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驟然劇增,小玄提盡離火真氣,縛魄鏈上生成一匝匝荊棘狀的艷麗紫電,暴風驟雨般劈進磐石衛堆中,犁著拼成一排的重甲之墻,炸出道道四下竄躍的刺目亮光。
然而沐浴在怒海無邊結界中且聚集成陣的磐石衛顯得堅不可摧,攻勢隻是稍稍阻滯,潮汐般退去復來,氣勢洶洶地再度壓至。
楚純嬌喝一聲,左手的天外雪魄綾驟然舞起,但見昏暗中一大蓬瑩白爆開,兇猛撲至的大群磐石衛突然全都慢瞭下來,仿佛撞入瞭看不見的厚厚積雪之中,令他們更加詫異的是膚發衣甲上不知何時凝結瞭層薄薄冰霜,緊接陣陣徹骨奇寒透體而入,疾向各處脈絡穴道蔓延侵蝕。
八百磐石衛個個修習怒之絕,紛紛本能地急運真氣相抗化解。一名磐石衛依舊悍然前沖,高擎大斧當頭劈落,眼中倏地飛起一抹銀色,夾帶著數朵急速旋舞的晶瑩,避開他身上的磐石重甲沒入瞭咽喉之中。
楚純收回右手,空中鮮紅濺迸,千山雪卻依然滴血不染。
但這犀利的一擊並沒有鎮住眾敵,深浸於怒海結界之中的磐石衛仍然無畏無懼不死不休,繼續從四面八方瘋狂迫近。
重圍中的兩人苦苦支撐,迫不得以連施強技大招,真氣靈力急劇消耗,身上均多瞭數處小傷。
小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禁暗暗後悔先前輕易浪費瞭役妖令上九顆符石之力,否則此時召得馬化及佈喜兩大妖王,局面必將大為不同。
眼角忽然掠見兵海之中夾雜著個靛藍的纖俏身影,正是那個令他迷惑不解又大為窩火的邪邪,這才想起它似乎一直跟隨在自己左右,同此前一樣,它始終自顧自地舞著蹦著,既沒攻擊任何敵人,也沒有誰去答理它,仿佛透明一般。
這一留意,便猛然發現瞭奇異之處,似乎這個怪物舞到哪跳到哪,壓力便減輕瞭些許,在它的附近總有一名磐石衛的戰力莫明其妙地明顯下降,小玄連試幾次,一招擊去,往往即能重創其敵。
小玄暗感驚奇,想起先前三首邪姬戰力陡然劇降之時,似乎也是這個怪物在旁亂舞,又記起役妖令上對它的註釋之詞:魅後與雍和私媾而產,善魘,困敵於無形。心中驀地一動:“善魘……敢情這傢夥有暗中擾敵之能?是瞭是瞭!魑魅與雍和皆是極其迷魂惑魄之物,所產之物必也擅長此能!”
想及此處,靈感一至,忽以心念試朝怪物遞出:“罪妖邪邪!爾若能知吾意,便去立即擾那持令的敵首,令他自亂陣腳!”
果不其然,隻見邪邪將身一扭,於兵海之中蹦蹦跳跳地朝怒天大將軍舞去,輕易便穿過瞭密密麻麻的磐石衛,如入無人之境。
眼見包圍圈越收越窄,怒天大將軍暗思擒得玄狐不啻大功一件,甚至可能將七絕寶覆納入囊中,心中振奮,接連摧動邪功,繼續提升怒海獄域的威力。就在此時,心頭乍然一悸,天靈丹田兩處皆虛,靈力及真氣驟然莫明其妙地紊亂起來,不禁駭詫萬分。
面無五官的邪邪正無聲無息地繞著他又舞又蹦,軀體四肢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及姿態擰扭搖擺,如癡似癲如夢似醉,無比的詭秘怪異。
怒天大將軍厲色四顧,卻並未發現周圍有什可疑之處,一時百思不解,當即凝神聚意重新提運真氣,孰知卻仍不復先前,功法赫然劇降瞭近半,怒海獄域的威力也隨之大減。
重圍之中的兩人立感壓力大減,楚純尚不明白,小玄卻是驚喜非常,記起令奴化多曾說,役妖令上一十三名罪妖各有所長。心道:“果真如此,這個邪邪隻需一顆符石之力便可召出,但眼下起的作用,卻比需要三顆符石之力召喚的驕烈要強上許多哩!”
原本鐵壁一般的戰陣終於出現瞭松動,小玄與楚純集中火力朝一處猛攻,如同打進瞭根楔子,成排成列的磐石衛海被深深地穿透大截。
此時距戰陣中心已經不遠,小玄心明機不可失,遂將殛魂盾頂在前方,如雷電般朝怒天大將軍全力沖去,飽蓄離火真氣的殛魂盾電光頻炸,轟開一名又一名試圖阻攔的磐石衛,隨著速度的提升,竟然帶出攝人心魄的厲嘯之聲,威勢濤天。
楚純全神貫註地緊隨其後,隻撿最具威脅的阻礙出招破擊,力保小玄鋒芒之銳。
怒天大將軍又驚又怒,突然左手結印,右手擎令向內疾揮,瞬見磐石戰陣陣式又變,遍空的磐石衛盡向陣心聚攏,原本龐大無比的陣型急劇收束,眨眼已坍縮近倍。
小玄隻覺阻力驟又大增,敵兵敵將從四面八方收聚壓來,密集得幾乎不見絲許空隙,然敵首已近在眼前,時機稍縱即逝,當即口中頌念,持鏈的右手捏瞭個印法,猛見火光爆現,剎那間千百朵赤焰自身上飛出,正是如意五行中的火遁系高階法術“千山火鳥咒”。
他功行今非昔比,真氣靈力早已遠勝下山之時,此術一出,但見朵朵赤焰幻化成飛鳥之形,羽翼清晰極絕艷絢,夾著厲嘯電般掠向迫至的前幾層磐石衛,赫將眾敵轟得東倒西歪,合圍之勢陡然一滯,電光石火間,小玄又以如意五行中速度最快的移形術“星火飛濺”向前突進,瞬閃至怒天大將軍跟前。
然而緊隨其後的楚純卻慢瞭一瞬,立時給急劇收束的戰陣攔瞭下來,不但無法繼續向前突破,反倒給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向後猛推,數息之間,竟給遠遠地擠迫到瞭磐石大陣外圍,守候陣旁的風尉及數十名各部將領即時虎狼般撲上,將她及驕烈骨龍團團圍住。
怒天大將軍冷眼見小玄沖至,結印的左手猛然一拳轟出,短短距離竟生風雷之聲,小玄急提殛魂盾格擋,登感五臟煩悶六腑浮動,整個人赫給震飛出去。怒天大將軍卻覺拳頭一陣刺痛,有道古怪的異電突破護體真氣透膚而入,直侵至腕關方給遏阻消彌。
“玄狐一脈果真邪門!”怒天大將軍心頭微凜,右手巨令連揮,繼續收束戰陣,鎖困深入陣心的小玄。
小玄向後跌飛,險些即給怒濤惡浪般的兵海吞沒,不及多想電般甩出縛魄鏈,蛟龍似地鎖住怒天大將軍旁側的一名磐石衛,猛然一扯,便又飛回敵帥跟前。
磐石衛四下掩上,驟聞“轟”的一聲悶響,驀見赤光爆現,七條粗如磨盤的巨大火柱自下而上沖起,在小玄身周硬生生地撐出一塊空間,掩殺最前的磐石衛膚甲皆赤須發俱焦,紛紛頓滯,數名強闖的倏地身上焰光一閃,赫然著火燃燒起來。
“呔!”怒天大將軍揮令擊出,巨如闊劍的檮杌怒雷霆砸落,小玄生怕又給轟開,不敢硬接,一個“星火飛濺”閃開,錯步遊走以鏈盾近身纏鬥。
後方的磐石衛跨越過受阻的前排,怒潮般繼續湧上,豈知又有數條有如實體的粗巨火柱爆起,再次頑強地阻攔下這波攻擊。
“火牢術”隻是如意五行火遁系的中階法術,但耗費真氣極多,小玄記得剛下山之時,隻要施放兩、三次便會氣喘籲籲,然而這回竟然沒有絲毫難繼之感,而且火柱之粗巨威猛遠勝從前,心中又驚又喜,酣暢淋漓之餘又放出一記同樣是極耗真氣的“千山火鳥咒”,接下術咒連施,一時在磐石戰陣的最核心處站住瞭腳跟。
被推阻於外圍的楚純瞧不清陣心情形,隻道小玄身陷絕境,心中大急,顧不得身上的傷強把真氣提盡,隻盼能沖入陣中幫上一把,無奈任之如何拚命,磐石陣再亦難破分毫,強突之下,身上反倒再添幾處傷口,衣裳破裂,殷紅遍染。
又是一次強突無果,楚純雲鬢斜墜煞是狼狽,她深吸口氣,強壓下浮動的氣血,手中的千山雪再次徐徐亮起,突然腕際一緊,已被一隻如酥似雪的玉手捉住。
“不要命瞭麼?”一個婦人出現她的身畔,身著一襲紋理華美的月白裳袍,手提一盞八景宮燈,背懸五口寶劍,但見烏鬢雪膚,容顏清麗,眉目間與楚純有幾分相像,氣美如蘭身俏若柳,令人見之忘俗,雖然嘴角微揚似含著笑,卻透出一股似有若無的肅殺之氣。
“娘,你怎麼現在才來!”一直強撐著的楚純立時有些小兒女起來。
來者正是楚純之母,棲霞灣雪羽仙楚靜妤。
“這便是磐石大陣麼?”楚靜妤盯著前方的巨大戰陣,輕輕地吸瞭口氣。
“娘,快救人!”楚純焦急喚道。
“磐石大陣非同尋常,不可莽撞。”楚靜妤沉聲道,隻顧繼續觀陣,心中默默推演敵陣變化。
“娘,陣裡邊陷著我們的人哩!”楚純嬌喚。
“陷著誰,妍兒麼?”楚靜妤問,見眼前戰陣詭譎險惡,與尋常的九宮、八卦、七星、三才及太極諸陣大不相同,心中暗凜,旋又傲氣激生,心忖:“此陣雖然殊異,但終究還是陣法,未必就不能找到破綻!”
旁人皆知她師承辟邪宮,乃劍技與仙術之大傢,卻鮮有人知其對諸般陣法亦頗有造詣。
“不是婀妍,是……是……”楚純語滯,一時不知如何說明。
楚靜妤斜睨瞭女兒一眼,心裡不覺有點奇怪。
“娘,先救瞭人再說!”楚純不住催促。
“留在此處。”雪羽娘娘終於動瞭,右手從袖中探出,蘭指輕捻,捏瞭個印訣,驀聞“錚”的清響,一口寶劍自她背後脫鞘而出,但見鋒刃雪亮劍身湛藍,所過之處赫帶起一抹冰寒刺骨的風雪,威勢猶在楚純先前所祭的千山雪之上。
寶劍騰空而起,忽爾調頭向下,直奔磐石大陣。
數名磐石衛望見,一齊舉斧橫鉞上前迎拒,豈料寶劍倏地加速,疾若電掠地穿入陣中,首當其沖的一名磐石衛身上的昆吾重甲竟給割開道可怖的口子,捂胸而墜,其後數名磐石衛也是東倒西歪,身上接連掛彩,傷處血出即凝剎那結冰。周圍的磐石衛大驚,成排成列掩殺上前,欲將寶劍擊落。
然而寶劍似有心智,突地轉身飛出陣外。
楚靜妤蘭指伸縮,手印翻轉變換,又聞數聲鳴響,背後其餘四口寶劍一一脫鞘而起,飛上空中,與先前那口寶劍匯聚一處,夾著寒風暴雪朝敵陣魚貫射去。
此擊威力愈大,五口寶劍如同一把巨刃剖入陣中,銳不可擋地割開一道大口子。
楚靜妤提步向前,不過裙裾微蕩,就已出現在磐石大陣之中,以五口寶劍為鋒芒朝敵陣深處挺進。
原來這五口寶劍名曰雪魄神劍,乃楚靜妤未從辟邪宮出走時便已煉成的神兵,於天道閣所撰的《周天諸靈榜》中劍器榜排第一百四十九名,與其所修的天華真元及雪魄心經融合相益,威力絕大。
陣央的怒天大將軍與磐石大陣如同一體,立時感應,抬眼望去,遙見一白裳婦人殺入陣中,手拎一盞八景燈,身周有五口寶劍持護,聲勢懾人的冰雪隨劍奔掠,心知來瞭高人,趕忙揮動手中的檮杌怒,調動戰陣,運轉險惡之處去鎖困闖陣者。
孰料這微一分神,小玄猛地閃竄近前,鏈盾齊擊,怒天大將軍左手結印,一拳轟出,倏地腕上一緊,已給縛魄鏈絞住,怒喝一聲:“找死!”收臂回扯,小玄站立不住,索性朝前撞去,離火真氣一催,縛魄鏈上雷力迸發,跳躍的紫色電火直襲敵人。
枝椏狀的電火霎時爬上手臂,但怒天大將軍隻是微微一麻,待小玄近身,回收的鐵臂猛地砸出,小玄急舉殛魂盾格拒,接下怒天巨拳連轟,爆出數聲沉悶巨響,小玄隻覺腑臟顛倒氣血翻騰,但這回死磕不退,鏈絞盾格,身子幾乎與怒天大將軍糾纏做一處,隻盼能以縛魄鏈與殛魂盾所發的奇雷異電制敵。
怒天大將軍的怒之絕已修至第九重天,而怒之絕的防禦能力更為七絕之冠,饒是縛魄鏈殛魂盾玄異威烈,亦無法撼動其根本,非但如此,猶有餘力運轉戰陣去對付楚靜妤。
隨著深入,雪羽娘娘開始漸感阻滯,四下迫至的壓力愈來愈大,五口神劍的馳騁間距竟給擠壓得越來越小。
“磐石陣果然猛惡,無怪天兵也討不得好!”楚靜妤收攝心神,推演敵陣變化,腳下步罡踏鬥迂回輾轉,覓虛尋隙勉力前進。
“這傢夥硬如廁石,比那三身怪物還難對付,眼下魅影已傷,鳴蛇骨龍皆殺不進來,如此強耗下去大大不妙!”陣央的崔小玄心中焦灼,顧不得真氣巨耗,當即連施大招,將火牢術及千山飛鳥咒交疊放出,一時轟得怒天大將軍發焦甲燙,數名靠近的磐石衛慘號跌退,周身赤焰繚繞。
怒天大將軍心中震怒,倏地一聲暴喝,猛將怒絕真氣催鼓至第九重天,怒海獄域結界同時提升至極限,磐石大陣氣像驟然一變,成排成列的磐石衛如融一體,化做一面面帶刺的銅墻鐵壁,向內碾壓陣中之敵。
雪羽娘娘驀覺呼吸一窒,登感壓力排山倒海般迫至,愈發步步艱難,突有一名磐石衛突破五口神劍織成的防禦網,撲殺至前,楚靜妤冷叱一聲,凝註天華真元的羅袖電般揮出,正中其胸,孰料敵兵隻是沖勢一滯,噴出口血,目中兇光仍舊,仍高舉大爺猛劈過來。
楚靜妤微詫,左手的寶燈輕輕一提,隻見燈屏轉動,一抹亮光照在敵兵身上,但聞一聲厲號,那名磐石衛剎那形廓模糊,身上冒起一股穢煙,整個軟倒下去,直從千丈高空跌落。
她手中此寶名曰八景煉魔燈,原為辟邪宮鎮派三寶之一,於天道閣所撰的《周天諸靈榜》中法寶榜排三百八十一名,燈有八屏,每屏一景,上繪真武鎮魔、天王捉鬼、哪吒縛妖、二郎降怪、呂祖斬蛟、子牙煉穢、韋護降魔、靈官驅邪等八圖,圖中隱著八道玄妙符印,專煉天地邪魔,威力極絕,隻憾每次限於一敵。
“好硬的傢夥!難不成對付這些小嘍羅也要迫我動用煉魔燈麼……”楚靜妤悄吸口氣,接下不斷有磐石衛突破劍網,擾得她難以凝神推算敵陣的變化與虛實,這時已可望見陣心處纏鬥做一團的怒天大將軍與崔小玄,但卻無法再前一步瞭。
楚純在陣外眺望,隱約瞧見母親亦給陷住,心知兇陷,哪裡還按得住,當即舞起劍與綾再度殺向磐石陣,無奈這次單槍匹馬,身上又傷得不輕,連突幾次,皆給鐵山似的戰陣砸退,心中大急。
正與風尉纏鬥的驕烈察覺不妙,遂棄眼前之敵來救小玄,他軀體異樣強橫,戰力遠在楚純之上,倒是強行突入到磐石陣內,然卻不識陣法奧妙,尚未沖至雪羽娘娘之處,便給牢牢困住,身上又添許多新傷,怒得狂催烈焰高聲厲嘯。
就於此時,在更高處,誰也沒有註意,一道絢麗彩虹無聲無息地從滾滾黑雲中穿過,朝巨竹堡方向掠去。
可是不過須臾,這道彩虹又折瞭回來,麗芒散處,一個婀娜身影徐徐出現在雲堆之中,卻是一勝似天妃的絕色女子,膚如明玉,眸似秋水。惹眼的是,細細柳腰上系著一條七彩流幻的瑰麗羅帶,左臂無袖,裸著一條膚光勝雪的藕臂,小臂近腕處繞著幾匝墨繩,繩上系著枚暗金古錢,錢上鑄有兩翼,甚為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