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一隅。
曹公公宣完旨嗓音一挑,“以後是小杜公子瞭,都記住瞭嗎?陛下可是恩同再造啊。”說著嘆瞭口氣,“唉……以後是杜侯爺瞭,估計不記得我這把老骨頭嘍!”
孫玉龍低頭笑逐顏開,“牢記陛下的恩情那是自然,也謝過曹公公的引薦通傳之恩!若不是曹公公肯幫龍代為引薦,隻怕龍這賬簿和罪證就是想立功也送不出去呢!”
他說著往曹公公手裡塞瞭個錦盒,“那些黃白之物傷瞭感情,這是龍無意得來的玉鼎,也看不出好歹來,美玉蒙塵,就送與曹公公當個玩意。”
曹公公半推著接過,往錦盒探指一摸,入手溫潤,上好的玉材,當下笑容滿面,又聽那孫玉龍十足誠懇,“蒙曹公公恩德,救龍於走投無路,更勝兄父,龍願請曹公公為幹爹,往後龍定孝敬贍養,不忘舊情。”
曹公公大喜,他琢磨這孫玉龍雖是個西貝貨,可往後那穿瞭蟒袍也扮的是王侯,何況陛下都默許瞭,就算不能飛黃騰達,好歹也是實打實的侯爺啊,趕緊扶起孫玉龍,“我也正覺得同小侯爺投緣呢,難得忠義侯不嫌棄,老身自然沒有不爽快。”
曹公公很是贊同孫玉龍的識時務,“隻是侯爺切記,以後隻有‘杜皓然’,沒有什麼‘玉龍’,這天下,可隻有陛下一條真龍,若是犯瞭口忌,幹爹可以幫不瞭你啦!”
孫玉龍點頭言是,又恭謹維諾地送走‘幹爹’,這才昂首挺胸,面露嘲諷。
杜君柏那個爹他都不認,這曹榮祿也敢認是他爹?不過眼下他不過是小皇帝的傀儡,處處制肘,若是想取得信任,恐怕還要這老傢夥多多周旋。
曹榮祿也是個眼力不夠的,若是他知道,這假小侯爺其實是個真小侯爺,且禍害親爹眼都不眨,不知是否還稀罕認這個幹爹?
孫玉龍一身紫袍金冠,在偏殿中閑庭信步,偶爾遇到經過的宮女,無一不被這位大人風流之色憾住,看的臉紅心跳,目送秋波。孫玉龍面上與諸位姐姐溫文的笑,心中卻不屑:這些女人,他衣衫襤褸時便冷嘲熱諷,他蟒袍玉帶便少女懷春,還真該把那些含春的眼睛都一一刺瞎呢!
也隻有那個女人,在他是乞丐的時候就讓他嘗過春情,即使後來也知道,她不過是為瞭逃走而刻意的勾引。正所謂,少年情懷總是詩,巫山一夢徒心失。
他是要寵著她的,可是她自己不識時務那也沒辦法。不過日後有瞭權力在手,要什麼能沒有?
他淡淡的恍惚,隨即拋在腦後,突然想起什麼籌謀,眉眼一挑,胸有成竹,極為得意,手中把玩著半枚白玉虎符,淡淡笑道:“這位皇表弟,你卻不知,我手中還留有半張牌沒交吧……”
如果說定柔已經是平原水鄉,江南風光,那麼定柔南部的鄂南就是險山惡水,寒山料峭。
鄂南交通不暢,氣候濕寒,人口相對於天元和定柔也是少多瞭。
這裡歸於龍霖武帝,卻又不盡然,因為在鄂南,因著閉塞和不便的原因,物資也是大為緊缺,朝廷供應不及,並沒有在百姓裡積起多少口碑,反倒是三五年前崛起的芙蕖門辦瞭不少開山鑿路,互通有無的好事,俗話說飲水思源,這芙蕖門的憫佑聖女在鄂南人心中幾乎是神女一般的所在。
原本鄂南多異族,以前多服從於巫蠱大族郎氏秘族。可後來因為芙蕖門的漢人做瞭不少事無巨細的好事,因此,這芙蕖門的聲威蓋過瞭郎氏,郎氏不問世事,漸漸成瞭真正的秘族,不知所蹤。
傳聞道神女多情,又貌美溫婉,鄂南人口稀少,自然惡劣,又未開化,在男女之事上向來比別的地方更加火辣和無所禁忌。走婚在這裡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作為憫佑聖女,更是每年公然選夫,多少英俊少年,皆以能入住芙蕖聖殿為美夢,可惜……
可惜他們的聖女似乎頗喜歡江湖客,先前的五位裡,倒有四位都是江湖少俠,而令人憤怒的是,其中竟然有一位姓白的小郎君不知好歹,忤逆瞭聖女的美意。
眼下,芙蕖聖殿,又是寒冬季節,殿外一片白茫茫的大雪,映襯的這山城間尊座的大好風光。殿堂屋簷下四角的鈴鐺隨著山風吹過,一陣陣叮叮玲玲的脆響,輕快極瞭。
中年美婦一襲朱紅百雀石榴裙,儀態美艷,勝似牡丹,對一旁粉紗遮面的活潑女子責怪道,“逐波,你又頑皮瞭,把你那些個鈴鈴鐺鐺的掛身上還不夠,還往這大殿上掛,這麼大風的,是要吵死我麼?”
話語滿是埋怨,語氣卻似嗔怪,聽不出一丁點的不高興。
逐波仙子甜甜一笑,上去挽住美婦的胳膊,孩子般撒起嬌來,“師傅啊,你也知道這麼大風的──師妹還跪在院子裡呢,這冬風嚴寒,地下又冰的凍掉膝蓋,可怎麼受得瞭?”
若是鄂南的善男信女看到他們神女般的聖女,這般頑皮的模樣,恐怕要合不攏嘴巴瞭。
美婦的臉頓時不快瞭下來,“哪個是你師妹,我可還沒答應收她。”
逐波急得一跺腳,“師傅啊,可不許這樣,你答應過我的,等師妹滿足瞭那三個條件──”
美婦冷哼瞭一聲,“你也還記得那三個條件?她耽擱這麼些時日舍不得過來也就作罷,之前我三次考驗也都作罷,這次的三個條件,她又可是做得到瞭?”
逐波忙辯解道,“師傅啊,師妹雖然不是自願跟那死小王爺那個……不過您當初也沒要求一定是自願的嘛!而師妹自衛殺瞭他,也算是應瞭第二個條件,至於那第三……”
美婦哼瞭一聲,“繼續說啊!怎麼不說瞭?”
逐波也有些急瞭,“師傅!女子的容貌再重要不過瞭,雖說有傾城法力可以永駐容顏,可是從沒有哪個女子毀瞭容貌再來修煉!”
美婦毫無回旋的收回瞭胳膊,冷聲道,“並非我求著她來學我的功夫。願不願也隨她。”
逐波又跺瞭一腳,卻也無計可施,又來到院落裡,看著那個單薄而瑟瑟發抖的人兒,索性也跪瞭下來,一把摟住她,附耳道,“師妹,我們不學瞭!當初給你書信的時候原也不曾想師傅她動瞭真格的,一把氣生到現在,你跟我走,我回頭有什麼會的都教給你!”
隻聽殿內美婦厲聲道,“逐波──!”卻是真的動瞭氣瞭。
跪地女子避開逐波的擁抱,對她勉力笑瞭一下,卻因為嘴角凍僵而艱澀難看,不是甘草又是誰。
卻原來,甘草那日病發,被等候多日的逐波接瞭去,由太陰為她疏通真氣。
“師姐,不要鬧瞭,把匕首還給我吧,師傅要生氣瞭──”甘草無奈的看瞭眼逐波,目露祈求。
“你……”逐波夾在兩人中間,真是毫無辦法瞭。
甘草身子瑟瑟發抖,卻跪得筆直。
倘若毀瞭容貌便能收獲強大的力量,那麼她有何不可?她倒寧可如此,索性毀瞭個幹凈,把往昔那些軟骨柔腸都一筆勾銷!
逐波卻還不忍心,甘草心如鐵石,說時遲那時快,撿起房簷墜落的冰錐,往面上劃去,那張堪稱秀美清麗的臉瞬間縱橫交錯,鮮血流淌,連行走江湖多時的逐波也“呀”的一聲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進來吧……”美婦嚴厲的聲音又起,甘草一步一步忍著痛,邁進瞭那扇門。
直走到美婦身邊,甘草再次跪下,在地上磕瞭三個響頭,“甘草還有一事不明,當日師傅說曾考驗過甘草三次,甘草卻隻記得兩回,卻不知那還有一次是什麼時候?”
美婦不帶絲毫情感,轉過身來,直直盯著甘草縱橫淒慘的面。
甘草抬起頭來,看見美婦精致的妝容,艷麗的臉,陰冷的表情,烏黑的鬢發,忍不住踉踉蹌蹌後退三步。
“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