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落荒著逃入大山,這一趟的心情與躲在伏牛山裡的淒淒惶惶不可同日而語。伏牛山的朝不保夕,丘元煥臨山崖對岸的銳挫望絕,機關陷阱全部徒勞的萬念俱灰……一切猶在眼前。晨光破曉的時分沖入天柱山,突擊營殘存的百餘人齊齊松瞭一口大氣。忘年僧直接在地上一躺,分明累得氣都透不過來,還在斷斷續續地哈哈大笑。
吳征內力深厚,雖同樣有脫力之感,還是獨自在山林外遠眺,確保追兵並未到來。這一戰的激烈與艱難,陣亡的袍澤,就像眼前連綿起伏不定的山丘讓人心緒難安,又像天柱山上那根形似天柱的巨石一樣思之澎湃。
遁去的霍永寧與向無極在自己的言語恐嚇下應該睡不安寢瞭吧?換瞭任何人有這樣的血海深仇,一定都會急不可耐地尋上門去,可是吳征不急,他志向不僅僅在此。寧傢滅族才是他畢生最大的志願,他一丁點都不著急。
長陽囤糧草已絕,夷丘一戰大局已定,這一場燕盛之戰也到瞭尾聲。兩國的主動權就此已發生改變,隻消韓鐵衣穩穩守住江岸,燕軍無能為力,遲早是個退兵的結局。吳征不由露出微笑,燕國連誤春耕,國力必然大損……欒廣江,你在桃花山下絕戶毒手,想為你的兒子鋪平一統天下道路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有這一天吧?川蜀內亂,關中疲弱,荊楚勢強,幾年的時光天下格局大變,都是吳府眾人難忘的征程。
「吳郎……」陸菲嫣輕輕躍在吳征身邊,向後望瞭一眼確信無人跟來,紅著臉倚在他肩頭。
「怎不去歇一歇?」
「來陪著你,我也不累。」陸菲嫣頓瞭一頓道:「祝夫人真元大損正在運功,還是我來,大傢都不想讓你一個人。」
兩手一握,心心相印。
美婦的體質本就易汗,可即使激戰之後的大汗淋漓仍帶著她獨有的百媚之香。吳征深嗅瞭一口,愜意道:「不用擔心我,當時……就是想念師尊,還有胡叔叔,二師姑他們瞭……」
「你心中有苦悶,今後都不要憋著。不是早就說定瞭麼,有什麼事,一傢人共同來承擔。」
「隻是很遺憾,終於到瞭這一步就更遺憾,如果再早幾年,就不會發生這些。他們還能看著我做到眼下所有的事情,不,再早幾年,霍賊根本就沒有機會!」
「人力有時而窮的……」
「我知道,所以隻是遺憾呀。」吳征長嘆瞭一口氣,露出笑容道:「都過去瞭,人死不能復生,遺憾歸遺憾,我不會糾結這些。今後數十年我還有很多事要做,還要陪著你們一起。」
陸菲嫣在吳征懷中嫣然一笑,倚得更加緊瞭。
調息休整瞭一日,燕軍沒有追,丘元煥也沒有來。如吳征所言,當他也到瞭十二品境界,一切都已不同。丘元煥再不能肆無忌憚地想取他性命,貿然來追白白送命的隻會是他自己。突擊營整裝向西進入巴山蜀水,崇山峻嶺處人煙稀少,行蹤本就隱秘,將士們也不怕被人發覺。山林裡大軍無用,有本事就派遣一隊都是武林高手,還有三位絕頂高手帶領的精兵來硬碰硬一場!
突擊營裡的將士大都是山林裡活慣瞭的。攜帶的口糧不兩日就吃完,大山裡打些野味,采摘野果,一日三餐是沒瞭,將就果腹倒無問題。等遇見村鎮再換些糧米,一路溯水而行。到江岸邊尋找人傢借瞭幾條小船渡江到南,兜兜轉轉瞭一月有餘才回到夷丘城。
長陽囤糧草被燒,燕軍大亂,丘元煥沖鋒陷陣搭建浮橋最終功虧一簣。大軍退回江北,第二日便從江岸邊分批徐徐退軍。這一戰燕國糧草本就不算富足,再無力短時間內補給完全。夷丘一帶的燕兵士氣全失,再不撤軍刻日必亂。丘元煥已顧不得南攻,分兵多路退入各處城池,以防盛軍趁勢來攻。
主將音信全無,血戰過後疲憊至極的盛軍也不敢輕舉妄動。等吳征一行人乞丐一樣地回到夷丘,全軍上下板著的臉才一瞬間全松開瞭,歡聲雷動。衣衫襤褸地接受全城軍民歡迎英雄歸來的歡呼,之後整戰報急報韓鐵衣,入城休整。
大秦國恢復瞭往日的平靜,燕盛如火如荼的戰事與他們似乎絲毫無關。百姓們慶幸不用遭遇戰火,在多災多難之後能享受一段安寧的日子。但燈火通明的皇宮裡卻遠不像市井民間一樣祥和。平定江州,加冕登基,再熟極而流地治國理政,不需要多久,這位在大秦多年享有盛譽,從前的中書令,就會成為百姓口中人人愛戴的好皇帝。
這一切本在計劃之中,霍永寧對自己打理國事的能力有絕對的自信,也有絕對的能力。大秦國雖經歷的內亂,也比原先預想估計的多付出瞭很大的代價,但國體尚算安穩,百姓沒有大批流離失所。這一切原本足以讓人滿意,可也僅僅是對於川涼之地而言。
大秦內亂的時光裡,川涼之外發生劇變!好像才眨瞭眨眼,大秦國就成瞭最弱的一國……燕國底蘊仍在,盛國日新月異,隻有大秦才剛剛平息內亂,國力重創不說,想要重新踏上發展的路途,還不知道要多久。萬一再遇上點天災人禍,霍永寧不敢再想下去。
一生之中,坐在龍椅上的帝皇幾乎已記不得曾經什麼時候後悔過,但是今夜,他無比地後悔。如果在涼州出盡全力,助燕國殺瞭祝雅瞳,吳征這一幹人等,自己就不會有眼下的窘境。如果不放他們進關,將他們困死涼州,也不會有現在的劇變。
真的後悔瞭。在涼州隻牽線搭橋,關鍵時刻還推上一把,是為瞭損傷燕國的國力。這樣登基之後,燕國忙於內事就不能趁虛來攻。放梁玉宇與吳征進三關,入江州,也是要二虎相爭。屆時無論他打的是勤王還是剿亂的旗號,都順理成章。梁玉宇畢竟是大秦太子,吳征窮途末路也絕不會為他所制,兩人在江州明爭暗鬥,隻會給自己一統大秦的最好機會。
萬萬沒有想到,吳征居然放棄瞭江州,就這麼拋棄瞭大片大片的基業孤零零地跑去瞭盛國……以梁玉宇的人望,宋大光的才能,江州全無內耗牽絆,還迅速成瞭鐵板一塊,難啃的骨頭。盛國得吳征,如睡獅猛醒,居然有瞭角逐天下的心氣與能力。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古聖先賢的金玉良言霍永寧再也熟悉不過,可他萬萬想不到,如今面臨的難題也由此而起,皇帝起身喃喃自語道:「莫不成就一個吳征,也能套進這句古話裡?」
悔不當初,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無論你是真龍天子,還是平頭百姓,都免不瞭取舍。霍永寧當年為取大局,為保萬無一失地登基為皇,不得不放棄許多,自然就要為他所放棄的小事承擔相應的代價。誰又能想得到,些許小事,十來個人,居然代價如此慘重,會成心腹大患。
「皇兄,夷丘的消息來瞭。」
「吳小狗回夷丘城瞭?丘元煥退兵瞭沒?」霍永寧意態蕭索,興致缺缺地道。
「皇兄料事如神。」向無極原本就顯老,這些日子來面相更加愁苦。
「又有什麼料事如神瞭……」霍永寧百無聊賴地拿起本書卷,掃瞭兩行便丟回桌案道:「燕軍糧草既然被燒,吳小狗想走他們還能攔得住?一旦進瞭大山,天下已沒人能奈何得瞭他們。」
說到這一句,霍永寧明顯黯淡許多,向無極也覺打瞭個寒噤。這一次是對付燒燕國的糧草,下一次如果是悄悄潛入成都行刺殺之事呢……向無極也不敢想下去。
冬季的夜,即使炭火燒得暖融融的皇宮也像起瞭陣陰風,燭火忽明忽暗,映照著人臉陰晴不定。霍永寧定定良久,忽然問道:「那個突擊營呢,還有幾個人活著?」
「據悉還有百餘人。」
「百餘人?呵……百餘人……」霍永寧閉上瞭雙目,似乎對這個數字萬般驚詫:「怎麼會還有百餘人的……燕兵都是廢物麼?」
向無極無言以對,默然不語。
「算瞭,算瞭。皇兄,你把祈兒帶去府上好生教導,該用的手段都要用,希望他能趕得及幫上忙!這段時日,先把她放出來吧。」
「陛下!」向無極大吃一驚,提高瞭聲音道:「這……不妥吧……」
「沒有什麼不妥。」霍永寧搖著頭道:「俞人則的那個兒子,有個朋友是白雲書院的首徒張彩謹。此人浮誇浪蕩,華而不實。不過他寫過一篇文章,裡頭有句話朕甚是喜歡: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皇弟,已到瞭非常之時,不行非常之事,如何立非常之功?難道……難道朕與皇弟要永遠躲在這裡,一步不敢離開嗎?祈兒天資再高,沒有我與皇兄,他今後又能幹什麼?」
「陛下言之有理,弟這就去辦。」
「等一下。」霍永寧板著臉道:「你不要去,讓榮兒去放她出來,先將養一月再帶來見朕!這一月裡,她要什麼就給什麼!每一樣東西都要清清楚楚地記下來!」
「臣領旨。」
陰暗的地下,長長的甬道隻一燈如豆,潮濕沉悶的空氣聞之欲嘔。精鐵鑄就的監欄裡,手臂一樣粗細的鐵鏈半吊著嚴加看管的案犯。案犯被吊在空中,踮起足尖方能點在地面助力,她垂著頭氣息奄奄,被鐵鏈纏住的雙腕早已勒進骨肉,鮮血不停地涓滴。渾身上下的污漬與血跡,讓整個人像地獄中飽受折磨的鬼魂一樣可怖。
「蝶兒,蝶兒……」劉榮踹開地牢大門飛一樣奔入,看守地牢的獄卒剛要發話,劉榮飛起兩腳,登時將兩名獄卒踢得沒瞭氣息。剩餘的獄卒不敢再言,倚著墻角沒命地逃去。
迭輕蝶沒有答話,依然被半吊著一動不動,仿佛已沒瞭氣息。劉榮打開鐵欄,單足踏地,另一條腿環住迭輕蝶的膝彎,再慢慢解開鐵鏈緩緩放下。迭輕蝶軟軟垂倒,劉榮單臂一接將她扶穩瞭放平。心愛女子的慘狀讓他心如刀絞,但他目中猶有喜色道:「蝶兒,師尊讓我放你出去,你就住在我府上好好養傷。」
臟污糊住的兩眼一動,迭輕蝶微微睜眸,死灰的目光裡居然也透出絲一閃即墨的喜色,艱難道:「出去?」
「嗯,出去。我這就帶你回府。」劉榮抹瞭把淚,一點都不嫌棄心上人的孔瘡狼藉,單臂抱起迭輕蝶道:「你忍著些,到瞭府上再給你治傷。對瞭,師尊問你要什麼?你的傷……要千年的人參還是靈芝,無常地龍丸我已經備下瞭。」
「男人……我要男人……很多很多的男人……」迭輕蝶牙關緊咬惡狠狠道,可不知是激動還是欣喜,咯咯噠噠的顫聲像暴雨打屋簷般響瞭起來。
熬過瞭冬雪的奇寒,春雷陣陣,連綿的雨絲又飄滿瞭神州大地。濡口一帶燕盛連日征戰,兩軍各有勝負,卻始終沒有一錘定音的機會。燕軍在夷丘失利,再無暇他顧,韓歸雁領兵幾度越過葬天江進逼襄陽一帶,但燕軍城防穩固,連戰不捷,隻得收兵回江南穩守江岸。眼看著遠山上冰融雪化,淫雨霏霏,不久之後就是春水漲江池。燕軍見勢已難回,遂罷兵歸去。
張聖傑接到戰報立刻大赦天下,舉國歡慶,盛軍肆意慶祝戰退強敵,一時間又是舉國沸騰的盛況。
夷丘城裡陷陣營班師回朝,韓歸雁有條不紊地頒下行軍將令,分批次依序東還:「於右崢,你領突擊營將士沿江岸先行,一路哨探,密切關註燕軍動向,若有不妥立刻來報。若無特殊軍情,你等至濡口匯合大軍,聽從鎮東將軍調遣。」
「墨雨新,齊寒山,你二人領陷陣營大部。陷陣營人多,不必非走江岸沿線,可走官道,但離突擊營不超五十裡的距離,隨時準備接應!」
「祝侍郎,倪監軍,你們領柔教官,瞿羽湘,林仙子,玉蘢煙,冷月玦,欒公主等還有陷陣營小部,隨本將從後壓陣。」
一路分撥完畢,吳征奇道:「我呢?不會把我留在這裡吧?」
「急什麼?」韓歸雁一瞪眼,示意於右崢,墨雨新,齊寒山,莊東等親信各自先行離開,隻留下吳府中人才笑吟吟道:「吳博士。」
「在。」
「本將念你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不宜長途騎馬顛簸,特備下樓船一隻,配水手仆從十人,吳博士乘船沿江東還。一路上嘛……就好好養傷,唔……若遇有什麼心懷不軌的蟊賊,或是燕軍的哨探,你也不便出手應付。陸仙子,顧仙子!」
「在……」大帳裡就剩下吳府眾人,韓歸雁越說語氣越是怪異,嘴角的賊笑都快藏不住瞭,打的鬼主意每個人心裡都清清楚楚。陸菲嫣與顧盼心中緊張,平日偶爾也奚落倪妙筠,真到瞭自己身上才覺羞不可抑。
「你二人貼身保護吳博士,順便再照料他飲食起居,雙……啊修什麼的療傷。要是回瞭府還沒好全,或是又被什麼蟊賊弄瞭新傷,或是操勞太過形容枯槁,就剩下瞭皮包骨頭,面色青白,發脫牙落,眼圈兒黑糊糊……哎喲……娘……救命……」
越說越陰陽怪氣,越說越不像話,陸菲嫣也顧不得還在頒將令,急得伸手就去擰女將的腰肢。就是腳下虛浮氣急敗壞,渾忘瞭自己身具絕世武功。韓歸雁躲在祝雅瞳身後,耳聽諸女嘻嘻哈哈笑作一團,才敢從祝雅瞳肩側伸出俏臉道:「或者酒色過度……那……你們就自己看著辦……」
陸菲嫣連連被奚落,惱羞已極,眼看就要發作。韓歸雁哎喲一聲,抱著頭就跑出營帳。忽然又從門簾縫隙裡探出頭來,向不知所措的顧盼道:「顧仙子,你的生辰將近,我們都沒工夫,就讓吳博士和陸仙子陪你過。提前祝你生辰快樂喲……本將還有要事,先走一步,溜瞭溜瞭……」
營帳裡的笑聲小瞭下去,但交頭接耳的嗡嗡聲更多,似乎人人都在談論顧盼即將成年,這對母女花終於要好事成雙一傢之親。更離譜的是,女子談論起此事來不免多少有些含羞帶臊,她們低頭竊竊私語,居然還夾雜兩句誦經聲……
陸菲嫣面色緋紅,倒是惱意盡去。除瞭韓歸雁與她最親,毫不客氣地使瞭壞,其餘諸女看她的眼神均是為她歡喜。
顧盼在府上本就特殊,加上陸菲嫣就更是獨一份。大傢都不太明白吳征為什麼情投意合,就是非要等到顧盼十八歲才肯收入府中,但這一天終究將要到來。
柔惜雪從包袱裡取出一串念珠。但見十二顆佛珠都是指頭大小,通體碧綠如春水在珠子裡流動,表面更是光潔晶亮。雖隻是個手串,一拿出來竟讓帳篷裡都染上玉色。在座都是有眼力的,一見就知是價值連城的好寶貝。
「貧尼現在沒有什麼值錢東西,這串玉佛珠是拜入天陰門時師門所贈。貧尼一直隨身攜帶,誦經時常合在手中祈祝,就送給顧小姐生辰之禮。」
少女都喜歡漂亮的好東西,顧盼見瞭這串玉佛珠心下甚愛,又知道東西貴重。她本來就心中慌張,一時囁囁喏喏,除瞭還禮之外不知怎麼辦才好。
「給瞭就收下。」
吳征接過玉佛珠要給顧盼戴在手上,少女連連擺手後退道:「別別別,現在不能戴。這麼好的佛珠,今天不戴。」見吳征罷手,顧盼才興高采烈地接過玉佛珠,飛也似地跑出帳篷道:「我去收好。」
「你們也真是,盼兒小姑娘傢傢的就這麼羞她,像不像話!」少女借機溜之大吉,吳征板著臉點著諸女,尤其是對柔惜雪喝道:「特別是你!終於有人要喊你姐姐瞭,得意瞭是吧?」
柔惜雪連忙低頭退後,不知道是被喝瞭兩句心中害怕,還是趕緊避過吳征的目光怕被看穿內心。
「哼,兇巴巴的,還不讓人說話瞭,不理你。」倪妙筠理直氣壯,從來被奚落的都是她,今日翻瞭個身終於有她取笑別人的時候。朝吳征瞪瞭一眼,與諸女一同離去。
陸菲嫣終於松瞭口氣。事情是早就定下瞭的,親近的人每一位都接受甚至歡喜,但是被人當面說出來還是遭不住。美婦大是嬌嗔,朝吳征道:「雁兒太壞瞭……就這麼當眾說……」
「誰讓你們倆有事沒事的就形影不離,太過親近瞭她自然不怕得罪你。」吳征眨巴幾下眼,湊在陸菲嫣鬢邊道:「你別騙我,我不在傢的時候,你們倆有沒有偷偷的假鳳虛凰?」
「……幹嘛問這個……」
陸菲嫣俏臉緋紅,忸怩不敢答,偏生耳聽得諸女離去之後還在竊竊私語:「哼,說人羞,他自己到時候還不知道要做多少羞人的事情。」「就是,陸姐姐肯定拗不過他,什麼也肯答應,難道就不羞瞭?」「嘻嘻……說不準陸姐姐還主動呢……」
「你們這叫亂嚼舌根子,就沒說到點子上。」欒采晴一本正經的聲音傳來,旋即便忍不得瞭嬌笑低聲道:「咯咯咯,我看盼兒還是個雛兒就已妍姿媚嬈,你們說,會不會與陸菲嫣少時有七八分相似?到時候誰和誰搶還不知道呢。」
「公主說的不是完全沒理……」「妍姿媚嬈?我在盼兒這個年歲,可沒有她這般不經意間就漏出的風情。」「盼兒這麼可愛,可是舉止就是說不出的嫵媚,應該得瞭陸姐姐的遺傳……」
帳中兩人武功均高耳力出眾,女兒傢的私房悄聲細語全被他們聽在耳裡。陸菲嫣險些一頭栽倒,錘著吳征胸口道:「都怪你都怪你,什麼都給人想去說去瞭……」
吳征任她發泄瞭一會兒,才柔聲道:「醜媳婦也要見公婆,反正遲早的事情嘛。莫不是菲菲不願意?」
陸菲嫣心氣漸漸平復,因羞而惱,但人既都走瞭,又有情郎溫柔撫慰,氣惱也去。美婦咬著唇瓣幽幽道:「你當年那麼霸道,哼……」
「直到此時此刻,就算今後時時被她們拿出來取笑一輩子,不不不,就算今後世人都笑我貶我一輩子,我從未有一絲一毫的後悔。唯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些這麼做,害得你又多受瞭好些年的苦頭。」
陸菲嫣念起當年在小院裡無憂無慮的歲月,心中柔情無限,低聲道:「我也絕不後悔。人傢就是發下脾氣……」
「我有不讓你發脾氣麼?」
「沒有,所以我才發。」
「說起來,好久好久沒有和你長時間呆在一起瞭……我剛回到成都那段日子,好像都過去瞭一百年。我們一起乘船回紫陵,算不算重溫舊夢?」
「你休想!」陸菲嫣從吳征懷抱中掙脫,退開兩步板著臉道:「盼兒等瞭你那麼多年,好容易能不受打擾與你安安心心獨處一段時日。誰都不能打擾!吳郎,你也應該全心全意地陪她一回。」
「原來女兒還是比夫君更重要些。」吳征猛眨著眼,見陸菲嫣神色不似玩笑,忙道:「我會的。答應你的事,哪一件我沒有用心去做瞭?你擔心盼兒心有不滿又生芥蒂,我豈會不知?」
「我雖然是盼兒的母親,但是她從小就跟你更加親近。她剛才羞歸羞,我看得出來她心裡有多開心。」陸菲嫣心中漸軟,柔聲道:「就怕她期盼落瞭空,到時……到時可怎麼辦?」
「菲菲這是關心則亂。」吳征跟上兩步拉起陸菲嫣的雙手道:「不會這麼信不過我吧?」
「我信你。」陸菲嫣點點螓首,面上一紅垂首看著足尖道:「人傢就是放心不下,提醒你一兩句,不是故意要兇你。是你當年答應人傢的事情……人傢也早答應你瞭,總歸會……遂瞭你的心願……」
「當年菲菲是怎麼說來著?有點忘瞭……」
「我說……哼,你又來欺負人!」陸菲嫣不經意間險些上當,把羞人的話說出口,幸虧及時醒悟。也不怪美婦害羞,母女共侍一夫,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來都是夠讓人臉紅的。
吳征哈哈大笑霸道地將陸菲嫣摟進懷裡,在她耳邊悄聲道:「有一句話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等我老得動不瞭瞭,才會不欺負你。」
早春節氣雨絲連綿,給青山綠水都蒙上瞭層經久不散的輕霧,也讓道路泥濘難行。相比之下,乘船要舒適得多。韓歸雁特地給吳征三人留瞭條三層樓船,在波濤中平穩如地不說,綿綿春雨下起來隻消不上甲板,就和在府中欣賞雨景無異。大江濤濤,連續數月的慘烈戰爭早已隨著奔騰的江水遠遠離去,再看不清任何痕跡。
三層的樓船,十名水手和仆從住在底層,二層則是吳征的居所,陸菲嫣與顧盼就在風景最好,也能掌控江面一切動靜的三層。陸菲嫣甚少露面,大多時刻她都安安靜靜地呆在三層的甲板上,張望著江面,護著舟行一路平安。
吳征與丘元煥力拼一場,內傷不輕,還沒歇息半點緊接著又是一場激戰,內力與體力均大損讓傷勢加劇。之後戰事未止,也一直沒有功夫靜下心來好好調養。十二品高手無論內力還是身體都比常人要強得太多,但傷勢的將養也要麻煩些。否則留下病根,將來面對其餘絕頂高手時就是巨大的隱患。韓歸雁的安排固然有撮合吳征與顧盼,給他們創造良機的意思,同時也避免吳征在陸上長途跋涉地奔波,對養傷大有好處。
閉關養傷,吳征每天有大半日都在運功休養。顧盼則每日早早就來,吳征歇息時兩人說說話,一起看日出日落,賞沿途水光山色。吳征運功時她就靜靜地坐在軒窗邊,看一眼吳征,甜甜地一笑,看一看大江,沉思好半天。少女長大瞭就有自己的心事,有時吳征運功完瞭醒來,顧盼也未察覺。
這一日吳征運功完醒來得早,一眼就見軒窗邊的少女正在出神。吳征也不動,也不喊,就這麼看她雙眸一睜一眨,偶爾一瞇,看她優美的唇瓣微彎帶笑,看她呼吸間起起伏伏的高聳胸脯。
少女的眉眼已然長開,一顰一笑都是媚態橫生。嬌軀也近乎成熟,峰巒起伏玲瓏有致。的確如欒采晴所言,以她的年紀已極富韻味。而青春年華所賦予她的風華正茂更是奪天地之造化。嬌嫩到吹彈可破的肌膚,靈動得清可見底的眼波,柔順而烏黑發亮的長發,還有那雙修長筆直的美腿。
不知不覺間,環繞在身邊的女孩兒已全然長大,連身高都比其母陸菲嫣還要高上丁點。女子到瞭這個歲數,身高幾乎定型。顧盼即使不再長高一丁點,在府中也僅次於韓歸雁。
吳征感懷自己的幸運。現在回首看看過去的歲月,也有些後怕之感。
正當吳征慨然時,顧盼仿佛感受到逼人的目光,縮瞭縮脖頸猛地醒覺。回眸間吳征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少女大發嬌嗔地蹦到吳征懷裡,不依地扭身道:「大師兄你偷看人傢。」
「沒有!我光明正大地看。」
「嘻,分明是悄悄摸摸地看。老實說清楚,為什麼醒瞭也不叫人傢,為什麼要偷看?」
「我剛醒來,就見窗外江山如畫,又有一位絕色女子正在窗邊出神。要是有大師在此,一定要揮毫畫下來流傳千古。可惜我不會畫畫,隻好能多看一會是一會,哪裡舍得壞瞭這麼好看的一幅畫卷呢?」
「好啊,油嘴滑舌,人傢現下是知道啦,你就是這麼把府上的姐姐們都哄瞭來。」顧盼被贊得樂不可支,俏臉笑開瞭花。
「我可說的都是實情,盼兒這麼聰明,油嘴滑舌就能哄瞭去麼?」吳征習慣性地點點顧盼的瑤鼻道:「盼兒方才在想什麼?」
顧盼坐直瞭嬌軀,正色道:「我在想上一回咱們順江而下的光景,葬天江波瀾壯闊,明明那麼美,可是沿途的景色我一丁點都記不起來!這些倒不重要,盼兒想的是,這一回我們還是坐在船裡,還是順江東下,人傢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船裡,無憂無慮還像在昆侖山上的小丫頭。盼兒還是不夠懂事……人傢偷偷跑去軍營的時候,大師兄是不是很難過?」
吳征露出沉思之色道:「我在想,盼兒生氣跑出府去,我明明應該很難過,可是我一丁點都不難過!這些倒不重要,我想的是,啊,我什麼都沒想,我當時完全慌瞭,什麼都想不起來,連難過都不知道瞭……大師兄還是不夠懂事,盼兒偷偷跑去軍營的時候,是不是很生我的氣?」
「討厭,學人傢說話!」顧盼皺瞭皺鼻子,笑如鮮花綻放道:「生氣,氣壞瞭!當時都想再也不要理你,隨便找個人嫁瞭就算瞭。」
「哪,這就是慌得不行的地方,就怕盼兒再也不喜歡大師兄,那可真是後悔莫及。」吳征的確正在後怕。青梅竹馬,長大後變心的可不少見。顧盼下瞭昆侖山之後住在吳府,少女發育上佳又是天姿國色。吳征想要等她成年,又難耐心猿意馬,隻得刻意保持些距離。相比府上其他女子,可謂是稍顯冷落瞭的。
這也不能全怪吳征,記憶裡的世界他對那些殘害誘騙幼女的事情深惡痛絕 以至於到瞭這個世界依然恪守這份準則。穆景耀也是一樣,做的不過是大戶人傢裡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旁人他管不瞭,也無意改變暫時的風俗,自己遇上瞭就一定要管。
那段時日待顧盼的冷落,多少讓少女有些失望,才導致她跑出吳府。若真在那時候碰上可心的少年郎,移情別戀實在太也平常。
「嗨呀,人傢惱起來也想再不理你。」顧盼嘟著香唇,又扁瞭扁嘴道:「可是每回碰到獻殷勤的男子,和大師兄一比都不知差到哪裡去瞭。怪就怪人傢從小就喜歡大師兄,既然喜歡瞭最好的,又怎麼會再看得上旁人呢?」
「嘿嘿,最好的!」少女熱辣辣的情話,讓吳征搖頭晃腦甚是得意。
「我傢大師兄是天之驕子,無人能及。但也得知錯能改,今後再也不能躲著人傢瞭!」顧盼對此前的事情耿耿於懷,又是撒嬌,又是嗔怪道。
「不用瞭,再過十幾日盼兒就是我的娘子,幹嘛還要躲?」吳征咕嚕嚕轉著眼珠子,看著懷著青春逼人的嬌軀露出垂涎之色。
「壞人,不理你瞭,人傢去找娘親。」少女忽然慌亂起來,掙脫情郎的懷抱,蹦蹦跳跳地逃瞭出去。
刻意吩咐水手們放緩瞭舟行,讓舟行更平穩避免打擾吳征療傷,也晚一些回到紫陵城。戰後會有諸多事務,也是以功行賞的名利場,吳征不想去參與其中的紛爭。當然,也是陸菲嫣有私心,想路程再長一些,好讓吳征多陪一陪女兒。這一戰盛國守住瞭國境,燕盛兩國之間的強弱差距進一步縮小。等回瞭紫陵城,吳征還有無數的事情要做,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悠閑又不知道要過多久。
「娘。」
「盼兒?怎麼回來這麼早?」陸菲嫣失笑道。女兒臉上羞紅,貝齒咬著唇瓣,腳步又急匆匆地,實在惹人憐愛。
「沒有,大師兄又拿話來羞人傢,人傢不理他。」顧盼皺瞭皺瑤鼻,撲騰一聲坐下自顧自地倒瞭杯水咕咚咚地喝盡,抹去嘴角邊滴下的水珠時,卻連笑意都抹不去半點。
「你哪裡有半點害羞的樣子。」陸菲嫣溫柔微笑,女兒曾是她唯一的寄托,看到她每日笑逐顏開,美婦同樣說不出的歡喜。
「有呀,娘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壞。」顧盼說到這裡一頓,母女對視間均覺害羞。少女眼眸咕嚕一轉,偎依在母親身邊目露希冀道:「娘,你說大師兄會給我什麼生辰禮物?」
「娘可猜不著。」陸菲嫣搖著螓首,莫說的確猜不到,就算知道瞭也不會提前告訴顧盼,以免浪費瞭吳征的心血。
「我也是,怎麼也猜不到半點。」顧盼滿是憧憬,恨不得二十天後的生辰即刻到來:「娘你可別怪我心急,實在是太想那一天早些來瞭。」
「當然不會怪你。娘及笄那一年,陸傢的親朋都要來道賀,娘可焦心瞭,還差一個來月就心急火燎的,和你一個樣。」
「我就更焦心一點,大師兄一定會安排得非常特別。」顧盼雙拳合攏捧在胸前緊閉雙眸道:「真是好想知道。」
「他……有時候總能想到些旁人想不到的東西,會不會很特別不知道,娘隻知道保管不叫盼兒失望。」陸菲嫣從後搭著愛女的香肩,親昵地將她摟在懷裡,以寬慰愛女焦急的內心。
「娘身上好舒服。」顧盼順勢後倚,母親的懷抱總是最溫暖,也最舒服的。
「你呀,這就沒個正形。」顧盼一臉愜意,嘴角也有一絲調皮的微笑。倚在母親胸脯上小臉也不住來回地蹭。
「娘這裡好大,好軟……」
「好啦!」陸菲嫣不敢任由女兒再胡鬧下去,道:「娘和你說個正事。」
母女倆面對面坐下,顧盼見母親神色凝肅,不敢分神靜心傾聽。
「你大師兄身上的傷他說起過麼?」
「沒有,他每日隻自己運功療傷,從未提過。」
「我也猜他不會提。」陸菲嫣一想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著實羞於啟齒,又不能不說,咬瞭咬唇瓣道:「他身上的傷,可能有些重。」
顧盼一驚,道:「有多重,今後會留下病根麼?」
「盼兒先別急,聽娘說完。」陸菲嫣回憶著道:「在伏牛山的時候,娘也和丘元煥交過手。當時硬碰硬地對瞭一掌,娘受創不輕,回府後調養許久才愈合。吳……你大師兄這一次連續以內力相拼,可不比娘當年的一沾即走。後來他心緒震蕩,又馬不停蹄連番惡戰,應當是受創更深瞭。娘和祝夫人參詳過,他身上的傷勢輕不瞭。」
「我該怎麼做?」顧盼的靈眸一眨不眨,她不敢再隨意插話,隻看見母親臉上雖有沉思之色,愁容未現。少女知道這是母親有話要吩咐自己去做,而不是吳征的傷勢束手無策。
陸菲嫣舔瞭舔唇瓣,似乎因為話語難以啟齒而覺得香唇有些幹澀,字斟句酌著道:「辦法不是沒有……就是……最好提前做些準備……」
「娘就直說嘛……這麼大的事情吞吞吐吐幹什麼?還有哇,你想叫吳郎就叫吳郎,你叫你的吳郎,我叫我的大師兄,又沒人不許……」顧盼的俏臉上艷若春桃,聲音越說越低。羞人的事情已不止一次暢想,每回想起來都臉酣耳熱。自打回到吳府之後,顧盼待母親再無成見,但每一回說起這些話題,哪怕隻是挨著一些邊,都讓人心跳難言不已。
「因為要說的很多。」陸菲嫣盡量尋些由頭掩飾自己,但無奈該說的還是要說,輕聲道:「娘從前修習的武功叫《娉女玄陽訣》,這門功法和燕國皇室的《九轉玄陽決》,暗香賊黨的《玄元兩儀功》系出同源,都是當年寧鵬翼留下的功法。這些功法都有特異之處,但其中隱患多多,終究都是些害人的東西。」
「我知道,大師兄和我說過一些。」
「嗯。娘的體質也有一些不同,在《玄元兩儀功》上記載叫做百媚之體,天生就……比常人更加的有欲望些。盼兒和娘的,應該也一樣。」
「大師兄也和我說過啦,還說娘身具百媚之體,又修習《娉女玄陽訣》,可謂雪上加霜,吃瞭好些年的苦。不過這名兒起的倒不錯,娘真的百媚橫生。」
「是呀,吳郎修習的《道理訣》其實也一脈相承,他瞭解最多,才能根治娘身上的隱疾。所以吳郎一直讓你堅持修習他寫的《清心訣》,就是怕盼兒和娘一樣受苦。」陸菲嫣終究是繃不住羞紅瞭臉,料得這一節已經說清楚瞭,急忙往下說道:「但是百媚之體也有一樣好處,就是雙修時可以大增功力,還能消除傷患。我和吳郎也探究過,像《玄元兩儀功》裡所載,什麼可消一切病痛大體是騙人的,就是寧鵬翼留下來禍害世間的歪理,但對傷患有些好處不假。」
「所以,娘是要盼兒幫大師兄治傷?」
「那是你們的事情。」陸菲嫣有種為虎作倀的感覺,低聲道:「娘是在想,盼兒可以先做些準備,等你們……雙修的時候,不僅可以多幫到吳郎一些,對盼兒自己也有莫大的好處。娘現在就來傳你《道理訣》。」
「快快,我馬上就要修習!」顧盼跳起來道:「大師兄是為瞭護住我們,才跟姓丘的老狗硬拼內力,隻要能幫到他什麼我也願意。」
「不要心急,這本功法和別的大不相同,尤其是內力運行的法門。具體怎麼搬運周天,吳郎和你雙修的時候會引導你,你自己可千萬莫要隨意嘗試。娘隻是先和你說說其中的道理與基礎,等你們雙修的時候,就不用花太多時間。」陸菲嫣抿瞭抿嘴,似是說瞭那麼多適應瞭不少,輕快地道:「情投意合的雙修是極美好的事情,要是被旁的事情打擾,不免留有許多遺憾。」
「娘……」顧盼嬌嗔不已。
「別怨娘,老實說,盼兒是不是更期待瞭?」
「嘻嘻,是,哼,我就不要害臊。」顧盼暢想瞭一陣,沉下臉正色道:「從小到大,都是大師兄疼我,我從沒幫上他什麼忙。娘,我現在就好好學。」
「好,那你好好地聽著瞭……」
萬裡江流,即使舟行甚緩,十餘日的行程下來不知不覺就走瞭一半,看看前方就是柴郡。這一路波瀾不驚,燕國退兵之後也不再糾纏,行得甚是愜意。
不算大的柴郡無論對於盛國還是吳府,都有重要的地位。這裡是盛國江防的重點,還有聞名神州的春茶,也有因多出美女而得一潯二濂三盧丘,郡中少婦最風流的傳言。對吳府來說,這裡是陷陣營的成軍與練兵之地,從此之後,盛國有瞭一隻無與倫比的精兵。但更重要的是,顧盼也隱姓埋名在這裡歷練過。少女在這裡成長,之後親歷戰場的冷酷無情,見識無數的生離死別,從此懂得更多關於生命的意義。
戰後的柴郡收拾好瞭殘骸,重建瞭傢園。遠遠望去,城池裡車來人往,遠處的山巒上采茶女們絡繹不絕地采摘嫩葉。連綿的春雨不時地下,讓這裡的城池與山巒都似籠在煙雲之中。
「柴郡!好懷念那段日子……」顧盼立刻被勾起瞭回憶。那是她從小第一次離開親人這麼久,回憶那段日子,雖然艱苦,孤單,但是也十分充實。或許每個人都需要這樣的歷練,才能真正地成長。
「這裡是個好地方。」吳征與顧盼一起立在甲板上遙望柴郡,笑道:「我們不走瞭,就在這裡停留幾日。」
「嗯?為什麼?」柴郡雖風光秀麗,也比不上從前在川中的山石之美,顧盼好奇道。
「後日就是盼兒生辰,再往前到瞭濡口,那裡兵荒馬亂地怎麼為盼兒慶賀?還是柴郡這裡好。」吳征嘴角掛著笑,神秘道:「而且大師兄養傷到瞭關鍵之時,這兩天得閉個死關。」
顧盼一陣欣喜,又一陣緊張道:「不礙事吧?」
「沒事,就是得靜養兩天,斷然不會誤瞭盼兒的生辰。」
「你的傷重要,生辰這種事情,其實過不過都無妨。實在不成,晚些時日又怎麼瞭?」
「也對。我們就在這裡停船,水手們一路辛苦也歇幾天。」吳征不置可否,遙指郡城邊上的柴山道:「等我出瞭關,我們到山上去轉轉。連著坐船,腳下都好像有些虛浮瞭。」
「好!柴山有好些地方挺美,我帶大師兄去。」
吳征依約在兩天之後的上午出關,顧盼與陸菲嫣守在樓船二層的門口,門開時見吳征還刻意洗瞭個澡,換瞭身新衣服。天青色的長袍實在適合他,顯得豐神俊朗,神清氣爽。
陸菲嫣起身微笑道:「你沒事就好,吃點東西?」
「稍微吃一些就好,一會兒到柴郡裡去吃好的。」吳征做好瞭準備,與陸菲嫣相視一笑。
「我去準備,你們玩得快活些。」
「什麼?你要跑哪裡去?」吳征一把拉住陸菲嫣道:「盼兒生辰這麼重要的日子,你做母親的還想缺席?」
「是呀,娘,我們一起去。」顧盼拉著母親的另一手搖晃著道:「盼兒可不要娘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船上,要去就一起去。」
陸菲嫣無奈,一想的確如此,遂道:「那我去換身衣服。」
顧盼大喜,拉著陸菲嫣就往三層跑去:「我也要換。」
吳征雖先前和她們約好瞭今日出關,但療傷的事情沒個準,閉關期間母女倆也沒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吳征依約,又要出行,自然要梳洗打扮,再換上最好看的衣衫來慶賀這個重要的日子。
吳征將就吃瞭點小食墊墊肚子,立在船頭等候母女倆梳妝。等候美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旖旎情調,連年的奔波,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日子。所以吳征一點都不心急,隻放長瞭目光,朝著三樓眺望。
視線難以看清三層的甲板,也不知道母女倆進展如何,吳征隻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心情越發激動。等得越久,說明母女倆越是鄭重其事,越發令人期待。
等瞭有近半個時辰,才遠遠聽得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隻見三層甲板的圍欄邊先探出一雙鵝黃錦繡粉底鳳嘴靴,靴子玲瓏小巧,似乎分外地貼合足面,襯得這雙小腳玉筍般精致可人。
顧盼在圍欄邊一探頭,朝吳征揮瞭揮手,又探出玉指各拈起一邊裙角,輕巧地打瞭個旋兒。少女梳瞭個雙丫垂髫髻,白生生的細長脖頸上帶瞭串赤金瓔珞珠圈,身穿金絲大紅連身百褶裙,裙角兩側各繡著一隻翩飛的蝴蝶,遠遠看去兼具嬌俏與可愛。即使不施粉黛,嬌嫩的肌膚依然粉光脂艷,令吳征怦然心動。
「好看嗎?」顧盼遠遠投來期待的目光,似在等待情郎的肯定。
吳征一言不發,雙目一眨不眨,從小到大,再也熟悉不過的青梅竹馬竟然讓他看得呆瞭。
真是最好的回應與肯定,顧盼內心大悅,卻跺瞭跺腳,踏得船板砰砰響道:「喂,大師兄,到底好不好看?」
吳征高高豎起個拇指,大贊道:「好看!」
「就這麼簡單?」顧盼從三層 一躍而下,裙裾紛飛輕輕落在吳征身邊嬌嗔道:「人傢還以為你會滔滔不絕說些好聽的。」
「本來應該是的……我提前準備瞭好些詩句呢。」吳征攤瞭攤手,目光卻從未離開過顧盼道:「事到臨頭,發現一句都用不上。」
顧盼心中竊喜,扭著嬌軀道:「人傢不管,總之不能就好看二字。」
「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柴山一段雲。本來覺得這一句最好最應景!」吳征懊惱地搖著頭道:「哪知道我的盼兒一現身,才知道自己膚淺,太膚淺,湘江水和柴山雲哪裡比得上我的盼兒半點?我想想我想想,我再想想。」
「嘻嘻。」顧盼對這兩句已然心滿意足,也不逼迫吳征道:「我們走走看看,說不定一會兒來瞭靈感,就能吟出首更好的。」
「也對。」吳征目光不動遙指柴山道:「就不知道柴山有沒有什麼好看好玩的東西,能配得上我的盼兒。」
兩人正說話間,吳征終於把視線從顧盼身上移開,再度望向樓船三層。隻見陸菲嫣提著裙裾,裊裊娜娜從階梯行瞭下來。一襲簡單的白綾細折裙,長發綰瞭個馬尾,不施粉黛,不著配飾。或許為瞭遮掩高聳的胸脯,特地還穿瞭件青緞背心略作遮掩。可是細細的蛇腰,豐沉的梨臀卻怎麼也擋不住。蓮步輕移間,成熟嫵媚的風情絕無矯揉造作,偏生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娘,怎麼穿得這麼隨意。」
「今天是盼兒的生辰,又不是娘的,難道穿金戴銀和盼兒搶風頭麼?」
顧盼的雙眸眨瞭眨,嘆瞭口氣道:「嗨,娘隨便怎麼穿還不是一樣搶風頭瞭。」
「胡說。」
「沒有,不信你問大師兄。」顧盼拉起吳征的手道:「大師兄你說對麼?咦,你肯定也提前準備瞭什麼詩句給娘,念來聽聽。」
吳征真要撓破瞭頭,華美的詩章再好,又怎能描繪這對母女之萬一。隻能又苦笑搖頭道:「用不上,真的一句都用不上……」
「嘻嘻,今天是人傢生辰,就要任性一回偏不饒你。」顧盼一手拉著吳征,一手拉著陸菲嫣,三人輕輕躍上岸向柴郡走去。
郡城裡人群熙熙攘攘。吳府裡已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何況三人樣貌太過出眾,母女倆均戴瞭鬥笠以黑紗遮面,吳征也蒙瞭張面具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關註。在閣樓裡用瞭些膳食,三人便在柴郡裡閑逛。看看午後已過瞭大半,春日的暖陽漸漸偏西,三人便往西城門行去,準備出瞭城門去登柴山。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女兒香!不用在下多言,諸位一品便知!」叫賣聲在街邊響起,更有一股幽幽茶香飄來,著實吸引來往行人。
三人也就此駐足,吳征雖在柴郡呆過不短的時日,卻日日都在軍營裡,陸菲嫣更是全然不知。吳征甚是好奇,但覺這茶有股特殊的香味,與眾不同,想問顧盼時少女又左右張望裝作沒聽見。
「為什麼叫女兒香?」少女這一轉眼眸,吳征心知有異,遂憋著笑向商傢問道。
「喲,公子是外地人吧?我們柴郡的女兒香遠近聞名,看上去雖是雀舌,實際大有門道。」商傢嘿嘿笑著低聲道:「公子,普通的雀舌已然含味雋永,香氛濃鬱。我們柴郡的女兒香,葉是雀舌葉,制茶之法也大體相同。唯獨兩樣!葉是精挑細選的年少美女以舌尖采下,再以胸前體溫烘幹,所以我們柴郡的女兒香才有一股特殊的幽香。來,公子,品一杯看看如何?」
吳征哈哈大笑,心道果然如此,他取出十枚銅錢道:「不用,賞給你的。」女兒香再怎麼異香旖旎,又哪裡有半點及得上身旁兩位。
出瞭郡城,顧盼吐瞭吐舌頭道:「無奸不商,盡是吹牛皮。哪裡來的什麼舌尖采下烘幹,都是做做樣子騙人的。不過大師兄,陷陣營裡那幫漢子隻要有閑能出營一個個的都往柴山跑。就算明知道是做樣子騙人還是樂此不疲,哪怕那些少女實在說不上來哪裡好看呢。」
「他們在營中呆久瞭,一個個都不容易,過過眼癮嘛。至於你不覺得她們好看,是你太好看。我可聽說你在陷陣營的時候,士卒們隨便有個頭疼腦熱都要往後營裡跑,就想著谷木芳大夫給他瞧一瞧病。嘿,說來也怪,谷大夫明明妙手回春,這病偏偏就是越瞧越不成,士卒們恨不得從此就在後營裡住下瞭。」
「嘻嘻嘻,那些兵油子,一個個的想什麼人傢還不知道?」回憶起在軍中趣事,顧盼露出神思之色。雖有這樣那樣的不妥,但是那些血性的漢子們已有不少血染大地,永遠都見不到他們的音容笑貌瞭。
順著官道行瞭十來裡路,便到瞭柴山山腳。早春時節雲海彌漫山頂,霧氣穿梭林間,一路看不盡風光秀麗。顧盼如數傢珍,指點著古樹,怪石,飛瀑,講訴著其中的典故與傳說。
行至半山腰天色將晚,前方的幾間茅屋正升起裊裊炊煙,吳征指著道:「柴山遊人多,不少店傢都在山上設瞭酒肆,我聽說這一傢口味不錯,我們就在這裡用晚膳。」
「別的都不管,你就管著吃。」顧盼白瞭吳征一眼,心中不免疑惑,遊玩瞭一整天也不見吳征有什麼異狀,莫不是生辰就這麼過瞭?再一想吳征不是這樣的人,又忽然要在這裡用餐,多半已經有所安排。
「那倒是,玩得開心是你們女人的事情,我就負責管好你們的衣食住行,不然餓著肚子怎生得瞭?」吳征摘去面具,又替母女倆拿著鬥笠,笑吟吟地引著她們向茅屋行去。
平常生意興旺的茅屋裡不見一個客人,三名夥計與掌櫃就候在門外,見瞭吳征一行忙迎瞭上來:「顧仙子,陸仙子,吳大人,快請快請,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按身份而言,吳征必定居前,掌櫃的稱呼排序大有深意,顧盼先前的疑慮一掃而空。進瞭茅屋,隻見四壁上掛滿瞭各式鮮花,橫梁也垂落著各種花環。不僅喜慶,還如仙境一般美妙。
少女又白瞭吳征一眼,低聲道:「就知道你有鬼。」
用膳的餐桌就擺在茅屋門前,遮風避雨之外,正可見面前一片開闊。山花綠草鋪滿瞭山坡,變得巴掌大小的柴郡盡收眼底。
吳征早已仔細吩咐過,各色菜肴呈上來無一不是顧盼的心頭好。待菜上齊後掌櫃與夥計走得不見蹤影,隻留下三人靜享時光。
少女本就饞嘴,上天又給瞭她光吃不胖的格外恩寵,不一時就吃得雙唇油光發亮,襯著朱紅像一顆飽滿熟透的櫻桃。吳征正貪看間,櫻桃綻裂,少女奇道:「大師兄,這兩道是什麼緣故?」
一道酸菜鮮筍燜白肉,一道幹煸辣鱔魚,在顧盼的喜好裡並沒有這兩道。少女不喜鱔魚,筍子則喜歡用咸肉來搭。
吳征夾起一片筍子放在陸菲嫣碗裡道:「這一道是菲菲愛的。從前還沒那麼愛,自從和我定情之後就愛到瞭骨子裡。」
陸菲嫣嬌羞中雙目放光。這一道菜正是兩人初次癲狂,次日練完瞭功吳征將她抱在腿間,一口一口喂在美婦嘴裡的菜肴。也正是從那一刻起,陸菲嫣的心都化瞭。
「呀,原來還有這個故事。」顧盼雙目咕嚕嚕打轉,笑得像隻狡猾的小狐貍道:「以後再細細說給我聽。那這一道呢?」
陸菲嫣夾瞭條鱔魚放在吳征碗裡,羞聲道:「什麼細細地說,不許問!這一道是吳郎每天操勞,為瞭想出醫治娘身體的辦法,常常通宵不眠。所以娘特地吩咐仆從們做瞭給他補身子的。」
「哦…~」顧盼拉瞭個長長的轉音,吃吃笑著不言。
陸菲嫣見她會錯瞭意,也不好解釋,低聲罵瞭一句,不敢再說下去。
顧盼席間就猜瞭無數會得到吳征為她準備的禮物,剛酒足飯飽,就見吳征站在門口招瞭招手。
顧盼難忍好奇,起身向門外探出頭去。隻見一行三十餘人,或背或扛著各色包袱,麻袋前來。遠遠地見著顧盼,領頭一人高聲喊道:「谷大夫!」
顧盼藏身陷陣營時化名谷木芳,谷通顧,再把盼字拆開,取個同音的木字,再以芬芳之詞取後一字合成。燕盛第一次大戰過後,顧盼便沒再回陷陣營裡做醫官,這些軍士叫得習慣瞭,一時改不瞭口。
「康傢榮?是你們!」顧盼又驚又喜,這三十餘人都是陷陣營裡的舊識,全是柴郡人氏,而每一位都是戰場重創之後她親手醫治過的。
「谷大夫生辰,小人們特地趕來道賀!」康傢榮領著眾人跪在地上行個大禮,齊聲道:「祝谷大夫生辰吉樂,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哎呀,你們幹什麼?快快起來。不要谷谷谷的,我姓顧。」顧盼一邊招手讓大傢起身,一邊悄聲向吳征問道:「是你安排的?」
「沒有,不是我。我隻是告訴他們今天是你的生辰,晚間我們會在這裡用膳。至於他們會不會來,來多少人,我一概不知。盼兒長大瞭,這些都是盼兒自己的成就,不需要我安排。」吳征幫著讓眾人起身笑道。
康傢榮抱拳道:「是啊,我們不是為瞭巴結吳大人,純是為瞭祝賀顧大夫生辰而來。」他抱拳時衣袖垂下,露出手臂上五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陷陣營初戰遭逢勁敵白鷂騎,一場壯烈的慘勝。年輕的康傢榮身負重傷,五道刀傷深可見骨,血流如註,還斷瞭一指。多虧顧盼點穴止血,再以吳征傳授的包紮之法敷藥醫治。止血得快,事後傷口又未發炎感染,才保下他一條命。
康傢榮引著大傢將包袱麻袋放下打開道:「我們都是平民人傢,沒什麼好東西,這些都是兄弟們的一番心意,希望顧大夫不要嫌棄。」
的確不是些什麼貴重東西,傢養的土雞蛋,自傢種的新鮮瓜果,去年秋季剛收成的新米等等等等。苦於能力有限,但各傢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都拿瞭來。
「謝謝,謝謝,我很喜歡。」顧盼的美眸裡淚珠盈盈。情郎再多體貼與關懷,其實比不上自己親手獲取的尊重與敬愛。長大瞭,原來是這般感覺。
「多謝,這些禮我們收瞭,諸君有心。」
「吳大人說哪裡話,顧大夫救命之恩,我們都慚愧得緊。」
「禮輕情意重!」吳征看瞭看天色,向康傢榮道:「郡城裡準備好瞭麼?」
「有十幾位兄弟日夜兼程趕制,已經備好瞭,隻等吳大人下令。」
「良辰美景,正是好時候。盼兒,師姑,請這邊來。」吳征攜著顧盼,與陸菲嫣一同立在山坡前,俯瞰柴郡道:「我給盼兒也準備瞭一份禮物,盼兒看看喜不喜歡。」
「砰。」康傢榮點燃手中的焰火升天,點亮瞭信號。
夜色下的柴郡西門外,忽然齊齊亮起成片的火把,夜風之中,仿佛傳來火把齊燃時呼的一聲。也不知吳征搞瞭多大的陣仗,那麼多的火把人手一隻,少說也要百餘人才拿得過來。顧盼咬著唇瓣滿心期待,也不知道這些火把要玩什麼名堂。
那火把原本靜止不動,忽然像元宵舞龍般動瞭起來,左右飛舞,往來穿插,片刻間十餘人成群,火光亂舞。猛地似有人一聲令下,火把一同高高舉起組成八個火光跳躍的大字:「祝顧仙子多福多壽。」
顧盼哈地笑出聲來,蹦蹦跳跳地遠遠朝著火光揮手,也不管離得遠瞭,又是黑夜間根本看不見,發之於心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這是雁兒和妙筠先來柴郡後親自操演的。雁兒說從前老是和你拌嘴,偶爾還說你兩句,想起來十分過意不去,算是給你賠罪。」
「拌嘴嘛,又沒什麼大不瞭。教訓人傢的話說得也沒錯,尤其是那句:你該長大瞭。人傢現在都牢牢記得。哎呀,還說什麼賠罪,好羞人。」興奮的勁頭稍緩,嬌羞之意便起。搞出那麼大的陣仗,好像要全世間的人都知道一樣,少女捂著臉,又喜又羞。
「不羞不羞,還有大師兄給你的。」康傢榮等人已悄悄離去,吳征將顧盼與陸菲嫣的手一同握在掌心道:「有些事不能宣之於眾,菲菲的事情就隻能傢裡知道。但是有些事沒有計較,我願喊出來讓全世上的都知曉。」
「神仙眷侶是做給人看的,日子好不好卻是自己過的。我從不介意有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名分。」陸菲嫣溫柔道,目光流連與顧盼碰在一起,相視一笑。
火把似燃到瞭盡頭漸漸將熄,柴郡裡一陣梆子大響,全城的火光像得瞭號令爭先恐後地熄滅,連燈火通明的郡守府都不例外。世間仿佛隻剩下明月孤懸,繁星在天,大地的一切都沒入瞭黑暗。
整座郡城整齊劃一,顧盼的柔荑捏成瞭小拳頭,心中異常緊張。吳征吩咐陷陣營的弟兄連日趕制瞭什麼東西,陣仗隻怕比方才的火把還要大得多,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花樣來。
隻聽砰地一聲號炮響起,一枚煙花冉冉升起,在夜空中綻成絢爛的七彩焰火。緊接著又是連聲炮響,但見漫天花雨,聚而不散,竟在空中高高地組成一排大字:「祝盼兒花季翩翩,艷露凝香,千齡如今,松椿比壽。」
十九個大字光耀夜空,莫說一個柴郡,便是百裡之外都照見瞭。尤其盼兒二字更是五彩斑斕,綻放奇大,就這麼熱辣辣,赤裸裸地懸空,讓人一看就知這是親近得不能再親近的人所賀。
煙花不久即逝,這一排大字來來回回連放瞭三遍,隨後就是喧天的焰火,把今夜又變作歡慶盛國勇退燕兵來犯的盛典。顧盼一時看得癡瞭,千想萬想,都想不到吳征弄瞭這麼一出,少女忸怩羞道:「幹嘛弄成這樣嘛,叫人多不好意思。」
「那就要怪顧仙子在柴郡太受歡迎,多少人心心念念的?我得宣告天下,盼兒是我的,誰也別想搶!」
「哎呀,羞死人瞭。」雖早就心心相印,這樣霸道又囂張的表白還是讓顧盼羞得捂住瞭臉,一顆心砰砰大跳,手慌心亂,不知如何是好。轉眼間瞥見身邊的吳征,心情激動無以復加,輕輕撲在情郎懷裡,嘟著香唇便吻瞭上去。
珠圓玉潤的唇瓣豐滿彈滑,少女未經人事,可光是淺嘗便讓吳征愛不釋口。這一吻既輕且久,少女猛然驚醒間才覺不妥,羞得慌忙掙脫環抱,又捂住瞭俏臉。
「這麼多生辰禮物,盼兒最喜歡哪一樣?」吳征揭開顧盼的面目,見她滿面緋紅,呼吸急急。煙花還在不停地綻放,三人都已無心再看下去。
顧盼定瞭定神,伸手一指康傢榮等人送來的土產道:「我最喜歡這些。不是不喜歡柔師太她們的重禮,而是這些是我靠著自己得來的,就分外讓人喜歡。」
「正是如此。」吳征與陸菲嫣一同大贊,少女終究成熟瞭心智,懂得珍惜來之不易的心意。
「但要問哪一樣最讓我……最讓我……總之,人傢會永遠記得十八歲的煙花。」煙花易冷,不比金銀珠寶看得見摸得著,轉瞬間就像從未存在過。但少女卻將它永遠地刻在心裡,比金銀珠寶還要讓人難忘。
吳征哈哈大笑,攜著母女下山歸去:「雙蝶繡羅裙。昆侖月。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今日柴山昏。來時衣上雲。」豪邁的頌吟聲在山谷間回蕩,母女倆均聽得癡瞭,一時分不清說的是誰,亦或二女皆是。
乘興而遊,興盡而返。回到樓船時月已中天,柴郡裡煙花已止,燈火又明,柴山上的土產禮物自有人去接收運回吳府。三人一同跳上樓船,吳征與陸菲嫣對視一眼,點瞭點頭心照不宣,顧盼似有感應,被吳征握緊的手不禁縮瞭縮。
「這幾日好好閉關療傷,什麼事都不要管。」陸菲嫣同樣許久未與吳征整日相處,心中略有些淡淡失落,但看愛女羞澀又興奮的目光,一點點失落也一掃而空。樓船在此地停泊數日,吳征要【閉關療傷】,水手仆從也全都打發上岸,隻管每日送來飯食。船上無人照料,也需陸菲嫣護持。
「娘……」
「去吧,過瞭今夜就是真真正正的大人啦。不是期待好久瞭麼,還害羞?」
「不是害羞……」
「去吧去吧,都交給你啦。」陸菲嫣朝吳征欠身一福,大有拜托瞭之意後躍上三層甲板。
顧盼抬頭看著母親的身影在圍欄後消失,心中沒來由地一黯,目光久久都收不回來。
「在想什麼?」吳征拉起顧盼的手臨江望遠,少女惆悵間滿腹心事,不比幼時簡單直接。
「我看娘走瞭,總覺得她一個人好孤單,心裡有些難受。」顧盼憂愁道:「她從小照料我大都是一個人,可是我一直在她身邊。後來下瞭昆侖山又有你相陪,在吳府裡也有那麼多姐妹。我陪你閉關養傷,娘可就是一個人瞭,這些天孤零零的,想起來我就難受。」
「隻是難受她這些天會孤單?」
「唉,其實不是……我是想起小時候,娘每天強顏歡笑地帶著我。她無時無刻忍受煎熬,還要把傢中的不順遂一人擔瞭,不讓我難受。從前過去就算瞭,我就是不想從今以後,她還有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時候。」顧盼眼圈泛紅,略有消沉。
「那……要不我去喊她一起來陪我閉關?」
「你想得美!哼……哎呀你這壞人,又打壞心思!」顧盼羞嗔之間,面生春霞道:「人傢跟你正經說話。」
「我難道不是正經地說麼?」吳征見顧盼露出笑容,拉著她在船舷邊坐下道:「心中有一個人,就會憐惜她,體諒她,凡事也會想著她為她考量。這就是長大瞭才會做的事!菲菲從前甚苦,你爹爹……一言難盡,我沒有因他待菲菲不好,就逐他昆侖門墻,但是這些事他終究是做錯瞭的。」
「我爹……是個好人,但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總想著大事大事,遠遠不像你。連傢人都不愛,談何愛宗門,愛世人。」
「是瞭,就是這個道理!盼兒說得好。」
「我現在越發體會到,我娘早年的不易,還有這些年她一定很開心,每一天都開心。」顧盼長舒瞭一口氣,心情轉好道:「從前我隻顧著自己,從來沒想過娘過得怎麼樣,想起來很是後悔。大師兄,還好有你。」
「說的什麼話,分明是我占瞭大便宜。」吳征也長舒一口氣道:「不知道前世修的什麼福分,能得你們兩位仙子垂青。」
「嘻嘻,對瞭對瞭。」顧盼壓低瞭聲音靠在吳征耳邊,做賊心虛,又萬般好奇地問道:「那道酸菜筍子燜白肉是怎麼回事?快快說給我聽。」
「哈哈,就知道你忍不住。」吳征悄聲道:「你知道的,我第一回是半哄半騙半強迫著要瞭菲菲。」
「知道,之前聽你說我滿心驚訝,現在想起來還挺有趣?哎呀我不該打岔,後來呢?」
「我一夜都不敢睡,死死撐著,就怕菲菲一個想不通尋短見。第二日清早她醒來時還以為我睡著,就悄悄地溜瞭出去。菲菲前腳一走,後腳我就起身。看她起床不是有異狀,而是身體恢復明顯,忍不得立刻開始練功,我才放下心來。於是我就先去準備瞭些膳食,其中就有這一道。」吳征點瞭點顧盼的鼻子道:「你也知道,那些年沒有人能關愛到她的內心,盼兒還小隻懂得索取,我師娘跟她感情好,但是管不到傢裡事。菲菲就獨自一人,孤寂得很。我做的隻是些小事,安排些飯食啦,關心她啦,那段時日無時不刻都陪伴著她。喜愛一個人本就是這樣,簡簡單單,唯在有沒有心。菲菲那天動不動就落淚,嬌氣得像個小丫頭,也就是那一天,她知道我是真心實意,從此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啦。」
顧盼聽得極其認真,原本以為隻是一件趣事,想不到吳征娓娓道來,平常的事情裡全是深情厚意。生活本就平常,難的是對待平常一樣用心。
「那……我娘有沒有想過要躲著你?」
「有啊,隻要一想起你,她就想躲。」吳征搖著頭笑道:「瞧瞧這事情鬧的,當時我也解決不瞭,隻好每天陪著她,也看著她。上任北城令那天,我特地警告她,要是敢趁我不在跑瞭,我立刻辭瞭官去找她,天涯海角也要找。」
「嘻嘻,那我娘肯定不敢跑瞭。她那麼愛昆侖,肯定怕耽誤你的前程,也怕耽誤昆侖的前程。哎呀,你們怎麼那麼多故事,我就沒有……」
「你還沒有?你可是當真偷偷跑去瞭軍營,比菲菲可不老實多瞭。你前腳剛走,我後頭就知道。邵承安快給你嚇死瞭,跪在地上都不敢起來,就怕我一掌把他殺瞭。」
「我知道,我當時心裡有氣 但是總覺得你不會就這麼不管我瞭,一定到處找我。」
「不會的,誰我都不會不管。我們府上人不少,每一位我都精挑細選。大傢心齊,不會出亂子。也不是隻我對菲菲好,她待我也好得很。你有沒見過隻攻不守的劍法?菲菲和丘元煥交手,就是隻攻不守,拼瞭命瞭,一頭青絲給削瞭大半險過剃頭……大傢都待我好,所以這一回我也和丘元煥硬碰硬,一步不讓他!」
「當時你擋在前面,人傢安心得很。」相談之間,兩人越挨越近,少女臉上帶著淺笑偎依在吳征肩頭。
江風吹起顧盼尤帶香氣的發絲,撓在臉頰邊癢癢的,少女也不住搖蕩著嬌軀,像隨著船下的波濤此起彼伏。吳征一手攬著少女纖腰道:「我努力這麼多,不就是為瞭讓你們安安心心地生活麼?還不夠,還有許多要做!」
「大師兄……」顧盼抬起頭與吳征對視,靈動的雙眸如一汪清泉,星月之光都在裡面流淌。少女深深的呼吸讓胸脯起起伏伏,低聲道:「盼兒也想為你做一些事。盼兒沒有你們大本事,隻有……隻有一顆心……」
吳征抬頭看瞭看天色,低頭捏瞭捏顧盼的瑤鼻道:「再坐一小會兒。那不叫為我做一些事,是我心心念念,終於等到瞭今天,想想這些年真是難熬。」
「哼。」顧盼背過瞭身,倚在吳征懷裡嬌嗔道:「好像就你一個人在等,就你一個人難受似的。躲呀,你再躲著人傢呀。」
「先別怪我,一會兒就知道為什麼我要躲著你!」吳征曖昧笑道。
「咦?你還有理瞭……好吧,那我等等看為什麼。」顧盼好奇心頓起,雖在嬌嗔埋怨,小腰被吳征環在懷裡心裡卻甜甜的。隻覺和情郎相處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意外,總讓人感到新鮮。
「心情好些瞭沒?還擔心菲菲麼?」
「好多瞭!一時的事情……我有空瞭就出去陪她不叫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好些天,總之你一輩子都待大傢好就對瞭。」顧盼嘴角露出甜笑,仰望無邊無垠的星空,仿佛每一顆星星都在看著二人,每一顆星星都在對著他們笑。
春季的夜晚依然飄蕩著寒氣,江水在身下奔騰更讓人身上覺得發冷,顧盼卻無半點不適。吳征坐在上風口處,寬厚的肩膀幫她擋住瞭風,貼著胸膛的背脊也傳來情郎的體溫,摟在腰際的手臂更讓嬌軀越來越熱,暖烘烘說不出的舒服。自打顧盼不再是黃角丫頭之後,吳征就沒有再和她這般親近過。今日又在吳征懷抱,顧盼甚是愜意,心中又覺與幼時的記憶幾乎不同。從前在吳征懷裡的玩樂之念全然沒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心跳加速與悸動的奇妙感覺。
「到子時瞭。」
「嗯,子時有什麼不同麼?」熱氣呵在耳邊奇癢鉆心,少女隻覺臉頰發麻連牙關都在打顫。心底那股奇妙的感覺越發明顯。
「過瞭子時,盼兒就真正十八歲瞭……」吳征的懷抱一緊。少女的嬌軀散發著青春的魅力,即使隔著衣衫,仍然能感受到光滑如鍛與張力十足的彈性,活力四射地誘人無比。
「大師兄就在等子時……」少女的聲音已像夢囈一樣地呻吟。
「是呀,就在等這一刻,終於到瞭……」
「等……等一下……」即使期盼瞭無數日子,少女還是驚慌地掙脫情郎的懷抱,手足無措道:「我先去洗一洗,走瞭一天都是汗。」
看著顧盼像遇險的小鹿一樣落荒而逃,吳征怦然心動。這樣的感覺,正是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歲月,將初次品嘗禁果時的五味雜陳……
吳征也去洗凈身體,洗的分外仔細,仿佛要參加一場朝聖大典,不敢有丁點怠慢。回到二層推門之前,他意外地察覺顧盼凌亂又深重的呼吸。少女搶在吳征之前進瞭房,似乎這樣才能稍愜心中的慌亂。
吳征推門而入,一根紅燭籠在紗格裡散發著昏黃柔和的光芒。顧盼躺在床帷裡,緊緊包裹的被褥隻露出一顆小腦袋。美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吳征,燭火倒映在目光裡,興奮,緊張,期待,不安,歡喜,擔心……
吳征微笑著揭開被褥一小角,顧盼不自覺又向內縮瞭縮。幸好情郎隻是小心地鉆入被褥,甚至沒讓她除瞭小腦袋之外再露出半點。
顧盼松瞭口氣,吳征躺在她身旁,兩人一同仰面朝天,除瞭兩手十指相扣之外,再沒半點觸碰。
「盼兒……」
「嗯?」
「要不要躺過來些?擠在墻邊可不舒服。」
「好吧……大師兄,你……睡出去些。」
「好。這樣成麼?」
「還成……成啦成啦,不用瞭,別靠的太邊,不小心摔下去。」
「那就這樣。你的脈象,這幾天沒有練功?」
「沒有,我娘說這些天不用再練《清心訣》。」顧盼奇道:「這樣都能摸得出脈象來瞭?大師兄真厲害!」
「捏著你的手,脈門跳動的感應還是有的,這樣摸得不太清,沒練《清心訣》,有什麼異狀麼?」顧盼藏在被窩並非全身赤裸,身上還穿瞭件薄薄的紗衣。吳征手掌上移,撩開一小截袖管,搭在少女的脈門上。
「…………有點異樣……很奇怪……」
「盼兒覺得冷?」搭脈沒什麼大不妥,吳征握住顧盼,在她的手背與皓腕上輕輕摩挲。
「不冷……」
「盼兒一直在發抖。」
「人傢知道,那不是冷的嘛……」
「呵呵,那我抱抱你,抱著就不抖瞭。」
「那……好……等一下等一下!」顧盼剛側向吳征,似覺不妥,忙旋身向裡背對吳征,也不妥當……
「平躺著就好,我抱著你,絕對不亂動。」吳征側身,一手繞過少女脖頸抱肩一手環腰。顧盼的手臂擋住瞭他的胸膛,但兩人卻不知不覺越挨越近:「脖子墊著會不舒服麼?」
「不會,剛剛好,不軟不硬,比鵝毛枕頭還舒服。」少女的呼吸拂面,處子特有的幽香清雅香甜。顧盼每說一句話,香味便越發濃鬱瞭些。她眼眸不安地轉動,長長而彎翹的梳睫像兩扇簾子,時掀時掩,低聲道:「你就是這樣……騙瞭那麼多女孩子的?」
「噗嗤,沒有沒有,隻你不同。」吳征忍不住笑。顧盼還是處子,慌張理所當然,自己經歷可不少,這一步步地遞進實在像極瞭誘騙青春少女的壞人。
「哪有什麼不同……」
「有的。她們有的有過去,就算還是完璧之身,見識經歷也多,像妙筠從前救瞭不少落難女子,看得多瞭。」
「那……冷姐姐呢?她也沒比我大多少,從前她的名聲可是清淡如荷,總不會也見過吧?」
「玦兒?差點就是她強要瞭我……」
「哈?咯咯咯……是這樣的麼?」顧盼大樂,全想不到冷月玦會是這個樣子。兩人一笑,額頭都貼在瞭一起,顧盼笑容淡去,雙眸又垂下低聲道:「這些年娘管得我可嚴,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見過,你慢慢教我。」
「不是用教的,有些東西不用教就會。現在還怕不怕?想不想試些什麼?」
「我想……再親一親。剛才在柴山娘就在身邊,人傢不好意思。」少女咬著唇瓣,似乎對方才蜻蜓點水般的一啄遺憾甚多,又回味無窮。
吳征翻身而起,側趴著靠近顧盼,見她雙唇微微地抿動,便伸手撥開少女額前的發絲,輕輕撫摸她的臉龐。光潔的肌膚滑若絲緞,幾乎不溜手般落下捏起下頜 。顧盼閉上雙眸,微揚螓首,不安又期盼地等待著。說來奇怪,在柴山時心情激動,一時忍不住便自然而然地在人前做出親昵之舉。現在隻有二人世界,少女卻覺心如鹿撞,全不知該怎麼辦。
胡思亂想間,瑤鼻尖端被什麼東西碰瞭一下,一股男子的呼吸便沖進瞭口鼻內。吳征的氣味濃烈而不刺鼻,聞起來十分舒服。這股氣息與自傢散發的淡淡幽香混在一起,似乎將悸動都平抑瞭不少,可又勾起少女更局促不安的呼吸。
「盼兒……」
「嗯?」輕柔的鼻音甜得發膩,少女剛剛睜眼想看看情郎在做什麼,唇瓣便被輕輕地印住瞭。少女一窒,急忙又閉上瞭眼睛,難以分辨親吻的滋味,隻覺氣為之奪。第二次親吻,遠比第一次更驚愕發慌,也遠比第一次觸感更深。吳征隻是輕輕地碰觸,一下又一下,一觸即分。唇瓣被壓下,又若有若無地放開,呼吸交融在一起,滋味居然意想不到的甜美。
「錚,錚……」兩聲輕柔的琴音響起,音色如鶴翔九空高歌一樣清澈,其聲又極輕,仿佛就在耳邊響起情人的呢喃細語。江水沖擊著樓船,船櫓磕在船板上的扣扣聲卻全被蓋瞭過去,隻剩下輕柔琴音與濤濤江流聲。
「討厭,我娘在偷聽……」
「菲菲在幫我們助興。」吳征微微一笑,感念道:「她想要你盡情地投入,不要太擔心,也不要太慌張耽誤瞭良辰。」
「嗯。我娘和我說過,這是極美好的事情,應該好好珍惜和享受。」
「是呀,這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琴音似有靈,連續地細緩婉轉,偶爾又有一兩聲快促焦急。就像貼面相擁,訴說著情話的情侶,剛剛才漸漸平復,又因為一兩句熱辣辣的相思而怦然心動。
顧盼鼻翼翕合,隻覺嬌軀處處都在發麻,瞇著的靈眸射出迷離之光道:「大師兄,還是你來吧……盼兒有些難受。」
手滑落,少女的視線緊緊跟隨。對襟的紗衣被解開瞭第一顆衣扣:「我想先看一看盼兒好麼?」
「當然好,盼兒是大師兄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已經喜歡得不得瞭。」半透明的紗衣並不能講少女誘人的嬌軀掩實。玲瓏起伏的曲線,白裡透紅的肌膚,以及胸前的兩點嫣粉,胯間的一抹烏黑,全都若隱若現。剛解開卡在脖頸下的第一枚衣扣,雪一樣的肌膚便露瞭出來,吳征十分驚異道:「盼兒這裡這麼大?」
少女的胸乳已經頗為壯觀,但是吳府上下皆有傲人的身材,顧盼與她們一比便不突出。但現在浮現在吳征眼前的,是一對兒如山巒般傲人高聳的豪乳。從前隻想顧盼年歲尚幼,發育下去一定不得瞭,哪曾想到少女現在就有這般規模。真要比較起來,幾乎比韓歸雁也毫不遜色。
「嗯……平常就是……走路的時候它們會一直像小兔兒一樣跳啊跳的,很是麻煩,隻好穿身小衣兜起來。」顧盼羞澀地道,但看吳征發光的眼神,這對從前讓她覺得麻煩的東西,居然是對寶貝。
原來如此!吳征不禁感嘆還是祝雅瞳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蹺。雙乳彈跳並不是隻要大就能成,非得彈性絕佳才能辦到。每一對彈性絕佳的美乳,無不是飽滿充盈,乳肉綿密。正應瞭祝雅瞳所說的皮薄餡兒大!
吳征喉結連滾,強忍著一把撕碎這件薄紗以一探究竟的沖動,伴著漸漸急促,卻更加纏綿悱惻的琴音又卸開第二顆。
溝壑乍現,雙峰在此隆起。燈光下嫩白的雪膚之間現出一抹深不見底的幽暗,雙乳似在此處涇渭分明。可少女的豐滿,讓它們明明緊致無縫地貼在一處,沒有半點縫隙。
「它們好看麼?」
「好看!像兩隻香瓜一樣又圓又大,和盼兒的臉蛋之美不相上下。」心跳與呼吸,震顫得乳肉清湖微浪般神秘地波動。吳征簡直移不開目光。
「大師兄,盼兒覺得好難受……好像好多螞蟻在爬……」逼人的目光有若實質,顧盼嬌嫩的乳膚敏感無比,少女的情感也在奇妙地升起,轉化成更為奇妙的渴望。
「別怕……」吳征終於將目光從若隱若現,小半裸出的豪乳上移開。他捧著少女的臉蛋,在臉頰上親吻。似在安撫少女的悸動,又像在品嘗肌膚的鮮潤可口。顧盼呼吸漸濃,閉上雙眸目不能視物,脖頸卻依著感覺湊向情郎的口唇,期盼他吻的更熱烈。
溫柔又有著短短的胡樁,刮得肌膚麻癢難當,轉過臉頰,含住瞭下頜,再向上又貼住那雙紅櫻桃般飽滿紅潤的香唇。
琴音忽顫,仿佛如泣如訴。這一回的吻如此緊密死死地壓牢,少女以蠕動與吮吸熱情地回應。舌尖撬開牙關侵奪入內,少女吃驚地猛然睜眼,沒想到兩人之間還可以這樣。可軟軟糯糯,細長靈巧的香舌已不受控制般卷瞭上去,幾乎將吳征的侵犯團團包裹。
少女驚訝猛睜的雙眸一點點地合攏,彎起,露出歡快的笑意。琴音又轉,先前撫慰般的如泣如訴漸漸激昂,像勾欄的大戲漸入佳境,將至最為精彩的部分。
嬌軀被壓住,紗衣被粗魯地剝去,僅剩下一顆衣扣半脫地搭在腰際,孤獨無助,千鈞一發!少女胸前大片地裸出,神秘的腋下,音叉般的香肩鎖骨,香瓜型的豪乳堆雪一樣脹起,兩顆小巧若珍珠的梅瓣,終於褪去瞭全部遮掩大展光華。
吳征順著細長的脖頸吻下,手掌攀上雙峰輕輕一撫再重重一捏,綿軟而彈性絕佳,一掌難以握實。薄薄的乳膚幾乎透明,隻增手感之細滑,絲毫不影響肌膚之下豐盈乳肉的肥滿。掌心撫在上面,連奶兒深處血脈跳動的活力都能清晰察覺。
「真漂亮,摸著好舒服。」
「人傢也好舒服,大師兄你再捏一捏。」少女被撥開瞭無知的雲霧,身體的本能被喚醒。珍珠樣的梅瓣神奇地漲瞭起來,晶瑩剔透,連色澤都變得更加鮮艷。仿佛淡粉的珍珠被蒙上瞭一層血色。
「不但要捏!」吳征大力將雙乳捏的變瞭形,急不可耐地埋首其間。隻輕輕一吸,乳膚薄薄的奶兒便被吸入口中,比最好的糍糕都要軟糯彈牙。口唇向峰頂攀登,不經任何挑逗便將脹得滾圓的梅瓣含進嘴裡。
「啊……嗚嗚嗚……」少女苦忍許久的奇異妙音終於控制不住,神異的酥麻從乳尖擴散,一下子就把嬌軀弄得全脫瞭力,隻剩下劇烈的喘息。情郎的舌頭把站立的乳尖撥得東倒西歪,還貪婪地大力吸吮,仿佛要把整隻奶兒都吃進嘴裡才肯甘心。那滋味之美妙,不僅吳征吃得暢懷,顧盼也死死摟著情郎的脖頸壓向胸懷,仿佛自己也全然不夠。
激昂的琴音連連顫聲,像少女體內鉆心的麻癢令嬌軀一顫一顫地抖動與急促的呼吸。那麻癢與琴音齊振深入小腹,激出一汩汩神秘的涓流,從腿心裡烏絨覆蓋的花瓣洞口湧瞭出來。顧盼難耐地雙腿廝磨毫不解意,忙分開雙腿盤住吳征的腰桿,那花瓣自發地一張一合,竟隔著薄衣將聳立的棒身含住。
「盼兒……」吳征訝異,洞口的吸力之強堪比小嘴,吸吮在棒身上暢快無比。
「進來……大師兄……盼兒好難受……」顧盼玄音如泣,雙眸含霧,竟然急不可耐。
吳征一弓腰桿撩開下擺,龜菇剛抵在花唇上,穴口一張一吸,竟將龜菇吸瞭小半進去。
「咿唔……」少女悠長動聽的呻吟抒發著心底的歡快與嬌軀的愉悅。盤腰的雙腿不斷收緊,與花徑裡嫩肉的收縮全然一致。奇的是分明如此緊致,那股奇大的吸力依然一點一點地將肉龍向深處吸去。
吳征沒用半點力道,隻聽一聲滑膩膩的水聲輕響,龜菇已叩開肉圈沒瞭進去。顧盼猛然一抽,嬌軀無一處不緊,修長有力的雙腿一夾,幽谷一吸,竟然一邊推著吳征的腰桿,一邊吸著龜菇將肉龍深深地吞沒。處子的花徑緊窄到瞭極點,百媚之體的花汁又滑到瞭極點,緊小難行裡偏偏沒有半點艱澀,幾乎一滑到底。
「嗚嗚嗚……」少女濃重的鼻音宛若天籟。蹙緊的秀眉,緊閉的眼眸,抱著吳征的雙手幾乎掐進瞭肉裡。可嬌軀的僵硬僅僅一瞬,顧盼便睜開眼來喘息道:「大師兄,好難受……又好舒服……」
「疼麼?」吳征的背心開始淌汗,他實在沒有想到百媚之體會媚到這種地步,隻是初回就能適應得如此之快——看少女紅若丹蔻的臉上媚態橫生,哪裡有半點的不適?
「疼……可是,又疼又舒服的……又好難受……」顧盼大口大口地嬌喘,雙眉都蹙到瞭一塊:「快動一動……」
隻是插入的一下便讓少女食髓知味,花徑裡的嫩肉被撐開,肉芽被剮蹭推擠,那股奇妙的滋味之快美,讓少女流連忘返。相比現在幽谷雖被塞得滿滿當當,花肉蠕動著痙攣,雖充實,可也讓人十分難耐。
「來瞭……」吳征更不猶疑,低頭含著顧盼頸邊嫩肉,粗重的呼吸吹得她半邊麻癢,急抽長槍又是深深地一插。
「咿……」
少女的歡吟聲悠長暢快地響起,胯間激出摩擦抽送的水聲,琴音也變得如溪流叮咚。一曼妙,一淫靡,一歡快,協奏得天衣無縫。
肉龍翻攪著花肉深入淺出,每插一下都會被極大的吸力盡根吸入,讓顧盼骨酥筋麻。抽出剛剛過半,吸力又來,肉龍不由自主地又深深插瞭進去。吳征抽送間來回貪婪地含吮著雙乳,令少女的快意一刻不停。隻是他心疼顧盼處子身初破,不忍全力征伐,輕抽深送間不免少瞭些恣意馳騁。
顧盼盤緊瞭雙腿,玉胯本能地起落迎合著肉棒的抽送。嬌軀裡奇妙的熱力充盈四肢百骸,還越來越熱,越來越讓人心醉神迷。可是吳征溫柔的動作又讓快美總少瞭那麼一點點,這一點空虛的難耐與快意並駕齊驅在嬌軀裡馳騁,讓少女婉轉哀啼,享受又折磨地欲仙欲死。
吳征剛剛加瞭些力道,就覺顧盼嬌軀一揚,竟把他推瞭起來。兩人一同以坐姿胸乳相貼,棒兒深插穴底,顧盼迷醉著雙眸扭動著玉胯。洞口的小肉圈卡緊瞭棒根,棒身在花徑裡翻江攪海,挑撥著綿密的花肉。
幽谷被肉棒插得沒有一絲縫隙,酥酥麻麻的暖流擴散全身,膠合的胯間洋溢出大片大片的蜜汁。顧盼一雙素手按在吳征肩頭,無師自通地起落著嬌軀。少女青春活力的俏臉上全是無盡的媚態,修長的雙腿發力撐起將肉棒吐出小半便落瞭回去。吞吐瞭十幾回,又深含肉棒,臀兒沒命地前後擺動,讓肉棒在花徑裡碾磨。
吳征百感交集,驚訝之外,更加享受少女的主動。美乳每一次伴隨著嬌軀起伏拋起落下,都在胸膛前傳來清晰的廝磨觸感。飽沉的臀兒則完全繼承瞭母親的豐滿挺翹,坐下時撞在腿根發出清脆的啪啪聲。光潔的臀肉在腿上蜻蜓點水一樣點動,分明是臀兒波濤般起伏蕩漾。
「唔……」嫣紅玉潤的珍珠梅瓣被兩根手指夾住揉搓,顧盼發出聲嬌嗔的不依,卻將胸脯向前一挺,又湊上香唇吻著吳征輕聲呻吟道:「這樣好快活……穴兒裡面塞得滿滿的……」
少女全情投入,那琴聲似也到瞭最為高亢之處,合著少女每一次落下時的撞擊,發出錚錚厲聲,仿佛正隨著二人高漲的情火亦步亦趨。
「盼兒用力!」吳征鼓勵著少女的主動,鞭策著她探索自己身體的渴求。
「嗯……好奇怪的感覺……還不夠……還不夠……」少女聲音火急火燎般,每次肉棒深達鳳宮時,腰肢都向左一挫,旋即就是一聲暢快到極點的歡吟。
與旁人不同,顧盼幽谷深處的肉芽不在正中而略略偏右。天資聰穎的少女很快發現瞭這一點奇妙,在吳征的催促下越套越主動,越套越來勁,越套越快活。
吳征興奮地托起少女的豪乳,手中的飽滿滑膩豐滿,彈跳如兔。他愛之極矣,將它們抓在嘴邊,隻輕輕一合攏,兩顆梅瓣便幾乎對在瞭一起。吳征一邊享用少女套弄的快感,一邊貪婪地將兩隻奶兒一起吸瞭小半進嘴。
「啊……大師兄……用力吸……」顧盼尖叫一聲,嬌軀裡的快感潮湧般襲來,那股不能抒發的難過如影隨形,刺激得她嬌軀亂顫。迷亂之間,少女主動捧起自己的雙乳送在吳征嘴裡,一雙小手意亂情迷地不住捏弄著雙乳下沿。又眼見情郎伸舌在兩枚乳尖上來回打轉,每一下觸碰挑撥都清晰地反饋至嬌軀,令快感越發澎湃。
嬌喘聲激烈,吳征知道顧盼已到瞭關鍵之時,連自傢的肉棒都漲瞭一圍。他舍不得忍耐,雙手扶住少女的蛇腰助她起落,舌尖用力地頂刺著梅瓣,掃刮著乳蕾。第一回,一定要讓青梅竹馬的愛侶就品嘗到最快美的巔峰。
花徑已縮得又窄又繃,滿蘊的蜜汁都難以流出。顧盼已全然迷亂,在吳征的助力下拼死拼活地起落腰肢,令肉棒長驅直入地沖擊幽谷:「再用力些……幫幫盼兒……嗚嗚嗚……」
哭音之間,吳征忽然眼前散落一片烏雲。少女的秀發如瀑佈般飄舞垂下,呼吸也近在眼前。渴求著快意的少女意亂情迷,低著頭索吻。可吳征正品嘗著粉嫩美乳不及抬頭,急不可耐的顧盼便湊瞭上來。
「呵呀……呵呀……」管不得是情郎的口唇,還是自傢的美乳,少女隻管大力地吸吮品嘗。腰肢也已不再起落,隻在吳征的幫助下,豐臀小磨盤似地在胯間畫圓,令龜菇死死抵著花心肉芽碾磨。
幽谷的小肉圈卡住瞭棒根旋轉,四片唇瓣也定住瞭乳尖。激烈的抵死廝磨,臀兒波濤般蕩起漣漪陣陣,皮薄餡大的奶兒也不住被拉伸著滾動。
「唔唔唔……」少女香唇被堵,發出的全是急切的鼻音,她緊緊吮吸的口唇忽然一松,牙關咯咯作響,嬌軀連帶著全身大顫,一雙秀足弓起,玉趾死死地縮在一處。那股難熬的快意終於突破重重束縛,飛升般透體而出。
琴音如大江奔流一樣澎湃,又像雨打珠簾一樣的嘈急。仿佛怒濤奔騰而來,將二人席卷著吞沒,波濤中無奈地被拋向天空,再失重地無力落瞭下來……
吳征也是一聲悶吼,抱著顧盼本就死命旋搖的豐臀緊緊一壓,龜菇幾將花芯碾平,嚴絲合縫地抵著噴射出一註一註的陽精。最為敏感之處被激流沖刷,剛剛泄身的顧盼一聲尖叫,再也沒瞭任何意識,隻是死死抱著吳征,嬌軀漫無目的地無一處不在發力大聲嬌喘。那花徑縮得絲發難容,仿佛要把侵入的肉棒夾扁擠幹……
狂潮過境,江流重歸往日的柔和,靜悄悄地流過身邊。琴曲到瞭尾聲,餘音裊裊,連綿不絕,像情人的低語在耳邊呢喃……
脫力趴在吳征身上喘息的顧盼如癡如醉,吳征也仍然保持著坐姿將她摟在懷裡,伴著琴聲享受著高潮後的餘韻。不知過瞭多久,顧盼忽然起身,臉上嬌羞無限,目中卻全是興奮的光芒道:「大師兄……這樣……原來這麼舒服……感覺像死去瞭一回……」
「當然,這可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大師兄……人傢現在知道為什麼你從前……老是要躲著人傢啦……」
「為什麼?」
「你好壞!」
「不成,得說出來!」
「哼!」少女囁喏瞭幾聲,羞道:「滋味這麼好,但是……但是你的好大……弄得人傢好疼……」
「然後呢?」
「要是早些年,人傢可能承受不住,可是又想和你親熱,忍不得!像你說的,真要弄得傷瞭……」
「盼兒可是我的小乖乖心頭肉,我可舍不得。」
「你待人傢好,人傢當然知道!人傢現下一點都不怪你啦。」
「唉。」吳征無奈地苦著臉道:「又不是隻有盼兒忍不得,你以為大師兄就能忍得?既然忍不得,隻好躲著啦,好難……」
「嘻嘻。」
顧盼一臉笑意摟著吳征,小腦袋架在他肩頭。兩人閉目不言,隻感江流送來波濤,將樓船蕩得起起伏伏。激情過後的溫馨,同樣蕩滌人心,更增情趣與愛意。
「大師兄,我娘……是不是也這樣,所以你知道?」
「是呀!我就知道,你和年輕時的菲菲,肯定一模一樣!」
「好羞人。」
「自傢裡沒事,又不是什麼壞事。像盼兒第一次就浪成這個樣子,我心裡不知道多驚訝,又多快活。」
「是麼?」顧盼嬌羞一笑,起身與吳征對視,咬著唇瓣吃吃笑道:「人傢……又想要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