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大門前臨街的一間小茶肆內,幾個茶客據座閑話,隻是仿佛不經意間,眼神都不時瞥向顧傢宅門方向。
「這撥人是滄州鐵拳門的,周敬之那老東西開門授徒,底子還算幹凈,不必在意。」
「那四個是魯中楊頭他們幾個,平日裡自命俠義中人,也沒聽說有什麼案底。」
東廠酉顆掌班三眼雕計全瞇著他那一雙鬥雞眼,雖是隔著老遠,還是將從顧府門裡走出的人識瞭個一清二楚。
「這個傻大個是」劈山刀「邢本道,卻是個底兒潮的。」
聽計全這話,同桌的曹大康暗打瞭個手勢,立有街邊喬裝的西廠番子躡蹤跟瞭上去。
「那個尖嘴猴腮的小子是飛賊賈勉兒……」見曹大康又要隨手指派,計全嘴角一挑,「賈勉兒在道上人稱」草上飛「,有名的身輕足健,曹爺可得安排個腿腳靈便的,別屆時跟丟瞭人,讓我們兄弟幾個跟著出醜……」
「多謝計掌班費心。」曹大康不陰不陽地回瞭一句,向鄰桌的焦福點點頭,焦福立時會意起身,隨後跟瞭下去。
「我說曹老大,咱們在這兒可盯瞭幾天啦,你說王大川那兔崽子真的能在顧傢宅子裡藏著?」熊天霸對兩邊的勾心鬥角視若不見,他從來每日無酒不歡,茶館裡從早到晚無酒無肉,嗑瓜子嗑得嘴裡快淡出鳥來,早便忍耐不住。
曹大康靜靜打量著幾個東廠掌班的神色,忽地淡淡一笑道:「我與你一樣俱是奉命行事,哪裡知道許多,想來以東廠幾位爺與丁大人的情分,當能多得幾分明示吧?」
地鼠常九摸著他那兩撇鼠須,慢悠悠道:「依我看啊,八九不離十。」
「哦?敢情常兄指點迷津。」
「丁大人行事看來隨性,實則穩便得萬無一失,此番敢在四九城裡搞起這麼大的陣仗,自然是有所憑恃。」常九把玩著手中茶杯,緩緩說道。
熊天霸仰脖將一盞茶喝個幹凈,又連啐瞭幾聲將吃進嘴裡的茶葉吐掉,急聲道:「那我們還瞎等個什麼,直接沖進去拿人不就是瞭!」
「誒——,顧北歸也算是一號人物,豈能無憑無據便進去拿人,丁大人也提前交待過,那些離開的江湖匪類盡可緝拿到案,但不得與顧府扯上任何關系,看來也是心有忌憚。」曹大康叱責自己這邊的莽撞同僚。
「丁大人自然是心有忌憚,可那顧北歸還真上不瞭臺面……」曾隨著丁壽夜探香閨的常九神秘一笑,早猜出丁壽此番安排用意。
「哦?難道顧府中還有更厲害的人物不成?」曹大康好奇問道。
「這個麼……卻是沒的,」常九方才沒忍住一時賣弄,此刻卻已醒過神來,背地裡議論上司的風流韻事,可容易招惹是非,幹笑幾聲遮掩道:「丁大人辦案從來是明察秋毫,想來也是為瞭秉公執法,勿枉勿縱。」
曹大康自然不信這番鬼話,皺眉道:「既然如此,我等又未曾見過那王大川真實形貌,何不讓柳侍禦的人參與進來?」
「怎麼,丁大人親近我等,送些功勞上門來曹爺還看不上不成?」常九怪眼一翻,冷言冷語道。
「常兄誤會,」曹大康可是見識過丁壽手段,生怕這話傳到他的耳中,急忙解釋:「曹某也是盡心辦差,生怕誤瞭丁大人的拿賊大事!」
「按圖索驥,那王大川還能逃上天去?況且……」常九拍拍身邊計全的肩膀, 「比起銳眼識人,咱們東廠的招子,也不會比六扇門那些人差瞭!」
「那是那是,楊校雖自號」神眼狻猊「,但也不過是兩隻眼,如何比得上計兄的」三隻眼「來。」曹大康曉得辦好這趟差事還要多仰仗東廠中人,少不得恭維幾聲,緩和一番彼此關系。
計全果然受用,得意洋洋道:「好說,好說。」
此時忽又一人匆匆進瞭茶館,在常九耳邊低語瞭幾句,常九面色一變,肅然起身道:「後門石雄那兒傳來消息,點子露相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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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冥冥中果有報應一說,偌大的北京城被丁壽折騰得雞飛狗跳,他自己也未得清閑,康海老母纏綿病榻經年,終究是撒手人寰,按說丁南山與康對山並無多深交情,本想遣人備份祭禮盡個心意也就罷瞭,偏偏劉瑾對此事甚為上心,親往上祭不說,還硬是也拉瞭他去,聞得劉太監親往祭靈,朝中百官也坐不住瞭,不管往日有無交往,望風景從者不可勝數,一時間康府宅前車來轎往,官去官來,好不熱鬧,康海老母也算是極盡哀榮。
劉瑾與丁壽的車馬抵達康邸時,早得瞭消息的李東陽與焦芳等閣部重臣乘瞭小轎先到一步,雙方見面自少不瞭一番寒暄客套,隨後至靈前上祭,這班人身份顯貴,康海不敢怠慢,接瞭眾人讓至後堂獻茶。
「人死不能復生,狀元公節哀才是,這喪事內外有什麼需要幫襯的,盡與咱傢分說便瞭。」劉瑾寬慰康海道。
康海內心悲慟,容顏憔悴不堪,勉力謝禮道:「謝內相掛念,賴得敬夫等友人幫忙支應,內外都算安帖瞭。」言罷又揩瞭揩眼角淚水。
「令堂瞭卻塵緣,登臨仙界,你我塵寰之人便不必多掛念瞭,眼前要緊的是如何料理身後之事,務要請逝者天上安心為好。」李東陽捋須輕聲言道。
「李相說的是,下官謹記。」康海躬身謝禮。
李東陽斜脧觀瞭下劉瑾神色,隨即轉眸展顏道:「老夫不才,也想為逝者略盡綿薄,但不知令堂的碑銘可曾書就?」
按大明此時慣例風尚,士大夫有父母之喪,皆持重幣為摯到內閣請德高望重的大臣撰寫碑銘傳表,李東陽貴為首揆,海內文章又稱第一,此時主動透露出為康海亡母撰寫碑銘之意,足見對其青目有加,一旁焦芳猶還記得寶貝兒子未被李東陽點中狀元的舊怨,聞言立曉其意,不免心中暗恨:這老兒又在劉瑾面前賣乖!
劉瑾聽瞭果然面露笑意,「李相海內文章領袖,輕易可不動筆,如今屈節行文,狀元公還不趕快謝過!」
康海非但面上沒有喜色,反而多瞭幾分尷尬,施瞭一禮道:「李相紆尊,下官受寵若驚,隻是已先央瞭李獻吉為墓表,又請段德光作傳,不好為這一事再煩閣老,萬請擔待。」
李東陽笑容頓凝,焦芳卻險些笑炸瞭肚子,你李西涯以文衡自任,自以為天下文章皆出你李門,卻忘瞭康德涵等幾人取法漢唐,對爾之茶陵派詩文風氣不以為然,如今自取其辱,真是快哉快哉。
「哈哈,原來如此,老夫確是多此一舉瞭。」李東陽不愧是宰相氣度,轉眼間言笑如常。
「是下官慮事不周,辜負閣老美意。」康海連聲致歉。
李東陽擺擺手,「李獻吉等人也都是當今才子,既然快瞭老夫一步,我自當讓賢,德涵不必介懷。」
丁壽抱著胳膊在邊上看熱鬧,管是李東陽還是李夢陽,哪個替康海死去的老娘寫墓志銘他都不操心,隻要別讓二爺出來現眼就好,他正看個樂呵,外間一個錦衣校尉悄悄溜瞭進來,貼著他耳邊低語瞭幾聲,丁壽微微皺眉,與劉瑾康海等人告罪一聲,便領著手下出瞭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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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傢前院早搭瞭靈棚,和尚道士們搖頭晃腦地誦經打醮,靈棚不遠處卻有一個身著獬豸補子的官兒焦急地來回打轉。
「我說柳大人,你還懂不懂點禮數?人傢這裡正辦著喪事呢,你天大的事就不能緩上一緩,非得追到這兒來說!」被趕鴨子上架來祭奠的丁壽將一腔牢騷全發到瞭柳尚義頭上。
「誒呦我的丁大人,等這件事料理完瞭,我自去逝者靈前叩頭賠罪!」柳尚義急得跺腳,拉著丁壽便向僻靜無人處鉆。
「怎麼檔子事?發現王大川瞭?」明知王大川去處的丁壽笑著打趣,他讓柳尚義領著手下人等督促五城兵馬司全城大索,看是聲勢浩大,實則顧傢所在坊市安排的全是廠衛中人盯梢,並不教他人染指,打的便是「打草驚蛇」的主意,說來為瞭顧采薇那丫頭,二爺也是真下瞭血本,數以萬計的官兵百姓陪著演戲。
「如今便是王大川在下官眼前,怕也沒那心思去捉他啦!」柳尚義一臉苦澀,從袖中取出一物道:「大人請看。」
「這是什麼玩意?」丁壽接過一瞧,隻是普普通通一條白佈,當手帕大瞭些,做汗巾尺寸還嫌不足,也就是在臂上繞個幾匝的模樣。
丁壽鼓起瞭眼睛,一副你敢那老子開涮的神情,柳尚義急忙解釋:「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今日領著手下盤查北居賢坊,開始也算順遂,後來敝屬賈鉞發現瞭租住在一個院落的十餘商販路引有假……」
經過這幾日相處,丁壽已然明瞭那賈鉞便是柳尚義身邊書辦模樣的人,且此人在江湖中還有些名號,喚作什麼「聖手書生」,專擅作假文書印信等物,二爺初聞時還暗道柳尚義招攬瞭這麼個造假販子在身邊,不是引狼入室麼!
「許是嫌官辦文書麻煩,為圖方便鉆瞭空子,」丁壽倒是沒有懷疑賈鉞眼力,此人既擅造假,想來識假的手段定然不差,隻是幾份假路引實在算不得什麼大案,那些往來行商歸期不定,非讓人傢定下返鄉時日也實有些強人所難,隻是隨口道:「解到衙門去問明來路,罰上幾兩銀子,再打幾板子懲戒一通開釋就是。」
「下官初時也是這麼想的,誰料那些人一聽要將他們解往衙門,立時當街露刃行兇,還傷瞭好些軍士。」
「嗯?」丁壽不得不慎重起來瞭,白日行兇,殺傷官軍,這可不是等閑穿窬之盜敢幹的事,沉聲道:「可查出什麼根底?」
柳尚義懊惱搖頭,「歹人兇頑,不甘就縛,始終負隅頑抗,故而……未曾留下活口。」
「悍不畏死?」丁壽心中更是忐忑,喃喃道:「此等死士絕不是等閑盜匪,會不會是王大川那班人?」
「經楊校辨認,並無王賊黨羽。」柳尚義又道:「搜遍屍身,除瞭每人身上這條白佈外,並無其他異處。」
丁壽又將那白佈翻來覆去看瞭幾遍,終究沒發現什麼異樣,「這就是一條平常佈樣,質料也薄瞭些,藏不下什麼暗碼印記,莫非……」
丁壽突然心頭一激靈,倏地轉頭凝視柳尚義,隻見柳大人也是雙眸深邃地望向自己,緩緩點瞭點頭。
「白佈既是平常,偏偏又人手一條,這其中意味可就有些微妙瞭,莫非是其同夥間約定的標記?」
「下官也是憂慮於此,才速來奏稟緹帥,那夥人並不多,又同住一處,朝夕相對之下,似乎用不上此物辨別彼此,除非……」柳尚義欲言又止。
「除非這京中他們還有同夥,且人數不少,彼此間並不算是熟識。」丁壽依理推測。
「目前而言下官並無證據佐證,僅是揣摩臆測……」
「便是萬中之一的可能,我等也不可掉以輕心,京師之內盜眾作亂,不管他們所圖為何,隻要事發,縱然陛下不肯降罪,丁某也沒臉做這個錦衣衛的堂官兒瞭!」丁壽冷笑一聲,森然道:「柳大人,順天保定等府可都在你這捕盜禦史的轄境之內,屆時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柳尚義擦瞭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躬身道:「卑職這便督人徹查全城,逐一搜檢可疑之人,有發現藏有類似佈樣的一概緝拿。」
丁壽微微搖頭,「不,若是盤查太急,須防賊人狗急跳墻,況且京中人煙稠密,生出事來不知殃及多少無辜,操切不得。」
柳尚義如今六神無主,他是弘治十二年的進士,從知縣任上摸爬滾打瞭近十年方得重用,可不想就此前程盡毀,深施一禮道:「請大人明示。」
「賊人居所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柳尚義搖頭,「房屋主人世居京師,鄰裡作保此人向來憨實,並無惡跡傳言,隻言說這些人不久前以行商走販之名租賃其宅,他貪圖房錢豐厚,也未曾多問其根底。」
城中並無落腳之處?丁壽摩挲著下巴思忖片刻,忽道:「將那處院落清理幹凈,安排人守在院中,如有人前去奔走聯絡,立即拿下拷問。」
柳尚義應瞭聲,又心憂道:「賊人謀算如何還未知曉,如此守株待兔,萬一緩不濟急……」
「封鎖京師內外各坊市街道,許進不許出,令五城兵馬全速清查,凡是年來客居京師九城者,不論根底一律攆至城外東郊!」丁壽神秘一笑,「至於路引真假,就不必多做計較瞭。」
「大人,如此一來豈不是讓那些賊人趁便聚集?」柳尚義實在捉摸不透丁壽用意,封鎖街道可以斷絕彼此消息,何不就此各個擊破來個幹脆利落。
「你怎知那些賊人的路引都是假的?逐個搜身摸排,這京師得封個幾天?京內文武勛貴多如牛毛,你我難道連朝都不讓他們上瞭?」
一連三問,柳尚義啞口無言,隻得速去佈置,丁壽又叫過一個校尉低聲吩咐瞭幾句,手下領命告退。
轉過身來,望著半空中高揚靈幡,丁壽唇角微勾,切齒冷笑:管你是誰,敢在二爺地盤撒野,就等著給自己收屍吧!
「衛帥!」錢寧悄無聲息地移步身後,「常九傳訊,王大川露相瞭……」
*** *** *** ***
朝陽門至通州段為漕糧入京必經之路,每逢京都填倉的時候,往來糧車絡繹不絕,熱鬧非常,長久下來,便有許多百姓依著東南段城墻沿河建房,形成瞭大片民居院落。
說是院落,實則多是泥磚土墻壘砌而成的雜院,低矮屋舍鱗次櫛比,鄰裡雞鳴狗吠、爭吵喝罵聲聲入耳,更兼污水穢物遍地橫流,環境嘈雜惡劣,甚是不堪。
「王大川一幹人也算是成名巨盜,怎麼挑在這麼個地界落腳?」錢寧捂著鼻子,打量周邊,他所處院落雖經過簡單收拾,還是隱約有陣陣腐臭從墻外飄來。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鬼地方沒人待見,他們才選瞭此處吧……」常九早年慣常下墓發塚,算是見多識廣,如今這點氣味對他隻是小意思,面色如常地笑道:「錢爺,坐下說。」
錢寧皺著眉頭將眼前的條凳上下看瞭七八遍,確定上面沒有雞屎狗尿一類的穢跡後,才不情不願地坐瞭下去。
「沒有打草驚蛇吧?」
「錢爺放心,東廠的弟兄們幹這事輕車熟路,周圍幾個院子清出來的住戶都關在一處好生看管,不會走漏瞭消息。」常九拍著胸脯打包票。
曹大康一直打量著錢寧等人的一身便裝,此時幹笑一聲,「不知丁大人有何諭令傳下,還請錢兄明示。」
稱呼得這般親熱,老子跟你很熟麼!錢寧乜眼瞧著曹大康,撇撇嘴道:「衛帥吩咐,隻要王大川他們不生事,就放出去收拾。」
「放出去?!」曹大康一聽登時急瞭,「王大川此人並非浪得虛名,確有幾分真本事,手底下也都是積年悍匪,狡抗成性,一旦放出去天高地闊,若被他們走脫瞭如何是好!」
曹大康心念著拿下王大川立功受賞,對此安排自然心存不滿,沒忍住叫瞭出來,卻隻換來錢寧的一雙白眼。
「怎麼,曹先生對衛帥的安排佈置有所不滿?」錢寧吊著眼睛問道。
「不敢,」曹大康想起臨行前谷大用的囑咐,立即低頭服軟,忍氣吞聲道:「兄弟聽憑安排就是。」
「嗤——」錢寧輕蔑一笑,起身拍拍手道:「教咱們的眼線再撒遠些,王大川那猴崽子既然這麼多年都沒翻瞭船,想必警醒得很,別鬧出什麼動靜露瞭馬腳出來。」
常九點點頭,才要命人傳信,忽然外間一個喬裝的番子匆匆趕瞭進來,貼身耳語瞭幾句。
常九聽後面色凝重,扭頭道:「我說錢爺,今兒的動靜怕是小不瞭啦!」
*** *** *** ***
一間大雜院,看著像是個貨棧,院子中間堆滿瞭大包小包的貨物,七八間東倒西歪的土房,四處漏風,一個戴著破氈帽的夥計蹲坐在院口的門檻上打哈欠,隻是偶爾從壓低的帽簷下透出的警惕目光,足見這位並不困頓。
北房堂屋中,二三十人將不大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一個個兩眼放光地盯著箱子中的雪花白銀,七嘴八舌說道個不停。
「還是老大厲害呀,單槍匹馬出去這麼幾天就弄回來幾千兩銀子,咱們在外間打生打死幾個月也未必攢得下這麼些銀兩!」
「那還用說,咱們大當傢的是什麼人,有勇有謀啊,鉆到皇帝老兒的眼皮底下,照樣能混得風生水起,大把大把的銀子進賬……」
王大川拿起一錠銀子在手中掂瞭掂,隨手丟瞭回去,撇嘴道:「就這麼點銀子,你們就拔不出眼瞭,真他娘給爺丟人!」
眾盜匪面面相看,都識相得閉住瞭嘴,其中一個看來在賊夥中有些身份,捧瞭杯水獻給王大川,訕笑道:「大當傢的別生氣,兄弟們這陣子不是好久沒開張做生意,眼皮子變得有點淺嘛……」
王大川咕嘟咕嘟將水喝個幹凈,空杯一丟,抹瞭把須上水漬,沒好氣道:「他奶奶的,河間保定那些鷹爪孫狗皮膏藥一樣盯著咱們,老子原打算敲顧老頭個幾萬兩,大傢隱姓埋名藏個一年半載的,等風頭過去瞭再說,誰承想他隻給瞭五千,這點銀子看著不少,可一人百十來兩夠幹甚使的,老子當年幹這一行,可不是為瞭窮嗖嗖地過苦日子!」
「嘿,他娘的,顧北歸這老兒這般看不起咱們兄弟,大哥,咱們幹脆把他給點瞭!」其實倘若真個一人分到百兩銀子,莫說一年半載,便是三年五載也可過得有滋有味,隻是王大川手下這班悍匪俱是和他一樣過慣瞭闊綽日子,讓他們和尋常百姓一般精打細算,簡直比掉瞭腦袋還要難受,故而也並無人念著顧北歸的情分,一有人提議,眾人立即紛紛應和。
「點瞭他對咱們有甚好處?那老兒官面上認識多少人?沒憑沒據的保不齊他就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瞭,咱們落個白得罪人,以那老兒在江湖上的人脈,咱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混咯……」王大川隨即盯著銀子嘆瞭口氣,「況且人傢這事做得也漂亮,老子我服他這口氣!」
見老大好像突然轉瞭性子,一幹手下反不知說些什麼好,有的便順著他話頭道:「既然這樣,大哥,咱們不妨就撤瞭吧,您不曉得最近京裡突然盤查得厲害,風向不太對……」
「走?走她姥姥!來往過路的行商能有幾個銀錢,你們看這京城裡,滿眼都是高臺階的大宅門,隨便幹上一票就夠咱們好吃好喝幾年呢!」王大川冷笑幾聲,喝道:「張玄,你的盤子踩得怎麼樣瞭?」
適才捧水的那人聞聲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箋,「這京裡到處都是達官貴人的宅邸,按大哥您的吩咐,咱們稍微打聽瞭一下,這是名單,請大哥過目。」
王大川掃瞭一眼,眉頭一挑,「就他娘這麼幾個?」
那人賠笑道:「這不是趕上官府嚴查外籍人口麼,不過兄弟保證,單子上的都是京裡一等權貴人傢,個個都是肥羊!」
王大川瞇著眼睛掃視名單,單上人名旁都用小字標註著官職爵位,以及宅邸位置,可說是細致非常。
王大川隻是大略一看,便將紙箋往桌上一拍,棒槌似的手指戳著一個人名,道:「就這個姓丁的瞭。」
好死不死,怎地偏偏選中瞭他!負責踩點的張玄心中暗暗叫苦,滿臉堆笑勸道:「大哥,此人可是錦衣衛的頭兒,手下管著緹騎……」
「老子幹的就是他錦衣衛!」王大川仰頭嗔目,神色不屑,反詰道:「寧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緹騎又如何,能把大爺屌毛咬下來?」
張玄苦著臉道:「平日咱們自是不用怕,可如今不是風聲緊麼,大哥您也曉得,官兵這幾日突然開始清查遊民,我擔心是沖著咱們來的!」
「瞎他娘擔心什麼,九成九就是沖咱們來的,哼,算算日子,楊校那小子聞著味兒也差不多該到瞭!」王大川摩挲著臉上大胡子,陰聲冷笑。
一聽這話,眾盜立時神色慌亂,「既然如此,大哥,我們就趕緊撤瞭吧,被楊校那傢夥咬住瞭尾巴,再想甩開他可就難啦!」
眾人都曉得楊校追蹤躡跡方面的本事,直隸境內不少道上同行都折在瞭他手上,他們這支人馬也是吃盡瞭苦頭,霎時間個個萌生退意。
「怕個鳥!京城內外這麼大,官府的鷹爪孫就是鐵瞭心找咱們這幾十號人,得花去多少工夫,等他們發現,咱們早做完瞭買賣遠走高飛瞭。」王大川不屑地晃著腦袋。
連月來眾盜被楊校領著官軍圍追堵截,如今想來仍是心有餘悸,張玄憂心道:「即便大哥想幹上一票積攢盤纏,也不必非要選中丁壽這狗官啊,這廝據說可是皇帝老兒身邊的紅人,坊間傳聞此人氣量也不甚大,對他下手怕是會鬧出大動靜來……」
「老子就是怕動靜不大,」王大川怒目圓睜,咬牙切齒道:「柳尚義那老狗膏藥一樣地貼著咱們,哥兒幾個攢的那點傢當散瞭個幹凈,此仇不報,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老子非但要洗瞭這姓丁的狗官,還要大張旗鼓的報出名號來,讓京城人都知道,是我立地開山王大川搶瞭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
你這不是吃飽撐的,非把人往死裡得罪麼!張玄愁眉苦臉,「大哥,咱這麼幹圖個啥啊?」
王大川哈哈大笑,「這姓丁的狗官折瞭面子,再探聽出咱們是柳尚義他們久捕不得的人,以這狗官的小肚雞腸,豈能不遷怒那姓柳的?」
「可得罪瞭錦衣衛,咱們也是捅瞭馬蜂窩啊!」張玄攤手道。
「得罪便得罪瞭,好似你不得罪他們,錦衣衛的鷹爪孫就不來尋我們麻煩似的!」王大川撇瞭撇嘴,「那時候咱們早卷瞭金銀,找地方逍遙快活去瞭!」
「話雖如此,可錦衣衛人多勢眾,並非浪得虛名,咱們何不另尋個肥羊下手,同樣能教那柳尚義難堪,還不至於有許多麻煩手尾……」張玄依舊試圖勸說老大改變主意。
「你當我是隨便選的那姓丁的?」王大川撫著下巴茂密胡須,得意道:「這段日子我可也沒閑著,在顧傢探聽出不少消息,這姓丁的狗官手面豪闊,給顧府的奴才隨手打賞的都是金子,曉得他給顧北歸送的壽禮是什麼?」
「什麼?!」
眼見眾手下大眼瞪小眼巴巴望著自己,王大川神秘一笑,舉起醋缽兒大小的拳頭,「這麼大個兒的夜明珠!」
「姥姥,這麼大,聽都沒聽過!」
「這麼一顆怕是能把前門樓子買下來吧?」
一眾盜匪大呼小叫,眼珠子都快瞪瞭出來,王大川咧著大嘴叉子,笑道:「怎麼樣?那姓丁的傢裡有的是金山銀海,這票值不值得幹?」
「值瞭!」
「幹他娘的!」
眾匪都是見錢眼開的亡命之徒,此時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唯有張玄面帶難色,欲言又止。
「大哥,這個……」
「我說張玄,你自打有瞭相好以後怎麼就變得娘們唧唧的,有話說,有屁放,別給老子藏著掖著!」王大川不滿冷哼。
張玄有心道那丁壽既是錦衣衛首腦,府中侍衛斷不會少瞭,如今咱們哥幾個都已是喪傢之犬,何必為瞭幾個身外之物再捋虎須,可瞧著自傢老大一臉不耐,再看看眾兄弟瞪著通紅眼珠子興高采烈地模樣,他明智地將到瞭嘴邊的勸說重又咽回瞭肚子,當面叫兄弟,背後捅一刀的事在綠林道上可不少見,還是不要幹犯眾怒的好。
「一切聽大哥安排。」張玄識趣地表明心跡。
「好,這才是我老王的兄弟,夠種!」王大川拍著張玄肩頭咧嘴大笑,眼見上下一心,正心底盤算如何做下這筆大買賣時,忽然面色一肅,朝外喝道:「什麼人?!」
本就不夠結實的兩塊門板轟然破裂,一道人影飛射而入,王大川厲聲怒喝,一躍而起,人在半空厲斬刀已是出鞘,一揮之下,血雨噴灑,闖入的人影被他這一刀之威一分為二。
「蓬」、「蓬」,兩截殘軀墜地,五臟六腑流瞭一地,房間本就不大,近門的許多人也被濺瞭一身污血,紛紛起身閃避,忽然有人叫道:「大哥,這是咱們的人!!」
不消人提醒,王大川已然發覺適才飛進屋內的正是安排在外望風的手下,他此時看也不看那地上的倒黴蛋一眼,隻是冷冷地盯著門口背對陽光的高大身形,「相好的,報個萬兒。」
那幾乎將正門完全堵住的高大身形嘿然一笑,大步踏前進瞭屋子,沒瞭外間陽光幹擾,可以清晰辨出此人相貌,隻見來人粗眉巨眼,燕頷虯須,一臉粗豪之氣。
王大川面色凝重地看著眼前人,牙關間緩緩迸出三個字:「齊—彥—名!」
*** *** *** ***
「奔雷刀齊彥名?」錢寧在經歷司時心思大都用在朝中官員履歷上,對江湖人物所知不詳,托著下巴思量半天,遲疑道:「什麼來路?」
「也是河北道上一員巨寇,憑著手中一百二十斤的奔雷刀,橫行一方,」常九捻著兩撇鼠須慢悠悠道:「不過他平常慣是獨來獨往,是以聲勢不比王大川招搖。」
「左一個盜首,右一個巨寇,直隸地面上怎麼竟出這些東西!」錢寧眉梢一揚,語帶不滿道:「劉公公遣出捕盜禦史前,地方上就任由這些賊盜糜爛?」
「幾十年的沉疴,豈是一時便能根除的,何況地方利害關系牽扯,扯皮推諉也是常事,」常九畢竟在東廠日久,也窺瞭其中些許門道,瞥瞭旁邊曹大康一眼,嘿嘿笑道:「否則當年成化爺又何必另置西廠……」
曹大康心中一動,「這齊彥名自己送上門來,錢大人看是否也要和王大川一般處置?」
錢寧陰著臉,冷聲道:「且等等看。」
*** *** *** ***
破屋之內,眾盜各持兵刃怒目相向。
「難得王大當傢的還識得兄弟我,不枉當年相交一場。」齊彥名大剌剌一拱手,好像對劍拔弩張的眾人視而不見。
「屁的交情!這便是你給老子我的見面禮?」王大川刀尖一指殘屍,寒聲喝問,適才他一刀揮出,便覺出砍到的實則已經是個死人。
「齊某特意來尋王兄嘮嘮傢常,這狗娘養的夾在中間礙事,隻好讓他閉上嘴咯。」齊彥名一副理所當然樣。
王大川強忍怒火,「哈」的一聲,譏嘲道:「那如今已然見瞭面,你有甚傢常事要說?」
「說什麼不重要,」齊彥名的目光越過眾盜,直盯著中間擺放的那一箱銀子,眼神灼灼道:「看見什麼才是要緊,按江湖規矩,見面分一半,王當傢的當不會與兄弟我破例吧?」
王大川回身看瞭眼銀子,轉頭冷笑道:「好大的口氣,王某兄弟們拼死拼活掙下的銀子,你齊彥名張嘴便要分去一半,憑些什麼?」
齊彥名忽然放聲大笑,笑得王大川莫名其妙,怒喝道:「你鬼笑個甚?」
擦去眼角笑出的淚水,齊彥名大口喘著粗氣道:「拼死拼活掙下的?你王老大也不怕風大閃瞭舌頭,蹭吃蹭喝瞭兩天白得來五千兩銀子,放眼整個綠林,怕是也尋不到你王老大這般輕巧的買賣!」
天下間總有些事情是做得說不得的,王大川並不為勒索顧北歸感到汗顏,但被齊彥名毫不客氣當面掀個底兒掉,頓時氣得滿臉通紅,恨聲道:「那又如何?你要是眼紅自己也去做就是!」
齊彥名搖搖頭,「俺老齊還幹不出吃飯砸鍋的混賬事……」
見王大川即將發作,齊彥名又道:「這樣吧,念在往日情分上,你我各退一步,也不談什麼二一添作五瞭,你王老大就念在老齊我後面跟瞭你一路的辛苦上,分我兩千兩,如何?」
「那我豈不是占瞭你的便宜……」王大川嘿嘿冷笑。
「都是自傢兄弟,客氣個甚!」齊彥名大手一揮,表現甚是大度。
「我他娘剁瞭你!」王大川笑容倏地一斂,長身而起,手中厲斬刀化成一道匹練,直劈而下。
齊彥名表面癡言呆語,實則一直留心王大川動向,不等刀光及身,人已疾躍退至屋外,抽出腰刀當門而立,「好言好語你不聽,那咱們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好!」王大川一擊未中,隨即一聲暴喝,騰身飛起,厲斬刀直取齊彥名項上人頭。
齊彥名此時卻不再退,腰刀一橫,反劈瞭回去。
「當」的一聲金鐵交鳴,屋內眾盜隻覺耳邊嗡嗡作響,餘音久久不絕,這一招以硬碰硬,生生將王大川的龐大身軀頂回屋內,齊彥名倒退四五步才站穩身形,隻覺持刀一側半身酸麻,不覺暗自心驚:這小子名頭不虛,手下果有兩把刷子!
王大川卻是更不好受,論功力他本勝過齊彥名一籌,可如今才受內傷,又暴怒之下強行交手,跌回堂屋隻覺胸中一陣氣血翻騰,險些再噴出一口血來,他曉得身上傷勢更重,憑他一人恐是難奈對方。
「並肩子上,把這狗雜種亂刃分屍。」王大川厲聲怒喝。
一眾賊黨皆是悍勇之輩,聞令立刻各操兵刃,砸門破窗,蜂擁而出。
齊彥名眼見陷入重圍,雖危不亂,雙腳左踢右掃,院中堆放的沉重貨包在他腳下如同稻草般輕盈,接二連三砸向湧上前來的各路悍匪,不時有強人中招倒地,痛呼哀鳴。
隻是王大川一夥橫行畿魯之地多年,其中自也不乏好手,堆積的貨包雖能緩上一緩,卻未能止住他們上前腳步,院中貨物一空,反給瞭眾人欺身而進的更好機會。
一個身影貼地翻滾,轉眼已到齊彥名身前,一片刀光直取他的雙腿,齊彥名縱身而起,人在半空,兩側各有一柄鋼刀襲來。
齊彥名不見慌亂,單刀左格右擋,「當當」兩聲脆響,瞬間已將兩把鋼刀蕩開,身子落地時剛好一腳踩住襲他雙腿的那柄單刀,不待來人反應,另一腳飛踢而出,隻聽一聲慘叫,那人滾地葫蘆般,骨碌碌翻瞭出去。
隨即齊彥名刀光顫動,反手間又將一賊砍倒,不過眾賊悍不畏死,一人倒下,立又更多人圍攻補上,諸般兵刃同時攻來,齊彥名身在圍中,不由暗暗叫苦,今日實在托大,若是自己的奔雷刀在手,何懼這些蟊賊草寇!
《大明律》雖未有民間持有刀槍弓弩之禁,但齊彥名的奔雷刀屬實紮眼,如今京城內外盤查正嚴,他老兄雖是見瞭銀子拔不出眼,可也沒愣頭愣腦到扛著把大關刀四處招搖,怨隻怨一時大意,沒想到王大川手下這些嘍囉也這等硬紮!
齊彥名心思一多,刀法難免凌亂,立時被人覷瞭空子,斜刺裡忽有一柄寬刃長劍如毒蛇吐信,疾刺而出。
這一劍角度刁鉆,齊彥名猝不及防,待發覺為時已晚,強提一口真氣,身子微微一扭,那劍緊貼著腰身擦過,還沒等他松下口氣,那劍鋒猶如蛟龍擺尾,倏地向上斜挑,「嗤」的一聲,將他脅下劃出一道數寸長的血槽,瞬間血流如註,將他半邊衣衫染紅。
齊彥名一聲怒號,單刀空舞,將周遭眾賊逼退一圈,反手點穴止血,看著肋下傷口,嘿嘿露出幾分森然笑意,餓狼似的目光緊盯著群賊中的一個矮小漢子,「八仙劍張玄!」
「難為齊大哥還記得小弟,適才得罪瞭。」張玄笑嘻嘻甩去劍尖血跡。
「好!幹得好!」王大川倚門而立,哈哈大笑,指著齊彥名厲聲道:「大夥兒齊上,亂刀分屍!」
眾人轟然向前,齊彥名也是兇性大起,縱身撲上,吼道:「看你們誰能分瞭齊老子我!」
臨到陣前,齊彥名忽然刀轉反手,以臂運用,「叮當」、「嗆啷」一陣脆響,憑著這股蠻力,硬是用單刀架開瞭十餘件兵刃,空出的左手一拳搗出,將一名賊盜打得口噴鮮血,倒栽而出,趁著這股亂勢,他身形一矮,急速飛旋,隻聽「啊!」「哎唷!」「啊喲!」慘呼聲不絕,五六名盜夥捂著傷腿倒地,眾賊的包圍圈轉瞬間被他刷掉瞭一層。
齊彥名遏制賊勢,卻不趁機突圍,身形一長,從人叢中竄出,直撲隱身眾人之後的張玄,「兔崽子,納命來!」
張玄見他來勢威猛,不敢怠慢,八仙劍一式「鐘離獻寶」,向前疾刺。
齊彥名也不阻擋劍勢,直接將手中單刀劈面扔瞭出去,裹著勁風的刀鋒撲面而來,張玄不得不變招格擋,劍尖順勢斜引,將單刀挑飛,可轉眼隻見齊彥名十指箕張,已撲至面前。
張玄的八仙劍頗有幾分火候,即便與齊彥名正面放對也不致數招之內落敗,但這傢夥動起手來根本不依常理,竟不顧重圍之中脫手便甩出兵器,打瞭他一個措手不及,如今齊彥名的猙獰笑意近在咫尺,再想變招已然不及,張玄不由亡魂大冒,自忖必死。
齊彥名倒是沒想太多,他是有仇報仇的莽直性子,如今一門心思扭斷張玄的脖子,解去一劍之恨,至於手無寸鐵之下如何應對王大川等人,那都是之後考慮的事,眼見張玄面上盡是驚恐之意,齊彥名正要得逞所願,忽然身側金風呼嘯,聲勢銳利破耳,暗道不好,拼力撤臂旋身,飛快退出五尺,隻見眼前刀光閃動,王大川的魁梧身形已立在當面。
功敗垂成,齊彥名懊惱可想而知,恨聲道:「姓王的,你們這幫龜孫子除瞭倚多為勝,便是暗算傷人麼?」
「老大……」張玄死裡逃生,驚嚇出一身冷汗。
王大川冷笑道:「既然和王某人結梁子,就別管我用什麼手段,弟兄們,隨我上!」
眾賊怪叫著再度湧上……
註:盜匪把主意打到錦衣衛指揮使頭上雖說有點作,但這樣的猛人不是沒有,「嘉靖末年,有盜魁劫大金吾陸炳傢,取其寶珠以去,陸氣懾不敢言,一日與巡按禦史語,偶及之,其夜即至,怒曰:“囑公勿語,何故不能忘情?”既而嬉笑曰:“雖百禦史,其如我何?我不殺公也。”一躍而去,不知所之。」(明 謝肇淛 《五雜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