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柏逼近瞭甘草,“小王爺在哪裡?”
甘草微微一笑,“小王爺現在很好,被我秘密安置在定蒼山的居所。這件事是我做的,與兩位當傢的都無關。王爺想見他,就請跟著我走好瞭。”
杜君柏突然哈哈大笑,幾乎把她骨頭碾碎,“臭丫頭,你想誆我跟你去,耍什麼花樣?孫玉龍早就告訴過我,小王爺根本就沒有在定蒼山上。”
甘草並不慌張,“小王爺是我抓的,他自然不曉得,就連我們大當傢的也不知情,”說著拿出懷中一片染血的破袖,“這是小王爺的衣袖,可對?”
杜君柏突然收瞭笑,搶過那片袖子,撫著上面的血跡,狠狠盯著甘草,“你……你把我兒怎麼樣瞭?”
再殘暴的人,也有他心底柔軟的地方。小王爺無疑是天山王的軟肋。
甘草淡淡道,“小王爺隻是在山上養傷而已。但是若是王爺不肯去,保不準被孫玉龍搜查出來,做出什麼手足相殘的事來,要知道,那位可是不擇手段的主呢……”
杜君柏心中一驚,突跳不停。
甘草索性斷瞭後路,道,“你可以把我們雙手縛住,跟著你一起去,若是沒有,殺瞭我們就是!”
“但是醜話說在前頭,現在山上並不知道王爺和孫玉龍那些事,王爺若是不想與孫當傢的毀約的話,隻能一個人跟過去,不知王爺敢不敢呢?反正我和大當傢的在你手中,隨時可以當人質的。”
甘草詭異一笑,“選擇自己的安全,還是選擇兒子,就要看王爺心意誠懇與否瞭。”
杜君柏思子心切,焦慮的心情終究占瞭上風,果然縛住瞭二人的雙手,一前一後上瞭山。他並非有恃無恐,他先前知道孫玉龍已經控制並關閉瞭山上的機關,所以自信不會冒失落入陷阱。
甘草直把路引到她住處窗後,那四棵樹中央。她對孫伯蕎使瞭個眼色,二人從中央信步走過。
杜君柏方走瞭一步已覺得不好,腳底酥麻的感覺傳來,隻見得腳下一枚藍汪汪的鐵藜子,心裡恨不得將那賤人立斬劍下,他作戰對敵,機關也見過不少,情知這種機關必然是死結,越往後越要命,反倒是第一環有微弱的希望逃生,可是除瞭飛蛾撲火,也沒有別的辦法。
待躲過釘板,隻聽唰的一聲,天空暗瞭顏色,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把杜君柏收攏其中。
甘草終於舒瞭一口氣,一切都,結束瞭。
孫伯蕎卻心驚肉跳幾乎窒息,那杜君柏見束手被俘,大罵一聲賤婦,竟然孤註一擲,狠心拔下腳底的鐵藜子恨恨的擲向甘草,頃刻間破網正向甘草咽喉飛來,擋無可擋。
“不──”他幾乎目眥盡裂,雙手被縛,根本無力運起輕功,隻能眼睜睜看著美人香消玉殞。
甘草也呆瞭,隻見一個清瘦的身影飛一般躍起,撲到瞭她身前。
“仲艾?”
甘草愣住瞭,“怎麼是你?你怎麼沒有走?!”
孫仲艾背部汩汩流出黑血,撲倒在甘草懷裡,斷斷續續道,“我,我怎麼能貪生怕死……扔下你不管呢?”
甘草親手淬的毒,她當初為瞭解決孫玉龍而下的毒,她太瞭解那有多致命。
“仲艾,仲艾,你……”她眼淚瞬間淌下來,不能自已。
“二弟!”孫伯蕎也連滾帶爬的過來,聲音顫抖,他們兩個,誰都不能有事!他寧願自己死瞭……
孫仲艾費力的揚起下巴,顫著手去摸甘草的臉,“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想……想嫁的──是大哥……”他的眼睛裡沒有痛苦,全都是悲傷,“可我……我還是想霸著你……不願放手……媳婦兒──”
甘草哭的涕淚漣漣,隻是搖頭,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他顫抖著手,把二人的發梳攏在手中,交織在一處,臉上帶著釋然的笑意,嘴角也湧出黑血,“大──大嫂……”
似超脫瞭最放不下的事,他的眼睛定格在那一刻,頃刻黯淡,沒瞭光澤,黑色的血從他口中洶湧而出。
“啊──”甘草淒厲的嘶吼一聲,撕心裂肺的淒慘擴散開來,卻聽見網中杜君柏刺耳放肆的哈哈大笑。
甘草如瘋瞭一般,撲瞭上去,壓在網上,一口咬住瞭他的脖子,眼睛裡發出嗜血的光芒,牙齒穿透瞭皮膚,穿透瞭大動脈,牢牢的釘在骨頭上。
“啊……你這個瘋子!”杜君柏先是瘋狂的搖頭,卻怎麼都擺脫不瞭這瘋婦。
直到血快要流盡,身子越來越冰冷,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隻有眼睛還有一絲微光。
甘草看著他脖頸的鮮血噴湧濺出,口中的鮮血順著嘴角小溪般流淌,對那死囚邪魅的一笑,“想知道你兒子在哪嗎?”
她湊近那將死之人的耳邊,悄悄說,“你兒子早就墜崖死瞭……還中瞭一劍……像白蝴蝶一樣飛下去瞭……”
於是,那眼裡最後一絲微光也不見瞭。
頃刻山河變色,恰似高樓大廈崩傾。
她隻是回憶起那個夢境,說出那些殘忍的話,卻並不覺得快意。她的眼神漸漸迷惘,有些事情放電影般掠過她的腦海,留下驚鴻一瞥,或快樂的,或痛楚的,或後悔的,或殘忍的,這是為什麼呢?她心中好像空瞭一塊……
良久,甘草終於用手輕輕按上那個牙印,款款起身,搖搖晃晃向遠處走去。
女子緊緊捂著胸口,身上的寒氣一陣壓過一陣,狀若癲狂,比上一次發病更甚。
她面白如紙,嘴角瀝血,發鬢散亂,腳步虛浮,已經鬼魅一般穿過黝黑層疊的密林,不見瞭蹤影。
“甘草──”孫伯蕎幾乎無意識地眼看著女子飄然遠去,卻怎麼也挽留不住,不由呢喃道,“都走瞭,都走瞭,所有的人,都走瞭……”他抱起亡弟屍首,踉蹌上山。
良久,不知哪裡冒出的白衣少年四顧無人,悄悄走到天山王屍首旁,從他懷中掏出半枚玉虎符,又踢瞭一腳,令屍體萎頓在地,正要離去,忽聽見方才那女子婉轉空曠的驪歌,身子一呆,駐足好久,直到歌聲徹底被秋風吹散在四野:
倦鳥思歸兮,空徘徊,
浮生若夢兮,梨花白;
杳杳美人兮,塵歸土,
焚我肉胎兮,觀自在。
(楚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