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天都,大內皇宮。
一名璀璨如明珠的美男子正在描摹一幅畫卷。
他幽黑的雙眼,流轉著彩石般的神采,鼻梁高挺,雙唇豐潤,臉龐如刀刻,白凈中又透著一層淡淡的蜜色,整個人煥發出陽剛的神采,挺拔高大,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誰也無法想象,一個男子身上,竟然能將陽剛威武與完美的面容結合的那般自然,宛如一體。
他尚且年幼,不足十五,若是長成,便將如旭日東升,灼灼耀眼。
男子一身黑色龍袍,衣角全都壓瞭金邊,袍子上還繡瞭一副五爪金龍。然而這華麗絲毫沒有顯得一絲浮誇,完完全全跟男子身上的華麗和霸氣渾然一體。
“陛下──”
一個老太監誠惶誠恐的進言,如果甘草在一旁,定然能認出,這正是那日在武林盟主府聽到的那個聲音──曹公公。
男子並未抬頭,聲音卻有些不悅,“不是說過瞭嗎,朕摹畫的時候,不許打擾。”
曹公公心有戚戚的磕瞭幾個頭,饒是他在外囂張,到瞭少年這裡還是一絲規矩都不敢馬虎,“秉陛下,實在是有重要的事奏來。”他的老臉寫滿瞭驚慌。
年輕的皇帝皺眉,聲音帶瞭幾分威嚴,“何事?”
曹公公急道,“定柔傳來急報!天山王……天山王薨奄瞭──”
皇帝這才抬起瞭頭,表情難辨,卻絕不憂傷,“哦?怎麼薨的?”
曹公公道,“據說,是被定蒼山的叛賊孫氏兄弟弒殺,那孫二已經被剿殺,孫大還在坐鎮定蒼山哪……”
曹公公看少年並無不悅,繼續說道,“那孫大雖然未死,但是經此一役,失瞭臂膀,又遭瞭內亂,聽說還失瞭妻子,已經是元氣大傷,不足以與陛下抗衡瞭。”
皇帝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曹公公見皇帝不出聲,繼續大膽獻策道,“陛下,眼下正是大好時機,不如陛下派兵攻上去,趁那孫大一蹶不振之機奪瞭山和礦藏,從此江山無憂矣。”
少年皺瞭皺眉,又帶瞭淡淡的不滿,“曹榮祿,你作為內廷總管,是不是思慮的太多瞭?還是你平日太清閑瞭,不如把你調到下四所,讓你別太閑著。”
曹公公才覺失言,慌忙跪地實實在在磕瞭幾個頭,身上一身冷汗,“陛下……陛下……”
少年冷哼一聲,“現在杜君柏留下的十萬大軍還未能收編,拿下定蒼山徒分散兵力,又誰來牽制鄂南的那幫別有用心的江湖教派?搞不好朕的好皇兄再從西北來橫插一腳,朕要是聽你的,早就被這些賊人五馬分屍瞭。”
曹公公嚇得聲音發抖,“城主大人同陛下一奶同胞,想必是不會的吧……”
皇帝皺眉,“天傢的事,誰說的清楚,朕總是覺得,自從皇兄他三年前從書房看到這幅畫時,就變得不太一樣瞭。”
眼下美人還在畫上,有什麼不一樣也就是在心裡,但若是有一天美人從畫裡走瞭出來,可就沒準瞭。
不過美人怎麼可能從畫裡走出來呢?少年想到這,也無奈又好笑的搖瞭搖頭,隨即有些不耐,“無事就告退吧,別在這耽誤我作畫。”
曹公公明白這是放過他瞭,想起一事又再問,“陛下,那天山王──”
“什麼天山王,如今是罪民杜君柏。”少年嚴肅的糾正瞭他。
曹公公連連點頭,“是,是這罪民杜君柏,他的身後事,如何來安排?還有他的屍首……定州府臺還等著回復呢……”
皇帝突然哈哈大笑,慢慢吟道,“好一個‘驍勇善戰有皇叔,手握虎符兵馬萬’,哈哈哈哈……真是暢快……”笑完又對曹公公道,“罷瞭,皇叔好歹這麼些年把持兵馬大權殺伐有功,朕也不能太對不起他,去跟田天齊說一聲,給我那表弟一個痛快的!”
曹公公變瞭顏色,道,“陛下,這,這也正是老奴正要說的,田盟主書信剛至,說他們並沒抓到杜皓然,而且……而且一直都沒搜到他的下落……”
曹公公臉色越發沒底,“那杜皓然,的確是當日通往定州途中就平白失蹤瞭!”他小心的看瞭看前方,問道,“會不會,會不會真的是那幫叛賊幹的呢?”
皇帝起身來到案前,那墻上掛著一副美人圖,圖中的美人翩若驚鴻,芊若仙子,皎皎如月,猶如秋水,正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淡淡的笑,那種朦朧而神秘的笑意,讓人看不懂瞭。
如果說天下還有美人能匹配這樣絕代無雙的帝王,那便是“她”瞭吧?
美人笑而不語,又似欲語還休。
“陛下,這──”曹公公出瞭一頭的汗。
皇帝的手指輕輕撫上畫卷中的美人,終究未及觸碰就縮回瞭手指,似乎害怕玷污瞭畫卷,又似乎害怕自己會冒犯瞭佳人,唐突瞭仙子,眼睛還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去,寫封昭書,並附上天山王通敵罪證書信數封,協議兩份,昭告天下,就說天山王叛上作逆,勾結定蒼山的匪類孫玉龍等,妄圖屯兵造反,死不足惜,手中權力,收歸兵部吏部,削去侯爵,念在其勞苦功高,功過相抵,特赦其子孫後代無罪,不抄傢宅。”
曹公公見皇帝心情愉悅也帶瞭輕松,遂問道,“如此自然大快人心。可是天山王還有十萬禁衛軍,不歸天傢,若是強行鎮壓,恐怕生反……”
皇帝不以為然,“反什麼,杜君柏雖然伏誅,杜皓然卻沒有死,收歸父親的舊部,總是可以的吧。”
曹公公不解,“可是……可是杜小王爺他失蹤瞭呀!”
皇帝繼續開始臨摹美人,淡淡道,“去,給偏殿那位公子傳個口諭:孫玉龍既死,念在揭發天山王叛國罪證和上繳定蒼山勾結賬冊有功,賜名杜皓然,杜皓然定蒼山內應剿匪有功,侍奉兵部書房行走,封忠義侯。”他瞥瞭眼曹公公,眼帶寒芒,“叫他好生替杜皓然活著,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想清楚瞭,免得一無所有。朕給他的一切,賜他重生榮華,自然也能統統收回來。”
皇帝滿意地為美人畫上眼睛,微微頷首,“人死都死瞭,又不是朕殺的,那幫老頑固也算不到朕頭上,何況打瞭板子又給甜頭,由他‘兒子’去接掌兵部,我就不信那幫老頑固還要造反。我想,那幫匹夫還不至於為瞭老東西的身後名輕舉妄動。”
曹公公正要退下,又聽小皇帝道,“哦差點忘瞭,通知淩侍衛來一趟。”
淩霜寒步進書房,正逢小皇帝初收筆墨,見到他臉上多瞭些親熱,“淩兄,這次又要辛苦你東奔西走瞭。”
淩霜寒臉上泛上淡淡的笑意,“為陛下奔走,正是屬下本分。”
皇帝笑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的,咱們不用虛禮,淩兄剛從定柔回來,本來應該歇息幾天,不巧小侯爺剛剛回來,卻有人在外冒充,欲行謀逆,少不得淩兄出去走一遭,若是碰上面貌肖似冒充者,直接就地格殺。”
淩霜寒點點頭。
皇帝又補充道,“這次不同以往,滋事重大,淩兄可千萬切忌手下留情。”
淩霜寒微微一愣,不由想起那女子蹣跚卻堅定的背影來,又想起花飛飛的死狀,無端有些唏噓,頭一次有些質疑起自己差事對錯……但也隻是一念間,他便恢復決斷,鏗然告退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