氣瞭許多。
「不過分,不過分,本該如此。」果然,邵進祿一力安撫。
慧慶目光從洋洋自得的徐傢父子面上掃過,淡淡道:「蕭別情為刀聖傳人,便是該死,也不應死於宵小之手。」
「你……欺人太甚。」這話是打臉瞭,便是以徐九齡心中城府,也不禁怒形於色。
「徐當傢請息怒,大師並無惡意,隻是這蕭離來日還有大用,暫且殺不得,還請諸位萬馬堂的弟兄以大局為重。」邵進祿忙打圓場。
「那小爺這番就白辛苦瞭?你們白蓮教就這般使喚人的?」徐九祥把眼一瞪,氣哼哼說道。
好樣的,兒子!徐九齡心中竊喜,他不宜與邵進祿明面翻臉,可童言無忌,晚輩說的話就有待商榷瞭。
「犬子心中不忿,故而口無遮攔,還請邵堂主不要見怪。」徐九齡假意為子請罪。
「令郎直言快語,何怪之有。」邵進祿打個哈哈,心中卻罵,你小子在那幾個婊子身上快活瞭三天,屁個辛苦!
隨邵進祿同來的安典彩仰天打個哈哈,「徐公子,此番在下得瞭一匹烏騅良駒,足輕體健,高八尺有餘,乃是那偽明緹帥之坐騎,常言道」寶馬贈英雄「,此馬便送與公子代步可好?」
馬背上廝殺討生活的馬賊對寶馬良駒自然喜愛,徐九祥立時眼睛一亮,「甚好,甚好,快帶我去。」
「勞邵堂主費心瞭,」見兒子開心,徐九齡也覺欣慰,隻是本能地還想討些好處,「非是徐某有意刁難,隻是弟兄們往日呼嘯成群,快活自在,這段時日窩在這山溝裡實在憋屈狠瞭,徐某有些彈壓不住。」
邵進祿面上怒氣一閃而過,爾等還覺憋屈,整日在山中飽食終日,那些糧食可都是教中兄弟姊妹節衣縮食供奉所得,全都填瞭你們的狗洞!!
「徐當傢且忍耐一時,待時機一到,自有諸位暢快逍遙的日子。」邵進祿親熱地拍著徐九齡肩頭,言笑晏晏。
「堂主……」栗武又不合時宜地冒瞭出來。
「又什麼事?」本就一肚子火的邵進祿,看這個烏鴉般的手下越來越不順眼。
栗武看看周圍,遲疑一番還是快步上前,貼耳低語瞭幾句。
邵進祿臉色一變,「拿來我看。」
從栗武手中接過一張紙條,展開細觀之後,邵進祿突然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彌勒降生,當主世界,徐當傢的,你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來瞭……」
*** *** *** ***
月上中天,繁星點點,洛川縣唯一的妓館「迷香館」內,紅燈掛起,一個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在館內後院的一間堂屋內出出進進,忙個不停。
鴇兒早就吩咐下來,今日安掌櫃包場宴客,來的都是縣中頭面人物,一定要好好招待,這些青樓姐兒們自然使出渾身解數,款待來客。
堂屋之內,酒宴上觥籌交錯,酒興正濃。
本地巡檢已經喝得半醉,乜眼大著舌頭道:「老安,今日這般破費,想必又發瞭大財吧?」
「在您老面前哪敢稱什麼大財,不過是往日裡多蒙幾位照看,略備薄酒敘敘交情。」安典彩紅撲撲的圓臉上滿是笑容。
「那是,朝廷在西北與番人多是茶馬互市,對這大宗茶葉控制得可嚴,要不是老子高抬貴手,你那茶樓能有個屁生意!」巡檢自吹自擂,還不忘在身邊陪酒的粉頭胸前狠狠掐瞭一把,引得女子驚呼不止。
安典彩笑著點頭,連連稱是。
一個留著山羊胡子,面色些許蒼白的五旬老者不喜巡檢的粗魯做派,微微輕哼瞭一聲。
安典彩眼觀八方,細心留意著席上各人,發覺老者神色不滿,立即斟酒逢迎,「主簿大人平日案牘勞形,又要提督本縣民壯土兵,維持地方,供應邊需,此次擊退韃虜,您老是功不可沒啊!」
洛川縣主簿捻著山羊胡須,保持著文人該有的含蓄笑容,「為國宣勞,應有之義,豈敢妄言勞苦。」
巡檢「嗤」的一聲冷笑,狀極不屑。
「你笑什麼?」主簿大人勃然變色,區區一個領著幾十弓兵的從九品武人巡檢,也敢對自己不敬。
「沒什麼,主簿大人千裡退敵,在下佩服得很。」本地巡檢陰陽怪氣道。
這話現場打臉,主簿憤然而起,安典彩與席上典史等人連忙勸解,大傢同縣為官,何必較真,和氣生財等等。
巡檢司的考核由兵部掌管,這巡檢也犯不著在此看那主簿老頭死人一般的臉色,一把抱起身邊粉頭,「對不住瞭各位,漲得難受,兄弟先消消火去。」
「您老隨意,」安典彩起身相送,又看在座眾人一個個蠢蠢欲動的樣子,善解人意地笑道:「天色已晚,在下酒意闌珊,請恕招待不周之罪,此間已備瞭下處,諸位可隨意安歇。」
早就不想在酒宴上耽擱的眾人連聲稱好,各自選瞭稱心女子去胡天胡地,單單留下那位主簿大人。
「沉湎酒色,真是有辱斯文!」主簿對同僚等人自甘墮落的醜態極為不滿,怒其不爭。
安典彩唇角勾起,低聲道:「主簿大人,小人還為您準備瞭一份薄禮……」
洛川縣主簿聽得眉花眼笑,連連點頭。
*** *** *** ***
人去樓空,安典彩獨坐席間,看著一桌子殘羹冷炙,切齒冷笑。
屋內又多瞭一個人影,正是栗武。
「準備好瞭?」安典彩問道。
栗武點頭。
「動手。」安典彩起身冷喝。
*** *** *** ***
磚砌的大炕上兩個赤裸裸的肉蟲滾在一起不停蠕動著。
妓院粉頭雙手摟住本地巡檢的脖子,雙腿繞到他屁股後頭,雪白屁股不停向上聳動著。
巡檢也是掐緊瞭身下人的兩瓣圓臀,挺著雞巴深入花心,左右搖晃,讓雞巴頭子在女人花心上不停研磨。
「喔……啊……哎呀……情哥哥……大雞巴……插到花心裡去啦,好……好爽呀,不行啦……又……又要……死……死啦……」
小縣土娼自不如大邑名妓般知書達理,溫婉柔情,叫起床來毫無顧忌,淫聲浪語,反而更能刺激這粗魯漢子的情欲。
不多時,本地巡檢呼呼怪叫著,毛茸茸的大腿連連打顫,一股濃濃的陽精直沖而出。
他身下粉頭被這股子熱精燙得身子發抖,閉著眼睛輕聲哼哼,還不忘用陰道內壁不斷夾吮著體內肉棒,使得恩客繼續享受泄身後的餘韻。
突然一件重物砸到瞭粉頭懷裡,伴隨著還有一大片灼熱液體噴灑在身上,疑惑著睜開眼睛,粉頭不由驚聲尖叫,掉落懷中的正是巡檢大人血淋淋的一顆人頭……
*** *** *** ***
盤腿坐在炕上,主簿大人在笑,笑容和藹可親,每當遇見姣好可愛的少年時,他總能露出這樣的笑容。
「來,到爺爺懷裡來。」主簿向唇紅齒白的男孩招手。
男孩畏縮地後退瞭一步,不知何故,這位爺爺的笑容讓他甚是害怕。
「嗯——」老主簿山羊胡子一翹,混濁老眼中射出兩道兇光,「不聽話,將你綁到公堂上打板子!」
「不,爺爺不要!」男孩身子一顫,乖乖走近。
老主簿轉嗔為喜,將男孩拉進懷裡,幹癟如雞爪一樣的手掌伸進瞭男孩衣袍。
男孩身子輕輕抖動,任由笑容可怕的老爺爺將他的衣褲扒去,他今年剛滿十歲,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偏偏娘親得病無錢醫治,幸虧白蓮教仙師的符水才救瞭性命,他從心底感激這些施法救人的白蓮仙師,隻是不知該如何報答,仙師說要讓他來服侍本縣的主簿老爺,他立即便答應瞭,隻是這位老爺為何不要他幹活,反將他拉上炕脫光腚呢。
男孩的皮膚稚嫩光潔,連小雞子那處也是寸草未生,摸起來滑不溜丟,手感甚佳,想不到農傢院裡長大的娃子還有這般奇貨,殊是難得,老主簿心中熱火「騰」地升起,一把將男孩摁在瞭炕沿上。
男孩不敢反抗,隻是怯懦哀求,「爺爺,不……老爺,小的聽話,求您別把我送去打板子,聽人說挨瞭衙門裡的板子,不死也要脫層皮,娘還要人照顧,我傷不得……」
老主簿脫去長袍,露出皮包骨似的精瘦身子,以及與身材極不相稱的猙獰肉棒。
兩隻雞爪將男童滑嫩的屁股瓣大力分開,看著粉嫩嫩的圓孔,老主簿桀桀怪笑,「爺爺怎麼舍得打你呢,那幫粗坯幾傢夥下去,還不把這桃臀美色全都糟蹋瞭,大煞風景,大煞風景……」
男孩欣喜道:「謝謝爺爺……啊——」
老主簿猛地一挺腰,男童發出殺豬般的一聲慘叫,隻覺屎孔瞬間被撐裂,一個堅挺火燙的怪東西還不斷往裡鉆騰。
「爺……爺……疼……要屙屎……」少年眼淚都痛瞭下來。
老主簿不理少年的求饒呼告,緊緊箍著他的身子,腰身隻管前後劇烈擺動,很快他便像破風箱一樣開始喘著粗氣,不得不放緩瞭速度,他曉得按自己的年紀,這樣縱欲實在不利養生,可又忍耐不住,誒,罷瞭,馬上就到耳順之年瞭,離隨心所欲的年紀也不差很遠,便由著性子來吧,人一輩子誰還沒個小癖好……
心中給自己找到理由,老主簿便準備揚鞭躍馬,征服身下這匹小馬駒瞭,小傢夥已經痛昏過去瞭,他得意地笑瞭,自己果然寶刀未老,雄風仍在。
搓揉著男孩光溜溜的小牛牛,緩緩將裹著血污的臟東西抽瞭出來,他準備給男孩來上幾記狠的提提神,正待動作時突然間胸口一痛,一截刀尖從幹瘦的胸膛間冒出,主簿大人的笑容永遠凝固下來。
「拿瞭他的印綬奪取鄉兵把守的城門,進城後立即搶占縣衙。」安典彩森然下令後,帶領隨從走瞭出去,自始至終未看那已經昏迷的男孩一眼。
*** *** *** ***
洛川縣城門洞開,無窮無盡的人潮嘶喊著沖入瞭縣城,山野間不知多少火把亮起,不斷向城墻下蔓延,周長僅有二裡一百六十步的洛川縣城,幾乎被漫山遍野的火苗所包圍。
*** *** *** ***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司馬瀟玉頰生暈,醉眼惺忪,一手虛空伸出:「拿酒來!」
酒甕骨碌碌地滾到司馬瀟腳下,丁壽兩手一拍,打瞭個酒嗝,「酒沒瞭……」
司馬瀟將酒甕高高舉起,檀口大張,好半晌終於有一滴酒水滴落在香舌上,滿意地品咂一番,抱著酒甕嘿嘿傻笑。
擺弄著幾個空空的松木簽子,丁壽痛惜道:「肉也被你吃光瞭。」
「怎麼是我?明明是你吃的……」司馬瀟立即搖頭否認。
「有簽為證。」也不知是否真的醉瞭,註孤生的丁二爺竟和女人較起真來。
將二人面前的松木簽一番查點,司馬瀟面上更加暈紅,「區區小事,待日後十倍賠你。」
「在下可不敢領教司馬幫主的廚藝。」
「怎麼,瞧不起我?」司馬瀟豎起玉指道:「這鼠肉操持好瞭,味道可與瘦豬肉媲美,若是燉成肉湯,湯濃肉鮮,滋味更勝一籌……」
司馬瀟侃侃而談,丁壽則眼神古怪地看著她,實話說,這女人喝醉瞭以後順眼許多。
「你不信?」司馬瀟側首問道。
「不是不信,是不解,你怎會鉆研此道?」丁壽道。
司馬瀟面色一黯,許久後才悠悠道:「我過過苦日子,莫說老鼠肉,狗嘴裡奪食的事也幹過不少。」
「觀司馬談吐儀容,應是幼蒙庭訓,出身富貴,何以落魄如斯?」
「出身富貴?」司馬瀟淒涼苦笑,「說的也是,司馬傢祖上薄有資財,先父早年登第,交遊廣闊,門楣興旺,雖不敢言陶朱猗頓之富,也算飫甘饜肥,衣食無憂。」
「我六歲之時,父親一至交好友闔傢來訪,他與先父是總角之交,隻不過與科舉無緣,將心思都放在置辦傢業上,其時他們夫妻喜得麟兒,特意登門請父親沾沾喜氣。」
司馬瀟面上突然洋溢起暖暖笑意,兩手比劃道:「你知道麼,那麼大點的娃娃長得皺巴巴的,樣子好笑極瞭……」
「那小娃娃也是古怪,任誰人抱著都哭個不停,隻有到瞭我懷裡,才安安靜靜的,一放下他又立即哭起來,害得我那日功課都未做完,反被他尿瞭一手……」
「兩傢長輩都說我倆有緣,當即便換瞭庚帖,定下瞭這門親事……」
「你成親瞭!」這娘們有婆傢?丁壽越想越覺得不對味。
「天有不測風雲,先父因事獲罪,娘親上下打點,雖脫瞭牢獄之苦,卻傢業蕩然,先父鬱結於心,一病不起,終於撒手人寰,昔日傢中賓客雲集,呼朋喚友,好不熱鬧,一遭落難,門可羅雀,人人閉門謝客,哼,這便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司馬瀟笑容已失,神情陰冷。
「傢徒四壁,我母女二人無以為繼,母親擔憂寡母孤女受人欺凌,便帶著九歲的我去投奔夫傢,呵呵,登門之後,往日親善和藹的叔叔嬸嬸們惡語相向,搶走庚帖不認婚約,反將我二人攆出門去,母親一路奔波染病,又受此大辱,憂憤氣絕……」
「用一葦蘆席作棺埋瞭母親,從此無依無靠,便過起瞭一人顛沛流離的日子……」司馬瀟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講述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你……吃瞭不少苦吧?」丁壽略帶愴然問道。
「苦?也許吧,忘得差不多瞭,隻記得當時的日子就和路邊的野狗一樣,為瞭一口吃的便去搶,搶人的、搶狗的,隻要你心狠拳頭硬,無論人狗都會怕你、讓你、躲著你,別看我身子瘦弱,便是成年乞兒也得把他們討的食物孝敬我一份……」
司馬瀟照舊笑瞭起來,可這笑容卻莫名讓丁壽有些心痛。
苦日子丁壽也曾挨過,不過他的苦更多是在與天鬥,從天公口中奪取活命的食物,可要比與一個個險惡人心作對容易得多,何況大多數日子裡他還有朱允炆相依相靠,司馬瀟則不同,一個孤苦無依的纖弱女童,要怎生的頑強不屈,才能在險象環生的乞丐窩中獨善其身!
丁壽端詳著司馬瀟,回味初見後她的言行神情舉止,未見女兒溫婉嬌柔,展現出的多是兇狠暴戾,不識底細的人誰又知道在這身華貴衣袍下,藏著一具婀娜健美的女兒身呢!又是經歷過多少冷漠無情,才讓她將女兒傢的滿腔柔情鎖死在一身男裝之下!
丁壽突然間理解司馬瀟對慕容白二女的處置手段瞭,她所經歷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她隻有握在手裡的,才是自己的,而一旦脫離掌握,便要以雷霆手段將之毀掉,既讓旁人無法得到,也震懾敵膽,使人對其望而生畏。
姑且不論對這做法贊同與否,好歹也算事出有因,丁壽靜默片刻,繼續問道:「那你後來呢?」
「後來?」司馬瀟釋然一笑,從容地將身子靠在石壁上,「後來遇見瞭師尊,他待我很好,既把我當徒弟,又將我作情人,我也盡心侍候,直到藝成出山,還為我建瞭個天幽幫……」
「那毀約的一傢人呢?」丁壽可不信這娘們是個以德報怨的大度之人,「你放過他們瞭?」
「我會麼?」司馬瀟別有深意地反詰,不待丁壽開口,她已給出答案,「出山之後,我便尋上門去,你猜如何,那傢人竟為自己兒子尋瞭一個門當戶對的美貌妻子,當日正是成親之日,我恰逢其時……」
「我殺瞭那對嫌貧愛富、輕諾寡信的勢利夫妻,連同他們心中的如意兒媳,又一把火燒掉他傢幾代傢業,這仇我報得暢快至極,哈哈……」
司馬瀟放聲長笑,笑聲淒厲,丁壽卻覺這故事似曾相識,忽地福至心靈,想起瞭某件未曾在意的事……
「等等,你那未婚夫婿該不是宋中吧?」
笑聲戛止,兩道冷電直逼而來,丁壽不由小心提防這娘們會暴起殺人滅口。
「咚」的一聲巨響,石室頂上突然開啟瞭一扇三尺見方的洞口,一個童山濯濯的光頭探瞭下來。
「二位施主,請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