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三歲瞭,是宋叔叔把我帶大的。
宋叔叔不讓我叫他爹爹,他說我隻是他一個病人的孩子,因為身體不好暫時寄養在他傢。
宋叔叔醫術很棒,他身上總是有好聞的藥香味,但是我也不是很希望他當我爹爹,因為他對人總是冷冷的,沒有什麼表情,雖然他沒打過我,但我有點怕他。
我其實最希望白叔叔是我阿爹,因為他又帥氣又威風脾氣又好,府裡的女婢看到他都會臉紅,他每次來還都會給我們帶很多好玩的小玩意來。他比宋叔叔看著年輕好幾歲,又愛陪我們玩,宋瑾他們都叫他白大哥,他聽見挺高興的,我也跟著叫瞭,但是他卻第一次對我板瞭臉,跟我說,“小豆芽,你不能叫我白大哥,你必須叫我白叔叔!”
我特別委屈,本來以前覺得白哥哥對我比對別人都要好要溫柔,可是為什麼現在就不許我叫他哥哥?
白叔叔看我不高興,哄我說,“你別難過呀小豆芽!我是為你好。我是你娘親的哥哥,所以你隻能叫我叔叔呀……”
我點點頭從此就叫他白叔叔,並且記住瞭,直到有一天,白叔叔離開好幾天回來以後,抱瞭我很久很久,他的眼神很奇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突然叫我改口叫他“爹爹”,天哪我好開心啊!從小就是白叔叔對我最好瞭,我做夢都希望他是我爹爹!宋叔叔最後也沒說什麼,隻是無奈的搖搖頭默許瞭。
從那以後,我有瞭白爹爹,他對我也比以前更好瞭,來的更頻繁瞭,恨不得有空就來找我玩,給我好吃的好玩的,還有調理身子的補品。
說起來我從小身體不是很好,好像從出生就是這樣瞭,天天被宋叔叔用黑乎乎的湯藥泡澡,加上天天吃很多珍貴的藥材,我慢慢的生病就少瞭很多,但是因為從小把吃藥當吃飯,所以我食欲不是很好,長得瘦瘦小小的,宋瑾和宋鳴總是嘲笑我長得又黑又小,身子板像豆芽菜,所以他們才給我起瞭個外號叫“小豆芽”。
我不是很喜歡跟他們玩,因為他們總是欺負我,經常罵我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以前我是不吭聲的,可是有瞭白爹爹之後,我就會理直氣壯的說:我才不是沒爹娘!我有爹瞭!
他們兩兄弟一起瞎編著嘲笑我:
“小杜鵑,真可憐!
沒爹疼來沒娘管!
拜個雀娘好過年!”
我知道他們是因為嫉妒,但是我確實沒有生我的爹和娘。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想哭,隻有宋丫頭不會罵我,還會拿糖人分我一半。我一直沒有告訴她,其實我天天吃藥吃的沒有胃口,因為她看到我拒絕會不高興。
宋丫頭比我大兩歲,是宋叔叔的二哥的小女兒,宋瑾和宋鳴的表妹,她長得很白,蘋果臉,眼睛特別亮。我想每次玩娶新娘都能和她是一對就好瞭。
我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很多時候不能出去玩,見到的人很少,但是宋叔叔會有一些客人經常來找他,有一位張叔叔,說話粗聲粗氣的,有點兇,我本來很怕他,因為他每次來見到我都當沒看見,也不說話,但是有一次我被宋瑾和宋鳴一起推倒踢打的時候,張叔叔看到瞭突然過來拎起他們兩個扔到一邊,然後把我提起來,訓斥我說男子漢要有男子漢的樣,打要還手罵要還口,不能軟巴巴被人欺負。之後張叔叔還氣呼呼的跟宋叔叔吵瞭幾句,於是在宋叔叔的默許下,張叔叔時不時來小院裡教我紮馬步練功夫。
還有一位楊叔叔,長得好看,但是有點邪裡邪氣的,我不太喜歡他,他老是穿著大紅大紫的衣服,特別的招搖過市,不像個好人。有一次我和宋丫頭在扮新娘新郎,那個楊叔叔剛好經過,看到我們玩就大笑,還對宋丫頭就陰陽怪氣的說:“小丫頭長得真水靈,嫁給我做新嫁娘吧!你看你身邊這小子又黑又瘦,比我醜多瞭!”
我當時就氣壞瞭,以前宋瑾和宋鳴罵我又黑又瘦醜八怪的時候我也沒這麼生氣過,我就拉起宋丫頭要走,“別聽他的,他有很多老婆,我從宋叔叔那聽過的。他不是好人!”
那個姓楊的聽見我那麼說更來勁瞭,攔住我說,“小子,男人有很多老婆是本事!你不知道這世上老婆很難娶嗎?”
我覺得他想搶走宋丫頭,氣的去掰開他的大手,還在他身上踹瞭好幾個腳印子,呸呸吐瞭他好幾口,氣的他臉發青,連聲罵我是“野孩子”,我則趁機溜走瞭。
我特別害怕他會去跟宋叔叔告狀,所以偷偷跟過去,聽聽他怎麼說。剛好張叔叔也在。
那個姓楊的就問,“外頭那個小男孩是誰啊?怎麼那麼粗野?”
宋叔叔看見他衣服上的臟污也沒怎麼生氣,慢慢的說,“你都跟小孩打上瞭,還真是越活越倒回去瞭……”
姓楊的也有點訕訕的,但我已經不滿足於看他笑話瞭,因為我也想知道,我是誰?
宋叔叔又說,“他是甘草的孩子。”
於是姓楊的一下子失態的打翻瞭茶盞,臉上有一種又尷尬又扭曲的表情,好像是愧疚,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訥訥的重復,“不會吧……甘草的……孩子?……竟然活下來瞭……這孩子還真是……命大……”
就連張叔叔臉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宋叔叔忽然說,“子振,你不會還想殺瞭他吧?”
張叔叔哼瞭一聲,“我要是想殺他,還會教他強身健體嗎,我雖然沒覺得怎麼對不住他娘,但我還犯不著跟個孩子過不去。”
姓楊的接著似乎緩過來瞭,喃喃的說,“唉,還真是奇怪,為什麼當初我也沒什麼感覺,時至今日,突然知道那日竟然有個早產的孩子在我們施暴之後出生,我會覺得那麼對不住他呢……”
宋叔叔開口瞭,“其實那時你們想除瞭那個婦人,不外是害怕她亂說,壞瞭我們四傢聲譽,不瞞你們,我當初收留這孩子也有幾分叫她投鼠忌器的意思。但是時至今日,她也沒有說出去啊……倒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瞭!”
一時幾個人都不說話瞭,靜默的叫我心急。
“這孩子……還真是……唉……”楊叔叔幹咳瞭幾聲,又問,“取瞭名沒有?”
宋叔叔答,“沒有,還是將來給他母親取吧……”
姓楊的又說,“這樣啊,可是他母親從天山王那件事後就失蹤瞭,八成已經沒瞭……那你以後就一直養著他嗎?”
宋叔叔漫不經心,似乎沒太傷感,“嗯,如果找不到,我將來傳他醫術好瞭,看他資質,再不濟,總能養傢糊口沒問題的。”說到這宋叔叔又遺憾的很,“不過我看小豆芽不是這條道的,我平時有意無意跟他提些藥草,他腦袋總是記不住的,倒是那雙手挺巧的,跟宋丫頭一起玩的時候,隨便捏個泥巴人都栩栩如生,看他隨手玩的草編,都是他自己琢磨的。也不知這孩子的爹是什麼人。說不準是遺傳下來的天分,但是手工這東西,市井雜藝,終究上不得臺面啊。”
姓楊的總算說瞭句順耳的話,“那倒未必呢,行行出狀元,巧手魯班那一手絕活抵上萬金,哪傢哪派不得求著去請啊,現在他已經是甘泉宮的上賓,隻怕有錢也請不到的。”
我眼裡一亮,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我好羨慕啊!於是我記住瞭這個“巧手魯班”,打定主意,等將來我長大瞭,要去找他拜師學藝!
張叔叔也說,“恩,我瞧這孩子雖然瘦小,但是骨骼不錯,將來要是練習硬氣功,弱冠前便能小成不在話下。”
姓楊的嘆瞭口氣,“呵,你們早已都做瞭好些事瞭,我以後也會盡心教導他,雖然我那點功夫學識無足輕重,但他多學點總是好的。我那幾個女人也沒個兒子,這孩子雖然潑皮點,但還算機靈,我把他當半個兒子好瞭。”他又嘆口氣,“白賢弟對那女人那麼用心,想必更是早就盡心瞭。”
宋叔叔忽然問道,“說起來,好久沒看到宇臻瞭,前一段還喜滋滋往這裡跑挺勤的,還非要認小豆芽叫他爹,怎麼現在大傢都來關心他兒子瞭,他這個掛名爹又不見瞭?”
姓楊的嗤笑一聲,“還不是聽說甘草沒瞭,發瞭瘋一樣到處找,我都說瞭他這樣沒目的的找是不行的,他可是不聽。不過,我們替他照顧好小的就行瞭,畢竟他找起那女人來就不管不顧瞭。”
張叔叔又突然說,“如果將來小白真跟甘草修好,娶瞭那位,那我們總不能壞人姻緣,到時見瞭她豈不是尷尬?”
於是又是無聊的沈默。
我不耐煩便沒有再聽瞭,獨自走到後花園想瞭很多事。那些話我有的懂有的不懂,但是我明白瞭三點:
第一:我是有娘的,她是“甘草”,我很開心,但是又不太明白!我知道的,“甘草”是一味藥啊,難道我娘親是一味藥嗎?那我到底怎麼見到“她”呢?
第二:幾個叔叔好像做過什麼對不住我娘親的事情。那如果有一天娘親和幾位叔叔打架,我站在哪一邊呢?
第三:我最喜歡的白爹爹一時半會不會記得我瞭,他要去找我那個娘親,那他會不會把她帶回來呢?好期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