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瞭傢,連月把兒子交給瞭保姆,又和喻恒說瞭幾句,就準備去書房學習央府的最新會議精神來著——還有一篇心得體會要寫。
“去哪兒呢?”男人往沙發上一坐,喊住她。
“我要學習,還要寫體會。”連月笑,“你自便好瞭。”
他可沒把自己當外人。
他的確不是外人。
“過來聊聊天啊,”男人隨手把電視打開瞭,又故意拖長瞭聲音打著官腔逗她,“連月同志啊,學習呢,不是閉門造車,你要多向先進份子學習——現在這屋裡呢,就我的政治覺悟最高,你就向我學習就行瞭。”
“你少來,”連月又走瞭回來,笑道,“這屋子你的覺悟最高?還是喻陽的覺悟高?”
還是你傢那位最高?大傢都要領會他的精神來著——
可折騰人瞭。
這種玩笑話心裡想想就行瞭,萬萬不可真說出來。
“大哥就算覺悟再高,也遠在天邊,你也靠不上啊連月?”
男人對她內心吐槽一無所知,皺眉看她,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再說大哥那些覺悟,雲裡霧裡的,你真要聽?你想聽,他也不說啊——心神領會即可。”
喻恒一邊說話一邊拿著遙控器亂按。他按過瞭什麼,又把臺調瞭回來。
N省電視臺。藍色衣服的女主播正襟危坐在鏡頭前,正在字正腔圓的播報幾個的職務任命和免職的新聞。
連月坐瞭下來,伸手拿瞭一隻橘子,一邊削皮一邊又一茬沒一茬的瞄幾眼。
新聞播完,連月的橘子也剝好瞭。她分瞭一瓣橘子給他。他伸手接過瞭。
“有啥心得體會?”男人下巴對著電視抬瞭抬。
“什麼?”
連月被他搞得有點懵。
“哎呀呀,”男人嘖嘖嘖瞭幾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覺悟啊——你不是要學習?要在實踐中學習。”
女人扭頭,漂亮的圓眼睛看著他,完全沒搞明白他在說什麼。
“什麼覺悟?”她放瞭一瓣橘子在嘴裡,一邊含含糊糊的問。
“鬥爭啊,”新聞裡已經播到瞭雙規的新聞,男人又伸手去找她要橘子,一邊有氣無力的說到“你看看,每個職位變動,其實都暗示著後面的一場鬥爭,平衡和妥協,就像是下棋——你再細細品品,品出什麼沒有?”
連月搖搖頭。
“哎呀,”男人嘆氣,“白把你送進部委又調回來瞭,你們單位難道沒有?不可能。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來著。”
真不愧是政治傢庭養大的孩子。這敏感度杠杠的——看個新聞都能看出個二五八萬來。
連月把手裡的橘子留瞭一瓣下來,剩下的都遞給瞭他,一邊又說,“我們單位好像還好欸。”
她一直幹的都是“技術工種”,也可能是她沒什麼“進取心”,又或者是她一直都在基層,反正感覺還好就是瞭。
總體上同事之間還是一團和氣,和她當時在翻譯公司上班一樣,你好我好大傢好。
男人哼瞭一聲。
“喻陽呢,也需要鬥嗎?”連月又吃瞭一瓣橘子,又問。
“需要啊怎麼可能不需要?”喻恒看瞭他一眼,“說瞭你也不懂,越往上走,鬥得越厲害。大哥麼,”
他又吃瞭一瓣橘子,笑瞭,“你懂的。這麼多年,基層經驗已經夠夠的瞭,地方主政經驗也有——未來幾年,你看著,肯定調動頻繁——多省市歷練吧,不出意外,十年內封疆,問題應該不大,”
男人摸摸下巴,又瞄瞭她幾眼,“搞不好以後還有過來當你的父母官的那一天呢。”
“呵呵。”連月又拿瞭一個橘子開始剝,一邊剝還一邊笑,“那我到時候不是要喊他喻書記瞭?”
他說是就是吧,反正她也不懂。
“可不是?”男人笑瞭,“你這種實幹型的呢,大哥最喜歡。到時候他過來瞭,就先給你連升三級,讓你當處長,開心不?”
連月被他口裡美好的願景逗樂瞭,故作謙虛道,“哎呀呀,這可怎麼好意思?”
難得難得。
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單打獨鬥瞭這麼些年,無依無靠——這一兩年才好些,她開始慢慢的學著去信任和依靠別人。
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原來她也是屬於“上面有人”的群體,她怎麼越想,越覺得荒誕不經瞭呢?
還是算瞭吧。
幹活她行,搞政治她不行,當個小科員挺好的。
佛系。
“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麼,”男人靠在沙發上還在說,“再說你在法律上,和大哥又沒有親屬關系——”
“前途無量啊,連處長。”他想起瞭什麼,自己先笑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