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譽之回班上課,因為心虛,他變得精神緊張,在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之後,開始忐忑不安、開始懼怕後果,那個蹬平板三輪車的人看清楚他沒有?他離自己是二百米還是三百米?還有掉在地上的那把刀,上面應該有指紋,怎麼辦?
如果被公安人員抓住……
他不敢往下想,整個人如驚弓之鳥,數學老師在上面佈置寒假作業,說有四道題比較難,讓同學們相互探討和鉆研,希望學委和課代表在方便的時候,幫助大傢解答,這中間有一次提到宋譽之的名字,他就嚇瞭一跳,呆愣愣的站起來,撐著桌子的手直抽筋。
數學老師詫異,他並沒有叫宋譽之起立,把手一壓,道:“請坐。”
尤子鈺的眼睛掃過來,他馬上明白宋譽之應該是得手瞭,現在處於擔驚受怕的狀態,這個樣子可不成,在離學校兩條街的地方發生兇殺案,公安局馬上會立案偵察,這個時候誰反應異常誰就會被列入懷疑名單,雖然宋譽之會不會坐牢,甚至是吃槍子他是不在乎,但是這個計劃裡,畢竟也有他的參與,到時候被揪出來,說不清的官司就很多瞭。
他下課的時候找到宋譽之,兩人去一個背人的地方說話。
尤子鈺道:“宋譽之,你是不是得手瞭?”
“應該吧,我捅瞭他兩刀,流瞭很多血。”
“什麼叫應該吧,你都沒有確認一下嗎?”
“沒有……大概離我二三百米,有一個蹬三輪車的過來……”
尤子鈺吃瞭一驚,瞪大眼睛,“你是說有人目擊瞭?靠!我怎麼囑咐你的。”
“他是後來才出現的,我動手的時候,那邊沒人。”
尤子鈺走來走去,煩躁的像頭被困的獅子,宋譽之一看他這樣,心裡的鼓打得更響瞭,道:“是不是會有事?可他離我挺遠的,我想應該沒看清楚。”
“那刀呢,刀處理好瞭沒有?”
“處理瞭一把,還有一把掉在地上瞭。”
“哎呀!”子鈺一拍腦門,“那我讓你搶他身上一些現金打掩護,你搶瞭沒有?”
“那個蹬平板車的在後面,我沒有時間搶瞭……”
子鈺心裡連聲嘆息,現在情況變得如此復雜,他得好好想想。
宋譽之道:“現在該怎麼辦?”
子鈺道:“你聽著,蕭菲被人襲擊,現場的財物都完好,警方肯定會鎖定是熟人作案,會先從他認識的人裡進行排查,你不認識他,這是有利的,所以你要平靜,不要像今天上課那樣心虛,沒事也會變成有事。”
“嗯,我知道瞭,我剛剛太緊張,過半天就會好的。”
他努力說服自己平靜,可是效果甚微。
蕭菲被連刺兩刀,都在要害處,失血很多,好在現場有人及時發現報警,送醫搶救及時,否則就必死無疑瞭,即便這樣,他仍在昏迷中,人在重癥監護室觀察,警察去瞭幾次,都沒有得到有用的破案線索,而在兇殺現場的一把兇器上,指紋交錯,血跡斑斑,有罪犯和被害人的指紋,顯然,在遇害時,被害人反抗過,他的手也被鋒利的刀刃割破瞭幾處,還有插在胸口上的一刀,從位置和角度分析,應該是犯罪份子用左手捅入的,幾位辦案經驗豐富的警察都一致認為兇器應該有兩把,罪犯帶走瞭其中一把刀,情急之中因被目擊證人發現,所以另一把留在瞭現場,初步研究後,他們把排查范圍鎖定在瞭蕭菲認識的人裡面。
讓人意外的是,第一個被警察詢問的,是X中的語文老師,方杏兒。
原因是,從蕭菲手機的通迅紀錄來看,他出事以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方杏兒,而且方杏兒所在的學校離案發現場隻有兩條街。
杏兒極度震驚,雖然她不喜歡蕭菲,但是她也從來都沒有企盼過他出事,他也還是個孩子啊?是誰這麼恨他,將他刺成重傷?
“方老師,請您配合警方回答幾個問題。”
“好的,您請問吧。”
“蕭菲與你是什麼關系?”
“我們……”
她剛要回答,就發現一雙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整個人嚇瞭一跳,抬頭一看,是蕭然。
他英俊貴氣的臉,看起來很疲憊,很痛苦,很沮喪,眼睛裡血絲密佈,好像沒睡覺一樣。
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代替杏兒回答,道:“警察同志,方杏兒是我的女朋友。”
作筆錄的警察“唰唰”的在紙上書寫著,辦案警察指指另外一個椅子,請蕭然坐下。
警察繼續問:“蕭菲在X中附近給你打瞭一個電話,通話時間是1分28秒,可以說說這通話的內容嗎?”
“他想叫我出來。”
杏兒想瞭一下,回答。
“他為什麼叫你出來?還有,為什麼不把車停在校門,而是選擇在兩條街開外的小胡同裡?”
“警察同志,您是什麼意思?”
方杏兒覺得警察的問題讓她不舒服,至於那通電話的內容,她沒辦法坦誠,因為難以啟齒,蕭然這時,看瞭她一眼。
“方老師,我們有必要搞清楚蕭菲在出事的那天都做瞭些什麼,以便鎖定嫌疑人,盡早破案,所以,還請你配合警方調察。”
“他叫我出來說話,至於車停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不停在校門口,這我不清楚。”
蕭菲把車停在僻靜處,是想對她動手動腳,為所欲為,可這能說嗎?
警察握著圓珠筆,在桌上一敲,又道:“那他找你說什麼?”
警察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步步進逼,讓她很反感。
“我怎麼知道?我也沒有出去。”
蕭然看著方杏兒,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這件事情似乎和杏兒有關系,而警方,從眼神判斷,他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按照常理,你應該出去,因為是男朋友的弟弟,不是什麼不認得的人……”
辦案警員頓瞭一下,又說:“方老師,請您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沒有出去?”
方杏兒啼笑皆非,“你們是不是覺得是我傷瞭蕭菲?”
蕭然拍瞭拍杏兒的手臂,以示安撫,道:“杏兒,蕭菲已經昏迷瞭,目前生死未訃,我希望你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請求道:“可以嗎?”
杏兒看瞭他一眼,點點頭,她能理解作為親屬的痛苦,所以還是回答:“我班上的同學找我問問題,所以耽擱瞭,等想起來的時候,發現錯過時間,他也沒有再來電話,所以就沒出去。”
方杏兒在自然而然回答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回想瞭一下當時的經過,是尤子鈺攔住她,明確的告訴她,不要去。
他怎麼會這麼說?就好像知道蕭菲即將出事一樣。
難道……?
她不敢往下想,一抬眼,警察正檢視的看著她,又道:“你的意思是,當時有人和你在一起?”
“是的。”
“是哪一位?”
“我班上的同學,尤子鈺。”
蕭然當然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是方杏兒做的,問到這裡,整個事件沒有突破,似乎又成瞭一個死局,不禁得把眉頭皺緊。
警方也覺得可以排除方杏兒的嫌疑,據目擊證人的描述,兇手是一個年輕男子,比較強健。
“好瞭,警察同志,我覺得方老師說的夠清楚瞭,請你們再從別的角度入手,積極展開調查,務必在一個月內破案。”
蕭然站起來,伸手拉起方杏兒,道:“我送你出去。”
兩人往出走,杏兒想起他說蕭菲還在昏迷,問道:“蕭然……蕭菲他……還好嗎?”
蕭然腳步一頓,使得沒有反應過來的杏兒直接撞到他寬闊的背上。
“不好。”
蕭然突地轉身,把杏兒摟在懷裡,尋求精神上的支援,“很不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會死……杏兒……”
杏兒拍拍他的背,輕聲安慰道:“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別往壞處想。”
“杏兒,如果你知道什麼,一定要告訴我。”
“嗯,你放心吧。”
她點點頭。
“我送你回傢?”
他的手擋在車門框上,讓方杏兒坐進去,繞到另一邊上車。
“我跟你去看看蕭菲吧……”
杏兒覺得也有些自責,道:“如果我昨天出去瞭,蕭菲可能就不會有事。”
“你沒出去是對的,杏兒,還好你沒事,杏兒……”
他又一次抱住她,脆弱的不像平時的樣子。
“你不會失去蕭菲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因為還沒有脫離危險,蕭菲得呆在無菌病房裡,訪客隻能隔著房間玻璃看到他,方杏兒也是一陣心酸,他胸口和腹部都包著紗佈,臉色發青,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所致,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窩,留下一片陰影,本來調皮又可惡的嘴唇蓋著氧氣罩。
蕭然的手貼著玻璃,聲音就像遊離在外太空的魂魄:“杏兒,你知道嗎?我昨天在這裡坐瞭一夜,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我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我害怕某個儀器在我一錯神兒的時候就顯示他已死亡消息……我真的承擔不起……”
他哽咽一下,方杏兒見他把頭扭到一旁,好像在拼命的隱忍。
“蕭然……”
杏兒很擔心他,他的樣子好像隨時都會崩潰,剛想伸手碰碰他的肩膀,又聽他說:“你不知道我同小菲的感情,我不能沒有蕭菲,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樣,他等於是我帶大的……”
他頓住,人陷入回憶中,半晌又接續下去,“蕭菲小時候可沒有現在這麼壯實,有一次身體檢查的時候,爸爸媽媽沒時間,我帶他去的,醫生開出一個單子,說他偏食的太厲害,所以不能滿足身體的鈣需求,我很擔心他個子長不高,就把蝦米皮碾碎瞭,加到奶酪裡面,抹到面包上喂給他吃,還有啊,他睡覺不老實,總是踢被子,我一夜也睡不踏實,老得起來幫他蓋……他好動,個子長得特別快,衣服沒幾天就不能穿瞭,都是我拉著他的小手去商店,幫他選衣服,挑褲子,別看小小孩,可臭美瞭,兩歲就知道開襠褲不好看,死活都不肯穿,小樣子特別拽,可逗人愛瞭……”
方杏兒的眼淚掉下來,她怎麼不會不知道帶小孩的辛苦?孟廣也算是她一手帶大的小孩,如果今天是換做是孟廣躺在這裡,她一定不會比蕭然更堅強。
“別難過瞭,他那麼年輕,身體很好,不會有事的。”
杏兒碰碰他的手指,有點冰,她把他放到手心裡捂著,讓溫暖逐漸蔓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隻是覺得他很需要,這是一種安慰,希望可以給他力量吧。
蕭然拉著她一隻手繞到身後,湊近她,握住她的小臉抬起來,“杏兒……”
“嗯?”
“我想和你要……”
“什麼?”
她沒聽清楚。
“一個吻。”
“啊?”
杏兒正吃驚,他的嘴唇就擅抖著蓋下來,壓到她的唇上,手臂一縮,把她抱到懷裡。
“別拒絕我,別在這個時候拒絕我。”
他乞求著,虔誠的吻著,杏兒放松瞭掙紮,讓他的舌頭抵進來,攪動著她的,他可能太需要一點安慰瞭,吻得那麼饑渴,就像沙漠裡剛剛找到綠州的旅人,吸著她的唇瓣,勾動著舌尖,吻得兩人呼吸都亂瞭。
從醫院出來,她把手機打開,因為剛剛是在重癥病房,為瞭避免影響精密的儀器運作,電子設備必須關閉,現在才一開機,宋譽之的電話就打進來───“杏兒,你去哪兒,怎麼不開手機?”
“我去醫院看望一個朋友。”
“我聽說警察叫你去協助調查瞭?”
“嗯。”
“現在怎麼樣瞭?”
“我的朋友重傷,兇手跑瞭,警方正在調查。”
“……”
宋譽之那邊長時間的沈默,不知道在想什麼,方杏兒拿著手機問:“還有什麼事嗎?”
“杏兒,我今天不去你那裡住瞭,想回傢住幾天。”
他覺得尤子鈺說的很對,他應該搬出杏兒那裡,萬一警方找到他,還可以給她留點清靜,男人必須有男人的擔當,不能給女人找麻煩。
“哦。”
杏兒沒察覺到他的失落和不對勁兒,就問:“那你哪天回來?”
“得幾天,你自己睡覺關好門,註意安全……就這樣。”
他匆匆掛機。
學校馬上要放寒假,校園裡一派輕松的氣氛,方杏兒這兩天沒少往醫院跑,幫蕭然照顧蕭菲,他腹部內的器臟被利器割傷,失血過多,輸瞭血還是沒有醒過來,醫生說如果一周之內不能醒過來,後果就不堪設想。
又是一個星期一,方杏兒收拾好自己,坐電梯到地庫取車,兩個四五十歲的鄰居在8層上來,她們不住的把她打量,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眼神說不出的怪異,盯得她如芒在背,她因為長得漂亮,每天不少人給她行註目禮,但是這兩個人的眼睛裡,分明寫著厭惡和輕蔑。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一層,那兩個人下去,杏兒降到地庫,沒聽到她們迫不及待的議論起來。
“是不是她啊?”
“怎麼不是,見她好幾次瞭,差不瞭。”
“天啊,居然有這種人啊,白瞎瞭一張漂亮臉蛋兒,還當老師呢,真不要臉!”
“現在什麼人沒有啊,把自己的孩子盯緊點是真的。”
方杏兒到瞭學校,覺得學生和老師看她的眼神都變瞭,還公然的指指點點,嘴撇得老偏,魏曉敏老師一臉焦急的迎出來,把她拉進辦公室,門一關,道:“杏兒啊,你出大事瞭,快走吧,今天別上課瞭,我給你請假。”
“曉敏,怎麼瞭?”
“哎呀!方杏兒,我說你好糊塗啊,怎麼真和宋譽之搞在一起,多不般配啊,現在滿城風雨的,你們班學生寫瞭一個博客,說看見你和學生在洗手間……那個……”
杏兒覺得頭頂一陣轟鳴,一個炸雷劈下來,在無數個夢裡驚得她一夜無眠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瞭。
“別愣著瞭,快點走吧。”
魏曉敏把她往出推,這時,辦公桌上的坐機突然響起來,驚得兩人心跟著一揪,魏曉敏接起來,“喂?”
“方杏兒老師來瞭沒有?”
她緊張的看一眼杏兒,道:“還沒有呢,校長,您有事?”
“她來瞭讓她直接到我辦公室。”
她把電話掛瞭,又道:“你快點走吧,校長找你呢,準沒有好事。”
拉著杏兒往出就走,道:“趁現在人還不多,趕緊回傢,等風聲過瞭再來。”
方杏兒渾渾噩噩的往出走,走到一半,突然主意一變,破釜沈舟一般,道:“曉敏,你別管我瞭,我去找校長。”
“你還找什麼校長啊,現在你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你不知道那個博客寫得有多難聽,造成多大的影響,三天的點擊量就有五百多萬。”
魏老師追在她屁股後面說。
校長說的很委婉,說X中還沒有過如此受爭議的老師,如果真和學生有染,是斷斷不能容的,讓她先停職接受調查,等事情澄清之後再做處理。
方杏兒決定立即辭職。
調查,要怎麼調查?問她和宋譽之做過幾次愛?還是都在哪裡做愛?
算瞭吧,她的生活全毀瞭,這輩子不用抬頭瞭,請原諒她不想回答類似問題,隻想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
她遞交瞭辭職信,走出瞭她執教兩年的中學,尤子鈺在停車場逮住她,一拉她胳膊,道:“去我傢,你傢現在不安全,會有記者騷擾你。”
“是孔惠,她還是說出去瞭,我完瞭,徹底完瞭……”
方杏兒把臉埋到手心裡,眼淚從指縫流下來,聲音都在顫抖。
“是,我知道,你相信我,我不會放過她。”
他把她送上車,迅速開走。
尤子鈺也是今天早上才看到博客,怪不得這幾天孔惠得意洋洋的看著他,原來是她弄得鬼,真是個毒辣的女人,這完全是一件損人不利已的事情,她卻做得如此幹脆。
網絡上,一篇名為《師生畸戀》的博客文章激起千層浪,隨著點擊量和留言的增加,造成的影響也越來越壞。
他看到那些辱罵方杏兒的字眼,還有那些口誅筆伐的評論,X中的男生們大肆幻想著杏兒的身體,什麼皮膚白,奶子大,還說該早點下手,和宋譽之分一杯羹什麼什麼的,字字句句下流無比,不堪入目,讓他恨得心幾乎裂開,就像一隻被人踩瞭一腳的蠍子,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他都要報這個仇,但是他必須先將杏兒安頓好,再去找孔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