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香閣內收拾得一塵不染,黃花梨的六柱架子床上,懸著大紅銷金撒花帳子,門圍子及掛簷等處鏤有透雕,床楣上還糊著一幅蜂蝶戲蕊的絹畫,在床邊高腳綽燈的燭火映襯下,整張繡床都透著幾許靡靡之象。
紅紗帳內,忽地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女子叫聲,瞬間打破瞭屋中岑寂,同樣也驚醒瞭正在墻邊椅上假寐的另一人。
“小聲些,房頂都被你掀開瞭。”丁壽掩唇打瞭個哈欠,很是不滿。
“誰?”伴著一聲嬌叱,一條光潔玉臂猛然掀開紗帳,朱秀蒨擁著香衾坐在床上,瑩潔白嫩的臉蛋上除瞭怒容,還帶著幾分驚慌失措。
“是你?!”朱秀蒨杏眼圓睜,隻見姓丁的那小賊歪靠在一把嵌著金絲線刺繡的玫瑰椅中,一雙腳大剌剌搭在身前的烏木案幾上晃來晃去,舉止間輕佻隨意。
“舍我其誰。”丁壽挑眉輕笑,隨即動瞭動身子,使得自己半躺姿勢更加舒適,拄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帳中少女,彎眉秀目,瑤鼻傲挺,身上雖有羅衾遮掩,但那一雙露在被外的肩頭,圓潤雪白,也是養眼,嘿,白日裡怎麼就走瞭眼呢。
對方眼神有異,朱秀蒨省起此時未著寸縷,瞬間玉面火燒,又羞又怒,匆匆撤手放下紗幔,挪動屁股又向床內深處縮瞭縮,這才對著帳外厲聲喝道:“你好大膽子,竟敢與我同處一室,不怕殺頭滅門之罪麼!”
外間“嗤”的一聲輕笑,“本官在自己府上,想去哪裡還要向當今萬歲請旨不成?”
“這是你傢裡?”朱秀蒨失聲叫道,怎地才逃出去,又入羅網!
帳外傳來丁壽笑聲,“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笑聲中一股子欠揍的味道,小郡主發誓,若不是全身赤裸,定要沖下去和這混帳分個你死我活。
縮在帳內偷偷自查一番,周身並無不適之處,看來清白未失,朱秀蒨心中稍定,顫聲問道:“我……我的衣服呢?”
“那身見不得人的衣服,我扒瞭後就一把火燒瞭。”
一手掩著錦被,朱秀蒨一把扯開帳子,粉面煞白,怒聲道:“無恥之徒!你……你怎敢脫我衣服!”
丁壽支頤,對著帳內人笑道:“自然是為瞭救你啊,你事先中瞭毒難道忘瞭不成?”
朱秀蒨秀眉一顰,邊將一隻藕臂縮回被內探查傷處,一邊暗運內息,果然周身內外已無異樣。
“歹人夜闖自傢,意圖不明,本人不念舊惡,以德報怨,反落得一身埋怨,唉,看來這好人真是做不得呀。”丁壽搖頭嘆氣,仿佛受瞭莫大委屈。
被人拿個正著,朱秀蒨氣勢上頓時弱瞭幾分,兀自強嘴強辯道:“縱然我夜裡不慎走錯瞭門路,也自有法司秉公而斷,輪不到你這原告判案!反倒是你,堂堂錦衣緹帥,難道沒讀過聖賢經典,不曉得男女大防麼?”
“聖人之言當然知曉,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扒瞭你衣服,”丁壽點頭,又豎起食指搖瞭搖,“一點都沒敢耽擱。”
“你……”這人無恥之尤,不要臉到瞭極點,小郡主咬碎銀牙,若是穿瞭衣服,早便下來和他拼命。
“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事急從權,聖人訓教,諒來也無人說丁某什麼不是。”丁壽理直氣壯。
“你……”小郡主被懟得啞口無言,悔恨自己怎沒聽母妃的話多讀幾本書,由得這小賊詭辯饒舌。
看著小丫頭怒火中燒,丁壽感覺心情大好,從桌上撿起十餘根銀針,笑道:“消消火吧,若非遇見我及時,你此時已香消玉殞咯。”
見那一小撮銀針根根都泛著幽寒藍芒,朱秀蒨也不禁後怕,“這些……都是我身上取下的?”
丁壽頷首,兩手分別捻數著銀針,“這五根是從你小腹間取出的,這三根是上腹,呶,這兩根是左乳上的,嘖嘖,這三根可不易尋,是藏在你下陰芳草……”
隨著丁壽語聲,藏在羅衾中的玉手先是拂過纖細緊實的腰肢,又攀上近年間開始逐漸飽滿的胸脯,當摸到三角區內那一片細細茸毛時,朱秀蒨耳根發燒,再也聽不下去瞭。
“住口!住口!這……”連聲喝止後,朱秀蒨心中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祈盼問道:“這些……都是你取出的?”
“何止呀!針上有毒,並非拔出來便完事的,為瞭救人性命,”丁壽指瞭指自己嘟起的嘴唇,邀功道:“丁某不畏兇險,親口為姑娘把毒給嘬瞭出來……”
“什麼?!你……你用嘴……吸……吸出來的……”小郡主頓覺適才摸過的那幾處肌膚上火辣辣地騰起一片燥熱,感覺比之中毒之時還要糟糕。
“姑娘不必言謝,昔日佛祖割肉喂鷹,正所謂我不入地獄……”
“我這便送你下地獄!”帶著哭腔的一聲嬌喝突起,一道倩影從紗帳內電閃飛出,隻見光溜溜玉腿在空中一屈一蹬,一雙玉掌已經奇快無比的印向丁壽胸前。
丁壽渾不在意,托腮姿勢依舊,空閑那隻手隨意圈出天魔手“封字訣”,將朱秀蒨攻勢盡皆化解,隨後托掌向外一送。
朱秀蒨隻覺丁壽掌力雄渾,雙手兩儀掌變化還未及展開,便被對方內力強勢逼回,未等她再做應變,整個嬌軀已然被一股巨力推回,重又跌到帳內軟厚茵褥之上。
倒跌之勢雖又快又猛,身上卻並無疼痛之處,想是丁壽力道之中夾瞭柔和巧勁,微風拂動,撒花繡帳再度掩實,隻聽得帳外男人嘻笑道:“丁某人倒是想飽飽眼福,可這天寒地凍的,萬一姑娘再著瞭涼,還要浪費咱的湯藥錢,所以——還請姑娘自重。”
丁壽羅?不休,朱秀蒨腦中卻亂成一團,有興王妃這樣一個母親,縱是她從小頑劣胡鬧,也被灌輸瞭一腦子的閨訓女誡,三綱五常,如今被眼前男人占盡便宜,她打又打不過,想報仇都沒個門路,不由悲從心起,嚶嚶哭瞭起來。
“誒,好端端的,怎還哭起來瞭,”丁壽著實有些發慌,不由站起身道:“這讓人看見,還道丁某欺負你瞭……”
“還說你沒欺負人,女兒傢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你……你還讓我怎麼出去見人!”素來任性好強的興王小郡主,破天荒遇見眼前事,也隻是如一般女孩傢擁衾低泣。
“你說這個啊,”這丫頭看著大大咧咧,怎麼還玩不起啊,丁壽撓撓頭,一拍手,順嘴給出瞭一個主意,“要不然,我去向你爹娘提親,你乾脆直接嫁給我得瞭……”
“呸!”朱秀蒨毫不猶豫地將頭探出帳外啐瞭一口,“被你占瞭一次便宜還不夠,還想讓本姑娘嫁給你這無恥狂徒,做夢去吧!”
“我可是給瞭你機會,如今不珍惜,將來莫要後悔,”丁壽搔首弄姿,擺瞭幾個風騷造型,“如丁某這般的樣貌人品,可不缺女人喜歡。”
朱秀蒨究是小女兒心性,被丁壽的怪模樣引得破涕而笑,自覺後立即又板起俏臉,“好稀罕麼?姑娘我就是瞎瞭眼,也不會喜歡上你這佞臣小人。”
丁壽抬手蹭瞭下鼻尖,帶著幾分落落道:“我說小郡主,丁某怎麼說也是天子近臣,執掌親軍,你這左一句佞臣,右一句小人的,便是令尊興王殿下,此等稱謂也稍有不妥吧?”
“我高興,就叫你佞臣、小人、混帳行子,無恥敗類、下流胚子……”朱秀蒨正罵得過癮,忽然回過味兒來,驚道:“你怎知我……我是……”
不知道你是誰,這般光溜溜躺在床上,早將你吃幹抹凈瞭,還有閑情陪你耍嘴皮子,丁壽暗中翻瞭個白眼,故作高深道:“丁某精通麻衣相法,能知過去未來,郡主若是不信,再容在下觀瞻玉體,我連你那未來儀賓也可推算而出。”
眼看丁壽面上忽然浮現的淫邪笑容,朱秀蒨心中慌亂,急聲叫道:“你……你別過來!”
“怕個什麼,又不是沒見過,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反正公主也瞧不上下官,事後彼此也無須記掛……”丁壽搓搓手掌,頗有些急不可耐。
朱秀蒨終於開始露出懼色,昏迷不醒時被人占便宜已是無奈,若在清醒時分再被男人看個通透,羞也要羞死瞭。
正當丁壽摩拳擦掌,作勢欲上前來,朱秀蒨花容失色,帳內無處躲藏之際,聽得一個清脆柔和女聲,帶著萬分驚喜道:“郡主,你醒瞭!”
看著門前捧著一疊衣物的素裙少女,朱秀蒨一臉驚愕,“銘鈺!你怎地也在這裡?”
喪氣,還沒玩夠呢!丁壽無奈地籲瞭口氣。
*** *** *** ***
蜜色小衣裡襖,一身月白羽緞對襟衫裙,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再套上一雙麂皮小靴,朱秀蒨踩在地上蹦瞭蹦,轉首問道:“怎麼樣?”
“合身,挺好。”銘鈺點頭稱贊。
“好你個頭!”秀蒨郡主抬手又賞瞭伴當一個爆栗。
“哎呦!”銘鈺捂著額頭,苦著小臉委屈道:“郡主你打我做什麼?”
“打你個賣主求榮、不講義氣的,自傢呆笨被人擒住也就罷瞭,還將我的身份也一並供瞭出來,這將來有人給點子好處,你還不將整個王府給賣瞭!”朱秀蒨沒好氣道。
“郡主你誣賴好人!”銘鈺氣呼呼的,換瞭女裝後的胸脯鼓得老高,“當初便勸你不要來,你偏是不聽,你讓我在墻外等著,結果沒等到你的人影,反被人傢府內護院給發現瞭,一個使劍的姑娘好兇,我好懸性命都壞在她手裡……”
聽銘鈺說得兇險,朱秀蒨亦覺心驚膽戰,“真的?”
“那還有假,”銘鈺想來前半夜境況還是心有餘悸,眼淚都在眶內打轉,“想著王府名聲,人傢本來也打算抵死不認的,可沒多久你便被那丁大人帶瞭回來,看你人事不省的模樣,險些將我嚇死,立時將你的身份原原本本和盤托出,隻求人傢快些施救,這才存瞭你一條性命……”
“人傢一片忠心,你不加撫慰寬解也就罷瞭,還一味地誣人清白,我真是比竇娥還冤!”銘鈺嘟嘟囔囔,訴說著心中委屈。
“既然已經說明狀況瞭,那你是死人啊,取針祛毒的事不會你來做,由著……”朱秀蒨暈染雙頰,麂皮小靴狠狠在地上跺瞭跺,嗔怒道:“由著旁人在我身上胡折騰。”
“你身上的毒針是人傢發出的暗器,拔針解毒當然要本主來啊,我哪懂得恁多!”銘鈺覺得自傢主子真是不可理喻。
“你不懂就……等等,”朱秀蒨琢磨似乎哪裡不對,“你說是哪個本主?”
“一個美貌婦人,說這個披什麼銀針是她發的。”銘鈺回道。
“那婦人淡紫衫裙?看著三十來歲?妖裡妖氣的?”
朱秀蒨一連數問,銘鈺隻是跟著連連點頭,小郡主不放心地又追問一句,“隻是她一人施救?”
“不是啊。”銘鈺終於搖頭,朱秀蒨的一顆心兒又提瞭起來。
“我也在旁邊幫襯來著。”銘鈺拍著高聳胸脯,得意洋洋。
朱秀蒨強忍住瞭揍貼身婢女一頓的沖動,捺著性子問:“那個人沒在邊上動手?”
這一問都是勉強,小郡主沒好意思問還有沒有動嘴,銘鈺卻犯起瞭糊塗,“郡主您說哪個啊?”
“就是那個人,哎呀,你笨死瞭,就是那姓丁的小賊!”朱秀蒨恨鐵不成鋼地憤憤頓足,真想將這小樓也給踩塌瞭。
“您說什麼?郡主?男女有別,丁大人怎麼可能進來!他一直在外間與那個漂亮的秦姨娘敘話來著。”
“怎麼又冒出來個秦姨娘?”郡主蹙眉。
“這丁府的姨太太呀,這閣樓便是她的下處,秦姨娘不但人長得漂亮,也想得周到,適才我便是隨她去為咱倆挑選衣服,眼瞅天就快亮瞭,咱總不能再穿著夜行衣在大街上晃不是。”想到青天白日,主仆二人一身黑衣黑巾,路人側目的情景,銘鈺掩嘴偷笑。
朱秀蒨卻恨得牙根癢癢,該死的小賊,竟敢妄語欺人,看本姑娘的笑話,早晚要與你算帳!
“郡主,我看這府裡主人都和善得很,那丁……丁大人也算明理,不像是不懂是非的,也許外間傳言有誤。”當然,銘鈺的話裡人肯定未包括兇巴巴的慕容白。
“有什麼誤!那小子不但不明是非,附閹媚上,還貪花好色,下流無恥,頂不是個東西!”朱秀蒨捂著夜裡被丁壽揉捏的胸口,耳根一陣燥熱。
銘鈺見郡主撫著胸脯面紅耳赤,不由擔憂道:“郡主,可是餘毒未凈,又發作瞭?待婢子去請丁大人來。”
“請他做什麼!不是因他的緣故我能受傷麼!”朱秀蒨筍指狠狠點著銘鈺額頭,“你這小腦袋瓜裡一天到晚都想些什麼,走!”
摸著隱隱發痛的腦門,銘鈺沖自傢郡主背影吐舌扮瞭個鬼臉,“總是你有理!”
*** *** *** ***
丁壽正歪在羅漢榻上,頭枕著杜雲娘豐腴柔軟的大腿,一隻腳塞進可人懷中,由著二人為他捏頭捶腿,抬眼看見朱秀蒨主仆步出,咧嘴一笑,“小郡主,這便要走麼?”
“不走留在這裡過年啊!”朱秀蒨火氣很大,說話沖得很。
可人抿唇輕笑,怕是這姑娘被爺氣得不輕,柔聲道:“郡主貴體初愈,還需靜養,急躁不得,妾身已命廚下備瞭飯食,二位待用瞭飯後,再計議去留不遲。”
“是啊,折騰一夜,怎麼也得用個便飯,免得來日遇見焦辟塵,說我慢待她的徒兒。”杜雲娘媚眼微睞,春意融融。
“你識得我師父?”朱秀蒨心中一百個不信這個妖冶女子會與素來清冷孤傲的師父有交情。
“武當三塵,赫赫有名,誰人不識。”杜雲娘玉指輕繞,把玩著鬢邊的一縷散發。
“我就不認識。”丁壽不合時宜地插嘴。
杜雲娘噙笑俯身,把著柔軟發絲輕輕滑過丁壽臉頰,膩聲道:“辟塵道姑冷眉冷眼的,活像根木頭,爺不識得也好。”
感受著面上絲絲癢意,聞著杜雲娘豐滿雪脯的陣陣乳香,丁壽舒服地發出一聲輕吟。
“不要臉!”二人的羞恥舉動看得朱秀蒨直皺眉,鄙夷地暗罵一聲,不過她心中實是忌憚杜雲娘手段,不敢再輕易造次,隻是橫眉喝道:“今夜之事,來日定當回報,你可敢留下名號?”
“隻要對你師父提及九尾妖狐,她便知我是哪個瞭。”杜雲娘醉心與懷中丁壽調笑,正眼也不給她一個。
朱秀蒨被氣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道:“銘鈺,我們走。”
“記得走門。”
丁壽一聲囑咐,使得主仆二人身形一頓,隨即加快腳步匆匆奔瞭出去。
“老爺,不過是兩個女娃兒一時魯莽戲耍,咱府中又沒損失什麼,您何必逗趣她們?”可人嗔瞭一句。
“沒損失什麼?爺今夜裡損失大瞭。”丁壽抱怨道。
二女對視,俱都心存疑惑,杜雲娘道:“妾身點檢過瞭,各院並未失竊,難道有遺漏不成?”
“不是這個,我說的是……算瞭,不說啦,”丁壽煩躁地一揮手,從榻上坐起,“脫瞭衣服,上床。”
可人玉頰微紅,羞赧道:“爺,都快五更天瞭,您還有這興致?”
“可不就是這個時候瞭,搞得二爺甚事也來不及,火大得很?!”丁壽懊惱地攥住瞭杜雲娘豐滿乳峰。
*** *** *** ***
素雅香閨內,芙蓉女俠顧采薇孤零零坐在帳後一隻繡墩上,一雙秋水明眸癡癡望著地上黑??的洞口,一瞬不瞬。
“這都什麼時辰瞭,他怎麼還不來?莫不是我白日間不辭而別,真個惹惱瞭丁大哥?”顧采薇手托香腮,自思自忖。
“也許那幅畫真有什麼玄機,誒,我該留下聽大哥解釋一二的,不該任性胡鬧!”顧采薇捶瞭捶自己光潔額頭,後悔不迭。
“可人傢出門一次多不容易,見面沒多長時間,你就去關心旁的瞭,真有什麼誤會,你也該過來解釋一聲啊!”
顧采薇茶飯不思,隻是靜等著洞口中露出那張熟悉的笑臉,白天等瞭半日,不見人影,入夜後梆子敲到三更,還是蹤跡全無,顧女俠當真發瞭脾氣。
“好啊,既然你不願來,以後也不要來啦!”顧采薇麻利地蓋上石板,將繡墩也壓瞭上去,思量一番覺得分量不夠,轉身去挪瞭大衣箱來。
折騰一番後,好似胸口悶氣舒緩瞭許多,顧采薇和衣撲到床上,扯過被子蒙在臉上,打算就此睡個天昏地暗,可在床上翻來滾去,輾轉反側,偏是沒有半點困意。
被子忽地一掀,顧女俠驚坐而起,“洞口壓得這般嚴實,倘若他後夜裡來瞭,我豈非不知!地道內狹小憋悶,再將他……”
顧采薇不敢再想,立時又沖到帳後,奮力將沉重的大衣箱推回原位,重又打開洞口,靜坐等待……
直到雞鳴五更,天邊泛白,地道內未竄出半個人影,顧女俠檀口大張,無精打埰地長長打瞭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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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差籬笆圈圍著一片花畦,不知主人使瞭何種手段,雖是早春,籬內鮮花碧草,林林總總,茂盛非凡。
春日暖陽下,白少川手持銀剪,細細剪裁花枝葉蔓,郭彩雲坐在一旁石階上,凝眸白少川玉立身形,不覺癡迷。
“彩雲,可是身子不適?”
郭彩雲恍然驚醒,“啊?沒有啊!”
“我喚你幾聲瞭,你好似失瞭魂般沒動靜。”白少川揚眉輕笑,溫柔內斂。
魂兒還不是被你勾去瞭,郭彩雲玉靨微紅,“白大哥,喚我什麼事?”
“幫取些水來,這些花兒該澆澆瞭。”白少川垂首繼續擺弄花圃。
郭彩雲“哦”瞭一聲,飛也似的奔進蓄水的廚房。
手中銀剪“哢嚓”一聲,裁下一截病枝,白少川忽地耳朵一動,目光棱棱,扭頭望向院門。
虛掩的院門已被推開,隻見一個玲瓏嬌小的身影兩手拎著足有半人高的大禮盒,費力地跨過庭院門檻,抬眼見到簇簇花叢中的白少川,頓時喜呼:“白公子!”
“二小姐?”白少川微微皺眉,放下剪刀,步出花畦,整襟施禮道:“二小姐屈玉趾光臨寒舍,有何見教?”
劉青鸞放下禮盒,東張西望,“郭傢那丫頭呢?”
白少川輕輕攢眉,“二小姐,當日之事僅隻誤會,況且你也刺瞭彩雲一劍,難道還不肯甘休?”
“哪有那麼容易就瞭結,”劉青鸞嘟囔一句,仍舊探頭探腦,“她究竟在不在?”
“白大哥……”郭彩雲捧著註滿水的花澆立在廊下,看著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驚疑不定。
“你在就好!”見瞭郭彩雲,劉青鸞面上如春花綻放,拱手便是一禮,“郭姑娘,當日魯莽冒犯,今日我特來向你賠罪,些許薄禮,還請笑納。”
“這……”劉青鸞不同以往,郭彩雲不知所措,懵然瞧向白少川。
白三爺同樣心中不解,隻是沖她點頭示意,郭彩雲立即回禮,“好說,些許小事,二小姐不必在意。”
“好啦,罪也賠瞭,禮也送瞭,這事就這麼過去瞭,不許在外間亂道我華山派的是非,待我練好功夫,再來尋你比試高下。”劉青鸞如同放下萬斤重擔,渾身輕松,拍拍玉手,紅著臉兒道:“白公子,我告辭啦,有空常來府中坐坐,莫要隻沉迷兒女情長,墮瞭英雄志氣。”
劉青鸞本性難改,話中不軟不硬地又別瞭根刺。
郭彩雲一臉茫然,白少川哭笑不得,“二小姐此來,隻為這個?”
“是啊,行走江湖不就是要講個恩怨分明嘛,我有錯不認,豈不墮瞭華山派的俠義聲名!”
江湖恩仇,若隻道個歉便可瞭結,哪還有恁多血雨腥風,白少川搖頭失笑,“哪個與你說的?”
劉青鸞笑容頓失,面罩寒霜,切齒道:“還有哪個?除瞭那廝誰還能將那日舊事拿出來說嘴!害得姐姐整夜在我耳邊嘮叨埋怨,哼,如今賠過禮瞭,看他還能花言巧語搬弄出什麼是非來!”
“二小姐說的是……南山兄?”
*** *** *** ***
“丁南山?”
“你認識我?”
高升客棧門前,丁壽狐疑端詳著眼前一口叫出自己名姓的陌生人,峨冠博帶,士子裝扮,卻生得八字眉,三角眼,面黃肌瘦,兩腮無肉,這副尊容說是其貌不揚都是褒贊,簡直可稱得上“面目可憎”。
偶遇之人打躬施禮,“下官大理寺左寺副徐禎卿,緹帥常隨侍陛下左右,朝會時曾有幸瞻仰大金吾風采,是以識得尊面。”
“哦。”丁壽恍然,區區從六品官,大朝會上不知排在哪個犄角旮旯,他有印象就有鬼瞭。
“徐大人不在大理寺公幹,怎麼有暇到這高升客棧來瞭?”丁壽看徐禎卿身著便裝,不像是辦公事的樣子。
“探望一位朋友,但不知緹帥日理萬機,撥冗此地,又所為何來?”徐禎卿道。
“也是來尋人的,”丁壽邁步進瞭客棧,隨口問道:“徐大人是找哪個?”
“故交好友,吳中祝允明。”徐禎卿落後丁壽半步,尾隨而入。
“祝枝山?”丁壽頓步回身,一臉驚訝。
“緹帥也知希哲之名?”
“徐老爺,您可來瞭,我們老爺一直念叨您呢。”一個矮小身影三步並兩步地從客棧樓梯上奔下。
一瞥來人,徐禎卿也展露笑容,“來興兒,祝兄何在?”
“是啊,快請祝先生出來迎客。”丁壽跟著插嘴。
來興這才發現丁壽,也不怪他目中無人,實在徐禎卿容貌過於“出眾”,在人群中一打眼便能認出,是以忽略瞭他身旁丁壽,小傢夥記得這人是朝中大官兒,立時拘謹不少,喏喏道:“小的見過丁老爺。”
此時換作徐禎卿驚訝瞭,“緹帥亦與希哲有舊?”
*** *** *** ***
祝枝山客房之內,丁壽端著來興沏的新茶,不住打量祝、徐二人。
原來所謂江南四大才子是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和徐禎卿啊,那個什麼周文賓是他娘哪個混蛋編出來的,害得二爺資訊錯誤,無良影視劇真個害人不淺!
“緹帥,下官之事究竟如何瞭?”得瞭消息的臺州指揮陳良也擠進瞭這間屋子,眼巴巴瞅著丁壽等回話。
“老陳,你的事咱回頭再說。”丁壽一句話封住陳良嘴巴,開門見山道:“祝先生,丁某今日前來有一事相求。”
祝枝山與徐禎卿交換一個眼神,離座欠身道:“大人為難之事,學生力薄才疏,恐也無能為力。”
“先生不必客氣,此事對你易如反掌,勞煩先生與我書個扇面,這該不算為難吧?”
的確不是什麼難事,祝枝山閑著沒事經常寫瞭送朋友,關鍵他實在不願與錦衣衛扯上關系,信口推脫道:“學生蓬心陋質,胡亂塗鴉之作恐不能入緹帥法眼,還請大人另請高明。”
丁壽皺皺眉頭,“先生的意思,這忙是不肯幫瞭?”
“希哲兄絕無此意,隻是憂心拙作獻醜,貽笑方傢罷瞭。”徐禎卿笑著幫打圓場。
“丁某聽聞祝先生手書如蛟龍出海,不拘一格,為當世之珍品,還有何人敢在先生書前自稱大傢。”丁壽唇角微勾,隱含冷笑,這幫文人才子,好言好語客氣兩句,竟然給二爺拿喬起來,真是給他臉瞭。
“既然緹帥不棄,下官便替希哲兄應下瞭。”徐禎卿道。
“昌國!”祝枝山略有不滿,非是惱好友越俎代庖,隻是見他面對緹騎低眉順眼,實在有失風骨。
徐禎卿悄悄擺手,示意祝枝山不要多言。
“那就這麼著瞭,潤筆隨意,回頭我命人送來,不打擾二位敘舊瞭,告辭。”丁壽也不耽擱,徑直出門,陳良慌不迭跟瞭出去。
“緹帥,末將的事……”陳良急得搔頭抓耳,出門便緊著再問。
“老陳,你同我說句實話,你那批軍器可有殘次摻雜其中?”
陳良將頭一搖,堅定道:“斷無此事,本衛軍器都是悉心打造,絕無以次充好,標下敢對天盟誓。”
“那就好,回去安心等信吧,定會給你個說法。”丁壽拍拍陳良肩頭,心中也跟著松瞭口氣,拿瞭人傢畫,如果事沒辦成,二爺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大人,標下……”陳良有心再請托幾句,丁壽卻不給他機會,甩袖揚長而去,隻留下怔怔呆立的陳指揮。
*** *** *** ***
“昌國,你這弄的是哪一出!?”
客房之內,祝枝山捋著又黑又亮的大胡子,正在質問老友。
“不過舉手之勞,希哲兄何必推拒。”徐禎卿老神在在坐在椅上品茗。
“緹騎是何名聲你又不是不知,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何苦讓某與他們扯上關系。”祝枝山坐到一旁直生悶氣。
徐禎卿輕嘆一聲,將茶盞放下,“能避開自然是好,可如今丁南山尋上門來,你若拒之門外,怕是禍事轉眼就要臨頭。”
“此人當真如傳聞般橫蠻霸道?”與丁壽見過兩面,祝枝山直覺似乎並非如市井傳說般可怕。
“霸不霸道暫且另說,當今朝中,能直拒其請的恐還不多,”徐禎卿遙指好友,又點點自己胸口,苦笑道:“你我二人,絕不在其中。”
祝枝山額頭紋皺得更深,“你當知我從不屑逢迎權貴……”
“小弟又何嘗是阿諛鉆營之徒,隻是如今權閹當道,廠衛橫行,凡事切勿意氣,李崆峒若非得康對山之助,此時恐還身陷囹圄,不得解脫。”想起好友李夢陽遭遇,徐禎卿悵然長嘆。
“罷瞭,人在矮簷下,我寫與他也就是瞭。”祝枝山憤憤一拍桌案,震得他六指生疼。
見老友悒悒不樂,徐禎卿開解道:“希哲兄莫為此小事縈懷,還是多談些暢快之事,你此番入京還未去拜謁恩師吧?”
“我方才入京,還未得趁便。”祝枝山老實答道。
“難怪,”徐禎卿摸著唇上兩撇稀疏鼠須,笑容玩味,“你還不知好事近瞭……”
“是何好事?”祝枝山好奇心頓起,敦促道:“昌國,莫要耍弄愚兄瞭,快些說來。”
“前日去拜訪老師,聽聞禁中傳出消息,今科春闈主考……便是他老人傢。”
“哦?”祝枝山擰眉道:“消息可實?”
“千真萬確,希哲兄當年秋闈便蒙先生親筆列入優等,如今春闈大比,得天之助先生為簾內主考,兄大魁天下亦可期也。”徐禎卿朗聲大笑。
小僮兒來興也興高采烈地鼓掌,“老爺,有王相爺幫襯,您此番定能高中。”
與二人不同,祝枝山眉間愁雲深鎖,“昌國,愚兄這幾日不方便過府拜望恩師,勞煩你代為致歉。”
“卻是為何?”徐禎卿笑容猶在。
“避嫌,”祝枝山喟然一嘆,“當年子畏的教訓還嫌不夠麼!”
徐禎卿笑容頓斂,弘治十二年科場案,徐經與唐伯虎二人因事前與主考程敏政往來甚密,考後又大言炎炎,過於高調,以致於得中之後,落榜舉子群情激奮,科道彈劾程敏政鬻題於徐、唐二人,最後雖查無實據,但為平息物議,主考程敏政因“臨財茍得,不避嫌疑,有玷文衡,遍招物議”,被勒令致仕,徐經、唐寅以“夤緣求進”之罪,黜充吏役。
程敏政出獄後便憂鬱而死,唐伯虎愈加放浪形骸,徐經功名之心未死,孝宗駕崩後藉口潛入京師,謀求翻案,結果去歲客死他鄉,思之可嘆。
“希哲兄,是否想得多瞭,當年程篁墩與子畏等人言語也有失當之處,先生與兄當不至於此……”徐禎卿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唐寅殷鑒不遠,如何敢讓祝枝山再去冒險。
“我已是屢試不第之人,無懼人言,卻不可為恩師招來非議。”縱然祝枝山生性豁達,亦懂得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唯有請恩師寬恕失禮之罪。”
“希哲兄一片苦心,先生當能體諒,”徐禎卿正色道:“小弟定當轉達。”
“多謝昌國,待三場試畢,某定當登門拜謁恩師。”祝枝山肅然長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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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三年二月甲戌,戊辰科會試知貢舉官、禮部尚書劉機題本請奏:請上欽命本科考試官。
上命少傅兼太子太傅、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王鏊,掌詹事府事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梁儲為戊辰會試考試官;命翰林院修撰康海等十四人為同考試官,賜宴禮部。
群臣陛辭謝恩,考試官及簾內外官各偕不識字從人一名,進入貢院,提調官、監試官封鎖貢院內外門戶,兵馬司人馬包圍貢院,嚴禁任何人私自出入。
主考王鏊與眾人在貢院戒誓、命題,正德三年的春闈選士,就此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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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院外戒備重重,閨房內伊人孑立。
顧采薇憑窗望月,皎潔月光將整個香閨都鍍瞭一層銀輝。
回首看瞭眼依舊寂靜無聲的繡床帷帳,顧女俠垂眸一聲輕嘆,轉望天邊明月,喃喃道:“今夜……怕也不會來瞭。”
“妹子在等人?”
聲音如在耳畔響起,顧采薇玉手在桌上一拂,三尺青鋒陡然出鞘,寒光凜凜的“玉芙蓉”直指身後之人。
丁壽被唬瞭一跳,腳下一滑,身子已飄後三尺,雙手連搖道:“薇兒,是我!”
“曉得是你,你,你……你還知道來!”顧采薇緊緊抿著薄唇,隻覺心中無限委屈,眼淚終究沒有忍住,從一雙晶瑩星眸中奪眶而下。
“千錯萬錯,是大哥的錯,薇兒莫要哭瞭,我看著心疼。”丁壽試著用手指撥開眼前寒光吞吐的“玉芙蓉”。
顧采薇俏鼻抽瞭抽,將寶劍收起,抹瞭一把眼淚,嘀咕道:“成天的隻用好話敷衍人傢,這幾天呢?如今才過來,知不知道人傢擔瞭多少心,連飯也沒好好吃上一次!”
“喲,真難為妹子瞭,快讓我抱抱,看瘦瞭沒有?”丁二爺打蛇隨棍上,能順手占的便宜絕不放過。
“啐!”顧采薇舉臂將他推開,玉面羞紅地嗔惱道:“人傢以前是胖是瘦,你怎知道,胡亂套什麼近乎,還是去抱你府上那溫柔鄉裡的女子吧,定是比我這又醜又笨的丫頭體貼可人!”
今兒話裡怎麼這麼重的醋味,丁壽酸得倒牙,叫屈道:“冤枉,那夜裡我便要來尋你,卻被事纏住瞭,分不開身。”
“曉得丁大人貴人事忙,小女子都是些許小事,怎敢勞您大駕賁臨。”顧采薇嘟著櫻唇,扭向一邊。
真生氣啦!丁壽臉上陪著笑,慢慢捱到佳人身邊,顧采薇香肩一扭,又轉向另一旁。
“薇兒,我才發現,你這張絳唇紅似胭脂,艷若櫻桃,這嘴一噘起來更不得瞭,像是……”
聽心上人兒誇贊自己,顧采薇心頭欣喜,早伸長瞭耳朵,偏丁壽此時賣起瞭關子,急得她回身問道:“像什麼?”
“像是栓驢的木橛子。”丁壽一臉壞笑地挑瞭挑眉。
“你……”顧采薇舉拳欲打。
丁壽一把抓住粉拳,放在胸口,連聲道:“你打你打,大哥這條命都是你的,打壞瞭不需賠。”
“你就會欺負我!!”顧采薇哭鬧著,一對粉拳擂鼓般捶在丁壽胸口。
反正沒用內勁,丁壽坦然受之,趁勢還將顧女俠嬌軀攬進瞭懷裡,窩在男人厚實胸膛裡的芙蓉女俠再也揮不開拳頭,隻得如小鳥般貼在男人懷中。
“薇兒……”
“嗯。”男人雄壯氣息熏得顧采薇神迷意亂,隻是低低應瞭一聲。
“那夜我是真的有事……”丁壽將夜遇朱秀蒨,發現她中瞭杜雲娘的披發銀針,命懸一線,急將她帶回府中療傷的事原原本本說瞭一遍,當然識趣地略去瞭他言語輕薄的橋段。
“那少年是興王小郡主?”顧采薇訝然。
“也是個不省心的鳳子龍孫。”丁壽撇嘴道。
“大哥,你身邊總有女人圍著轉,真是命犯桃花,天生的風流種子。”顧采薇纖纖玉指輕點著丁壽胸口。
這話什麼意思?小丫頭剛才還在呷醋,現在莫不是試探,顧采薇垂首埋在自己胸口,看不清神色,丁壽隻是一轉念間,便裝作不以為意道:“倘若尋常女子,愚兄或以風流自詡,但在采薇面前……”
“怎樣?”顧采薇玉面輕揚,仰視丁壽,水晶明眸之中飽含期待。
“隻恨情不專也。”丁壽目光灼灼,凝眸玉人。
“真心話?”顧采薇玉靨笑容洋溢。
“天地可鑒,這兩日未來見你,便是準備這份小禮,”丁壽從袖中取出一柄灑金川扇,迎風展開,攬著佳人道:“還記得那個姓祝的大胡子麼,愚兄央他題瞭一幅扇面,特來送與賢妹。”
“那大胡子的禮兒我可不要。”顧采薇興趣寥寥。
“那祝枝山可是當世書法大傢,再說字是他的,這首小詩可是愚兄誠心之作。”
顧采薇將信將疑接過川扇,此扇乃蜀中貢品,棕竹為骨,望之金光燦燦,隻見金箔扇面上墨蹟淋漓的幾行草書,龍飛鳳舞,放浪不羈,細細辨識,確是一首小詩:
夜涼如水月正空,綠草修竹滿園風。
幽客采薇詢春意,雎鳥啼夜此心同。
“雎鳥啼夜此心同……”顧采薇出身大豪之傢,畢竟不同一般江湖兒女,自小練武之餘,也讀書習文,如何不曉《詩經》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況詩中將自己閨名嵌入其中,其中之意,不言而明,默念尾句數遍,不覺情絲撥動,芳心可哥。
妥瞭!丁壽察言觀色,曉得火候已足,食指托起嫩潤雪白的美人下頜,對著兩片嬌艷欲滴的香唇低頭吻下……
顧采薇雙臂環抱男人脖頸,朱唇輕啟,吐氣如蘭……
“薇兒,娘有好消息告訴你!”鳳夕顏熟悉笑聲遠遠傳來。
“我娘!!”顧采薇驚慌失色。
你娘真他娘的,是不是成心和二爺找別扭!!丁壽額頭上已有青筋暴起。
註:吳中四才子中,祝枝山是王鏊門生,唐伯虎和文徵明是王鏊學生,徐禎卿有沒有拜師不清楚,但他與王鏊傢關系也不淺,書裡權當作二人師生關系,另外隻知道徐禎卿長得醜,但不知道具體有多醜,《王鏊集》裡說他“神清體弱”,書裡就寫成瞭“面黃肌瘦”,將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