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瞭?不都讓你吃過瞭麼?”喉頭被鎖得甚緊,丁壽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你還敢說!”海蘭杏眼圓睜,殺氣騰騰,“你那漿子有甚味道?!為瞭它將人好一通折騰,你壞死啦!!”
丁壽握著一雙皓腕,使得自己喉嚨能松快些,委屈道:“還不是你吵著鬧著非要吃的,我還勸過你來著,從始至終我可曾誇過一句我那精水美味的話來?”
“這……”海蘭言語一窒,好像的確是這麼回事,他還說做那事第一次會痛來著,這一想到疼,下身腔道內的撕裂傷口還真就開始隱隱作痛,海蘭頓時俏臉一板,雙手掐得更緊,兇巴巴道:“那也怪你,弄傷瞭人傢不說,還……”
小姑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漲紅瞭粉臉,壓低聲音道:“還讓人在床上尿瞭好幾回,若傳出去我哪還有臉見人!”
“噗嗤”,盡管被鎖著喉嚨,丁壽還是不厚道地笑瞭。
眼見小丫頭柳眉倒豎,有惱羞成怒的跡象,丁壽急忙告饒,“別誤會,絕無惡意,隻是有些回味而已。”
“回味?回味什麼?”海蘭咬著牙問道,這該死的傢夥還敢嘲弄本姑娘。
“一夕纏綿,難分難舍,你就沒享受到其中的美妙滋味?”兩手輕輕撫摸著腰身側的光潔玉腿,丁壽乜眼相問。
“美妙滋味?”經他提起,海蘭回憶昨夜幾番癲狂,那酸癢痛脹雲集的奇妙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自己在男人的綿綿攻擊下仿佛全身融化,飛揚飄浮,一直升到雲巔深處,輕飄飄得幾欲成仙……
海蘭緩緩閉上眼睛,正用心回味昨夜那銷魂蝕骨的舒暢快感,翹臀下忽然一硬,有個硬邦邦熱乎乎的東西正不安分地頂著自己雪白香臀。
玉手電筒閃探出,一把握住那根支棱著的火燙肉柱,海蘭咬著銀牙恨聲道:“大清早的,你又想使壞!”
“哎呦!快松手,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情不自禁……”丁壽急呼冤枉,一個美女大清早的一絲不掛坐自己身上,自己還摸著人傢大腿,但凡是個男人都得有點反應吧。
看著丁壽呼痛叫饒,醜態百出,海蘭頓覺胸中出瞭那口惡氣,心道你也有今天!
“要我放你卻容易,不過你要答應我個條件。”海蘭說著話,感受到陽物不安分地在掌心跳動,不由用力套弄瞭數下作為回報。
丁壽輕輕發出一聲呻吟,你就這樣給二爺擼出來,要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啊,心中雖這般想法,卻怕說出來再激怒這妮子,隻得敷衍道:“好說,你又想吃什麼啦?”
“誰說吃的啦!我是說……”海蘭不滿地白瞭他一眼,看看淩亂床榻,羞紅著臉兒道:“這床可不許跟人說是我尿的!”
“噗——”丁壽忍俊不禁。
“你還笑!”海蘭一雙美目瞪得溜圓,手上也加重瞭力道。
“不笑不笑,輕一些,”丁壽掩著嘴,連連應聲,“我答應就是。”
“還有……”粉面低垂,海蘭聲若蚊?,“尋個時候,你再和我做做昨晚那事。”
眼瞅著姑娘粉臉兒漲成瞭一張紅佈,連脖子都變得通紅,丁壽心中得意,二爺又睡服瞭一個。
“喂,行不行你給句話呀,隻顧壞笑什麼?”海蘭被丁壽笑得滿身不自在,決意要給他那根肉棒子一個教訓。
還沒等她發力扯弄,嬌軀忽被一股大力掀倒,男人山一般的沉重身軀壓在瞭她身上。
“還尋個什麼時候,就如今好瞭。”
男人呼吸的熱氣直奔到鮮艷嬌靨上,讓海蘭心跳好一陣加速,嬌聲推搪道:“現在……不行,人傢下面還疼呢。”
“做起來就不疼瞭,你昨晚不就體會到瞭。”丁壽在她挺直的瑤鼻上輕刮瞭一下笑道。
海蘭隻覺男人那根火燙肉柱在自己胯間不住頂來拱去,想起昨夜情境,身子不由一陣酸軟,也沒瞭推搡的力氣,認命得四肢往床上一癱,嬌嗔道:“你就會欺負我……”
“好寶貝兒,怎是欺負你呢,我疼你還不夠呢。”丁壽一陣壞笑,將她兩條修長玉腿分開抬起,菇頭對準穴口,就要緩緩推進。
“爺……”貽紅聲音自外間傳來。
海蘭聽見人聲,兩條微微曲分的長腿瞬間蹬得筆直,直接將丁壽從床上踹瞭下去,她如同一隻受驚的兔子,一骨碌滾進瞭床榻深處,用被子將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
“哎呦!”丁壽猝不及防,屁股墩摔瞭個結實。
貽紅聽得裡面異動,急忙推門而入,一見自傢老爺正捂著屁股在地上哼哼,也是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攙扶,“喲,爺您這是怎麼瞭?”
丁壽起身沒好氣道:“什麼事非得一大清早來說?”
貽紅兩個昨晚換瞭衣服回來,就聽得裡間胡天胡地的動靜,曉得老爺正在行房,她二人還納悶姐妹幾個都為著美蓮娘倆的事在外間淋雨,是哪個還有閑情鉆瞭這個空子,聽瞭大半宿的窗戶根兒,兩人才堪堪睡下,若非有事,她也不會一大清早來觸丁壽的黴頭。
看著老爺胯下逐漸消火的寶貝,貽紅知道自己怕是撞破瞭老爺“晨練”的好事,心中惴惴不安,急忙賠笑道:“非是奴婢不懂事,實是蕊兒來訊說吳管事醒瞭,嚷著非要見老爺不可,否則飯也不吃,藥也不喝,奴婢怕耽誤瞭事,才鬥膽通報。”
丁壽蹙蹙眉頭,示意穿衣,貽紅急忙招呼外間探頭探腦的貽青進來幫忙,服侍他穿戴停當,丁壽整整衣服,向榻上一努嘴,吩咐道:“幫著收拾一下,再給她準備份早飯。”
二女點頭應聲,恭送丁壽出瞭屋子,貽青拉瞭貽紅一把,指指鼓鼓囊囊的一團錦被,貽紅掩唇失笑,柔聲道:“是哪位姑娘?出來吧,爺已經走瞭。”
錦被輕輕抖動,人還是沒有露頭。
貽青突然指著床上乾涸的精漬煞有介事地驚呼道:“喲,這一大片的,究是誰弄出來的?”
“是丁壽!”錦被一掀,鬢發淩亂的海蘭終於露出頭來,帶著幾分哭腔道:“真的是他尿的……”
*** *** *** ***
屋內彌漫著一股濃濃藥味,美蓮靠在榻上,面容憔悴,不時輕咳,蕊兒端著藥碗陪在床前,滿是憂色。
丁壽緩步移入,蕊兒跪下行禮,美蓮也掙紮著要從床上下來。
“你身子不爽利,禮兒就罷瞭吧。”
“老爺海量寬宏,奴婢無顏相對,這尊卑之禮萬萬省不得的。”美蓮執意由女兒扶著,給丁壽行瞭一禮。
禮畢後美蓮卻不起身,還是跪在那裡,“奴婢有事向老爺回稟。”
“好瞭,禮也行過瞭,有甚事床上歇著說。”丁壽本人就不是個拘禮的,何況美蓮身上有恙。
美蓮搖搖頭,堅決道:“此事不說,奴婢不敢起來。”
“究竟什麼事?”丁壽也生瞭好奇。
美蓮看看身旁女兒,輕聲道:“蕊兒,你且先出去,娘有事須單獨稟告老爺。”
“娘……”見母親神情淒楚,蕊兒很是憂心。
“這裡有我,你安心就是。”丁壽道。
老爺這麼說,蕊兒也不敢再停留,將藥放在一邊,垂首走瞭出去。
“什麼事還非要避開自傢女兒?”丁壽在床沿坐下問道。
美蓮跪在地上道:“非是要瞞她,隻是奴婢做瞭錯事,老爺要降罪,這丫頭一心愚孝,定會苦苦相求,若留她在此處,會弄得老爺難做。”
丁壽“嗤”地一笑,“你卻會為我著想,若是那些聰明心思全都用在此處,府裡有誰能動得瞭你,又何必費心去弄那幾個小錢花。”
美蓮臉色慘白,磕瞭一個頭道:“非是婢子為自身開脫,將主意打到竇傢,卻也是存瞭討好老爺的心思……”
“哦?”丁壽自是不信,“此話怎講?”
“奴婢見老爺在府中常對竇傢那”胭脂桃花釀“贊不絕口,隻是礙於所產不多,每每不得盡興,便早想著將之變成丁傢產業,怎料……總之是奴婢行事不周,敗瞭老爺名聲,求老爺治罪。”美蓮懊喪不已。
“本心不錯,手段卻稍嫌下作,行啦,此番給你長個記性,事情已然過去,你踏踏實實養病就是瞭。”不當面吐口,這婆娘怕是過不去心頭那道坎,丁壽隨口安慰幾聲。
怎料美蓮仍是不起,跪在那裡道:“奴婢還有一樁事對不住老爺,是關於鳳姨娘的……”
聽美蓮將迎娶李鳳那夜原委道出,丁壽面色終於沉瞭下來,怪不得洞房中鳳兒想不開瞭要投繯自盡,原來是受瞭美蓮言語刺激,唉,這個傻丫頭!!
美蓮以頭搶地,悲聲道:“婢子胡言亂語,以致鳳姨娘尋瞭短見,心中沒有半刻安寧,既夢到鳳姨娘身遭不測,變成厲鬼向我索命,又擔心有一日她重回府中,罪行暴露,我母女被老爺降罪,重又流落街頭,這憂懼之心日甚一日,奴婢也是苦不堪言,生死兩難……”
丁壽倏地起身,美蓮嚇得不敢再言。
背過身去,丁壽緩緩道:“那你今日自承罪行,便不怕瞭?”
美蓮伏在地上,泫然道:“奴婢做出那些混帳事來,固是因為往日裡窮得怕瞭,心中存瞭貪念,更多的也是為瞭有朝一日老爺見罪,給自己娘倆個留條後路,可是昨日當爺親口說要將我趕出府去,婢子隻覺天都塌瞭,數年來奴婢早已然將丁傢作為歸宿依靠,若是失卻這個憑依,空有那幾兩浮財又有什麼活頭!”
“丁傢對奴婢母女之恩天高地厚,奴婢若再存瞭自個小心思,有事藏著掖著瞞著老爺,真就豬狗也不是瞭,爺若是氣不過,當即打殺瞭奴婢給鳳姨娘作償,奴婢絕無二話,隻求老爺莫再將我趕出府門,奴婢做鬼也感念您的恩德!!”
美蓮也是狠瞭心,咚咚咚又磕起瞭響頭,霎時間便磕得腦門淤青,仍不甘休。
袍袖輕拂,一股大力將正自磕頭的美蓮托起,丁壽回身,凝視著她淡淡道:“事情我已知曉,你可以安心調養瞭。”
“爺……”床上床下地服侍瞭幾年,美蓮自問清楚主子脾性,任性重情,張揚外放,她甚至已做好瞭丁壽盛怒之下將她處死的準備,怎料丁壽隻是一句話輕飄飄地揭過,這卻讓她一時吃不準瞭。
“爺有什麼責罰,盡管示下便是,奴婢身子粗賤,挨得住的。”美蓮心頭忐忑。
“沒有。”丁壽搖頭,“你把藥吃瞭吧。”
美蓮“噗通”一聲又跪瞭下去,淒聲道:“爺可是要等奴婢病好之後再將我趕走?奴婢對天明誓,死也不會離開!!”
輕聲一嘆,丁壽親手將美蓮再度托起,“胡思亂想個甚,爺說瞭不再計較。”
“那爺您……”美蓮目光中盡是惶恐,“鳳姨娘的事不怪奴婢?”
“而今怪你有用麼?”看這意思不給個說法是安不瞭心瞭,丁壽無奈搖頭,將美蓮強摁到榻上坐下,“鳳兒性子太剛,那些話你不說有些事她早晚也要知道,屆時還不知會弄出什麼事來,此番誤打誤撞地被人救走,也算提前消弭一場禍事,因禍得福吧。”
若是事發當日,丁壽急怒之下興許真就一巴掌將美蓮拍死,可如今兩年多過去,其中因果他不知思來想去多少次,腦子早就冷靜下來,事情的根子還是在自己身上,要說他此時心中,相比對始作俑者美蓮的惱怒,更多的是對那位倔強酒傢女的滿心愧疚。
“既然想要報答爺的恩情,就快些養好身子,總不能病病殃殃地去做事。”丁壽將那碗藥湯端到美蓮近前。
“是……”老爺非但不加怪罪,反親奉湯藥,美蓮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感激,眼淚撲簌簌流個不停,語聲哽咽。
“你外宅管事的差事須得交出來……”
美蓮捧著藥碗連連點頭,捅出這麼大簍子,她也沒妄想能保住差事。
“先好好養病,回頭再給你安排另個差事。”丁壽心中已有計較,此時還不好說明,又寬慰瞭幾句,就要起身離開。
“爺……”美蓮忽又想起一樁事來,訕訕垂首,低聲道:“奴婢還有一樁事瞞著您……”
*** *** *** ***
丁府前院的一所偏僻的獨立院落,幽潔雅靜,渺無人蹤。
院門前把守的四名錦衣校尉對突然而至的丁壽也甚是意外,齊齊躬身行禮:“衛帥。”
“罷瞭。”丁壽漠然揮手,向院內張望瞭一番,“裡面人有什麼動靜?”
“這段時日老實多瞭,照屬下看往常也就是吃飽瞭撐的。”領頭的守衛撇撇嘴,十分不屑。
丁壽點點頭,施施然走瞭進去。
院內花木扶疏,氣象清雅,隻是房舍不似旁的院落,三間主屋以木為基,出簷深遠,簷宇卻稍顯矮小,看來總有些不倫不類。
丁壽凝眸望瞭房舍片刻,猶豫再三還是朗聲道:“丁壽前來求見,不知大妃與大君殿下可有暇一見?”
屋舍內一個清冷聲音回應道:“我母子皆是上國階下之囚,丁大人若是想見,我等豈敢回避!”
丁壽皺皺眉,這語氣哪有半點階下之囚的感悟,無奈硬著頭皮道瞭聲“得罪”,輕輕拉開房門,步瞭進去。
朝鮮王朝昔日高高在上的慈順大妃尹昌年面壁盤坐,那位被丁壽從國王寶座上拉下來的晉城大君李懌默默守候在母親身旁,看向丁壽的眼神閃爍不定,既有憂憤仇恨,又夾雜著濃濃懼意。
面色不善,倒也沒見有多瘦弱,丁壽上下打量著李懌,琢磨該怎生開口。
“貴人事忙,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見教?”尹昌年並不回身,率先發問。
“公務繁多,大妃與大君在敝府作客兩年,少來拜會,失禮之處還請見諒。”丁壽心中有些後悔為將就這對母子把自傢院落改成朝鮮式樣瞭,屋舍矮小不說,室內地板與地面間還做瞭一層架空,使得不大的空間更為逼仄,讓身材高大的他渾身不自在,索性學他們母子盤膝坐下,嗯,地板下應該是設有火龍,坐在地上屁股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尹昌年仰頭一陣大笑,驀地回身,語帶悲憤道:“兩年牢獄之苦,大人緣慳一面,今日大駕光臨,莫不是我母子的大限到瞭?”
李懌身子一抖,面露慌張之色,幸好丁壽很快便打消瞭他心頭疑慮。
“大妃說笑,二位落到今日田地,丁某難辭其咎,與其無事前來煩擾,大傢相看兩厭,不如避而不見,彼此也能過得舒心。”
“哦?如此說來,我母子還要感激大人體諒咯?”尹昌年面帶譏嘲。
“體諒一說卻也不必,隻不過二位衣食住行皆是丁某供應,便是顧念在下這份勞苦,也不該閑來無事出言貶抑吧?”
丁壽已然從美蓮處得到消息,這對母子一日三餐吃飽瞭飯沒事幹,但凡有婢女仆婦過來打掃服侍便叨逼叨個不停,大明朝鮮兩頭罵,朝鮮國上到李?夫婦下到文武兩班,讓他們罵瞭個遍,大明這邊倒是不敢辱?正德小皇帝,可對丁壽這個元兇罪魁可從頭到尾沒什麼好話,兩年下來,母子二人的大明官話卻是熟練不少。
府內下人哪敢成天聽人辱?自傢老爺,都跑去向美蓮訴苦,美蓮那婆娘可不願慣著這對朝鮮白眼狼,什麼大妃大君,在她眼裡落毛的鳳凰還不如雞呢,兩個番邦戴罪之人,老爺開瞭天恩好吃好喝白養著你們,你們倒好,拿著客氣當福氣,蹬鼻子上臉瞭,當下就命人縮減瞭二人的衣食用度,不過她並未將此事稟告丁壽,一來認為這點小事犯不上,再則那縮減下的銀子可都填進瞭她的私房,何必再去饒舌多事,今日受瞭丁壽感化,覺得事無巨細都不可再隱瞞過往,是以和盤托出。
“我母子遠離故國,寄人籬下,傾吐幾句胸臆都不成,難道非要感恩戴德乞求那嗟來之食麼!”尹昌年陣陣冷笑。
“大妃言重,丁某自問待二位尚算禮遇,近來有所慢待,實屬下人自作主張,這廂先行賠罪,飲食用度自當恢復如常,大妃盡可安心。”
丁壽並不在意這母子的不敬之詞,反正天下間罵他的人多瞭,隻要不當面指著鼻子來,他都可以一笑置之,甚至美蓮這次是真的幡然悔悟,還是憂懼交權之後東窗事發才坦明一切,他也不是很關心,自己枕邊人可以慢慢調教,這對母子畢竟身份特殊,要是哪天小皇帝心血來潮,召人過去見見,結果這倆大嘴巴在禦前抱怨日常吃喝不盡人意,二爺可丟不起那份人。
“落到如今境地,皆是貴母子宮變奪位,咎由自取,丁某也是無法,與其怨天尤人,不若樂天知命,還可活得快樂長久一些。”話不投機,丁壽起身整整衣袍,便準備告辭。
“原來大人也是盼我母子活得長久,”尹昌年自衿一笑,帶著些許嘲弄道:“但不知這份人情,妾身該感念大人呢,抑或是大明皇帝陛下?”
丁壽面色一寒,自己心裡清楚是一回事,被人拿捏的滋味可不好受,當即寒聲道:“大妃是聰明人,最好莫被聰明所誤,一時口舌之快,往往招來殺身之禍。”
尹昌年與李懌齊齊變色,“你敢……”
不待尹昌年說完,丁壽便打斷道:“丁某不敢,不過我想請教貴母子,貴國主囚禁喬桐島時,若是偶然染病暴斃,那守將能有什麼罪過?”
尹昌年母子呆若木雞,二人當初動過什麼心思,自己可是心知肚明,一時間冷汗俱下。
“二位好自為之。”丁壽微一拱手,甩袖而去。
“母妃,那丁賊可會……”李懌憂懼不已。
尹昌年搖搖頭,寬慰兒子道:“既然他要恢復往日用度,該是不會,不過……王兒,你那些意氣之言今後也不要再說瞭。”
李懌抬手將一旁矮幾掀倒,憤憤道:“孩兒就是心裡憋悶得難受!!”
王兒說的也是,幽禁之日漫無盡頭,若不還讓他有個發泄之處,怕是早就瘋魔瞭,尹昌年憐愛地看著兒子,幽幽一嘆,當日宮變行險,莫非真就錯瞭……
*** *** *** ***
兩個不開眼的東西,敢給二爺我使臉子,呸!丁壽打定主意,沒事再也不來看這倆的臭臉瞭。
氣沖沖回瞭住處,吩咐譚淑貞將外宅的差事兼起來,尤其囑咐瞭一聲莫要慢待朝鮮那娘倆,當然如果他們再有口無遮攔的話立時稟報,他奶奶的,還不信治不瞭他們嘴賤的臭毛病。
丁壽正坐在堂屋裡生悶氣,有人來通傳:徐杲求見。
*** *** *** ***
徐杲近乎是跑著沖瞭進來。
“我說小徐杲,你若有空便多盯著點豹房工程,早日完工本官也好給你保薦個前程,這整日的往我這兒跑算怎麼意思?”看著滿頭大汗的徐杲,丁壽貼心得將自己沒喝完的半碗殘茶遞瞭過去。
徐杲仰脖將已經涼瞭的半碗茶喝個乾凈,抹抹嘴巴道:“小的知道,實在是事情緊急,不得不來求告大人。”
“你才來京城,一天到晚哪那麼多急事,”丁壽笑得不以為然,自己從旁又斟瞭一杯茶,慢悠悠道:“說吧,事情不大我便給你辦瞭。”
“非是小的事,而是事關竇傢姐姐。”
“妙善?”丁壽眉頭一挑,對小傢夥自來熟的稱呼略有不滿,“她又怎麼瞭,大興縣又上門拿人瞭?”
丁壽不過隨口一說,打死他也不信杜萱狗膽包天,還敢去尋竇傢的晦氣,老神在在呷瞭一口新茶。
徐杲晃晃頭,“不是大興縣,是竇傢姐姐要嫁人瞭。”
“噗——”一口熱茶噴瞭徐杲滿臉。
*** *** *** ***
丁壽大步沖出廳堂,徐杲一路小跑隨在後面,喋喋不休道:“小的想竇傢姐姐方才出獄,傢裡怕是一團亂麻,一早上過去想著看能幫襯什麼,怎知到瞭竇傢便見那顧傢小姐也在,與竇傢姐姐正在爭論,小人聽瞭半晌,好像是竇傢姐姐才許瞭人傢,顧傢小姐有些不太樂意,二人爭得厲害,小人實在插不進嘴去,想到大人您與她二人俱都熟稔,應是能說上話勸勸,可別教她二人動瞭手。”
徐杲是弄不明白,竇傢姐姐要嫁人,顧傢小姐有甚不開心的,難不成竇傢姐姐要嫁的是她的心上人,二女爭夫,這鬧不好真會出人命的。
丁壽懶得聽他廢話,站在庭院中高聲喊道:“麻全,備車。”
“老爺,麻全告假瞭。”譚淑貞上前應道。
“他一個馬夫成天不在傢裡,告哪門子假?!”丁壽怒吼咆哮。
譚淑貞也不知究竟發生瞭何事,一向隨和的老爺發這般大的火氣,低頭認錯道:“是奴婢的不是,今日是貢院放榜的日子,他掛念本傢兄弟前程,昨晚間過來告假,奴婢見爺事忙,未及通傳,鬥膽私允瞭他半天假,慮事不周,請老爺責罰。”
丁壽曉得譚淑貞所謂昨夜事忙指的是哪回事,深吸口氣平復心境問道:“幾時走的?”
“四更天裡便去張望等候瞭,如今榜也該下瞭,想是說話就快回來瞭。”
“大人,我們快些去吧,遲瞭怕竇傢姐姐要吃虧。”徐杲想著顧傢小姐的穿戴打扮,又和丁大人熟識,怕也不是凡人,竇傢姐姐一個酒傢女兒,無論動不動手,總是吃虧的一方。
“快?你會騎馬麼?”丁壽白瞭他一眼。
徐杲搖頭。
“給他套個車,送他去竇傢酒坊,將蒼龍駒與我牽來。”丁壽沒好氣吩咐道。
*** *** *** ***
貢院門前,人頭熙攘。
數千舉子連著許多親眷傢仆聚集在貢院門前,翹首企足,望眼欲穿。
貢院大門張開,拎著漿糊桶和拿著榜文的報子才一出來,烏壓壓的一大群人登時便“嗡”的一聲圍瞭上去。
“別擠別擠,莫要有辱斯文。”
“是哪個踩瞭我的鞋子,都是一榜同年,這情何以堪啊!”
面對功名富貴,貢院門前的讀書種子並不比集市中的市井百姓超脫許多。
榜文張貼已畢,數千人便圍成一圈抻著脖子苦苦尋覓自己的名字,有高中的立時發出一聲歡呼,周遭人不管心裡作何感想,俱都立時恭喜問候,其他題名者不管往日識與不識,此刻也都熱絡地敘年齒,攀上瞭交情,畢竟殿試一般不會再有黷落貢士,大傢如今就屬同年瞭,日後同朝為官,這層關系可是不一般。
“寅仲少年登第,可喜可賀。”一眾人圍著一個年輕士子拱手作賀。
“哪裡哪裡,僥幸而已。”年輕人嘴上謙虛,面上難掩得意之色,與這幾位榜上無名的故交們隨口敷衍幾句,目光卻向人群之中巡?。
劉天和眼含熱淚看著榜文中自己姓名,十年寒窗苦讀,心血終是沒有白費,想起赴試的一番周折,不覺感慨良多。
“劉兄,小弟向您道賀瞭。”
聞得人聲,劉天和急忙轉身,見是一位唇紅齒白舉止儒雅的青年士子正向他拱手作禮,匆忙回禮,“豈敢,不知兄臺臺甫上下?”
青年謙遜一笑,“小弟莆田戴大賓,草字寅仲,福建人士,有幸與兄同列一榜,日後還請劉兄多多提攜指教。”
“寅仲客氣,賢弟年少才高,天和自愧弗如,此話如何敢當。”劉天和確實有些汗顏,觀戴大賓不過弱冠之年,就已金榜題名,自己年近三旬,才得與人同列,說出來都覺丟人。
“年齒不過一時長短,劉兄何必過謙。”戴大賓粲然一笑。
劉天和有些不解道:“恕愚兄不揣冒昧,今科之中我並無故交熟識,寅仲如何知曉劉某名姓?”
戴大賓朗聲大笑,“劉兄入院鬧得恁大動靜,小弟又非垂老昏聵之人,如何還能不知!”
劉天和頓覺臉上發燒,“慚愧,那日天和情急無狀,教諸君見笑瞭。”
“這是甚話,自古禍福相依 否極泰來,誰人不知錦衣緹帥乃當朝重臣,劉兄得其相助,可是旁人羨也羨不來的機緣……”
劉天和沒有細品戴大賓話中深意,隻是深有感觸地連連頷首道:“不錯,此番幸得丁大人之助,否則愚兄唯有望門興嘆,黯然返鄉瞭……”
“如此知遇之恩,劉兄該當登門答謝……”
“自是應該。”劉天和肯定道。
“小弟也欽慕大金吾之高義,鬥膽與兄同往拜謁,如此不情之請,不知兄長可否應允?”
戴大賓言笑晏晏,劉天和卻一時愣住瞭,總覺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恭喜焦兄。”
“同喜同喜。”焦芳同向劉鶴年與韓守愚二人拱手致賀。
“焦兄此番得中貢士,想來金殿奪魁,也是指日可待。”韓守愚含笑恭維。
焦黃中呵呵大笑,“借希哲吉言,今日焦某作東,我三人不醉不歸。”
“如此叨擾瞭。”劉鶴年同樣喜不自禁,傢裡老爺子屢試不第的多年夙願終於可償,他也算一身輕松。
正與故交客套,忽然瞥見一個熟悉身影從旁閃過,劉春轉目望去,見那人影依稀便是楊慎,立時呼道:“用修!”
楊慎的身形微微一頓,沒有停留,繼續向前步去。
“用修,你這是……”
劉鶴年還要再喚,韓守愚冷冷打斷,“維新,他早與我等道不同不相為謀,還理他作甚!”
劉鶴年憂心道:“我觀他神色不對,勿要出什麼事來。”
焦黃中不屑冷哼,“蜀中才子,平日自負才高八鬥,可這幾百個人裡卻無他楊用修的名字,他如何有顏來見吾等,維新也不要強人所難啦。”
“隻是……”劉鶴年還是有些不放心。
焦黃中面露不喜,“我府內的馬車就在旁邊,這酒維新究竟喝是不喝?”
“白喝的酒怎有不去的道理,走吧維新。”韓守愚拉住好友,三人說說笑笑離瞭貢院揚長而去。
有人歡喜有人愁,三千八百餘考生得中者十不及一,更多的人苦苦尋覓自己名字而不得,唯有悵然幽嘆,落寞離去。
“老爺,還是沒有找到您的名字。”來興兒苦著臉兒,眼圈已經紅瞭。
祝枝山從容一笑,“沒找到便是落榜瞭,下科再考便是,哭個什麼。”
說得雖然輕松,但下科又要再等三年,三年之後又是三年,他已經連續六次會試不第,年近半百,前途渺茫,縱以祝允明豁達心性,也難免心頭悒悒。
“璋哥兒,怎麼樣?”五大三粗的麻全擠在眾舉子中,顯得不倫不類,那榜文中密密麻麻的人名他看得都頭疼,更別說從中尋名字瞭,是以雖心中急躁,卻隻顧追問麻璋結果。
麻璋搖搖頭,頹然道:“落第瞭。”
“沒中?不會吧?”在麻全印象中,麻璋可是全族難得的學問人,竟然也會落榜,當即惱道:“定是那幫考官弄出差錯,我去尋他們論理去。”
麻璋連忙拉住暴走的族兄,解釋道:“沒中便是沒中,科場之途誰也難保一帆風順,曾唯兄乃山西解魁,還不是一樣落榜,豈可因不第而置喙考官公正。”
一旁的解一貫無語苦笑,來京時雄心萬丈,到如今卻還要繼續歲月蹉跎。
“恐怕也未盡然吧。”旁邊有一人忽然插話。
解一貫打量來人,見對方不過二十餘歲,同是舉子裝扮,容止有度,溫文爾雅,抱拳施禮道:“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不才鉛山費寀,亦是落第之人。”費寀欠身還禮。
旁邊有識得費寀的士子訝然道:“費子和你也落第瞭?鉛山費氏傢學淵源,又有令兄鵝湖先生言傳身教,怎還名落孫山?”
“原來是鵝湖先生手足,我等失敬。”解一貫與麻璋齊齊見禮。
費宏,字子充,號鵝湖,出身鉛山費氏,少有才名,十三歲中信州府童子試文元,十六歲中江西鄉試解元,二十歲殿試狀元及第,確是士林後輩仰望的存在。
費寀連道“不敢”,又對熟識人回笑道:“傢兄官秩不過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讀,空有滿腔才學於我有甚益處?我如何不能落榜?”
話中有話?麻璋與解一貫四目相投,俱從對方眼中看出些疑惑來,麻璋道:“費兄方才之言,似乎對小弟落榜另有高見?”
“非隻兄臺,我等俱是一般,”費寀行至榜文前,一一點指其中人名道:“泌陽焦黃中,當今次揆焦閣老公子;均州劉仁,劉本兵公子;合水韓守愚,銀臺公子;重慶劉鶴年,劉宗伯之侄,如此種種,諸位還不明白麼?”
“原來俱是當朝顯貴子侄登第,罔顧我等寒門士子!”
“科場不公!考官不公!我等不服!!”
貢院前立時鼓噪起來,其實往年科場均不乏大臣子弟,弘治朝劉健、謝遷、王恕、許進等人的兄弟子侄皆是親眷在任時登科,謝遷甚至還是兒子殿試時的閱卷官,當時縱傳出些閑言碎語,大傢也都聽之任之瞭,隻不過如今榜文才貼,眾舉子方知落第,正是一腔鬱悶滿腹牢騷無處宣泄的時候,大傢都是四書五經苦讀出來的,誰比誰差哪兒啊,憑什麼你上榜我落第,如今送上這麼個由頭,立時便為自己未得高中尋到瞭藉口,一傳十,十傳百,群情激奮,紛紛吵嚷著向貢院內擠去。
守門役卒見勢不妙,匆匆關上大門,急向內通傳,門外舉子隻當對方理虧,叫囂聲更是激昂。
“璋哥兒,這勢頭不對啊!”人潮洶湧,麻全盡力護持著本傢兄弟。
“曾唯兄,如何是好?”麻璋護著頭臉大聲問道。
解一貫同樣被人群推擠得立足不穩,“此地不可久留,先離瞭這是非之地再說。”
二人稱好,麻全掄開胳膊,在舉子中分出一條道路,強行擠瞭出去,混亂之中誰也未曾留意,那費寀早已沒瞭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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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院內得瞭通傳的簾內簾外諸官聞訊俱都失色,舉子鬧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上達天聽,眾人少不得要跟著吃掛落兒。
“這班狂生,落第不知自省,反誣我等有失公允,真是豈有此理!世衡,即刻命守院兵士彈壓。”王鏊火冒三丈,身為正主考官,外間舉子質疑會試不公,他豈不是首當其沖。
“這個……卻不好辦,外間士子又非一般奸民,妄動刀兵恐是不妥吧。”劉機隻是負責總提調貢院內外事宜,說白瞭就是管庶務的,又不經手校閱試卷,取士公不公平說實話與他沒半錢關系,他才不會為瞭王鏊毀瞭自己半輩子在仕林中積攢的好名聲。
“又沒讓你殺人放火,隻是將他們驅散即可,他們堵在這裡,我等如何進宮謁見陛下!”劉老兒簡直是個水晶猴子,滑不留手,王鏊被他氣得牙直癢癢。
隨你王鏊拍桌瞪眼,劉機就是不肯派兵用強,你們評卷公不公正心裡清楚,選出來的三百五十名貢士又沒一個稱我為恩師的,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總之莫挨老子。
“世衡兄講的不無道理,有理何須用強,不如你我出去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憑濟之你在仕林中的聲望,好言好語寬慰他們幾句,還愁不能勸退眾人。”見場面要僵,梁儲又打起瞭圓場。
“讓老夫向他們服軟?豈不是自承理虧,”王鏊老眼一瞪,吼道:“休想!”
“濟之兄,委曲求全啊,如今要緊的是趕快將外間風潮消弭無形,若是鬧大起來,”梁儲湊近王鏊,壓低聲音道:“想想弘治十二年程篁墩故事……”
王鏊心頭一跳,“你是說會有人趁機生事?”
“不可不防啊。”梁儲便是唐寅應天府鄉試的主考,自己門生被卷進的那場科考案,他可是心有餘悸。
王鏊心裡也泛起瞭嘀咕,當年他身處京中,眼睜睜看著學生唐伯虎被徐經科場案牽連下獄,卻又無能為力,隻因他內心清楚明白,莫說唐寅,便是徐經,也不過是卷進朝堂政爭的一枚棋子,對方真正劍指的乃是主考程敏政。
當年也是這般,先是士林中物議洶洶,質疑會試不公,隨後有心人推波助瀾,科道言官交相彈劾,程敏政下獄鞫問,最後雖被證明無罪,卻還是憤恚而卒,如今朝中劉瑾等人可是虎視眈眈,想坐老夫這三輔位置的更不乏其人,一念至此,王鏊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叔厚,我等這便一同出去!”
註:1,歷史上費宏正德二年十月晉禮部右侍郎,書裡因為丁壽的小翅膀延後瞭。
2,言官劾其主考任私之事,實未嘗有。蓋當時有謀代其位者,嗾給事中華昶言之,遂成大獄,以致(程敏政)憤恨而死,有知者至今多冤惜之。(《明孝宗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