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鎮內,這裡已經不同於黎澤多年前記憶中的模樣。
甚至比起凌墨雪下山歷練來到這裡時,都發生瞭不小的改變。
街道,建築,商傢,這些都和曾經大不一樣。
黎澤看著面前已經陌生的街道,腦海中又想起那天晚上的畫面。
他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凌墨雪跟在他身側,沒有出聲。
黎澤在一處停下,隨後自言自語的說道。
“那天晚上下著好大的雪……就是在這裡……”
“師父救瞭我,把我抱回瞭天劍閣……”
地上的青石板幹凈整潔,現在已經快要四月份瞭,冬藏春至,哪裡還有什麼雪。
凌墨雪隻是安靜的陪在黎澤身畔,沒有打擾。
黎澤朝著小鎮深處走去,隨後兩人來到瞭一座小石橋上。
他看著石橋邊,有些恍惚。
曾經覺得這座石橋在集市中心,還算占地方。
現在看來,也不過就十幾步路的距離。
他看向石橋一側,似乎在眼中,看見瞭一男一女兩個幼童正跪在那裡乞討。
黎澤沒有駐步停留,邁開步子,離開瞭石橋。
一路向前,進入他視線的,是街邊的一傢包子鋪。
看著那中年漢子壯碩的身形,黎澤嘴角彎起一抹笑意,他走上前去,開口問道。
“店傢,你這饅頭,怎麼賣?”
“哈哈,這位小哥真是俊俏,我傢這饅頭啊,可是安平鎮最好吃的饅頭瞭。”
“一文錢四個,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黎澤嘴角依舊帶著笑意。
“店傢,我記得……您應該是叫張虎吧?”
“是啊客官,您以前買過我們這的饅頭?”
聽到這個問題,黎澤臉上笑容更盛。
“是……很多年以前買過……味道很好,到現在都記著呢。”
說完便從腰間的荷包裡拿出瞭二兩碎銀。
“幫我拿十個饅頭。”
“這……客官,不瞞您說,這有點……太大瞭……我們小鋪子,找不開……”
“沒事,這錢,不用你找,算是我欠你的利息。”
“唉?客官說笑瞭……像您這樣俊俏的公子,要是真欠我銀子,那我肯定不會忘的,哈哈……”
張虎笑瞭笑,卻看到黎澤絲毫沒有把銀子收回去的意思,隻是拿著包好的饅頭,轉身離去。
“十年前,有個小乞丐偷瞭你的饅頭,再出現在你鋪子前的時候,用兩文錢買瞭十個饅頭。你沒有計較,他當時說過,一定會還你錢的。今日,他欠的饅頭錢,已經還過瞭。”
聲音沒有外泄,直接傳入張虎耳中。
張虎再抬頭時,身前哪還有剛剛俊俏少年的身影?
隻有留在他掌心中,那二兩碎銀告訴他,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黎澤已經到瞭另外一條街,他打開手中油紙包,白花花的饅頭還散發著熱氣。
拿起一個放到嘴邊咬下,麥香滿口,唇齒留香。
在黎澤身旁的凌墨雪看得分明,師弟雖然嘴角帶笑,但眼神沒有焦距,盡是思念……他應該是在想那個和他一起流浪的小丫頭吧……看著黎澤的面龐,凌墨雪沒由來的感到心中一陣難受。
她伸出手,挽住瞭他臂膀。
“嗯?”
黎澤口中還含著饅頭,有些不解的看向凌墨雪。
後者隻是笑,挽著黎澤的手卻更緊瞭些。
兩人一路走到瞭安平鎮的衙門,黎皇在黎澤回到黎京的當天,便已經告知黎國百官,四皇子歸京。
有靈獸門的幫助,從黎國邊境接收來自黎京的消息,隻需要短短兩天。
對於從小鎮趕往黎京還需要兩周路途的凡間來說,兩天就能傳達到消息,簡直可以稱之為神速。
而安平鎮的衙門主事—陳縣令,聽到黎澤前來的消息,則是直接帶著副手出門迎接。
“不知四皇子殿下微服私訪,有失遠迎。”
黎澤沒有什麼架子,隻是扶住瞭陳縣令作揖的身子。
“縣令不必多禮,此番前來是突發所想,並沒有事先通知,是我唐突瞭。”
“多謝四皇子殿下體恤下官,之前聽聞四皇子殿下乃修行中人,更是德才兼備,頗有君子之風,此番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黎澤有些哭笑不得,這黎國的官員,拍起馬屁來倒是不重樣。
不過他倒也不在乎這些,做瞭個請的手勢。
“我心有不解,望與縣令詳談。”
“四皇子殿下這邊請。”
凌墨雪跟著黎澤與陳縣令進瞭待客廳內,陳縣令這才開口。
“不知四皇子殿此番前來……?”
“是這樣的,我想請問一下,縣令最近可有聽到什麼不同尋常的傳聞,或者附近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案件。”
“案件?”
“對,有沒有牲畜或者耕牛突兀暴斃,死狀淒慘的,或是手段一看就不像是凡間的案件。”
聽到這裡,陳縣令還認真思索瞭一陣隨後才慢慢說道。
“聽四皇子殿下這麼描述……這段時間還確實有一件案件相當棘手。”
“不過在下也隻是道聽途說,因為此案並不在安平鎮,而是在距離安平不遠的落陽鎮。”
“落陽鎮……再往前走些,就到落陽關瞭吧?”
“是,距離落陽關不到百裡。”
“那案件具體是什麼樣,能請縣令詳細說說嗎?”
“我也隻是聽落陽鎮的縣令和我提過一次,我覺得此案有蹊蹺,於是便記瞭下來。”
“縣令請說。”
陳縣令不敢怠慢,思索瞭一陣,便說起瞭案件。
“此事是落陽鎮下的龍門鄉,那傢有一戶員外全傢十八口,被一夜之間滅門。”
“一夜滅門?”
黎澤的表情立刻就凝重起來。
“是……不僅如此,據說死者死狀淒慘,像是看到什麼驚駭之物……暴斃而亡。”
“屍身慘白,面目猙獰……”
“那有沒有人目睹犯人模樣?”
黎澤繼續問道,而陳縣令隻是搖瞭搖頭。
“這我就不知道瞭,此案是落陽鎮的縣令負責……我也沒有過問查到哪裡瞭……”
“那縣令你是何時得知此案的?”
陳縣令想瞭想,隨後說道。
“約莫是,一周前,落陽鎮的縣令和我提過……”
“我知道瞭,多謝縣令瞭。”
“哪裡哪裡,能幫到四皇子殿下,實乃微臣榮幸。”
黎澤得到瞭自己想要的信息,即刻出發,前往落陽鎮。
兩鎮之間相距數百裡,對於凡人而言可能需要坐上一天還不止的馬車。
而對於黎澤和凌墨雪而言,不過是禦劍飛行一炷香的功夫罷瞭。
到瞭落陽鎮,黎澤並沒有急著找人問路,或者前往落陽鎮的衙門。
他找瞭間茶館,帶著凌墨雪坐瞭進去。
後者頗有些好奇,傳音給他。
“怎麼不直接去龍門鄉?”
“先聽聽看,落陽鎮的人口中流傳的版本是什麼樣子。”
黎澤朝店傢要瞭壺茶,便坐在原地,安安靜靜等著。
靈丹境的他,五感已經遠超常人,幾乎不需要驅動靈力,便能聽到周圍茶客相談的內容。
“唉……你知道嗎,鎮上那個有名的豆腐西施……”
“聽說瞭沒有,柳姑娘今晚就要被人開苞瞭!”
“那個殺千刀的,賣給老子的肉足足少瞭兩斤……”
“倪兄,正值春日好風景,不如一起去賞花如何?”
“陸爺……這批貨可不能有閃失啊,這都是絲樂坊上等的絲綢……”
茶館中的茶客們談天說地,每個人口中所討論的都是各自見聞。
黎澤端起茶杯,面上不動生色,耳朵依舊在篩選著茶館中的交談聲。
“聽說瞭沒有,咱們龍門鄉裡那個王員外,一夜之間傢裡十八口,盡數被滅門。”
就是這個!
黎澤心中一動,註意力集中到一樓靠近窗戶邊的一桌客人身上。
就是他們中那個領頭的壯實漢子,提到瞭龍門鄉慘案。
“還有這等事?三哥,你沒唬我們吧。”
“就是,那王員外平日裡也不是作惡多端,就是喜好女色,能招惹到什麼女俠,一夜之間屠他滿門?”
被桌上三人稱作三哥的壯實漢子,臉色凝重。
“老五,你知道的,我那個堂兄退下來之後,就在落陽鎮上當瞭衙役,這事是他給我說的,錯不瞭。”
此言一出,一桌的漢子,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
“這……是哪裡來的惡匪?”
“那老鄉正(村長)呢,大夥受傷瞭沒有?”
“不知道……具體情況,我那堂兄沒和我多說,隻說是什麼邪靈作祟……情況他也不太清楚。”
“怎麼會有這種事……”
“那我們還是早些趕回去吧”
“對啊,三哥,我們快點回去吧。”
“好,我這就去找驛站,傍晚就能到。”
幾人也顧不上還沒喝上幾口的熱茶,便離開瞭茶館。
黎澤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點瞭點頭。
“怎麼樣,聽出什麼瞭沒有?”
凌墨雪嘴唇都沒動,再度傳音入耳,黎澤隻是搖瞭搖頭。
“聽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說是什麼邪靈作祟,不急,我再聽聽看……”
然而坐瞭一上午,黎澤也隻是從茶客們的口中聽出瞭些閑言碎語。
王員外,十八口,邪靈,紅衣女子。
這一上午,這四個詞,是被提及到最多的詞。
黎澤點著茶桌,若有所思。
凌墨雪並不著急,看著師弟沉思的面龐,心中也在思索,這會是誰的手筆。
妖族?邪教?修行中人?還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看來,這裡是沒辦法獲取到更有用的信息瞭,走吧,我們直接去龍門鄉。”
“不去問問落陽鎮的縣令?”
黎澤搖瞭搖頭。
“問落陽鎮的縣令也問不出什麼來瞭,先前那個大漢說他堂兄在落陽鎮的衙門當差,衙役都弄不清楚究竟如何,證明此案並沒有什麼調查結果。
若隻是他一面之詞,那倒也不用在意,但是這一上午,所有的茶客都是含糊其辭,重復著我們知道的信息。
現在隻知道,兇手疑似是個紅衣女子,被稱作邪靈,是修士,還是凡人?不清楚;姓甚名誰?不知道;人在何處?說不準。
就連長相是何等模樣,是老是醜,是年輕貌美還是高矮胖瘦?一概不知,隻是重復著紅衣女子,邪靈這些詞。
這些茶客裡,總有人和衙門有些關系,能問出點情報,而坐瞭一上午卻一無所知,隻能說明……
落陽鎮的衙役,對此一樣是一無所知。”
凌墨雪眼中閃過一道精芒,點瞭點頭。
“不錯嘛師弟,那走吧,我們就去龍門鄉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嗯,走吧,師姐。”
兩人全程是傳音對話,在旁人看來,這一桌的客人安靜的有些詭異。
一男一女就這麼坐瞭一上午,一聲不吭,著實是讓周圍的茶客頻頻側目。
就連店小二看兩人的目光都有些怪異。
見到黎澤和凌墨雪總算離去,店小二都松瞭口氣。
在他眼中,這一桌的兩人顯然是什麼怪人。
別看兩人穿得俊俏,但是光喝茶,一句話都不說的,店小二在茶館幹瞭幾年瞭,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客人。
好奇的朝著外面打量,此時哪裡還有黎澤和凌墨雪的身影?
店小二忍不住打瞭個寒顫,他可是聽瞭一早上的紅衣邪靈,心中正瘆得慌呢,就碰上這麼一攤子事,擦桌子的手都有些止不住的抖。
黎澤自然不會知道店小二是怎麼看自己的。
出瞭茶館之後,和師姐走到街角,手中法決掐出,用靈氣遮蔽身形,便禦劍離開瞭落陽鎮。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追上瞭之前茶館看到的那群壯漢,順著他們的路線向前不遠,便到瞭龍門鄉。
凌墨雪眼見著黎澤先到瞭無人的地方,換上瞭普通些的衣服。
雖然材料依舊是絲綢,倒也不至於讓人一眼就看出來是個招搖過市的公子哥,倒像是個來鄉下遊學,有些傢資的讀書人。
“師姐,就麻煩你配合配合我瞭。”
“這個我熟——”
凌墨雪嫣然一笑,身上衣裝變化,變成瞭那套鵝黃長裙,再搭配上頭上的首飾,活脫脫一個和書生配對的深閨大小姐。
手中再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把團扇,就連氣質都變得溫婉柔弱瞭些。
換好衣裳之後,兩人便朝著村口走去。
然而引入眼簾的場景,倒是有些出乎黎澤與凌墨雪的預料。
龍門鄉中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門戶緊閉,蕭條不堪的模樣。
反而鄉中街道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
街上也沒有什麼行色匆匆的路人,偶爾看到一兩個穿著制度的衙役,面色也不是十分焦急。
這很明顯,不符合一個剛發生如此命案鄉鎮的情況。
黎澤攜著凌墨雪,來到瞭村口一戶老農的住所。
老人傢此時正扛著鋤頭,打算前往農田。
黎澤臉上帶笑,喊住瞭老人傢。
“老人傢——老人傢——”
那老農轉過身來,上下打量瞭黎澤一眼,有些好奇。
“這位公子,是在叫我嗎?”
“是,老人傢,我是從安平鎮遊學過來的,我姓李,木子李,這是我新婚妻子。”
“原來是遊學來的李公子,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老農有些不解的看向黎澤,不知道這位隔壁鎮上來的讀書人找自己一個農戶做什麼。
“實不相瞞……老人傢,我這兩天才到這邊,人生地不熟的,又……又聽聞此地出瞭樁命案……實在是怕得緊……想找老人傢問問,去落陽關的路怎麼走……”
“怕?哼!怕什麼?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殺千刀的就該死,死的好!”
聽到這話,黎澤面上帶著幾分不解。
“老人傢……這是怎麼回事?那王員外平時作惡多端?……能否仔細說說?”
“哼!那王員外平日裡就不正經,看到有姿色的婦人都要上去調笑兩句,去年納瞭個不知道從哪買來的妓女……”
“老章頭!”
剛說到一半,便被另一位老人打斷瞭。
老農似是想起瞭什麼,閉口不言,扛著鋤頭走遠瞭。
“唉,老人傢……”
黎澤看著老農離去的背影,剛想挽留,就被另一位老人擋在瞭身前。
“這位李公子,去落陽關的路,您一直朝東北邊走就行瞭。”
“老人傢,敢問您是……”
“老朽是龍門鄉鄉正,他們都叫我嚴村長。”
“嚴村長您好……我們夫妻二人這就告辭,多謝嚴村長指路。”
“不客氣,望公子路上小心。”
黎澤沒有再說什麼,牽著凌墨雪的手轉身離去。
兩人回到客棧,凌墨雪再也忍不住,笑瞭出來。
“師姐就別笑我瞭……”
黎澤有些懊喪的搖瞭搖頭,眼看就要問出點什麼瞭,偏偏被那老鄉正打斷瞭。
“現在怎麼辦,看來這龍門鄉,也頗為蹊蹺啊。”
“算瞭,隱去身形,去案發現場看看吧。”
黎澤再度出門時,已經用靈力包裹瞭自身,凡人根本無法看見他。
那位王員外的府邸其實不難找,畢竟那裡紮著一堆衙役,想看不見都難。
黎澤跟著凌墨雪來到現場,其實這裡早就沒什麼好看的瞭。
王員外等人的屍首已經被運走,府邸裡裡外外都被衙役搜瞭個幹凈,但不要說兇器,就連鞋印都沒找到半個。
黎澤到此來,也不是為瞭看王員外的屍首。
凡人查不出,看不見的東西,對他而言,可並非如此。
黎澤湊近瞭些,將靈氣聚集於雙目前,很快就發現瞭此處不同尋常之處。
到處都散落著靈力的痕跡,不僅如此,黎澤都感知到瞭殘魂的氣息……他走到王員外的主臥,面色凝重。
這個房間內的氣息最為濃鬱,尤其是殘魄……
他都能感知到王員外幾乎化為實質,最後又被撕瞭個粉碎的靈魂。
“看來對方不是什麼善茬……不過這也確定瞭,就是修行中人動的手腳。”
凌墨雪篤定是修行中人動的手腳,而黎澤在地上捻起一根細線,感知著上面還殘留著些許的靈力氣息,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怕是不止是修行中人這麼簡單……為什麼選在龍門鄉……兇手是誰,還有,兇手去瞭哪,我們都一無所知。”
“接下來要怎麼辦?”
凌墨雪側目看向黎澤,而後者沉思瞭片刻,眼中精芒一閃,“我想……嚴鄉正,應該會很清楚這些事。”
“可要怎麼從嚴鄉正嘴裡問出來呢?”
“他自己會告訴我們的。”
黎澤倒是胸有成竹,凌墨雪沒再傳音,安靜跟在黎澤身側。
……
傍晚,龍門鄉門口,之前黎澤見過一面的幾個大漢急匆匆的趕瞭回來。
剛一進村口,便直奔鄉正傢中。
黎澤看在眼中,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面。
凌墨雪同樣跟在他身側。
一個靈丹境,一個靈魄境,不要說是這些普通凡人瞭,就是靈海境的修士,也沒法識破黎澤的偽裝。
“嚴村長,發生什麼事瞭。”
白天被稱作三哥的壯漢,剛踏進嚴鄉正傢便出聲問瞭起來。
“是啊,老嚴,怎麼瞭?”
“聽說王員外死瞭,怎麼回事啊……”
跟在他周圍的漢子你一眼我一語,嚴鄉正搖瞭搖頭,帶著眾人進瞭屋子裡。
“小三,出事瞭……”
“到底怎麼瞭?”
“楊丫頭她……”
“你說小楊?小楊怎麼瞭?這和王員外有什麼關系?”
“唉……”
嚴鄉正嘆瞭口氣,娓娓道來。
“王守財那個畜生……自從納瞭末房小妾之後,就變得愈發變本加厲瞭起來。”
“他看上瞭小楊……”
“嚴村子你答應瞭!?”
領頭的漢子聲音都高瞭八度。
“你對得起小楊她爸嗎!你別忘瞭……”
“我還沒老糊塗!”
嚴鄉正瞪瞭壯漢一眼,搖頭嘆氣。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和小楊說瞭,讓她搬到我傢來,這樣能防著王守財那混賬……”
“小楊的性子你也知道,倔的很……”
“她不答應,我也沒轍……”
“兩周多前,王守財趁著你們出去的時候……”
“半夜摸到瞭小楊傢裡……”
“那個畜生!”
壯漢聽到這裡,牙呲欲裂。
嚴鄉正嘆瞭口氣。
“第二天,小楊就……就投井自盡瞭……”
“楊丫頭……我……是三叔不好……三叔對不起你……”
聽到這裡,壯漢竟流下淚來,泣不成聲。
周圍的漢子都紅瞭眼眶。
“那王八蛋死的好!是誰出的手!”
聽到這個問題,嚴鄉正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有人看到……是……是小楊……隔天晚上,就殺瞭王守財以及他傢中十八號人……”
“不可能!”
淚珠還掛在臉上的壯漢立刻否決。
“就算是楊丫頭投井自盡沒成,那丫頭也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嚴鄉正搖頭嘆氣。
“案子出瞭之後,我就讓鄉親們別說,誰問起楊丫頭來都說不知道,問起王守財也什麼都別說……”
“楊丫頭投井自盡的那口井我們也去看過瞭……井裡什麼也沒有……”
“不可能……楊丫頭她……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我從小帶她到大……”
“唉……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沒用瞭。”
嚴鄉正說完,臉上隻剩頹然。
“你也知道,那王守財,和咱們落陽鎮上的縣令沾親帶故……”
“我就不信!這天下還沒有王法不成!”
一聽這話,壯漢氣的直接拍桌。
“當年在落陽關,要不是我們,要不是楊丫頭她爹!落陽鎮那縣令早不知道死在蚩國哪個小卒子的刀下瞭!”
“老嚴,你知道的!你是知道的!楊丫頭她爹死在戰場上!她大哥死在戰場上!她二哥也死在戰場上!!!”
“我答應過楊哥的!!”
“我答應楊哥照顧好她的!!”
“老嚴!!”
“你知道我們兄弟是去做什麼的!!我們是去落陽關祭拜兄弟們的!!”
“你讓我拿什麼面對楊哥啊!!”
嚴鄉正被壯漢吼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就在屋外的黎澤,此時也閉上瞭雙眼。
他已經大致瞭解瞭事情的經過。
嚴鄉正和壯漢口中的楊丫頭……應當已經是死瞭。
另有修行中人,借著她的屍身……殺瞭王守財一傢十八口……看著身旁的師弟沉默不語,凌墨雪心中也頗為沉重。
她知道黎澤的過往,不僅僅是黎國皇子,更是黎國與蚩國戰爭的受害者。
“澤兒……”
“無妨……”
黎澤搖瞭搖頭。
並不是說他不同情嚴村長口中的楊丫頭,相反,他聽到楊丫頭的父親和兄弟全部戰死在戰場上的時候,心中是極為沉重的。
但是這僅僅是嚴村長的一面之詞……
整個事件,依舊蓋著一層迷霧。
更為重要的是,到底是什麼人,在利用那位楊小姐的屍首……帶著這些疑問,黎澤和凌墨雪回到瞭客棧。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凌墨雪看向黎澤,後者搖瞭搖頭。
“太蹊蹺瞭……這事……”
“你覺得不對勁?”
“嗯……太反常瞭……”
“先不說那個王守財,為什麼半夜會摸到楊小姐的傢裡……”
“我們去王守財傢裡看過,那裡留下瞭很明顯的靈力痕跡,也就是說,如果兇手真的是楊小姐,要麼她先前就有靈力在身,要麼就是屍身被人利用……”
“那為什麼要殺瞭王守財傢裡十八戶人呢?而不是僅僅隻對王守財動手……”
“楊小姐和王守財,是不是哪一方有什麼特殊體質?”
“現在迷霧重重……問題更多瞭。”
“要不……”
凌墨雪眼中閃過一道精芒。
“我們去親自問問王守財吧。”
此話一出,房間內沉默瞭片刻,隨後黎澤點瞭點頭。
“看來也隻能如此瞭。”
凌墨雪和黎澤起身,要找到王守財等人的屍首對於他們這些修行中人而言,輕而易舉。
而出乎兩人預料,王守財一傢十八戶的屍首,竟然沒有在衙役辦案的地方,而是埋葬在瞭村中後山。
黎澤與凌墨雪幾乎沒費什麼功夫,便將王守財及其傢人的屍首給弄瞭出來。
看到屍體瞪大瞭雙眼,眼中卻盡是眼白,身體僵硬的模樣,黎澤頓時皺起瞭眉頭。
“靈魄……王守財身上的靈魄被人奪去瞭……”
“不錯……不僅僅是他……這些屍首身上的靈魄……盡數被拿走瞭……”
因為萬物有靈,而死者逝去之後,靈魄便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除非是修行中人用特殊的手段,否則靈魄根本無法存於世。
這也是為何黎澤斷定,是有人在用楊小姐的屍首,而並不是鎖瞭楊小姐的靈魄行事。
因為單單隻是靈魄,根本無法存於世間。
就連天劍閣中諸多大乘境後期的歷代掌門,都無法離開禁閣,更不要說是普通人的靈魄瞭。
“是沖著王守財來的?還是……”
黎澤有些不解,正將王守財及其傢眷的屍身放入原處,卻在餘光中,捕捉到瞭一抹紅影。
“是誰!?”
黎澤轉過身去,隻看到瞭一席暗紅的長裙和一桿長槍。
“師姐!”
“走!”
黎澤與凌墨雪兩人立即追逐著紅影而去,可不過片刻,那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追擊無果,黎澤與凌墨雪回到瞭客棧內。
“你覺得……那穿著暗紅長裙的,會是嚴鄉正口中的楊丫頭嗎?”
“八九不離十瞭……”
黎澤眉頭緊鎖。
“師姐……我在那個身影上,既沒有感知到靈魄,也沒有感知到活人的氣息……那究竟是什麼?”
面對黎澤的問題,凌墨雪也是搖頭。
“我也不清楚……但是……這顯然不是什麼正常事……你打算怎麼辦?”
“算瞭……先去調查調查吧……”
一夜無話,黎澤與凌墨雪相對而坐,盤膝打坐修行一夜。
第二天,黎澤便帶著凌墨雪前往瞭嚴鄉正的傢中。
不過這一次,凌墨雪穿著天劍閣弟子的服飾,而黎澤,則是穿則秦皇後為他縫制的名貴白衣。
“嚴鄉正,今日前來拜訪,多有叨擾。”
看見黎澤這副大半,嚴鄉正也是愣瞭一下,將兩人迎進瞭屋內,給黎澤和凌墨雪倒瞭杯水。
“李公子這是……”
嚴鄉正看著黎澤身上的服飾,和腰間的佩劍,有些摸不著腦袋。
昨天不還是來鄉下遊學的讀書人,怎麼今天還佩劍瞭?
“昨日騙瞭老人傢,我心中頗有些過意不去,我身旁這位,並不是我內人,而是天劍閣劍仙子的嫡傳弟子—凌墨雪,我則是天劍閣劍仙子嫡傳,同時也是黎國的四皇子,黎澤。”
聽到這裡,嚴鄉正瞪大瞭雙眼,難以置信的打量著面前的黎澤。
而黎澤繼續說道:“昨日嚴村長並不讓我打聽王員外的案件……但我此番前來就是為此事,實不相瞞,此案很可能有修行中人參與其中,王員外傢中有不少靈力殘留的痕跡。
不僅如此,昨夜我和師姐去查看王員外一傢屍身時,碰到瞭一個身著暗紅色長裙,提著長槍的女子。
我和師姐沒能追上對方,不知道嚴鄉正可有頭緒?”
“你……你們……”
嚴鄉正頓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剛好,昨日回鄉的幾位壯漢,此時也來到瞭嚴鄉正傢中。
見到黎澤,幾個壯漢也都上下打量著他。
畢竟在龍門鄉這地方,穿著黎澤這等華貴絲綢的公子哥,可著實罕見。
黎澤倒是朝著幾人拱手。
“在下黎澤,見過諸位好漢。”
“黎澤……您……您是……”
那為首被稱作三哥的壯漢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念瞭兩遍,隨後眼睛瞪大,看向黎澤。
“是,我是黎國四皇子,此番前來,是為瞭王員外一案。”
“真……真的是死皇子殿下嗎?”
“真的假的……”
嚴鄉正咳嗽瞭兩聲,看向黎澤,目光中帶著些許戒備。
“四皇子殿下……為何您昨日見我,要聲稱自己是來鄉下遊學的學者……”
“因為我在落陽鎮打聽王員外一案時,並無所獲,而村中情況,也與我所想不符。”
“出瞭這麼大的案子,已經過去兩周多瞭,甚至就連隔壁安平鎮的縣令都有所耳聞。”
“而我在落陽鎮上並無所獲,兇手也未緝拿歸案,不僅如此,此案更是處處透露著蹊蹺詭異,所以我假扮身份,謹慎些,也是出於保險起見。”
這番說辭,讓在場的眾人心中都認可瞭不少。
因為從黎澤的角度來說,他身為一國皇子,出行小心謹慎些,也不無道理。
可黎澤下一句話,就讓在場的眾人都變瞭臉色。
“昨夜我和師姐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偽裝打探情報,聽到瞭嚴鄉正和三哥你們口中討論的楊小姐……與王員外之間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昨夜我們去查看王員外一傢的屍身,目睹瞭一個身著暗紅長裙,手持長槍的女子背影。”
“所以,今日我和師姐前來,想要瞭解一下,你們口中的楊小姐,究竟是什麼樣的。”
“什麼!?楊丫頭她……”
“楊丫頭沒事嘛!?”
“不……這不可能啊……”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而嚴鄉正,則是輕嘆一口氣。
“罷瞭……既然四皇子殿下您都知道瞭,那也沒什麼好藏的瞭……”
“您有什麼疑惑,我老頭子有知道的,都會告訴您的。”
“先謝過嚴鄉正瞭。”
黎澤抱拳一禮,隨後問出瞭第一個問題。
“這位楊小姐,我昨晚聽你們所說,她父親與兄弟皆戰死沙場,我想問問,此事,落陽鎮的縣令可知曉?”
提到這個問題,嚴鄉正沉默瞭片刻。
“是知曉的,我們龍門鄉,有不少這樣的孩子……從小就沒瞭父親……不光是我們,落陽關,落陽鎮,這種都不少……”
“既然如此,按照黎國法令,為國捐軀的將士,其傢人應當領取體恤金才是,這位楊小姐可有領到銀錢?”
“是領到瞭的,這筆錢每月都會發到我這老頭子手中,我會把每個人的銀錢分發下去……”
“每月多少錢?”
“每月三百文錢。”
聽到嚴鄉正報出的這個數字,黎澤眼中閃過一抹錯愕。
因為之前在他看到的法令中,這種傢中有將士犧牲的情況,其傢屬每月應當領取的體恤金,是二兩白銀,而並非嚴鄉正口中的三百文。
黎澤沉吟瞭片刻之後,又問出瞭第二個問題。
“昨夜我聽你們說到,那王員外娶瞭一房小妾之後,便變得愈發過分瞭起來。這王員外平日裡,就在我們龍門鄉內欺男霸女,為非作歹嗎?”
“這……倒也不是。”
嚴鄉正思索瞭一陣,這才回答道。
“原來這王員外倒也很平常,就是平日裡遊手好閑瞭些,倒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畢竟他傢中傢境也算富裕,就算不下地幹活,他傢也有百畝來地出租。”
“可就是去年去瞭一趟落陽鎮之後,納瞭一房小妾,也不知怎的,人也變得輕浮瞭些,還經常用污穢的目光盯著村子裡的婦人……”
“也不知怎的,就盯上瞭楊丫頭……”
說到這裡,倒是那幾位壯漢的面憤色,破口大罵。
“我看那王守財就是死有餘辜!混賬東西!”
“不錯!之前就看那小子不正經,有事沒事盯著村中婦人的屁股看,現在不過是變本加厲而已!”
“我還聽說,那混賬之前可還跟村裡的寡婦不清不楚呢!”
黎澤又開口問道:“嚴鄉正,我記得你昨晚說,這王員外和落陽鎮的縣令有些沾親帶故,那既然如此,案發這麼久瞭,那縣令就沒來找你的麻煩?”
聽到黎澤這個問題,嚴鄉正也是面帶不解,“不瞞您說,四皇子殿下,我也不是很清楚……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吩咐大夥,不管是誰來都不要提及楊丫頭和王守財的事……但是那些衙役來瞭之後,倒也沒怎麼為難,差不出什麼,這些官差也不著急……我也不懂,這縣令老爺到底是什麼想法。”
黎澤點瞭點頭,又隨口問瞭兩個問題。
“你們口中的楊丫頭,她全名叫什麼?”
“楊思環。”
“她爹叫什麼?”
“楊同環。”
黎澤沉默瞭片刻,又問道:“那落陽鎮的縣令呢?也姓王嗎?”
“不……落陽鎮的縣令姓許……叫許晴。”
“我知道瞭。”
黎澤點瞭點頭,暫時沒什麼疑問瞭。
而離開瞭嚴鄉正的傢,黎澤又到村中打聽瞭一下這個王員外平日裡的為人處事。
與嚴鄉正口中的並無什麼差別。
中午回到客棧,凌墨雪看向黎澤。
“問出這些,你是有什麼想法瞭?”
“還不確定……但是我總覺得這其中應該有什麼關聯……暫時還沒想到。”
“那你打算怎麼辦?去一趟落陽鎮?找那個許縣令?”
“不……我打算今晚,再去找找那個楊小姐。”
聽到黎澤這話,凌墨雪有些不解。
“你怎麼找她?你能確定她還有自己的意識?”
“我不清楚。”
黎澤搖瞭搖頭。
“但是昨晚,既然對方讓這個楊小姐現身瞭……那就證明……對方註意到我瞭。”
“所以……如果我是對方……不論出於什麼目的……都不會放過這個觸碰到秘密的人。”
“我要是沒猜錯……今晚就應該是這個楊小姐,主動來找我們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