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鵬這次的試探讓燕雙鷹有瞭警覺,按照他的部署,從今晚開始小都會歌舞廳在各個位置都加強瞭戒備,舞廳的樓上樓下、車庫後院都有人輪班值守。
和弟兄們交代好各項事宜,舞廳的營業時間也快結束,忙碌瞭一天也該回傢休息瞭,燕雙鷹暫時還沒有住在小都會歌舞廳,隻見他和小錦娣隨後從舞廳正門口走瞭出來,小錦娣問道:「哥,咱們是要回傢吧?」
燕雙鷹點瞭點頭說道:「是的。」
小錦娣說道:「那我去叫他們把車開過來。」
「不用瞭。」燕雙鷹兩手往呢子短大衣口袋裡一插,淡然說道:「沒有幾步,走走吧。」說罷他邁著步子抬腿就走,小錦娣見狀連忙緊緊地跟在瞭他身後。
兩人一路步行沒有說話,看著燕雙鷹那張嚴肅的臉,小錦娣忍不住小心地問道:「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吧?」
燕雙鷹面無表情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桔子。」小錦娣撇瞭撇嘴,又討好地看著燕雙鷹說道:「我以後再也不跟桔子吵架,也不說難聽的話瞭,你別生氣瞭。」
燕雙鷹反問道:「我像是氣性這麼大的人嗎?」
小錦娣有些疑惑,她眨巴著大眼睛問道:「那你幹嘛一路都不說話?」
燕雙鷹輕輕地籲瞭口氣說道:「在想桔子。」
聽到燕雙鷹說出這個原因,小錦娣心裡頓時又泛出瞭苦澀的滋味,沉默片刻,她幽幽地說道:「能看得出,她是真的愛你。」
燕雙鷹卻不禁咧嘴一笑,說道:「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愛不愛的,假成熟。」
平時口齒伶俐的小錦娣一下子結巴起來:「我雖然年紀小,可,可……」
燕雙鷹看瞭她一眼問道:「可什麼?」
小錦娣激動地說道:「可我也是女人!我能明白桔子心裡想什麼!」
燕雙鷹搖瞭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她是個征服欲望極強的女人,為此,她會不停地更換男人。像她這樣的女人我見過幾個,最後都毀在自己手裡。」
「毀在自己手裡?!」小錦娣有些聽不懂瞭,連忙問道:「是什麼意思啊?」
燕雙鷹頗有深意地說道:「病態的膨脹,最終將自己推上死路。」
小錦娣不禁倒抽瞭口涼氣,有些害怕地問道:「死路?!」
燕雙鷹突然停下腳步輕輕地點瞭點頭,說道:「大蓮、林玉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蓮?林玉仙?」小錦娣雖然頭一次聽說這兩個陌生的名字,卻能肯定是和燕雙鷹有關的女人,她試探著輕聲問道:「是誰呀?!」
「兩個很像桔子的女人。」燕雙鷹嘆瞭口氣回答道,他仿佛想起瞭一些沉重的往事,深鎖著眉宇又嘆瞭口氣,接著頗有深意地緩緩說道:「但願,桔子的結局不會像她們。」說話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燕雙鷹也沒有再說什麼,又開始邁步走瞭起來,並低頭陷入瞭沉思。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瞭鼎昌裡甲弄八號門口,小錦娣掏出鑰匙準備開鎖,燕雙鷹卻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他警覺地抬頭一看,發現二樓臨街的窗戶被打開瞭。
燕雙鷹趕緊把小錦娣拉到自己身後,小錦娣順著他的目光也抬頭看去,驚道:「有賊!」
燕雙鷹給瞭小錦娣一個眼神,便接過她手裡的鑰匙自己打開房門當先走瞭進去。
他掏出手槍走進客廳,少女也小心翼翼地跟瞭進來,並摁開瞭墻上的電燈開關。隨著房間亮起,隻見一樓客廳裡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抽屜被拉開,茶壺、花瓶亂倒,矮櫃和桌椅也被掀翻在地,現場一片狼藉。
燕雙鷹凝神聽瞭一會兒,發現已沒有什麼動靜,便把手槍收到腰身後,說道:
「已經走瞭。」
小錦娣大為不解地說道:「哥,這可真是邪門瞭,咱們傢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怎麼老是招賊呀?!」
燕雙鷹沉聲道:「這一次的賊和上一次是同一批人。」
「這不可能吧?!」小錦娣不相信,指瞭指自己振振有詞地說道:「我就是做賊的,有句行話叫『賊不回頭』,那就是說偷完一次不可能馬上回來再偷第二次,否則的話很容易陷的。」
燕雙鷹輕輕搖瞭搖頭說道:「他們不是賊。」
小錦娣這下更不能理解瞭,問道:「不是賊會跑到別人傢裡偷東西呀?!」
燕雙鷹回頭指瞭指房門吩咐道:「去,把門關上。」
小錦娣關上房門,兩人一起上樓來到燕雙鷹的臥室,這裡同樣也沒有被幸免,甚至連臺燈都被扔到瞭床上。
燕雙鷹看著這般情形卻微笑瞭起來,並自言自語地說道:「欲蓋彌彰。」
小錦娣又眨巴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哥,你說什麼?」
燕雙鷹笑而不答,又走向臥室隔壁的房間。這裡同樣沒有被闖入者放過。
小錦娣走進來一看,忍不住大聲說道:「這些賊肯定是沒有師父,要麼就根本不是來偷錢的!」
「哦?!」燕雙鷹饒有興趣地看著小錦娣,微笑道:「你說說看。」
小錦娣說道:「闖空門最要緊的一點,就是進屋後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杵門子』,就是放錢的地方。哪用得著翻得這麼亂,連地板都翹起來瞭。」
燕雙鷹誇獎道:「說得好,非常正確。他們根本不是來偷錢的。」
小錦娣臉色一變,問道:「那他們要來找什麼?!」
燕雙鷹神秘地說道:「以後你會明白的。」接著他走出房間,來到走廊上看著那扇被打開的窗戶。
小錦娣也跟瞭出來,說道:「與上次一樣,是從窗戶進來的。」
燕雙鷹沒有搭話,在窗臺前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著什麼。
小錦娣學著他也蹲下察看,立刻便發現瞭特別之處,驚訝地說道:「好清楚的腳印啊!哥,這爐灰是哪兒來的?!」
燕雙鷹答道:「是我特意為他們準備的。」
小錦娣又吃瞭一驚,連忙問道:「怎麼,你已經想到這些人還會來?!」
燕雙鷹平靜地說道:「是啊,他們沒有達到目的怎麼肯善罷甘休?上次在我的臥房中沒有找到想得到的東西,因此便把樓上樓下翻瞭個遍。」
小錦娣佩服不已,問道:「所以你就在窗下撒上爐灰,拓下他們的腳印?」燕雙鷹點瞭點頭。
小錦娣學著老成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道:「哥,我發現你還真有點諸葛亮的意思。」
燕雙鷹微微一愣:「諸葛亮?!」
小錦娣笑道:「是啊,料事如神啊!」
兩人哈哈一笑,接著一起站起身來。
「你說這些賊究竟是什麼人呀?」小錦娣用虎口撐住下巴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可愛模樣,她想瞭想說道:「我有個問題。」
燕雙鷹問道:「什麼問題?」
小錦娣說道:「你雖然拓下腳印,可憑這個腳印,怎麼能夠抓到賊呀?」
燕雙鷹沒有回答,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黑暗中的弄堂口。
*** *** ***
「篤篤篤!」「篤篤篤!」
夜色中,鼎昌裡六號小樓的大門突然被人敲響瞭。
隻見女主人餘茹萍聽到這敲門聲連忙從二樓急匆匆地下來,她在樓層中間將上身壓在扶手上朝門口大聲問道:「誰呀?!」
門外的人應道:「燕雙鷹。」
「哦來瞭!」
餘茹萍顯得有點小緊張,她微微遲疑瞭一下,便馬上理瞭理自己的毛線背心,又攏瞭攏頭發,立刻下樓走到門口打開瞭房門。
燕雙鷹在門口從頭到腳打量瞭一眼餘茹萍,爽朗地微笑道:「我還以為你不在傢,正要走呢。」
對這位客人的突然造訪餘茹萍看上去也十分欣喜,她連忙讓開身子把燕雙鷹迎瞭進來,說道:「我剛剛在樓上看書,請進吧,請。」兩人一起走進客廳,餘茹萍一邊給他倒上水一邊說道:「請坐。」
燕雙鷹隨意地走到樓梯旁看瞭看,說道:「樓梯已經油好瞭。」
餘茹萍把茶杯遞給他笑道:「你可真厲害,這屋子裡有什麼變化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應該說我這個人善於觀察。」燕雙鷹接過茶杯喝瞭一口,問道:「怎麼樣,最近還好嗎?」
餘茹萍有些靦腆地說道:「還好。」
燕雙鷹又問:「工作順心嗎?」
餘茹萍微微籲瞭口氣,說道:「有什麼順心不順心的,目前上海的經濟狀況不好,能有一份工作養傢糊口就已經很不錯瞭。你呢,怎麼樣?」
燕雙鷹微笑道:「怎麼跟你說呢,我最近換瞭一份工作。」
餘茹萍一聽來瞭興趣,笑著問道:「有意思,還在賭場嗎?」
燕雙鷹答道:「不,是一間歌舞廳。」
餘茹萍眼睛一亮:「歌舞廳?!」
燕雙鷹說道:「我在南京西路上收瞭一傢很大的歌舞廳。」
餘茹萍有些奇怪,問道:「收?!收是什麼意思?」
「哦,收的意思……」燕雙鷹也不好明說,隻能婉轉地告訴她:「就是這傢歌舞廳歸我瞭。」
「哦是這樣。」餘茹萍似懂非懂地點瞭點頭,說道:「看起來你的生意做得不錯,賺瞭很多錢。」
燕雙鷹問道:「你怎麼知道?」
餘茹萍微笑道:「否則怎麼可能有錢去收歌舞廳呢?」
燕雙鷹突然覺得沒花一分錢就收瞭小都會歌舞廳有點不好意思,有些尷尬地承認:「是啊,生意不錯。」
餘茹萍頗感興趣地問道:「那傢歌舞廳叫什麼名字?」
燕雙鷹答道:「叫小都會歌舞廳。」
餘茹萍的杏眼頓時睜得大大的,吃驚地問道:「小都會歌舞廳?!就是南京西路七十弄的小都會歌舞廳?!」
燕雙鷹也有些驚訝,反問道:「怎麼,你知道?」
「小都會歌舞廳在上海很有名的,我怎麼會不知道。」餘茹萍答道,她想瞭想,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便說道:「不過,我聽說開那傢歌舞廳的人很有勢力,怎麼會,怎麼會……」
「怎麼會歸我瞭。」燕雙鷹接過她的話來,用自己的話含蓄地說出答案:
「因為我給他開出的條件,他無法拒絕。」
「哦是這樣。」餘茹萍又似懂非懂地點瞭點頭,微笑著說道:「我說呢,恭喜你啊!」
燕雙鷹放下茶杯在身後的長椅上坐瞭下來,看著她認真地說道:「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
餘茹萍看他說得正經,也在他旁邊的木椅坐下問道:「什麼事?」
燕雙鷹說道:「原先的歌舞廳老板馬志成留下瞭很多金條、銀元以及債券,對這一些我一竅不通,因此,需要一位會計。」
餘茹萍問道:「那原來的會計呢?」
燕雙鷹眉頭一挑,說道:「你知道,這傢歌舞廳並不是馬志成自願送給我的,因此,原來的會計不可能再用。」
聰穎的餘茹萍看破不說破,說道:「我有點明白瞭。」
燕雙鷹正色道:「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你是會計師。」
「是的。」餘茹萍點瞭點頭,微笑著問道:「你想請我做你的會計?!」
燕雙鷹認真地說道:「這正是我今天來這兒的目的。」
餘茹萍又笑瞭笑,逗著他說道:「那我可貴啊。」
燕雙鷹卻正兒八經地問道:「你是收美鈔還是銀元?」
餘茹萍看他如此認真,接著問道:「都可以,我能聽聽你給我多少嗎?」
燕雙鷹答道:「周薪銀元一百塊,怎麼樣?!」
餘茹萍頓時驚訝得深吸瞭口氣,說道:「聽著都嚇人。」
燕雙鷹依然天真地問道:「是太少還是太多瞭?」
餘茹萍微笑著給他解釋道:「你知道嗎,一般會計師的周工資是五塊錢。」
燕雙鷹一聽也笑瞭起來,輕松地說道:「好,隻要是不太少我就放心瞭。」
隨後餘茹萍認真地想瞭想,問道:「我能考慮一下嗎?」
燕雙鷹點頭道:「當然可以,你有一晚上考慮的時間。如果同意,明天早晨九點站在你傢門前,會有車來接你。」
餘茹萍微笑道:「好,一言為定。」
「好瞭,」燕雙鷹見事情聊完便站起身來,說道:「我該走瞭。」
一聽到這位客人要走,餘茹萍隨即也禮貌地站瞭起來,她看瞭燕雙鷹一眼又有些害羞地低下瞭頭,沉默著沒有說出道別的話。
客廳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異樣起來,燕雙鷹輕輕地問道:「怎麼瞭?」又沉默瞭片刻,餘茹萍這才抬起頭來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並柔聲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燕雙鷹用同樣溫柔的聲音回答道:「沒有原因,你不妨自己合理一下。」
仿佛產生瞭某種奇妙的吸引力一般,兩人交織的目光不再有羞澀,就這樣纏綿悱惻地註視著對方。當那滿含深意的眼神相觸一刻,一種莫名的悸動徒然從他們的心中同時升騰瞭起來,那感覺似乎是某種力量,輕輕的,柔柔的,卻是飛快地撥動瞭彼此的心弦,好像有些醉意,卻又似乎讓人心中湧出一股無法描述的澎湃……
在這般美妙的氛圍中,餘茹萍向燕雙鷹貼近瞭過去,展開勻稱的雙臂輕柔地環住瞭他的脖子。
燕雙鷹也溫存地伸出手勾住女人的纖腰和後背將她摟進自己懷裡,兩個人的身體慢慢地貼合在瞭一起。
瑩潤香軟的紅唇覆上瞭燕雙鷹的嘴唇,他聞著餘茹萍身上沁人的香氣,忍不住用舌頭輕輕地伸抵瞭過去,叩開貝齒,與裡面的糯軟相互舔磨,香津濃滑立刻在他們纏繞的舌間摩挲。
鼎昌裡六號小樓的客廳裡,兩人未盡的言語就這樣淹沒在濃情蜜意的深吻之中。
*** *** ***
約莫十分鐘後,燕雙鷹踱著輕快的步子從餘茹萍的住處走瞭出來,可沒走出幾步便在弄堂口的轉角遇到瞭蹲在墻邊的小錦娣。
小錦娣也聽到瞭他的腳步聲,連忙站起身來,還有些慌張地偏著頭擦瞭擦臉。
燕雙鷹看到這個少女不由得微微一怔,問道:「你怎麼來瞭?」
小錦娣回答道:「看你半天沒回來,怕出事,過來看看。」
燕雙鷹說道:「能出什麼事,走吧。」
小錦娣搓著手應道:「哦。」
兩人便並肩往弄堂裡自己的住處走去。
燕雙鷹突然又問道:「怎麼瞭,你哭瞭?」
「啊沒有。」小錦娣連忙慌張地否認,又急著說道:「好好的哭什麼。」
燕雙鷹不禁皺起眉頭說道:「你今個兒怎麼怪怪的?說不清哪兒不對。」
小錦娣抬起袖口擦瞭擦眼,解釋道:「哪有啊,有點困瞭。」
沉默片刻,小錦娣低著頭輕輕地問道:「她答應瞭?」
燕雙鷹答道:「她說要考慮考慮。」
小錦娣偷偷看瞭燕雙鷹一眼,用更細的聲音問道:「她很喜歡你,是吧?!」
燕雙鷹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小錦娣認真地回答道:「這就是女人的直覺。」
燕雙鷹卻忍不住笑瞭起來,說道:「什麼直覺,你在偷看。」
小錦娣一聽急瞭,連忙否認道:「我沒有啊!」
燕雙鷹笑意更濃瞭,調侃道:「才怪。」
「沒有!我真的沒有!」
少女的臉蛋一下子變得通紅,她又羞又氣,跺瞭跺腳便哭瞭出來,接著搶先跑回傢裡去瞭。
「哎……」還留在弄堂裡的燕雙鷹有些不明所以,他十分不解地自言自語道:「怎麼瞭這是,沒人惹她,是不是腦子有毛病瞭?」
*** *** ***
黎明褪去夜幕的暈染,放出瞭它柔和的光輝。晨光透過空氣中飄渺的薄霧,讓輕曼的朦朧又減淡瞭幾分。天色剛剛亮起,此刻的大街小巷還沒有到喧囂熱鬧的時間,睡夢中的人們也還未蘇醒,無人的弄堂顯得十分靜謐。
杜馬,那個曾經在馬志成辦公室裡被燕雙鷹見到的神秘的大胖子此時突然出現在南京西路六十八弄。他叼著煙嘴,拄著細尖雨傘站在弄堂口,一邊吐著煙霧一邊意味深長地望著這條弄堂的深處,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 *** ***
早上九點,一輛黑色轎車準時來到瞭鼎昌裡並停靠在甲弄八號的門前,司機隨後走下車來,原來是小都會歌舞廳的阿六,他這是來接大哥燕雙鷹上班的。
隨後阿六叩響瞭八號小樓的木門,不一會兒,燕雙鷹和小錦娣就走瞭出來,他們一起坐進轎車,燕雙鷹在後座向司機阿六吩咐道:「到前面的六號接個人。」
*** *** ***
時間已到瞭九點一刻,位於鼎昌裡弄堂口的六號小樓依然房門緊閉,沒有任何動靜。燕雙鷹顯得有些鬱悶,而副駕駛座位上的小錦娣卻偷偷地露出瞭一絲慶幸的笑意。
坐在後座的燕雙鷹又抬起手腕看瞭看表,有些失落地吩咐道:「走吧。」
阿六隨口問道:「馬上走?不等等嗎?」
還不待燕雙鷹回答,一旁的小錦娣突然沒好氣地催促道:「讓你走就走,囉哩巴嗦做什麼?!」
就在這時,隻聽見「吱」的長長一聲,鼎昌裡六號小樓那扇對稱的木門從中間被拉開瞭。
轎車裡的三人尋聲望去,就看到一個身材曼妙的女郎從裡面走瞭出來,並向他們露出淡雅怡人的笑意。
女郎顯然做瞭一番精心卻不失自然的打扮,她今天系上瞭暗紅色的蝴蝶發帶,身穿一襲簡約而考究的墨綠長袖旗袍,搭配著手中精致小巧的白色手袋,顯得端莊大氣、優雅迷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柔微笑中,女郎用手輕輕地攏瞭攏耳後的秀發,露出一邊耳垂下圓潤晶亮的珍珠耳墜,襯托著她那美麗溫婉的面龐,讓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風姿綽約的魅力和灑脫輕盈的氣場。
隨後,走出門口的她纖腰回轉,舒展著勻稱的手臂關上木門,那婀娜多姿的身段盡覽無遺,看得人不禁心馳神往。
燕雙鷹下車走到她面前欣喜地說道:「看起來你是個聰明人。」
「是嗎?!」餘茹萍用似水的雙眸看著他,微笑著問道:「對我的選擇滿意嗎?!」
燕雙鷹沒有回答,隻是會意地笑瞭笑。
餘茹萍看瞭看他身後的轎車又問道:「能上車嗎?」
燕雙鷹連忙讓開身子,並把手一抬說道:「早就等著你瞭,請。」
他非常紳士地為餘茹萍拉開左側後座的車門迎她上車,隨後自己繞到轎車右側,上車與餘茹萍一起坐在瞭後座。
轎車上多瞭個人,副駕駛座位上的小錦娣卻噘起瞭小嘴,臉色迅速由晴轉陰。
*** *** ***
轎車剛開出去沒多遠,就被施工的圍欄給擋住瞭去路,好幾個工人師傅拿著鐵鋤鐵鍁在路面上又是挖又是敲,看樣子正在破土動工。
後座上的燕雙鷹問道:「怎麼回事?」
阿六坐直身子看瞭看,驚訝地說道:「奇怪,剛才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把路給封上瞭。」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過不去瞭,燕雙鷹問道:「還有哪條路?」
阿六答道:「隻能掉頭回去,從東市穿過去。」
小錦娣對附近的路況也很熟,她煩躁地說道:「東市的街道兩旁都是擺攤子賣東西的,很難走的。」
但司機阿六也想不出別的路線瞭,問她道:「那怎麼辦?!」
小錦娣卻也沒更好的主意,嘟囔著沒回答,燕雙鷹見狀果斷命令:「掉頭,走東市。」
*** *** ***
看著轎車從弄堂另一頭緩緩駛離,施工的人群後面忽然閃出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是昨天晚上到小都會歌舞廳找茬的那個兇惡男人——蘇鵬。
他望著轎車離去的方向獰笑瞭幾聲,拍瞭拍身後一個幹活的「施工人員」並向他吩咐道:「告訴老總,燕雙鷹掉頭回去瞭。快去!」
*** *** ***
小錦娣說得一點沒錯,東市此時正是開早市的時間,這裡人頭攢動,好不熱鬧。隻見街道兩邊擺滿瞭各種攤點,有酒水蔬菜、鮮肉瓜果、包點小吃、時令百貨、藥劑貼膏,甚至還有花瓶瓷器,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門。
兩輛轎車一前一後在這熙來攘往的人流中一點一點努力地地向前挪動,前面那輛正是燕雙鷹他們乘坐的轎車,司機阿六一邊摁著喇叭一邊朝車窗外大喊:「讓開讓開!」
小錦娣被堵得心煩意燥,忍不住沖阿六發火道:「叫你別走東市吧,你就是不聽。現在可好瞭,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
「又不是我要走這條路的。」
阿六有點委屈,解釋道:「弄堂口給堵死瞭,隻有這一條路。」
任性的小錦娣見他還嘴,故意找茬似的責備道:「你就不會和人傢好好說說,讓咱們先過去,真笨!」
阿六也被堵得有些鬱悶,立刻反唇相譏:「你也是馬後炮,剛才為什麼不說。」
小錦娣被懟得火氣一下子竄瞭出來,罵道:「說瞭你肯聽嗎?!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種人,一根筋的腦袋,像被驢踢瞭一樣。」
坐在後座的餘茹萍忍不住笑道:「小錦娣的嘴真是不饒人。」
這個少女想發火又找不到由頭,隻好把氣都撒在無辜的阿六身上,叫道:「就是他笨嘛!」
燕雙鷹和餘茹萍像大人一般看著前面兩個孩子鬥嘴,他笑著勸道:「好瞭,既來之則安之,慢慢走吧。」
*** *** ***
車子還在緩緩開著,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肥胖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轎車左側的攤點和穿梭的人流中,並與轎車同向而行。定睛一看,正是那個清晨時分出現在鼎昌裡的杜馬。
他還是拄著那把仿佛從不離手的細尖雨傘,和普通路人一般平靜而自然地行走著,隻是時不時偏過頭來觀察著右側的情形,他的左手小臂還裹瞭厚厚的石膏曲在胸前,被圈在脖子上的佈條掛起懸著,看上去是個手臂受傷的路人。
*** *** ***
煩人的堵車並沒有影響到坐在轎車後座的二人,他們反倒像是在享受著這段坐在一起的難得時光。餘茹萍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她含情脈脈地看著燕雙鷹,伸出右手輕輕地搭在燕雙鷹的手背上,燕雙鷹也向她一笑,用雙手把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兩人如戀人一般相視無言,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神采。
纏綿的對視中,燕雙鷹的餘光飄過餘茹萍耳旁的車窗,突然看到人流中一個大胖子左手石膏裡正對著轎車這邊的黑漆漆的槍口。
「趴下!」
燕雙鷹大喊一聲,伸臂一攬將餘茹萍的身體壓瞭下來。
與此同時,一顆顆子彈不斷從那裹著石膏的手臂裡激發出來,穿過攤點和行人之間的縫隙,紛紛射在轎車的車窗和左側的車門上,兩側車窗瞬間被對穿的子彈打得破碎,車身也發出「砰砰砰砰」那令人膽寒的子彈撞擊聲。
燕雙鷹俯著身子大聲告訴車廂裡的同伴:「不要慌!趴好!」
繁鬧的早市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暴戾恐怖所打破,攤販和路人驚聲尖叫著開始四散逃命,東市的街道立刻亂作瞭一團。
一顆子彈穿過車窗玻璃,擊中瞭阿六的頭部,血從他戴著的寬簷帽的兩側飛濺出來,司機阿六霎時殞命。
方向盤被他倒下的身體壓住打死,轎車頓時不受控制地往街道右邊撞去,燕雙鷹連忙大喊:「小錦娣,把阿六的屍體推出去!」然而卻已來不及瞭,小錦娣爬過去剛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轎車一個大拐彎就被撞停在右側的攤點前,阿六的屍身也隨著巨大的慣性甩瞭出去,並掛在瞭車外。
而後面那輛一直在尾隨的轎車也迅速跟停,隨後跳出兩名槍手沖瞭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燕雙鷹一個騰挪竄到前排,在駕駛座位上仰倒,上半身探出車外並閃電般開出兩槍,將追過來的兩名槍手即刻報銷。
杜馬眼見偷襲不成,索性把手臂上的石膏在一處攤桌上砸碎散掉,露出裡面的手槍對準燕雙鷹射擊。
燕雙鷹一看,連忙團住身體將阿六的屍身扯回車裡,並順勢關上瞭車門,杜馬射過來的這一波子彈全部被車門擋住,頓時被打得火花四濺。
燕雙鷹馬上從車窗向外面的杜馬開火還擊,杜馬見他攻勢凌厲,立刻邊跑邊躲往南邊撤退,途中他扔掉手裡那把已經打盡子彈的手槍,從懷裡又掏出瞭一把可以連發的貝雷塔M93R手槍。
這時燕雙鷹發動轎車掉頭追瞭過去,並攔停瞭對手的去路,然後他從車裡跳出來蹲在車旁朝杜馬猛烈開火,而杜馬則依托著路邊的攤點和路燈柱一邊躲避一邊還擊,兩人就在這東市的街頭進行瞭一場你來我往的槍戰。
一陣對拼後,杜馬被燕雙鷹壓制住躲進瞭街邊的一傢門店後。
見槍聲停瞭,車裡的餘茹萍探出頭關切地問道:「雙鷹,怎麼樣?!」
燕雙鷹緊緊盯著杜馬的位置,沉聲道:「我沒事,你們兩個到歌舞廳等我。」
小錦娣也從車門下探出頭來,她任性地說道:「我要跟著你。」
燕雙鷹懶得跟她廢話,直接向身後伸出三個手指。
小錦娣氣道:「又是約法三章。」
這個少女不分時宜的嬌蠻任性讓燕雙鷹十分氣惱,他兇狠地命令道:「快走!」
小錦娣被這一聲大吼嚇得把身子又縮回瞭車廂裡。
隻見燕雙鷹沒有再說什麼,貓著腰就往杜馬的方向突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