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發松散,用一根剔透的玉簪輕挽,一襲白衣勝雪,隨風飛揚,玉容精致,劍眉星目,偏偏一張玉顏如同仙人面,不帶一絲感情。
這真是一位仙人般出塵的人物,隻那麼一眼,甘草就知道,她就是再修上三五年,也未必打得過他。
嶽洛水本來並不怎麼關心徒弟的飲食起居,即便徒弟受傷,他也不會心慌意亂,隻是路過園門口,看到那個白色纖影的時候,他心頭泛起微微的漣漪,莫名熟悉,忍不住淌瞭進來。
“乖徒兒,怎麼不說實話呢,真叫為師心疼。”他話雖如是說,眼裡卻看不出一絲關切憐憫,倒更像含著一絲譏諷。
“你怎麼不告訴她,你是為瞭她的‘移花接木’丟瞭大半的內力,還為瞭她受瞭重傷,又在芙蕖殿外等瞭她一天一夜,最後落得一個人回到師門,龜縮在院子裡,為虧損的元氣心急如焚?”嶽洛水冷淡的翹起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你瞧,你做的再多,人傢姑娘傢也不領情呢。”
“阿川……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甘草全失瞭分寸,方寸大亂,她以為,自己在左右逢源地同男人周旋,可是看到他付出這麼多,她真的忍心傷害他麼?
嶽小川伸手擦去她眼角的眼淚,“不要聽他亂講,師傅就是愛誇張,你去吧,剛才是我亂信瞭你的話,才被真氣走岔瞭經脈,我見你這模樣便知你還是關心我的,定然有什麼苦衷才來騙我,我這就知足瞭。”
嶽洛水隨手把玩一片花瓣,“我騙?小友,你用沈玉蘿的偏門不擇手段為求速成,別說已經害的我的乖徒兒淪落至此,便是你自己,要不瞭半年,也會因為經脈紊亂武功盡失,難保危急性命。你還真的認為世間有什麼不勞而獲的速成修仙之法?任何邪術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甘草心中一涼跌坐在地,她相信,他絕不是在嚇她。而她自己也有所察覺,心緒不寧躁動暴戾,似乎不是一天兩天瞭。
嶽小川也急的強撐坐起,“師傅……怎麼會是這樣結果?原來我……竟然害瞭她?”
甘草心中一狠,已經做瞭決定,涼笑數聲,“半年……原來我隻有半年時間……呵呵,那又怎樣?報仇已經足夠!便是要逆天,要死掉,我也不後悔!”
她說罷,猛的起身,轉身就走。
嶽洛水一枚花枝釘在她的前腳,“站住。”
“好歹也是我可憐徒弟看上的女人。都怪這小徒兒最是死心眼,你要是死瞭他多半也要做一輩子鰥夫。你且過來,我為你好好診筋斷脈,或許我能傳你一門心術,叫你枯木逢春。”
甘草心念一動,看著嶽小川期待的眼神,心中片刻的矛盾也沒有,保得一生平安,還是報得一時大仇,她根本選都不用選。
“不必瞭。”她頭也不回繞道而行就要施展輕功。
“站住。”嶽洛水的聲音突然冷如臘月冰霜,仿佛剛才的客氣都是錯覺。
“把你的面紗揭下。”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卻帶著徹骨的命令意味。
嶽小川臉色一白,咳嗽瞭一聲,看向甘草,又垂下眼去。
甘草怎可將計劃都葬送在此?她還要跟他決鬥,還要殺死他,還要獲得自由身去報仇……
她頓瞭一頓,微微側臉,突然旋身飛出幾米開外,已經向山下飛掠而去。
嶽洛水面色未變,身影恍若渾然未動,卻令人驚奇的變影,人已消失在墻邊。
“顏兒……師傅!”
嶽小川勉強站起,定定的看著院墻,擦去嘴角的血絲,或許,他擔憂的事……這麼快就要來瞭?
甘草施展石燕飛輕,一身白色輕紗隨著窈窕身姿飄逸輕盈,朦朧面紗映襯著秋水般的晶瑩眼眸,反而更如同畫中仙子。
嶽洛水緊追不舍,卻仿佛絲毫不費內力,身影如鬼魅般漸變緊追,緊緊逼近女子身後幾米,卻又未有將她攔下。
他仿佛一邊跟隨,一邊觀察她的身影輪廓,臉色越發的陰沈。
兩人前後角逐,倒更似一對神仙眷侶一前一後,令人驚嘆,早有劍仙門的小弟子扔瞭掃把,呆呆的觀看。
甘草心念一動:這人實在難纏,今日恐怕難以善瞭,她回眸一顧:那人的眼睛,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剔透,堅定,淡漠,瞭然……他是絕不會讓她不明不白的不知所蹤。
她身影飛旋,便引路往山中人少處飛去。
事已至此,便在今日殺瞭他,總好過功敗垂成。
人跡罕至,四顧無人。
甘草停住身形,立在遠處。
“怎麼?不跑瞭?”嶽洛水冷笑,眼角微挑,他拍拍衣角,向她慢慢走去,“我還以為,至少再跑上十圈八圈,直到,你腳脖子跑斷。”
甘草避過他伸過來面頰的手,突然抽出彎刀,日光下一道閃亮的白芒,利刃出鞘。
嶽洛水皺眉,眼睛半闔。
“好刀。”
他有心閑談,她卻無意停頓。
甘草趁著他分神,彎刀已經劃瞭個十字,攔腰鉤去。
嶽洛水不知怎樣側瞭個身,已經靈巧躲過瞭那一刀,依然飄逸出塵。
連甘草都不得不承認:他實在無愧於千裡逍遙的美名,那一刀若是換瞭任何人,隻怕都要後空翻避開,哪裡能閃避的如此優美淡定。
越是如此,他的淡定從容越是激起她的爭鬥之心,施展快刀手,橫劈豎斬毫不留情。
不管她怎樣更快更狠,他總是有辦法在她刀刃近身前一秒神奇的避開,既不太快,也不太慢,還剛好可以揮舞一下衣袍,順便理一下鬢角。
“你!──”甘草氣苦,手段越發刁鉆,不得不說,她已經發揮出瞭平時沒有的實力,好好地在打。
但已經過瞭六十餘招,甘草看著額頭滴落的汗滴,看著他嘴角微翹著閃避,不得不承認思考:師傅說的是對的,她根本不可能在他手下過得瞭五十招,而現在他陪她打瞭許久,顯然是在戲耍她而已。
迎上他沒有溫度的雙目,她已經冷靜許多,她的目的是殺掉他,而不是打敗他。她眼眸一沈,竟是使出投懷送抱,迎面飛入他的懷中去。
嶽洛水一愣:這是什麼打法?玉石俱焚麼?他冷笑,反手攬住她的纖腰卻也同時鎖住她的所有出路,看她如何行事。
他有自信,任這詭異女子如何,他都能破得瞭她的招式。
然而那女子卻是停住,抬眸望向他的眼睛,一雙秋水眸子欲語還休,仿佛藏著無數密語。
“想施展傾城法力的魅惑之術?”他冷笑,面帶嘲色,“可惜,對我,你的功力還遠遠不夠。”
甘草輕輕一笑,信手揭開面紗,精靈般傾國傾城的笑容已經綻放在眼前。
她相信:沈玉蘿的提點絕不是什麼妄語,其中的秘辛她不想深究,但她願賭上一次來殺他……
嶽洛水波瀾不驚的臉終於如琉璃破碎,而且破碎的徹底。
他的所有表情都全部凍結,眼睛裡全都是復雜,復雜的什麼呢?
復雜的難以置信,復雜的迷戀,復雜的驚喜,復雜的震驚,復雜的占有欲……
甘草的彎刀刺向他的胸膛,那一招實在一點都不夠技巧精準,在頂級高手眼裡應該形同慢動作回放吧?然而時光停滯,那一刀確實……極為真實的紮進嶽洛水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