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黎澤正在屋內盤膝打坐,一道身影映照在月光下,緩步前行。
月光將影子拉長,照在黎澤屋內。
影子緩緩靠近,最終,停留在黎澤身前不到一寸的距離。
後者似乎是察覺到瞭什麼,睜開瞭雙眸。
面前空無一物。
黎澤走到窗邊,推開瞭窗戶。
寂靜,無風,甚至就連蟲鳴都沒有,隻剩下一輪滿月獨自掛在半空。
他站在床前,出神的看著空中那輪滿月,突兀開口道。
“楊小姐……你究竟……是活人……還是……”
黎澤轉過身去,手持長槍的楊思環,就站在他身後。
此時的楊思環,臉色蒼白,臉上沾著點點血珠,長裙有大半都被鮮血染紅,一身暗紅。
手中長槍的槍頭也帶著暗紅色,一看就是被鮮血浸透過。
黎澤瞇起瞭眼睛。
“我看瞭王守財一傢十八戶的屍首,並沒有外傷,你這一身血,都是誰的?”
沉默,楊思環隻是握著長槍,停留在原地。
黎澤註意到,她的眼睛。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從未眨過眼,但雙眼卻有神。
不僅如此,身上這一身血,卻沒散發出半點腥味……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沉默不語。
“既然楊小姐不願意回答,那我隻好自己來問瞭!”
黎澤拔出腰間長劍,劍身光滑,削鐵如泥,劍上還帶著濃厚的陽氣,一看就是是破邪除祟寶劍。
“叮!”
楊思環遞出手中長槍,劍身與槍尖重合,發出清脆鳴響。
“嘿!”
黎澤劍出如虹,一劍刺出,分出數十道劍影。
而楊思環踏步上前,腰身如弓,長槍如龍!
“鐺!”
槍尖對劍芒!
黎澤眉頭皺起,因為他手中的劍雖然不是軒轅,卻也是一柄法器。
配合他濃厚的靈氣與龍氣,應當能壓制住楊思環才對。
可後者槍上並非黎澤所想的那種怨氣或者是死者的靈魄而凝聚成的靈力。
相反,楊思環手中長槍充滿瞭煞氣!
黎澤很明顯能感知到,這不是一般的怨靈能夠養出來的長槍……這槍……是從戰場上挖出來的?
對瞭……這槍應該是她父親的遺物……
黎澤手中長劍揮動,一道劍氣直沖楊思環而去。
後者一甩槍身,濃厚的煞氣環繞在長槍之上,將黎澤這一道劍氣消融。
“嗯?”
黎澤瞇起眼睛,雖然劍氣不過隻是試探而已,可楊思環的戰力,還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瞭。
不過試探結束,黎澤一個閃身,便離開瞭屋內,朝著林中遁去。
客棧畢竟是村內,還有不少村民,黎澤沒辦法放開手腳。
楊思環提起長槍,直接沖破瞭屋頂,追著黎澤遠去。
不過片刻功夫,黎澤便已經在樹林深處。
楊思環緊隨其後,長槍刺來,直奔黎澤胸前!
“凝!”
黎澤口中怒喝一聲,左手抹過劍身,淡藍色的靈氣將長劍包裹,隨後在黎澤身後浮現瞭兩道劍影。
“嗖!”
“鐺!”
一道劍影後發先至,比楊思環手中的長槍快,直接刺向瞭她的胸前!
另一道劍影也是直接刺向瞭她的腹部,而黎澤本人則是手持長劍,擋下瞭楊思環這一槍。
然而……
“叮!”
“叮!”
兩聲清脆的聲響之後,黎澤卻發現,劍影沒能穿透楊思環的身體,僅僅隻是將對方的暗紅長裙戳出瞭兩個洞而已。
不好!
黎澤心中暗道不妙,就在此時,他對上瞭楊思環的目光。
那雙眸平靜,卻攝人心魄。
“嗤!!”
黎澤劍身上的靈氣被長槍槍尖上散發的煞氣侵蝕,發出刺耳的聲響。
而楊思環此時卻貼入黎澤懷中,眼看著一拳就要砸到黎澤胸前。
“鐺!”
關鍵時刻,黎澤胸前凝聚起一片金色的靈氣,擋下瞭楊思環這一拳。
戰機轉瞬即逝,黎澤握住手中長劍橫掃,拉開瞭與楊思環的距離。
就和之前一樣,長劍隻是劃破瞭楊思環身上的長裙,留下瞭一道口子,卻沒能傷及她身軀半分。
黎澤皺起瞭眉頭。
他手中這柄劍雖然不是軒轅,卻也是品階相當不錯的法寶,屬性也與他相符。
而這樣的寶劍,都不能對楊思環的身軀造成傷害……短短十五天之內,楊思環的肉身強度就從一個略懂些武藝的普通人,進化到瞭堪比靈丹修士的地步?
黎澤看著楊思環露出肌膚的地方,發現其軀體並沒有呈現出如同白玉一般的膚色。
這就證明,對方的軀體並沒有真正煉化融合靈氣,而是采用瞭別的辦法……“楊姑娘,你要是有什麼怨屈,何必殺人全傢?冤有頭債有主。”
黎澤看著楊思環,對方依舊沉默,隻是抬起瞭手中長槍。
“既然如此……”
黎澤身後的劍影變成瞭三道,而劍身和劍影上的靈氣,也染上瞭一抹金色。
這是他的靈氣屬性——金。
“呼!”
黎澤這次不等楊思環出手,搶先發動瞭進攻。
劍影飛掠,在空中留下兩道殘影。
而黎澤本人踏步上前,一手持劍,一手握住一道劍影,殺到瞭楊思環身前。
“叮!叮!”
兩聲脆響。
楊思環舉起長槍,槍尖挑動,將兩道劍影撥開,然而……黎澤已經到瞭身前!
“喝!”
雙劍斬下,楊思環橫起長槍格擋。
“鐺!”
雙劍斬在槍身之上,而從其上傳來的巨大力道,讓楊思環趔趄瞭兩步,這才穩住身形。
“嗖!”
先前被楊思環撥開的兩道劍影調轉身形,直接朝著楊思環後背襲來!
楊思環剛想脫身,卻發現從空中閃過瞭另一道劍芒!
“小樓一夜!聽——春——雨!!”
劍光先至,隨後才傳來女子的嬌喝。
這一劍並未斬向楊思環,而是從她頭頂擦過,然而黎澤卻發覺到,這一劍之後,楊思環的動作立刻停住瞭。
“噗嗤!”
劍影貫穿瞭楊思環的雙腳,將她釘在原地。
可黎澤卻立刻退開,仔細打量著楊思環,皺眉不語。
因為楊思環的動作完全停下瞭。
“師姐,這是……怎麼回事?”
黎澤有些不解地側頭看向凌墨雪,後者搖瞭搖頭。
“雖然楊思環的肉身差不多隻堪堪夠到靈丹境,但她不過是傀儡罷瞭。”
“傀儡?”
對這個答案黎澤倒是並不意外,隻是,他對傀儡一道不甚瞭解,世界上真的有功法能在短短半個月之內,將一個普通人煉制成為接近靈丹境的傀儡嗎?
凌墨雪搖瞭搖頭。
“我也不清楚,這事還得回去問問師父,我隻是用神魄觀察到,楊思環的身上佈滿著密密麻麻的絲線,所以我這才出手,不然你還得和她耗一陣子。”
實際上黎澤已經察覺到瞭問題,所以這才用劍影將楊思環的雙腿釘住。
隻是……
黎澤看向楊思環的雙眼,雖然師姐說斬斷瞭操縱傀儡的線,但是她眼中的靈氣依舊,看著倒不像是個傀儡。
“颯——颯——”
微風拂過,黎澤心中卻起瞭警兆,向樹梢看去,哪裡不止何時,站著一個帶著兜帽的身影。
背對著月光,身上穿著青色的鬥篷,腳尖點在樹葉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黎澤和凌墨雪。
“什麼人!”
黎澤渾身緊繃,立刻鎖定瞭對方。
“哦?”
那身著青色鬥篷的身影從樹梢上一躍而下,站在瞭楊思環的身側。
聽對方的語氣,似乎是沒曾想到,凌墨雪和黎澤居然能發現她。
“不錯嘛……天劍閣的弟子,總是要比那些膿包要多幾分本事的。”
黎澤觀察瞭一下,從那青色鬥篷勾勒出的身形來看,對方應該是個女子。
“敢問閣下是何人,深夜為何要到此處?”
這個問題其實有些多餘,夜深至此,對方又穿著鬥篷遮掩面容,難不成能是什麼好人?
不過出於慣例,黎澤依舊沒有直接動手,而是拖延時間,試探對方。
“噗——你倒是呆呆的,循矩蹈規,不過嘛……我很喜歡,呵呵——”
那青色鬥篷女子微微一笑,隨後把手放到瞭楊思環的肩膀上。
“怎麼樣,我的傀儡,可還讓四皇子殿下滿意?”
“你!!”
黎澤聽完,怒目而視。
“你竟然將人制成傀儡,當真是喪心病狂!”
“我喪心病狂?呵呵呵——錯瞭,四皇子殿下,喪心病狂的,可另有其人呢。”
“裝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人!”
一旁的凌墨雪早就已經鎖定瞭對方許久,見女子坦然楊思環就是她所制的傀儡,凌墨雪一劍遞出!直沖要害!
“滿地落紅!花——帶——雨!”
凌墨雪操縱著靈氣,如雨點般朝著對方襲去,暴雨傾盆,如同天羅地網,將對手圍困!
劍氣滿溢!藏在雨中,連綿不絕,無處可藏!
“師姐當心!”
黎澤立刻出聲,他在發覺到對方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瞭問題。
面前這個身穿青色鬥篷的女子,恐怕修為還要在他和師姐之上……然而他卻沒能提醒師姐。
“不錯嘛,可惜……”
面對凌墨雪的殺招,那女子隻是抬起手,隨後,滿天暴雨,凝結在原地,化成瞭豆大的水滴,停滯在空中。
“唔……”
凌墨雪貝齒緊咬,並不是對手使用瞭什麼特殊的技法,隻是對方用靈力將這片暴雨完全籠罩,而凌墨雪的靈力,卻難以突破對手的封鎖。
“呵呵——玩水的話,我才是行傢呢。”
青衣鬥篷的女子微微一笑,凌墨雪的殺招被她毫無痕跡的抹去,就仿佛剛剛那一場大雨,根本沒有存在過。
“唔……”
“師姐!”
凌墨雪臉色蒼白,就要倒下,黎澤眼疾手快,一把摟住師姐的腰身。
“你怎麼樣……師姐……”
“呼……呼……澤兒……走……她……”
“好瞭,師姐,你別說話,運功調息。”
“當心……”
凌墨雪也不再多說,站在師弟身旁暗自調息。
黎澤松開瞭扶在師姐腰間的手,註視著那名女子,心中暗暗沉思。
對方既然修為高出他和師姐如此之多,卻沒有主動出手,是察覺到瞭師叔?還是……不管怎麼說,先與她周旋一番,給師姐爭取調息的時間。
沉吟片刻隨後黎澤開口道:“我沒猜錯的話……閣下是妖吧?”
“嗯?”
聽到黎澤這話,那青色鬥篷的女子有些好奇。
“四皇子殿下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猜的。”
黎澤微微一笑,他總不能說,自從青衣女子出現之後,背在身後的軒轅劍,就開始變得滾熱起來。
“呵呵——就當四皇子殿下是猜的吧,不錯,我是妖,然後呢?”
女子饒有興致的看向黎澤。
“四皇子殿下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瞭?”
黎澤深吸一口氣,隨後說道。
“你說……喪心病狂的另有其人,聽你這口氣,王員外這案子另有隱情?”
“有趣……有趣……”
女子上下打量瞭黎澤一陣,饒有興致。
“我這傀儡身上發生的事,我確實是一清二楚,隻是……”
“四皇子殿下,就不怕我妖言惑眾?”
黎澤搖瞭搖頭,似乎是被對方的打趣逗樂瞭。
“我都還沒聽,怎麼能斷定你是不是在誆我?”
“好……讓我想想……該從哪開始說呢?”
女子伸出手,輕撫著楊思環沾血的面頰。
“有瞭……就從她死的那天晚上說起好瞭。”
“那天晚上,這小丫頭被王員外下瞭藥,糟蹋瞭之後,便投井自盡瞭。”
“我從她的屍身中喚出瞭她的靈魄,而後……”
“她告訴我,她想復仇。”
“我和她一拍即合,我把她制成瞭傀儡,讓她能夠看著自己的仇人,死在自己眼前。”
“如何,這個故事,四皇子殿下可還滿意?”
女子笑著看向黎澤,語氣輕松自在,似乎不過是與朋友談天說地。
而黎澤沉默片刻,搖瞭搖頭。
“不對。”
“哪裡不對?”
“你隱瞞瞭什麼信息。”
“那我隱瞞瞭什麼呢?四皇子殿下?”
黎澤在腦海中思索瞭一陣,隨後緩緩說道。
“如果……按照楊思環小姐的性格……”
“她被玷污瞭清白,第一時間選擇的是投井自盡……而非是上門報復……”
“那哪怕是靈魄蘇醒,也斷然不會再去想要殺瞭王員外,更不要提殺瞭對方滿門……”
“除非……有比她的清白,比她的性命,更為讓她憤怒的事情……”
“她生前無從知曉……死後方才得知……因此……才會上門行兇。”
“我說的對嗎?”
黎澤看向面前的女子,女子的表情與容貌都隱藏在兜帽之下。
他看不真切,卻能察覺到,對方正在觀察她。
“真是精彩的推論,四皇子殿下不去幹捕快真是可惜瞭。”
“不過四皇子殿下就不怕我是在哄騙你,編瞭個故事?”
“這些都是假的,我不過是一時興起,殺瞭個丫頭,偽裝成她投井自盡,再將她煉制成傀儡,而後,再取瞭王員外一傢的性命,用來強化我的傀儡……”
“四皇子殿下覺得,這個說辭,是不是更符合我身為妖的身份呢?”
沉默,不管是凌墨雪,還是黎澤,都是第一次面對妖族。
他們對於妖族的概念,也不過僅僅是以訛傳訛的消息中,所構建出來的邪惡形象。
一時間,兩人都難以分辨,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眼見兩人沉默,自稱妖族的女子從楊思環的肩上收回瞭手,雙手環抱在胸前。
她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黎澤身上,這個四皇子,讓她很感興趣。
最終,還是黎澤開口。
“我還沒問過閣下的名字。”
“名字……呵,我叫青河。”
“青河,那麼……青河小姐你自己認為,你是哪一方呢?”
青河瞇起瞭眼睛。
“不是我在問你麼?”
“我知道,那麼,你給出的兩個故事裡,你更喜歡哪一個呢?”
黎澤註視著青河,面色平靜。
“我的喜好重要麼?”
青河不屑一笑。
“可我想要聽的……是真相,而不是故事。”
兩人的對話聽上去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隻是黎澤最後這一句,還是表露瞭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聽別人口中以訛傳訛的故事,他想要聽的,是事實。
“真相……呵呵,好,那我就告訴你……”
“王員外與鎮上的縣令沾親帶故,而之所以王員外傢中頗有資產的原因,想來四皇子你也不甚知曉。”
“像楊思環這種人傢出生,每個月按理來說,應該能拿到二兩銀錢的體恤金。”
“這些銀錢從撥款下來開始,便被層層卡要。”
“二兩,一兩,七百文……五百文……三百文……”
“那姓許的縣令,便是把這五百文,扣成瞭三百文,再給到這裡那個老村長。”
“這些銀錢,從他口中漏瞭不少給這王員外一傢,而王員外傢中這些地,有大半都姓瞭許,呵呵……”
“這些地,便是從像楊思環這種人傢的手裡拿下來的……”
“有的時候是賤賣,有的時候是吃絕戶,有的時候,呵呵……”
青河說這段話的時候,一直在笑,仿佛是在說什麼有趣的故事。
隻是這笑容,聽在黎澤口中,是如此刺耳。
“老……鄉正……不清楚麼……”
“清楚?他當然清楚,不光他清楚,鄉裡也是有人清楚的。”
“但他清楚又有什麼用呢?”
“還不是……無能為力……”
黎澤的語氣中都帶上瞭幾分苦澀,他深吸一口氣,隨後看向青河。
“所以……為何你要殺王員外一傢……禍不及傢人……”
“呵——”
青河輕蔑一笑。
“那些人不也是享受著這些屍山血海麼?他們無罪?還有……四皇子,你搞錯瞭一件事。”
“不是我殺的這些人,是思環殺的……”
“我說的對嗎?思環?”
黎澤和凌墨雪瞪大瞭雙眼,卻看到楊思環點瞭點頭。
“這孩子的體質倒也有些特殊,拿來做傀儡也不錯,當然,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你信不信由你咯——”
黎澤點瞭點頭,但又搖瞭搖頭。
“王員外確實是作惡多端……他傢中人亦是有罪……但……”
“這並不代表他罪就致死……有至少十種判罰,能讓他為此付出代價。”
“呵呵——因為我是妖,妖殺人,天經地義。”
青河依舊是笑語嫣然,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黎澤與凌墨雪不寒而栗。
“還是說……四皇子,你覺得這些蛀蟲……罪不該死呢……”
“那些為黎國獻身的將士,可會心寒的啊……”
“真是囉嗦!殺瞭他就是!”
還沒等青河說完,另一道男子的聲音傳來。
都未能看到人影,一道冰錐如同追魂利刃,已經到瞭黎澤面前!
“老烏龜!你敢!”
“轟!”
劇烈的聲響爆炸在黎澤耳畔,塵煙四起,似乎大地都震動瞭一番。
黎澤用靈力驅散瞭面前的塵埃。
胡婉瑩手持重劍,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四肢和胸口,還穿著如墨般漆黑的重甲。
黎澤之前還從來沒見過師叔這身打扮,而與師叔對陣的,除瞭先前那名青色鬥篷的女子,還出現瞭一名穿著一身白色重甲的男子。
“我說這個小畜生怎麼有恃無恐,原來是你跟在他身側啊。”
“好久不見瞭,老烏龜,你這張嘴還是那麼臭。”
“呵——你也就剩耍耍嘴皮瞭。”
身著白色重甲的男子看瞭一眼胡婉瑩手中的穹頂,咧嘴一笑。
“劍修好瞭?可惜,斷過的劍,終究是斷過。”
“放心,這次老娘一定把你的龜殼拍碎,把你和這條爛蛇一起下鍋燉瞭湯!”
胡婉瑩站在黎澤身前,勢如山嶽。
而另一邊,被四散的塵風吹過,青河頭上的兜帽也被吹開,露出瞭精致的容顏。
眉毛如細柳,唇點朱黑,眼中透露出一股子魅惑和冷冽。
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她的面容處處透露著一股媚意,但是隻要註視到她的眼神,那其中沒有半分嫵媚,盡是冰冷。
黎澤有一剎那的失神,但很快又清醒過來,盡量讓自己去看對方的眼睛,而不是面龐,省得被魅惑。
“玄冰……你來的可真是時候。”
青河看向一旁的男子,皺起瞭眉頭。
“放心,你我聯手,拿下胡婉瑩不是輕而易舉。”
“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教。”
聽到玄冰這話,青河皺起瞭眉頭。
胡婉瑩倒是頗為豪氣,穹鼎指著面前兩人。
“呵,你兩一起上,還省瞭我不少功夫。”
一個青河,一個玄冰,再加上又是妖族,還和師叔交過手……對方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瞭。
四妖將中的兩位……
青河吞天蟒與玄冰負嶽龜……
黎澤握緊瞭手中長劍,面色凝重。
沒曾想,下山面對妖族,第一戰,就對上瞭四妖將……“受死!”
胡婉瑩先發制人!掄起穹鼎,一劍就朝著玄冰劈去!
“轟!”
玄冰抬起雙手,在他小臂之上各有一面圓盾,雙臂疊加,將這一擊的力道卸去瞭大半。
“我就不參合瞭,呵呵——”
青河一個閃身,便離開瞭戰場,而玄冰則是沖天而起,一顆冰球與他手中成型,隨後擴大,很快便如同樓層般大小。
“你休想!”
胡婉瑩緊隨其後,舉起穹鼎,一劍砸在瞭冰球之上。
“咔……”
冰球繼續膨脹的勢頭被遏制,迅速裂痕密佈,隨後炸裂開。
“叮!叮!鐺!鐺!”
黎澤擋在師姐身前,金色的靈氣附在劍上,將襲來的冰屑盡數攔下。
另一邊的青河就要輕松的多,站在原地都沒有動彈,那些冰屑到瞭她身邊便自行消融。
“真是不解風情的傢夥,難得我和四皇子相聊甚歡呢,嘖……”
青河沒好氣地瞥瞭高空中的玄冰一眼。
而黎澤則是將手中的長劍收回到儲物戒中,解下背在身後的軒轅劍。
長劍出鞘,劍鋒直指青河。
“哦?”
青河看著黎澤拔劍,眼神中多瞭幾分戲謔。
“四皇子殿下,你這麼聰明,現在應該能猜出我是誰瞭吧?”
“四妖將……青河吞天蟒……”
“既然如此,你一個靈丹境,也敢朝我拔劍?”
青河面上掛著一抹戲謔。
“我該說你是勇氣可嘉呢?還是……不自量力?”
黎澤目光堅定,眼神如鋒,沒有回答。
“嗛……我還以為,你會比較有意思呢,原來和那些人,也不過是一路貨色,呵——”
青河輕笑一聲,眼神變得冰冷瞭下去。
黎澤開口說道:“我拔劍……並不隻是因為你是妖,也不僅僅因為你殺瞭王員外一傢十八戶。還有……我不能看著忠烈之後被你蒙騙,繼續錯下去,墮入邪道。”
“哈,滿口仁義道德,幹得都是齷齪之事,想要我的傀儡?好呀……”
青河婉爾一笑,然而坐在黎澤身旁調戲的凌墨雪立刻出聲提醒到。
“師弟!!當心!!”
話音未落,青河已經來到瞭黎澤面前。
“想要我的傀儡——那就拿你的命來換——”
青河的聲音在黎澤耳畔響起,就如同寒冰般冷冽刺骨。
毫無花哨,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一掌推出,而黎澤隻能來得及將軒轅劍橫在自己身前。
“嗡!!!”
青河輕飄飄的一掌拍在軒轅劍佈滿古銹的劍身上,黎澤帶著劍倒飛而出,一直後退瞭數十米,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唔……噗……”
一掌之後,黎澤口中吐出一口鮮血,灑在軒轅劍上。
“哦?”
青河挑瞭挑眉頭,看著黎澤手中那柄佈滿瞭銹跡的長劍。
“劍倒是不錯,品質上佳,四皇子殿下的骨齡也就十七歲,天資也算尚可,隻可惜……嘖嘖……還是太弱瞭。”
“嗖!”
凌墨雪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子,手中春水劍遞出,一劍直奔青河後背。
後者勾起嘴角,轉身伸出手,僅僅兩指,便夾住瞭襲來的春水。
“唔……”
春水難以寸進,而青河嘴角彎起。
“這位也不錯,天資卓越,不過嘛,可惜,呵呵——”
凌墨雪沒有回話,眼神死死盯住青河的面龐。
“留著你,對我妖族而言也沒什麼好處,那倒不如……”
青河正欲出手,卻聽空中傳來一聲巨響。
“轟!”
她松開手中春水,再次站在瞭楊思環身旁。
“師叔!”
凌墨雪看著身側的胡婉瑩,面色一喜。
“嘖……”
青河看著墜入自己身旁重新站起的玄冰,眼中閃過一抹錯愕。
“你……”
“tui……”
玄冰吐出一口血沫,剛落入地面,立刻凝結成為冰晶。
而青河清楚的看到,他雙手上原本的圓盾,竟已經出現瞭裂隙。
“古怪……這傢夥……怎麼變得那麼強瞭……”
玄冰盯住胡婉瑩,氣息有些起伏不定。
“你能搞得定麼?”
青河看向胡婉瑩,瞇起瞭眼睛。
“要現真身……”
玄冰語氣有幾分凝重,聽到這個回答,青河搖瞭搖頭。
“不能現……至少現在不行,算瞭,就到此為止吧,我們該撤瞭……”
話音未落,胡婉瑩一聲爆喝。
“放你娘的狗屁,老娘讓你走瞭嗎?給我死!”
“喝!”
穹鼎如山嶽般襲來,青河面色凝重,雙手掐動法決。
一道水柱如同水龍般沖向胡婉瑩。
“喝!”
胡婉瑩橫起穹鼎,直接將水柱擋在身前。
“嗤嗤……”
胡婉瑩周圍的靈氣被水柱腐蝕,發出刺耳的聲響。
“嘿!”
玄冰從口中吐出寒氣,摻雜在水柱之中,很快,水柱中便帶上瞭冰屑,周圍的溫度也在急速下降。
天空烏雲密佈,飄起鵝毛大雪。
凌墨雪趕忙用靈氣護體,眼神擔憂的看向師叔。
而胡婉瑩則是顯得遊刃有餘,她回過頭,看向身後,卻隻看到凌墨雪,不由得一楞,隨後便看到瞭剛剛從樹林深處走出的黎澤。
黎澤身上顯得頗為狼狽,原本幹凈的宗門服侍,沾瞭不少塵土。
這都不要緊,但是他嘴角那抹血跡,和劍身上的猩紅,宛如一根尖刺,紮在瞭胡婉瑩心中。
她收回視線,氣息全部鎖定在玄冰身上。
漆黑如墨的戰甲上靈氣四溢,隨後纏繞在盔甲之上,胡婉瑩眼瞳中紅芒大盛。
“老烏龜……就從你先開始!”
在胡婉瑩身後,逐漸浮現出瞭一隻聖獸的虛影。
體若麋鹿,尾似真龍,蹄踏貪狼,頭似羚羊,生有兩角,渾身墨黑,麒麟再現!
“當心!”
青河曾與胡婉瑩多次交手,立刻就出聲提醒玄冰,然而話語未落,那墨麒麟便發出瞭震天咆哮。
“吼!!!!”
就在此時,在青河與玄冰身後,也響起瞭一陣嘹亮的龍吟。
“昂!!!!”
青河與玄冰同時面色大變。
而胡婉瑩眼中精芒一閃,把握住瞭這一閃而逝的戰機。
“喝!”
她怒喝一聲,右腳猛踏大地,帶起陣陣碎石。
身後墨麒麟虛影與本尊同時催動怒濤喝,碎石塵土飛射而出,猶如排山倒海。
青河被迫隻能防禦,中斷瞭水柱。
然而,下一秒,胡婉瑩的身影便出現在玄冰面前!
“老烏龜!今天就把你的龜殼拍碎!”
撼!五!嶽!
毫無花哨的一擊,重劍穹鼎拍下,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威勢!
玄冰倉促之間,隻來得及提起雙臂架在自己胸前。
“鐺!!!”
“噗……”
玄冰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隨後立刻化為冰晶,身形倒飛而出,兩臂上的圓盾已經碎成瞭冰屑。
“轟!”
身體在地面上砸出瞭個直徑一裡的大坑,竟是直接不省人事。
青河面色大變,而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瞭一陣烈焰。
她立刻回身,水流從她手中憑空生出,如同崩騰的長河。
“嗤!!!”
水火對撞,帶起漫天氣霧,胡婉瑩剛要提劍繼續進攻,卻發現戰場上異變陡生。
黎澤手中的軒轅劍,此時發出瞭一道充斥著荒古氣息的鳴響。
“嗡……”
似乎時間,在這一刻,都變得慢瞭下來。
口中噴吐金焰,現出真身的樊瑤,站在樊瑤頭頂兩角之間的樊晨,正在用水法對抗金焰的青河,已經剛剛踏出一步的胡婉瑩,站在胡婉瑩身後回望黎澤的凌墨雪。
除瞭黎澤,和他手中的劍,似乎一切,都停滯瞭下來。
黎澤舉起手中的軒轅劍,原本鮮血灑滿的地方,已經沒有瞭銹跡。
以吾身……祭軒轅……
耳畔傳來分不清男女的低語,而黎澤眼中,看到瞭身前有無數身影重疊。
“以吾身……祭軒轅……”
他和那些虛影,做出瞭一樣的動作,左手輕撫軒轅劍古樸的劍身,隨後,一劍斬出!
時間似乎又重新流轉瞭起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停下瞭手中的動作,看著黎澤斬出的這一劍。
“嗖!”
金色的劍氣從青河身側擦過,似乎斬斷瞭什麼。
前者猛然瞪大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黎澤手中的長劍,似乎是想起瞭什麼。
“找死!”
胡婉瑩立刻提起穹鼎,朝著青河劈去,後者這才反應過來,腰身一扭,以一個非常誇張的弧度,躲開瞭胡婉瑩這一劍。
“就不配你們玩瞭,告辭瞭……”
“想逃!?”
樊晨掐動手中法決,與樊瑤一同噴出金焰!
金焰焚過,大地溶解,化做焦土。
然而,在玄冰留下的巨坑中,隻留下瞭一件剩下半個兜帽的青色兜帽。
青河提著玄冰,突兀出現在黎澤身側,她看向黎澤,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後身影消散,化作一團水汽,溶解在天地間。
“嘖……讓她跑瞭,最滑溜的就是這條臭泥鰍。”
樊瑤咧嘴瞭,露出瞭口中利齒,發著牢騷。
胡婉瑩則是快步上前,抓起黎澤的手腕,臉色焦急。
“澤兒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說完靈氣已經在黎澤全身經脈裡轉瞭一圈,確認黎澤的身體情況。
後者搖瞭搖頭。
“師叔,我沒事,隻是……”
“隻是什麼?”
“呃……軒轅劍,有些超出我的想象瞭……”
“我也不清楚這劍到底是什麼來頭,回頭問問師姐,她應該清楚。”
“嗯……”
黎澤點瞭點頭,默不作聲,又想起瞭方才青河突兀出現在她身邊時,耳畔傳來她的聲音。
“軒轅劍上一任劍主於我有恩,我欠他三條命,這次不算,你可記好瞭,四皇子你要找的人,曾經在蚩國出現過,言盡於此,我們後會有期……”
黎澤低頭看向手中的軒轅劍,沉默不語。
“好瞭好瞭,既然搞定瞭,那我也就走瞭。”
樊瑤已經恢復瞭人形,站在樊晨身側,兩人就如同孿生姐妹一般。
“多謝,這個情我記下瞭。”
胡婉瑩也沒有多說什麼,點瞭點頭。
雖然她是以一敵二不落下風,可是卻把黎澤三番五次置入險境,樊瑤和樊晨的出現,既是威懾,也是在保護黎澤。
樊晨搖瞭搖頭。
“應該的,我可是黎國國師,此乃分內之事,隻是……”
樊晨看向青河逃竄的方向,搖瞭搖頭。
“她逃往的方向是蚩國,我不好再追瞭,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瞭。”
“嗯。”
胡婉瑩點瞭點頭,沒再說什麼。
“等等……樊晨姐……”
“嗯?”
樊晨正要走,黎澤卻叫住瞭她。
“耽誤樊晨姐一小會,此事……我希望父皇能夠徹查……”
說完他便從儲物戒中取出紙筆,將楊思環以及王員外一事的案件記錄瞭下來。
尤其是卷尾,特別註釋瞭有人利用權柄侵吞將士傢屬的體恤金。
樊晨瞇起瞭眼睛,她已經能從黎澤這些字中,看出血跡瞭。
“好,我一定帶到。”
她從黎澤手中接過卷宗,收入儲物戒,隨後和樊瑤轉身便離去,不過眨眼間就消失在瞭眾人視線中。
黎澤走向躺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楊思環。
他那一劍,徹底斬斷瞭青河與楊思環之間的聯系。
而沒瞭主人的傀儡,便是一具空殼。
黎澤單膝跪在楊思環身側,左手持軒轅劍杵地。
“楊小姐……你受到的怨屈……你父親受到的怨屈……黎國將士們受到的怨屈……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黎國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我不會忘記……我父親不會忘記,這裡的鄉親們不會忘記,黎國的百姓也不會忘記,你們所付出的一切……”
“請安息吧……”
黎澤伸出右手,輕撫上瞭楊思環的那雙眼眸。
她閉上瞭雙眼,安詳的睡去。
黎澤似乎能看到,一道虛影從她身上浮現,跪著朝他行瞭一禮,隨後消散在瞭天地間。
……
“噗……”
密室之中,青河口中吐出一抹鮮血,在她小腹,有一道槍傷,正在逐漸愈合。
“唔……”
玄冰幽幽醒來,看到青河小腹滲出的血跡,語氣中帶著幾分虛弱。
“我搞不懂……你為什麼非得用自身的血肉……去養一個毫無用處的傀儡……”
“呵……你懂什麼……”
青河擦去嘴角溢出的鮮血,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
“那你……為什麼不肯殺那個人……難不成……你對妖皇陛下……”
“你真是豬腦袋。”
青河目光陰冷,看向玄冰。
“祭祀為瞭探查黎澤已經修為盡失,你還不懂?”
“那是真正的天命之子,是你想殺就能殺的瞭的?”
“殺瞭這一個,還有下一個,還有下下個,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
玄冰胸口起伏,那兩面圓盾中凝聚瞭他大量的妖力。
用人族的話來說,那就是他的本命法寶。
法寶被毀,他此刻是最為虛弱之時。
“那……那你想……怎麼辦……”
“人有善惡,如同月有圓缺,善如月圓,惡如月缺。”
青河腹間的槍傷已經恢復完畢,她的氣息也平穩下來。
“自古以來,都是月缺多過月圓,我想要的,是讓那四皇子能夠看清,人性本惡。”
“如此以來,隻要他站在我們妖族這邊……呵……”
青河眼中閃過一抹冰冷。
“那傀儡,不過是在他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我要讓他親眼看看……這些人……是如何把自己的同族,敲骨食髓,吃抹幹凈的……”
“到那個時候……呵……天道還到底會不會站在……人族那一邊……”
玄冰沉默不語,其實從心中,他並不認可青河的所作所為。
他覺得青河似乎在人間待得太久瞭……忘記瞭他們是妖……妖吃人,人殺妖……天經地義而已。
青河頗為嫌棄的看瞭玄冰一眼。
“你重傷,便先回去修養吧,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一個人搞的定。”
“那你……多當心……”
“呵,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青河隨手一抹,將身上的血跡凝聚在手中,隨意丟在瞭地上,身形消散不見。
玄冰支撐著身體,盤膝恢復自己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