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瞭傍晚時分,清冷的夜色無聲無息地瀉下,也慢慢沉淀瞭一天的喧囂。
上海這座城市已慢慢安靜瞭下來,幽秘的霞飛路深處,神情嚴肅的杜馬帶著蘇鵬等人正在十二號公館的一樓大廳裡等候著社長陳恭鵬從樓上下來。
不一會兒,光復社社長陳恭鵬就匆匆忙忙下瞭樓,他向站在樓梯口的杜馬迎面問道:「杜馬,出什麼事瞭?」
杜馬指瞭指大廳正中說道:「您看。」
順著杜馬指示的方向,陳恭鵬看到大廳中間的地毯上放著一副擔架,擔架上面躺著一個人,這人的頭、手、腿都被白色紗佈裹住,腿上的傷口還滲出瞭紅色的血跡,而沒有被包住的半邊臉上也是青一塊腫一塊,看樣子受傷不輕。
那傷員看到陳恭鵬走近過來,連忙努力支起上身並痛苦地呼喚道:「社長……」
陳恭鵬在擔架旁低頭仔細看瞭看,卻無法從這名傷員露出的部分分辨出是哪位熟人,隻好指著他又問杜馬:「他是誰?!」
杜馬答道:「小都會歌舞廳的馬志成。」
「啊?!是他!」陳恭鵬一聽大驚失色,忍不住又看瞭擔架上的傷員一眼,接著連忙向杜馬問道:「他怎麼成這個樣子?!」
杜馬沉聲答道:「社長,小都會歌舞廳被人強占,馬志成手下的槍手全部被殺,隻跑出他一個人。」
「被人強占?!」陳恭鵬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但意識中馬上就想到瞭自己的天敵,他不禁萬分驚恐地問道:「是共產黨嗎?!」杜馬輕輕地搖瞭搖頭。
不是共產黨就好,陳恭鵬的心頓時放下大半。他略微定瞭定神,問道:「我記得小都會歌舞廳養著幾十號槍手和保鏢,除瞭共產黨,誰有這麼大的勢力能滅得瞭他?!」
杜馬答道:「我調查過瞭,下手的人叫做燕雙鷹,是個青幫大哥。」
陳恭鵬十分驚訝地說道:「青幫的人?!燕雙鷹?!沒聽說過呀,你能肯定嗎?!」
杜馬非常嚴肅地答道:「絕對肯定。」
陳恭鵬還是不太相信,他沉聲分析道:「自從共產黨占領上海後,杜月笙、王曉瀨逃到香港,黃金榮被共產黨監管,青幫早就樹倒猢猻散,除瞭留在咱們光復社的,誰還有這麼大的勢力?」
杜馬說道:「社長,這幫人勢力並不大,就是南京路上開小賭場的,充其量是群小混混。然而,帶領他們的老大卻非泛泛之輩。」
陳恭鵬不禁認真地看瞭杜馬一眼:「哦?!」
杜馬繼續說道:「您還記得前幾天我對您說過,那個殺死獄警、綁架典獄長、搶走吉普車逃出南市監獄的青幫大哥嗎?」陳恭鵬感到好像有點印象,於是輕輕地點瞭點頭。
杜馬說道:「那就是燕雙鷹。」
陳恭鵬臉色一變,又指著擔架上的傷員問道:「他是怎麼惹上姓燕的?」
杜馬走到擔架旁毫不客氣地朝馬志成踢瞭一腳,喊道:「哎,問你呢!」
躺著的馬志成立刻從擔架上坐瞭起來,並抬頭流利地答道:「是那個姓燕的看上瞭咱們的歌舞廳,限我三天之內搬出去!我不幹,他們就下瞭毒手!」
老奸巨猾的陳恭鵬卻沒那麼好糊弄,他眼珠一轉,對馬志成陰陽怪氣地問道:「哼!無緣無故的,他就要搶占你的舞廳?!」
馬志成連忙躲閃著社長的目光並怯生生地點瞭點頭。
陳恭鵬向身旁的杜馬問道:「你相信嗎?」
杜馬搖著頭微笑道:「我不信。」
陳恭鵬又問杜馬身後的老丁、蘇鵬等人:「你們相信嗎?」
眾人齊聲答道:「不信。」
陳恭鵬突然朝擔架上的馬志成大吼:「聽到瞭嗎?!」
馬志成急忙辯解道:「社長,我說的都是真……」話音未落,杜馬用腳狠狠地踏在他的傷腿上,還使勁用腳掌在浸著血的傷口處踩緊研磨,馬志成頓時痛得發出瞭悲慘的哀嚎。
隻見杜馬惡狠狠地訓斥道:「我早就說過讓你自己撿點點,否則的話早晚有一天會出事。怎麼樣?我說過沒有?!」
馬志成痛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住地點頭說道:「說過\說過。」
杜馬接著說道:「可你不願意聽啊,現在怎麼樣,怎麼樣?!啊?!聯絡站丟瞭,手下死光瞭。你那體面的西服呢?!白呢子大衣呢?!那副整天的白天黑夜都戴著的黑墨鏡呢?!」說著杜馬往他傷腿上又是狠狠一腳。
「哎喲……啊!啊!」
殺豬般的嚎叫又一次響起。
杜馬餘氣未消,繼續訓斥道:「總以為自己很聰明,能騙過世界上所有的人。其實你不知道,除瞭你自己,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你!你這個蠢貨,死到臨頭瞭你還在撒謊!」似乎感到還不解氣,杜馬說完又補上一腳。
馬志成痛得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瞭,他斷斷續續地說道:「杜總……我,我說,我說……」
杜馬這才把腳從他的傷口上抬開,猙獰著臉色狠聲說道:「有一句謊話,我把你扔到蘇州河裡喂王八!聽到沒有?!」
馬志成趕緊點頭回答:「聽到瞭。」
杜馬吼道:「說!」
這下徹底老實的馬志成帶著哭腔一五一十地說道:「是小的先看上瞭九號賭場,就派弟兄們去紮大國、砸場子,本來是想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前來投靠。可沒想到那姓燕的卻先跑到舞廳來,限我三天之內搬出去,還,還勾引我的女人……」杜馬生怕社長不知道他女人是誰,連忙給陳恭鵬解釋道:「就是舞場那個大班,叫桔子還是茄子的。」
陳恭鵬聽瞭不住地嘆氣搖頭。
杜馬又向馬志成踢上一腳罵道:「我就知道,隻要沾瞭女人你就腰松胯軟,一副下三濫的德行!」
陳恭鵬卻是懶得聽這種齷齪之事,向馬志成吼道:「繼續說!」
馬志成嚇得身體一抖,接著說道:「今天早晨我率弟兄們去血洗九號賭場,沒想到那個姓燕的在賭場中安瞭炸彈。當我逃回歌舞廳,他們卻在那裡等著我,就這樣……」
陳恭鵬臉色一變,連忙插話問道:「也就是說,你率領手下的槍手去血洗九號賭場?!」
馬志成哭喪著臉點瞭點頭。
「不好!不好啊!」光復社社長的神經又再次高度緊張起來,他驚恐地說道:「一定是驚動瞭共產黨!」
杜馬說道:「是的,共產黨的城管部隊將賭場包圍搜查瞭。」
陳恭鵬頓時又驚又怒,他生氣地指著擔架上的馬志成罵道:「你這個畜生!你知不知道小都會歌舞廳是社裡的秘密聯絡處?!」
馬志成哭著怯聲回答道:「知道。」
陳恭鵬聲色俱厲地責備道:「我曾三令五申,現在已是共產黨的天下,我們行事一定要謹慎小心,絕不可惹事生非。是誰讓你私自動用武器?是誰讓你私自與人開戰?是誰?!」
馬志成被訓得抬不起頭來,支吾著說道:「社長,小的知錯瞭……」
話音未落,杜馬朝馬志成面門就是一腳,這個傷員傷上加傷,當場暈厥過去並躺倒在瞭擔架上。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杜馬大罵一聲,又用請示的眼神看著陳恭鵬說道:「宰瞭他算瞭。」
陳恭鵬氣惱地說道:「現在殺他還有什麼用?!」沉默片刻,他沮喪地嘆瞭口氣,向旁邊的老丁擺手說道:「老丁,把他安排到郊區養傷,沒我的命令不許進城!」
老丁應瞭聲,立刻喊人過來把這副擔架給抬走。
陳恭鵬想瞭想問道:「杜馬,小都會歌舞廳中都有什麼?」
杜馬答道:「我問過馬志成,有銀元、金條、債券,哦,最重要的是一本潛伏在南京路附近的諜報員的花名冊。」
「幸虧沒有落到共產黨手中。」陳恭鵬不禁籲瞭口氣,向杜馬命令道:「這件事要盡快解決,你親自主辦,一定要辦好。」
杜馬點頭道:「是。」
生怕惹上天敵的陳恭鵬又把頭湊近杜馬,壓低聲音囑咐道:「記住!要秘密的,絕不能聲張。」
杜馬說道:「放心吧。」
陳恭鵬點瞭點頭,處理完事情便又上樓去瞭。
杜馬隨後把手一招讓蘇鵬湊過來,向他沉聲吩咐道:「今天夜裡你帶幾個人去試試這個姓燕的,看看他到底什麼路子。」
*** *** ***
夜晚的小都會歌舞廳總是燈火輝煌、生意興隆,今天晚上舞池裡卻不同於往日,隻見上海灘有名的交際花、小都會歌舞廳舞女大班桔子小姐正一支曲子接一支曲子不知疲倦地跳著舞著,她那舒放的手臂,柔活的腰身,嬌艷的笑容伴著動感的節拍在舞池中大放異彩並艷煞全場,引得周圍的賓客舞女都忍不住停住各自的舞步圍成一圈,為她齊聲鼓掌、贊美叫好。
桔子在一個漂亮的旋轉後穩住舞姿,抬頭看到站在二樓連廊上的燕雙鷹正註視著自己,仿佛是向他示威一般,桔子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舞伴,把臉貼在對方懷裡,樣子極盡嫵媚,引得周圍的觀眾又是一輪高聲喝彩。
隨著樂曲的進行,她不斷地更換著舞伴,用投懷送抱式的舞姿和一個又一個的男賓客在舞池中穿梭搖曳,卻看得燕雙鷹身旁的小錦娣一臉鄙夷的神色,忍不住罵道:「不要臉!」
燕雙鷹平靜地說道:「每個人都有她自己愛好的生活方式,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你說呢?」
「那也不能和不認識的男人又摟又抱啊!」小錦娣的語氣充滿瞭不屑,甚至忍不住惡毒地辱罵道:「臭舞女,就是天生的賤貨!」
燕雙鷹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喝道:「不要再說這種無聊的話好嗎?!」
看到燕雙鷹有些生氣,小錦娣連忙支吾著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好吧,從今以後我再不說這種話瞭。」
沉默片刻,燕雙鷹一邊註視著樓下舞池裡的桔子,一邊放緩瞭語氣說道:「她不是生來就要做舞女的,就像你也不是生來要做賊。大傢都是為生活所迫,為什麼要彼此仇視呢?」
*** *** ***
好幾圈下來,桔子也跳得有些恍惚瞭。一個舞步後,她又忍不住抬頭向二樓看去,連廊上的人卻不見瞭,再轉瞭幾個舞姿,卻轉到瞭燕雙鷹的懷裡。
燕雙鷹扶著她走出舞池來到吧臺旁,周圍的賓客和舞女們見主角離開,便紛紛自己跳起舞來。
桔子顯得十分氣惱,她用力甩開燕雙鷹攙扶的手並大聲叫道:「你幹什麼?!」
燕雙鷹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說道:「這正是我要問你的。」
桔子立刻給瞭他一個白眼說道:「嗬!難道我跳舞也不可以啊?!」
燕雙鷹回應道:「這不像是跳舞,很像是在發瘋。」
桔子仿佛被刺激到瞭,激動的她瞪著燕雙鷹驕橫地說道:「我就要發瘋,關你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你憑什麼管我?!」
燕雙鷹說道:「你累瞭,趕快回屋去休息。」
「我不要你假惺惺地關心我!今天我要盡情地跳舞,盡情地玩樂。」桔子轉過身指著舞池裡的人嬌媚地笑瞭起來,說道:「我還要和這裡所有的男人睡覺呢!」
燕雙鷹沒有作聲,神情冷峻地註視著眼前這個有些癲狂的女人。
看到燕雙鷹默不作聲,桔子變得更加放縱瞭,她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就用這種奇怪的表情看著燕雙鷹挑釁道:「怎麼,嫉妒瞭?難受瞭?你要我呀,我也會陪你睡覺的,哈哈哈哈……」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就無話可說瞭。」燕雙鷹把頭一擺,招手把舞廳經理九頭叫瞭過來,並向他吩咐道:「今天夜裡不管桔子要做什麼,都隨她便。」
燕雙鷹接著對桔子冷聲問道:「這樣心裡高興瞭吧?」說完他便轉身離開瞭。
一旁的九頭也知道大哥和桔子都在生氣,他不便多說,隨後也走開瞭。
「寶貝兒,」一個醉醺醺的男賓客從桔子身後的吧臺靠近過來摟住她的腰,並嬉皮笑臉地說道:「走,跳舞去。」
「誰是你寶貝兒?老娘是你媽!」
桔子叫罵著,一把將那人推開。
*** *** ***
過瞭一會兒,三個氣勢洶洶的壯漢走進瞭小都會歌舞廳,領頭的便是在霞飛路十二號公館裡杜馬授意前來試探的蘇鵬。
他們剛走進舞池,侍應生便上前客氣地打招呼:「先生,請問你們幾……」
侍應生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蘇鵬用大手蓋在臉上並推得遠遠的。
九頭見侍應生吃虧,走瞭過來微笑道:「這麼優雅的氣氛,不要動手動腳啊。」
蘇鵬囂張地環視著舞池,對九頭不理不睬。
九頭見這些人來者不善,幹脆開門見山地問道:「請問先生找哪位?」
蘇鵬抬起下巴傲慢地問道:「你是舞廳管事的?」
九頭答道:「正是,我是這兒的經理。」
蘇鵬冷聲道:「叫你們老大來。」
九頭微笑道:「嘿喲,好大的口氣呀!都在道上混的,總得報個名號吧。」
蘇鵬把眼一瞪說道:「你告訴他,我受小都會歌舞廳老板之托,來找他談談。」
九頭還待接話,頭頂突然傳來燕雙鷹的聲音:「九頭,讓他們上來。」
九頭和蘇鵬抬頭一看,隻見二樓連廊上,站在扶欄旁的燕雙鷹早已在註視著他們。
九頭便向蘇鵬抬手做瞭個「請」的手勢說道:「跟我來吧。」隨即他便領著蘇鵬三人從吧臺右側的樓梯走上二樓。
九頭來到燕雙鷹身後說道:「大哥,他說他是受那個馬志成之托來找你談……」
蘇鵬不等九頭說完,就用手把他往旁邊一推,自己站到瞭燕雙鷹身後。
燕雙鷹還是保持著面朝舞池的方向看著樓下,淡淡地問道:「是誰讓你來的?」
蘇鵬驕橫地說道:「當然是這兒的主人。」
燕雙鷹又問:「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蘇鵬帶著鄙夷的口氣說道:「哼!他是個有身份的人,不會跟流氓打交道。」
燕雙鷹轉過身來看瞭看蘇鵬,然後徑直走向貴賓廳旁的小吧臺,並說道:「也就是說,你很會跟流氓打交道。」
蘇鵬生怕燕雙鷹聽不見,跟在他身後大聲吆喝道:「我是來通知你,明天早晨搬出舞廳!將這裡完整地移交給我!」
燕雙鷹卻毫不在意,他擺弄著吧臺上的酒瓶,換瞭個話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蘇鵬惡狠狠地挑釁道:「你有必要知道嗎?你隻需要知道明天離開這裡,這就足夠瞭。」
燕雙鷹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我以為你們老板會聰明些。」
蘇鵬問道:「什麼意思?」
燕雙鷹平靜地告訴他:「意思就是他應該派一個聰明點的手下來談判,想不到又來瞭個更蠢的。」
蘇鵬重重地冷哼一聲,並露出一副無比自信的表情提醒燕雙鷹:「我不是馬志成。」
「我敢打包票,你的下場還不如他。」燕雙鷹對他的自信感到非常無聊,接著毫不客氣地說道:「回去告訴你老板,這間舞廳現在是我的瞭,如果他想要回去,盡可以來找我。滾蛋!」
蘇鵬陰沉著嗓子威脅道:「當你說出這樣的話時,你就已經是死人瞭。」
燕雙鷹轉過身來看著蘇鵬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能說出這樣的話顯得自己很厲害,很像個殺手,我會很害怕,是吧?其實你錯瞭,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好人不會死,壞人也不會死,隻有一種人會死,那就是像你和馬志成這樣愚蠢的人。」
蘇鵬似乎很有信心,他傲慢地說道:「我聽說你很厲害,今天我就是特意來見識見識的。」
燕雙鷹冷笑著問道:「像你這樣的蠢貨能做什麼?!你能殺死我?!」
蘇鵬馬上用行動做出回答,猛地揮出右掌就向燕雙鷹的面門拍瞭過來。
燕雙鷹早有防備,他抬起左手格擋,同時出掌切中蘇鵬甩過來的這隻手腕,然後順勢一帶,右手鉗住瞭蘇鵬的肩膀,接著便硬生生舉起他的身體往旁邊一扔,高大的蘇鵬立刻飛瞭出去,重重地摔在貴賓廳的茶幾上。
「哐啷」一聲,茶幾瞬間塌裂。
燕雙鷹走過去將他提起,喝問道:「你不是要殺死我嗎?來呀!我就站在你面前!」
蘇鵬定神站穩,又揮起一拳襲來。燕雙鷹反應神速沉肩躲開,並就勢借著蘇鵬出拳的這股力道把他的身體扛瞭起來,如剛才一般,將這個壯漢往吧臺的位置又扔瞭回去。
沉悶的「撲通」一聲,蘇鵬從高高的空中砸到堅硬的吧臺臺沿,接著摔落在地板上。
摔過去摔過來,蘇鵬再爬起時已經滿臉是血。
燕雙鷹又走過去,拿起吧臺上剛才擺弄的那隻酒瓶朝他腦袋上狠狠一砸。
「哐啷」,酒瓶破碎,酒水四濺,蘇鵬又受到一記重擊,還沒有完全爬起來的身體又趴倒瞭下去。
燕雙鷹站在蘇鵬身前大喊道:「起來呀,大英雄!我在等著你殺我呢!」
這個蘇鵬似乎挺耐打,又晃晃悠悠地站瞭起來,本以為還需要像剛才一般穩住步子定定神,可這一次他卻在彎腰到站立的瞬間冷不防掏出瞭懷裡的手槍,動作隱蔽而迅捷地舉槍指向瞭燕雙鷹的面門。
蘇鵬一招得手,得意地扯開喉嚨向燕雙鷹大吼道:「現在怎麼樣,啊?!還有什麼可說的?!說,我能不能殺瞭你!」
隻見這個兇惡漢子此刻頭發被摔得像亂草堆,鮮血正從他頭頂的傷口順著額頭一滴滴流下來,讓那張原本猙獰的臉更顯可怖。
一旁的九頭見勢不妙,立刻大喊道:「放開我大哥!有話好好說!」
蘇鵬卻充耳不聞,接著向燕雙鷹大聲挑釁道:「回答呀,你這個大話王!我能不能殺死你?!」
「你用什麼殺死我?」燕雙鷹平靜地微笑著,微微偏過頭看瞭看蘇鵬手裡的槍問道:「用它?!」
蘇鵬用持槍的大拇指「咔嚓」一下扳起槍管後的擊錘,抬瞭抬下巴反問道:「你說呢?!」
卻見燕雙鷹緩緩舉起瞭右手,給蘇鵬展示出他手指間夾著的一個彈夾,緩緩說道:「當你用槍對準敵人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看看槍裡有沒有彈夾啊?」
蘇鵬心裡頓時咯噔瞭一下,下意識地將嘴巴張到最大吸著空氣並來回看著燕雙鷹手裡的彈夾和自己手裡的槍,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弄不明白自己手槍裡的彈夾為什麼會出現在對面這人的手裡。緊接著那驚愕迅速變成一陣驚悸,全身的毛發仿佛也冰冷地直立瞭起來,茫然不知所措的腦子頓時變成瞭一張白紙。
燕雙鷹見蘇鵬這般呆傻的模樣,沉著地伸出左手把他手裡的槍輕輕地拿瞭過來,而這個壯漢則像個木頭人一般任由對手取走自己的武器,呆呆地完全沒有任何動作。
「你能做點什麼?能殺人?你連自己的槍都信不過,還能信什麼?你以為這是你槍裡的彈夾啊?」
燕雙鷹將右手上的彈夾扔掉,接著雙手持住這支剛從蘇鵬手中拿過來的手槍,輕輕一抵一扣,「咔嚓」一聲,把手槍裡的彈夾退瞭出來。
「怎麼樣蠢貨,看清楚瞭,」燕雙鷹把退出來的彈夾伸到蘇鵬眼前晃瞭晃,並平靜地告訴他:「這才是你槍裡的彈夾。」
就這麼個簡單的小把戲,卻被從始至終都鎮定自若的燕雙鷹玩得出神入化,也隻有如他這樣藝高膽大、舉重若輕的人才能做出如此逼真的效果。隻見被戲弄的蘇鵬在整個過程中完全是目瞪口呆的表情,亂糟糟的頭發和臉上的血跡更是讓他顯得滑稽不堪,正好印證瞭燕雙鷹給他的「蠢貨」之名。
隨後燕雙鷹把手槍和彈夾往身後一扔,沉下臉來喝道:「現在承認你是個蠢貨瞭嗎,啊?!回答!」說著便順手一個耳光甩瞭過去。
「啪!」
站在小吧臺前還發著愣的蘇鵬立刻被這凌厲的掌風抽得後退瞭好幾步。
燕雙鷹跟上去繼續吼道:「怎麼不說我是個死人瞭?我是個死人嗎?!」「啪!」燕雙鷹反手又是一個大耳刮子。
蘇鵬此刻早已沒有瞭進舞廳時那股囂張跋扈的氣勢,他挨瞭這兩巴掌隻能捂著臉哈著腰膽怯地退到瞭小吧臺旁的樓梯口。
「回去告訴你們老板,下次再派你這樣的蠢貨來,就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瞭。」燕雙鷹說完猛地朝他胸口就是一踹,蘇鵬的身體頓時連滾帶翻從樓梯上滾落而下,最後撞破樓梯扶手跌落到一樓大廳角落的小酒桌上。
燕雙鷹轉頭吩咐道:「九頭,把他們都扔出去!」
九頭立刻率領弟兄們將蘇鵬帶來的另兩人也捉瞭起來,他們把這三個來搗亂的傢夥扔到舞廳門口的街上。蘇鵬三人逃出這令他們感到驚懼萬分的地方,趕緊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溜之大吉。
九頭隨後帶著弟兄們回到二樓得意地報告道:「大哥,那三個蠢貨連滾帶爬地滾蛋瞭。」
燕雙鷹卻嚴肅地說道:「這三個人隻是探路石,後面的情況會更兇險。」
九頭臉色一變,連忙問道:「大哥您的意思是……」
燕雙鷹說道:「馬志成背後有一個強大的組織在暗中支持,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因此從今天起大傢要格外小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九頭一聽也激起瞭鬥志,他看瞭看身後的弟兄們說道:「大哥您說我們該怎麼做吧!」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仍想保留小都會歌舞廳,因此這裡是最安全的。」燕雙鷹想瞭想分析道,接著向眾人沉聲命令:「大傢聽清楚,我們要嚴守歌舞廳,任何人絕對不允許外出!」
弟兄們立刻齊聲答道:「明白瞭。」
*** *** ***
在霞飛路十二號公館裡等候消息的陳恭鵬和杜馬一聽說蘇鵬回來瞭,便馬上從二樓下到大廳,光復社社長本以為隻是個舉手之勞的小行動,卻見蘇鵬哈著腰迎上前說道:「社長,老總,我……」
陳恭鵬看到蘇鵬那鼻青臉腫的面容,立刻把手一抬打斷瞭他的匯報,並冷冷地說道:「他已經用實際行動回答瞭我們。」
蘇鵬苦著臉說道:「我原本以為他不過是個青幫流氓,但我錯瞭,對付流氓常用的那套辦法對他來說絲毫沒用。這個人冷靜、鎮定,動作快得像風……」
一旁的杜馬有點看不下去瞭,接過話來說道:「否則也不會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蘇鵬咽瞭口口水繼續說道:「他讓我轉告社長,舞廳已經是他的瞭,你要想要回去他隨時恭候。」
「哼!又是個愛逞英雄的。」陳恭鵬聽得滿臉都是鄙夷的神色,接著又搖著頭傲慢地說道:「姓燕的以為自己很行,那是因為他還不知道我們的厲害。」
杜馬語氣幹脆地說道:「社長,殺掉他,奪回舞廳。」
陳恭鵬點瞭點頭:「嗯。」
蘇鵬顯得還有些心有餘悸,連忙向杜馬湊過來說道:「杜老總,除瞭你,沒有任何人能夠對付得瞭他。」
陳恭鵬陰沉著臉,再一次壓低嗓音向杜馬命令:「記住,動作隱秘,盡量不要驚動共產黨。」
杜馬兩腳一並,認真地說道:「放心吧,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