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公子認識,迭雲鶴之女迭輕蝶。第二個是個年輕人,老奴不識,隻見到俞人則與蔣安和每次對他說話都要先拱手,再言語,畢恭畢敬。”
吳征雙目一睜,迭輕蝶之事一直讓他疑惑重重,想不到這裡居然有新的線索,連連點頭。
“先說那個年輕人。此前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此人,一年半前俞人則忽然來摘星樓,喚瞭老奴來親自囑咐,十分慎重。當晚除瞭那些個重臣之外,還有向無極與青城派高手,張忠謙,陶經武這些人都在。”
這兩人吳征都熟。一個在安葬孟永淑時聯同迭雲鶴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直到天陰門出面站臺才罷手。另一個在三國會盟時找吳征麻煩,被陸菲嫣出手擊敗,武功俱都不俗,不在長枝十三太保之下。
“他們飲酒作樂,戌時末我入內伺候酒水,見陶經武與那年輕人言語上有些沖突,說話陰陽怪氣。陶經武敬酒時不知做瞭什麼,兩人酒杯一碰,陶經武手中的酒杯粉碎,人還給彈飛出去,恰巧被我瞧見。”
吳征雙目一瞇。陶經武綽號【鐵爪搜魂】,掌力非同小可。在涼州三國會盟時,陸菲嫣傲視十二品之下所有高手,兩人也拆瞭近百招才將他擊敗。這麼多年過去,想必陶經武又有進境,竟然被個年輕人一招之下就吃瞭大虧?吳征暗忖換瞭自己,大體能做到的差不多,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年輕人,竟然不比自己遜色多少?
“還有迭輕蝶,這女子邪門得緊。”
“等下,你將迭輕蝶近年來作為細細道來。”比起那個不知名的年輕人,還是迭輕蝶更讓吳征緊張得多。正如崔餘子所言,迭輕蝶實在邪門得緊。
“自公子離開大秦之後,迭輕蝶消失一年餘才突然出現。”
“為何消失?”
“不知,音訊全無,就像世上忽然沒瞭這個人。期間劉榮常來摘星樓,皆不見迭輕蝶,老奴也未聽人提起。”
“嗯,你繼續說。”
“她重新出現後,坊間傳言身受重傷,不知真假。那段時間裡,劉榮偶爾來摘星樓,都是匆匆而來,匆匆離去。”
“就是說傳言極有可能。”
“是。這女子聲名狼藉,不好污瞭公子耳朵,就有件事十分奇怪,不得不說。”崔餘子理瞭理思緒,道:“坊間傳言她受重傷後三月,迭輕蝶第一回來摘星樓,老奴看不出她有什麼傷。當日他們直喝到夜深,人人大醉,迭輕蝶就與兩名高官公子要瞭間廂房行茍且之事。劉榮就在隔壁,老奴入內時還被他打瞭一頓,看起來十分憤懣。”
“這人做烏龜倒是做得有些境界。既不阻止,又要生氣。”吳征冷笑道。
“那回之後,劉榮與迭輕蝶時有來摘星樓,回回都是放蕩不堪。”崔餘子呸瞭一聲,道:“唯獨有一回十分奇怪。那年輕人與劉榮,迭輕蝶俱在場。同是深夜大醉,那年輕人看迭輕蝶有幾分顏色,就動手動腳。怪的是往日劉榮橫得很,都是迭輕蝶自甘下賤,他才沒話可說,可這回劉榮對那年輕人一聲不敢吭。”
“嗯,我心中有數。”吳征猜想這個神秘的年輕人八成是寧傢出眾的後人。至於有多出眾,他倒不太在意,再強還能強得過自己?
“更奇的是,成都城裡均知迭輕蝶每日縱欲,當日居然百般推脫不肯。那年輕人惱羞成怒當即就要用強,兩人動手,老奴什麼都看不清,隻見那年輕人摔在地上,迭輕蝶倒在劉榮懷裡一直笑,也不知受傷沒。公子,你若遇見這兩人,可萬萬小心在意。”
吳征略有些失望。迭輕蝶武功大進,不在自己之下的事情吳征已經知曉,遺憾崔餘子也沒能得到更多信息。他想瞭想道:“那個年輕人沒有名字麼?”
“老奴不知。”
“沒有入仕?”
“沒有。老奴隻見過他三四回,恐怕世人都不知有這麼一號人物。”
吳征展顏一笑,拍拍崔餘子的肩膀道:“很重要。謝謝你啦。”
“老奴當年愧不能盡忠……”
“不必說這些,活著比什麼都好。”吳征道:“今日見我之事,你從現在起就忘瞭,往常做什麼,今後還做什麼,千萬不要露出什麼異常。霍賊伏誅之時,我自會來請你。”
告別瞭崔餘子,吳征趁夜色神不知鬼不覺地翻出城墻。三女正翹首以盼,吳征將與崔餘子會面言談之事詳說一遍,欒采晴蹙眉道:“你的意思是,那個寧傢的後人也有十二品修為?”
“沒有十二品修為,絕不可能一招就讓陶經武吃虧。陶經武的武功,很高的,菲菲當年勝他並不容易。”
“就是說加上迭輕蝶,成都城裡有四個絕頂高手?噯,你怎麼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沒什麼好在意的。這人的武功看樣子在迭輕蝶之下,迭輕蝶又在我之下,兩人聯手估摸著與簡天祿,嚴自珍差不太多,我一個人就能應付。向無極和霍永寧,絕不是娘和菲菲的對手。”吳征瞟瞭倪妙筠一眼,道:“實在不成,不還有費老爺子嘛,外公他老人傢幾次想出手,都沒機會,大不瞭我去請他老人傢,又算得瞭什麼。”
欒采晴道:“何不現在就去請費老爺子?”
“實話實說,我不想向無極和霍永寧死在費老爺子手上,那是我府上和昆侖,天陰兩門的大仇,非要我們親自報才算。讓外公去對付迭輕蝶還是那個年輕人?這個有辱他老人傢身份。”吳征搖頭道:“又不是現在要動手,不急,不急。”
欒采晴計議瞭一遍,覺得此中並無錯漏,便不再多言。林錦兒倒是聽得暗暗點頭,吳征這個決斷十分和她心意。
夜已深,諸人各自起身準備洗漱安歇。倪妙筠待二女離去後,在吳征身後怯生生道:“夫君都知道瞭?”
“知道啊,這還能瞞得過我?荊州之戰年前你閉關那麼久,娘親又數度單獨留你,都幹什麼去瞭?”
“是娘說先不要聲張,還要我抑制修為,等對付霍永寧的時候再嚇他們一跳。不是刻意要隱瞞,怕一旦漏瞭出來,總會走漏風聲。”倪妙筠嘟著嘴,道:“我自問一直掩飾得很好,夫君怎麼知道的?”
吳征湊在她耳邊,聞著悠然淡雅的體香輕聲道:“我們是夫妻。每回到瞭緊要關頭,妙妙都比從前夾得更有力,更緊實,那還能瞞得住麼?”
“哎呀,壞死瞭……”倪妙筠大羞,快意狂潮到來之時,六識俱迷,身體的本能自然而然,正如吳征所言……美婦滿面紅霞,羞得落荒而逃,一個絕頂高手居然腳下踉蹌,差點自行拌蒜跌倒。好在隻有吳征一人能深入自傢體內察覺異常,不致走漏風聲。
過得五日,祝雅瞳與陸菲嫣前後腳趕到成都郊外匯合,路途順利。陸菲嫣暗訪數傢巴蜀門派,皆有共襄義舉之意。柔惜雪與玉蘢煙循著二十四橋院佈局的線索一路探查,【暗香零落】老巢所在也有瞭眉目。
青樓妓館裡,人口買賣禁不能絕。二十四橋院越做越大,無論明面上還是暗地裡都需要人手。財大氣粗,自有【貨源】不斷地找上門來,川中女子姿色秀麗天下聞名,怎會少得瞭?二十四橋院收攏的便是這些信息。進瞭二十四橋院,出身何處,為何淪落至此等等等等,最終都被歸結於柔惜雪與玉蘢煙案頭。
從這些蛛絲馬跡裡,一條條線索都從亂麻裡被抽絲剝繭地理出。收攏這些女子都有一張嚴密又層疊百結的網絡,吳征早遣邵承安負責此事。從川中來盛國接頭洽談,再到押送這些女子,相關人等早被邵承安盯梢,一路倒查。再配合銀錢的流向加以驗證,就不致出瞭差錯。
此事做起來極為繁瑣,過瞭這麼些年,連燕國都已盡歸盛土方才查出個大概。
“有句話我再一次提醒你們所有人!勢已至此,大秦覆滅,天下歸於一統無人能阻擋,但!”韓歸雁厲聲正色道:“寧傢不死,遺毒萬年。征大秦我們不用管,鏟除寧傢才是我們分內之事。不錯,寧傢從地下忽然一躍龍門,光鮮亮麗,無論如何不可能主動退回從前。但若形勢危急,未必不能斷尾求生,又龜縮回去以待天時。萬萬莫要低估敵人,更萬萬莫要忘瞭老爺的志向。個人與傢族之仇事小,且一定能報,不急於一時。傢國天下事大,必須萬無一失。”
諸女齊點頭應下,又齊看吳征。
吳征問道:“鐵衣那邊怎麼說?”
“萬事足備,隨時可發兵。入川共兩條路,江州一帶地勢太劣,若強攻勢必損失慘重,不取。霍永寧正死守涼州三關一地,三關將領多與我傢有舊。霍永寧知道自己朝不保夕,派瞭許多親信駐紮三關監軍。我哥的意思,明暗兩路需齊頭並進,才能將寧傢一網打盡。他不著急,隻等老爺這裡有瞭十足把握,再麾軍三關不遲。但……時日不宜過久,川中已恢復秩序,這裡天府之國,若元氣盡復,又要多花許多氣力。”
“不會太久的……”吳征喃喃自語一句,道:“雁兒跟晴兒來調配吧,聯絡忠義之士與探查暗香零落老巢這兩件事一道推進。”
韓歸雁熟知川中地理人物,欒采晴機謀詭詐多奇。二女商議之後,依然三路分兵。陸菲嫣與韓歸雁領一路,聯絡從前門派故交,韓傢舊友。祝雅瞳領一路,昔日祝傢遍及天下,川中仍留有許多人,祝雅瞳一一上門,或有更多線索。吳征領一路,帶柔惜雪與玉蘢煙繼續深挖下去,早日找出老巢。
約定聯絡之法與匯合之期。吳征又將與崔餘子會面得知的信息詳說一遍,提醒眾人務必小心在意。迭輕蝶神秘莫測,還有那個忽然冒出的年輕。霍永寧與向無極在夷丘碰壁,是決計不敢再輕舉妄動,但這兩人可不好說。吳府分散行事,雖有絕頂高手壓陣,同樣要萬分謹慎。
次日眾人散去。吳征與欒采晴,柔惜雪,倪妙筠,玉蘢煙五人趕往建寧郡。
建寧地處益州之南,滇池之東。眾人放飛撲天雕,穿山越雲地越過高地,才來到這一帶。從空中望下去,建寧一帶地形起伏如波浪,在高原之地又有和緩起伏的低山與丘陵。極目望遠,山脈如斷,高山深谷相間。如若於山中行走,一個不註意踏錯一步,眼前就是萬丈深淵。
高原上空氣稀薄,吳征久在昆侖山不覺有異,欒采晴生於河套平原,時候長瞭就覺呼吸不暢。
正飛行間,欒采晴咦瞭一聲,呼喚撲天雕落地。這是座不知名的小山,半是蔥鬱林木,半是裸露光禿的巨石,在滇北十分常見無甚出奇。欒采晴在巨石面上捏瞭一把,搓搓手指,微覺濕潤。
巨石在日光之下看著幹燥,居然還蘊含水分?吳征一試之下同樣如此,心中詫異,一時不明欒采晴何意。
“你們見過鐘乳石洞麼?”
“沒有。”
“燕國京兆有個藍田縣,裡頭有處溶洞,奇景瑰麗,我幼時去過一回,印象極深。”欒采晴道:“溶洞裡常年水滴不斷,不經陽光照射,滴水而成石柱,就是鐘乳石。”
諸人對看一眼,依然不明何意。欒采晴又道:“那些溶洞極深,仿佛在大山腹裡開辟一條道路出來,四通八達。有些地方緊窄難行,有些地方卻又十分寬闊能跑馬。風能穿,雨難入,點火把進去經年不熄。”欒采晴又在大石上捏瞭一把,搓著手指上的濕潤之意道:“這種,就是溶洞裡的石頭。”
“你的意思是,溶洞是個藏身的好地方?”吳征動容道。
“我剛想瞭想,數百人的傢族要藏身,溶洞這種地貌除瞭濕氣大,簡直沒有更好的瞭。邵承安一路查到建寧郡,先前進瞭這一帶高原我就覺得地貌有些熟悉,一路上都是這種石頭。”欒采晴搖頭嘆道:“老巢選在這個地方,真是個天才……”
“意思是,麻煩大瞭。”倪妙筠雖未在溶洞 遊玩過,大體聽過,也能從欒采晴的描繪中想象。若此地都是這樣的地貌,溶洞遍佈,想要將寧傢斬草除根的難度簡直不敢想象。
“大,遠超預料的大。”欒采晴頭疼瞭一陣,道:“先和邵承安匯合再說吧。”
五人見四下荒僻,就地喬裝改扮。四女容顏姿色無不是國色天香,太過紮眼,於是都扮作男子,於午後進入建寧郡。
西南一帶自過瞭成都之後就是荒莽山林,常有數百裡杳無人煙,一直要到建寧郡一帶又恢復生機。當然比不得漢中魚米之鄉,成都天府之國,但往來行人不少,略見繁華。遠離中原之地,這裡戰事稀少,雖物產不算多豐富,倒有些難得的安寧。郡中百姓大都是中原人口中的【南蠻】,在五人眼裡看來都是奇裝異服,大異中原風情。
一行人扮作行商,吳征黏上假須,揣著棉花挺起大肚子,像個闊老板。柔惜雪化做個貼身的丫鬟,其他人都做隨從。領頭來到一間客棧,甩手就是一錠銀子。店小二接過掂瞭掂,慌忙迎貴客入門,端茶奉水。五人定瞭兩間上房,又要酒菜充饑。掌櫃的吩咐小二速將客房再細細清理一遍,親自伺候。
點瞭幾樣好酒菜,頃刻上桌。吳征喝瞭口酒,皺眉粗聲大叫道:“這什麼酒,這麼酸苦?掌櫃,掌櫃的!”
掌櫃心中一動,慌忙跑過,道:“客官有什麼吩咐?”
“有花雕酒沒有?這酒喝不來!”
“敢問客官要哪種花雕?”
“當然要的紹縣十八年女兒紅……罷瞭,你這也沒有,有自釀的女兒紅麼?”
“呃……客官,我們這不興這種酒,小店還真沒有,抱歉,抱歉。”掌櫃小聲道:“客官看著面生,有沒有興趣試試我們本地的青稞酒?若不滿意,本店分文不取。”
“也是這般酸,這般苦麼?”
“一點點酸,絕無苦味,客官一試就知。”
“那好,酸些不打緊,本大爺出門做生意,不得有苦!”
“客官稍待。”
酒足飯飽,掌櫃領著吳征等人進入客房,邵承安已得瞭掌櫃報信在等候。吳征示意他噤聲,一邊大聲呼喝著要熱水沐浴,一邊手沾茶水寫道:“有人盯梢,先別說話。”
“屬下知道。”邵承安亦寫水字回應。
越靠近這裡,越發接近暗香零落老巢。寧傢在這一帶經營百餘年,根深蒂固,眼線密佈。尤其眼下這種時刻,更會嚴加提防,隻要是陌生人來城裡,必然會有人盯梢異常。吳征目視邵承安,邵承安向來機靈,會意著翻開床板,裡面有一條通道,示意自己從這條密道進來,不虞被人看見。
吳征放下心來,待掌櫃送來香湯熱水,這才理所當然閉瞭門窗,一邊撥拉著桶中水,一邊輕聲道:“這地方不大對頭啊。”
“主人所見即是,依屬下看,就算不是老巢,也相差不遠。”
吳征點頭。邵承安又輕輕翻開床板,提出一大摞書冊擺在柔惜雪與玉蘢煙面前,翻開道:“兩位主母且看,這是近一年來屬下調查所得。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手底下沒有太多堪用的人手,隻理出這麼些。”
“很不易瞭。”被一聲主母叫得面皮發紅,柔惜雪翻開書冊小聲贊道。
從先前理出的脈絡來看,二十四橋院散出去買賣的銀兩,經由外界兜兜轉轉,又逐漸匯往建寧一帶。邵承安一路盯梢加探查,發現那些來交易的人一層層地交接後,最終也匯往此地。兩相印證,賊巢在這一帶的可能性極大。
落地建寧的難度遠比先前查出線索要高得多。正如邵承安所言,這裡人生地不熟,到處都是敵人眼線,邵承安小心謹慎,不敢露出半點馬腳。一年前他先扮作客商,老老實實地在當地做瞭好幾輪生意。小有名氣後,又稱愛滇地風物,於建寧郡當地置辦瞭些產業,才算有瞭落腳之地。每一步都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因此柔惜雪誇贊他不易,不是客氣話。
“二十四橋院整理出的線索到瞭這一帶全數斷絕,其實在屬下意料之中。”邵承安道:“一個嚴密的組織,必然不會讓老巢直接暴露出來。賊人拐賣女子,也不需跑到這天高地遠的地方來,與鎮海城金山寺做勾當的方法全然不同。”
吳征點頭認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但有兩樣東西,無論你怎麼藏,怎麼躲,都躲不開。”邵承安伸出兩根手指道:“銀子,糧食!”
一個傢族要維持,錢和糧是不可或缺,還需提前籌謀的東西,誰都躲不開。邵承安道:“屬下在此一年,與建寧各大富商都說得上話。主母請看這裡,這傢姓馬的傢族,還有這傢姓陳的,就是建寧最大的糧商。這個姓張的,族中開著西南最大的票號,在建寧是他管事。”
“屬下查得很清楚。二十四橋院出的賬皆是現銀,有些是現銀被運走,還有些則就地在盛國兌換作銀票。現銀的不必說,銀票盛,秦兩國不通,這些人會在盛國邊境兌換成銀兩,再運回大秦。先前數年的記錄,還有我們傢的現銀都做瞭暗記。屬下查過,確有近一半匯聚來瞭建寧一帶。”
“有這麼多線索,幾乎可以鎖定這一帶瞭。”吳征會心一笑,任你藏得再深,銀子總是不能避免的必備之物,順藤摸瓜,藏得再深也能挖出來。
“是,但有一件十分奇怪。”邵承安道:“糧米,查不出任何異常。照理而言,凡有百餘人聚集之所,必然一段時間要采購大批的糧食方足以供給,寧傢不會少於這個人數。可屬下在建寧查遍瞭,但凡大批的糧米采購皆有明確的去處。譬如當地幾個大族,采購的糧米能支應的時間,都與族中人數差不多。屬下十分不解。”
吳征與諸女對視一眼,道:“若不是大批采購呢?”
“這……不可能……”邵承安面露難色道:“分次小批量采購不僅十分麻煩,還未必足夠支應,天長日久,不起內亂才怪。”
“不是不可能。”欒采晴道:“若貯藏糧米之處陰濕,本就貯藏不得多久,就必須多次小批量采購,順道還能隱藏行跡。”
“這樣?”邵承安皺眉,還是想不明白既然是貯藏糧米的要地,怎會選個陰濕之所?
欒采晴將沿途見聞述說一遍,邵承安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佩服。想瞭一想道:“主人,此事卻易。我尋機找交好的富商,借口要找附近的溶洞賞玩。寧氏一族必定不在左近遊人多的地方,但可先行探一探。這溶洞屬下還真沒見過,摸摸底心中有數。主人是否一同前往?”
“不要,這裡到處都是眼線,你還和往常一樣,千萬不可露出異樣。我在這裡呆幾日就走。”吳征沉吟著道:“你先留意著,回頭我邀娘親一同悄悄返回,我們再暗中行事。”
計議已定,吳征呆瞭三日,采買瞭一批當地土產後就離開建寧郡。到瞭野外無人跟蹤之地,吳征將貨物全部推入山崖毀去,幾人招來撲天雕返回巴中。候瞭十餘日,祝雅瞳與陸菲嫣相繼到來,全都有所得。尤其得知建寧探查線索又有進展,皆感振奮。
幾人商議之後,決定吳征與天陰門諸女再返建寧郡,這幾位人人輕功出眾,方便潛藏查訪。陸菲嫣率餘人在巴中等候消息。巴中是楊宜知族中舊地,仍留有許多藏身之地,離成都又不近,安全得很。
吳征等人騎上大鳥返回建寧郡,趁夜色翻過城墻。這裡地處高原,久無戰火,城防松弛,入瞭夜守城門的兵丁一個個昏昏欲睡。吳征等人輕功高妙,入城輕而易舉。
通瞭暗號進入密室,邵承安興奮道:“主人,屬下近來暗中留意,果然依主人所言,有好幾傢十分反常。”
建寧郡再往南,就到怒江,蘭滄江一帶,郡縣頗多。邵承安調查之後,有些人傢不顯山露水,但傢境殷實,族人算下來也有大幾十人。南蠻一帶,族長權利極大,族中進出皆由族長一人決斷。這幾戶人傢采買比眾不同,不僅次數多,每回采購的數量卻不符。
邵承安計算之下,采買的糧米明明足夠族人用兩月還有餘,往往一月之後又行采買。更怪異的是,這些傢族每年秋收時都會大肆購糧,足以將倉廩塞滿。但每月還要購入糧食,倉廩卻不見增加,絕對有鬼!
線索漸漸清晰,吳征大喜。邵承安立刻就要著手安排再細查這些傢族,被吳征揮手阻止。
“不忙,這件事我們親自去,旁人不妥當。”吳征沉吟道:“你到溶洞去看過瞭麼?”
“看過,果然藏身的好所在。”
“好,明日……”吳征想瞭想,道:“不要,就現在,我們去就近的溶洞看看,心中好有個數。”
邵承安立刻領眾人出城。離建寧郡四十裡外有座小山,山腰上一處洞口入內便是溶洞。平日裡遊人來往,連夜間也有在附近露宿的。眾人武功高強,悄無聲息地進入溶洞,點燃松明。
時值四月,天氣漸熱,眾人一進溶洞便覺涼風拂面,流水淙淙之聲自足下響起。
吳征呼吸之間竟然精神一振,松明火光也漲瞭一漲,他知道這是氧氣豐富之因。洞中風力肌膚可感,可見空氣流動通暢。
“還有別的入口麼?”
“一定有,否則不會有這般風。”邵承安早已思量明白,道:“但是發現的洞口隻有兩處,一處是這裡的入口直通山腳的洞口出去。屬下猜測一定還有別的洞口,就不知藏在何處,可能要鑿開石壁才能發現。”
眾人面色凝重,若賊人藏身在這種地方,掘地三尺也難將他們挖出來!但就著松明的火光一照,仍不免為洞中奇景震撼,沉重的心情竟然一掃而空。
迎面而來的是一隻頂天立地的大石柱,如擎天地地支起整個洞窟。那石柱上粗下細,如一隻漏鬥。石柱旁的下還長著無數半人高的石筍將漏鬥環環相抱,火光映照之下,石柱與石筍五光十色,美輪美奐,真有種世外桃源的仙韻。
洞口一帶長滿瞭青苔與爬藤,在火光映照下依然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眾人對望一眼,這是空氣與水源全都富足的現象,這洞中真是藏身的好地方。
在邵承安的帶路下,眾人順著條陡坡一路向下。陡坡兩旁是深達三丈餘的峭壁,兩道暗河順流而下。途中見河流中一處天然石床,石床兩旁各有一隻形似仰天張嘴的蛤蟆鐘乳石,洞頂上水滴涓涓滴落,正落入蛤蟆嘴裡。
又行數百步,按計算已從半山深入地底,前方現一石門。如封似閉,側身才可勉強鉆過。邵承安領先,吳征其次,通過後心思一動,忙回身看去。跟過來的是冷月玦,冰娃娃俏翹的小屁股通過時被石壁刮瞭好幾下,蹙眉抿唇,著實不易。隨後倪妙筠,柔惜雪與壓陣的祝雅瞳則更加艱難,俱捂著胸口,才避免胸前敏感被石壁反復碾磨蹂躪之厄,至於豐翹的臀兒實在顧不得瞭。
吳征於心憂中另辟情趣,心頭略松,暫不去想這種地方才是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被人守住這等當口可如何是好。
過瞭石門道路不再向下,漸趨平坦寬敞。洞頂上不住有水珠滴下,不知已有多少歲月。水滴落下之處,地面形似梯田。田埂蜿蜒曲折,梯次清晰,每一處田裡都盛滿瞭清澈晶瑩的瀲灩水波。吳征俯身撈瞭一把喝在嘴裡,雖覺口感有些灰質,但口感甘甜清美,不由嘆瞭口氣。
溶洞裡的水富含石灰質,才能形成鐘乳奇觀。可這些水飲用不成問題,想斷水源也是癡人說夢。
平坦寬闊的路途不短也不長,前方又是一處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竟是洞中之洞。進入之後發現這處山洞左右各有一處大石坪,開闊無比,目測容得下千餘人……新風灌入,不涼不熱。邵承安道:“當地人言,這裡冬暖夏涼。夏季進來要穿袍子,冬日到瞭這裡,也是一件袍子即可……”
聽他口氣也有些難受,這種好地方……實在太過宜人瞭些!
穿過這處後又來到第三處山洞,洞口寬而矮,似吳征這樣身材得蹲到極致才可通過。一過洞口,就見一隻鐘乳石如蘑菇般的大傘,傘柄上流水順著蜿蜒如龍的灰質石潺潺流落。
“主人,當地說這叫護命龍傘,摸一摸可保平安。”
“那就都摸一摸。”吳征一摸之下,傘柄堅硬,水珠卻又十分膩滑如脂。眾人依次觸摸之下,隻感嘆天地造化之神奇。
穿過這道石門,邵承安道山底的出口就在前方不遠。諸人卻在左側一處岔口旁站立,久久不語。
這處岔口深不見底,吳征投入一隻松明,火光由明到暗始終不滅。直到幾聲松明墜地後的細微撞擊聲響起,火光咕嚕嚕地滾瞭幾滾,漸漸消失不見。
火把若忽然熄滅,火光必是猝然消失。可這火光卻是漸漸變弱,終於不見,可見火把滾動時依然不滅。隻是洞壑深處有個拐角阻住瞭視線,火把一路滾過去,離得遠瞭,火光照不過來,這才失瞭蹤跡。
“這裡還有通路。”望著這若有光,但幽深不見底的洞壑,吳征苦笑道:“這樣的通路,還不知有多少。”
眾人明白他話中之意。像這樣地方,若是敵人潛藏於內,己方無法摸清狀況,任你武功絕頂,進去都是有死無生,平白地送命,吳征自己都不敢下去。
從山腳洞口鉆出,洞中奇異的景致雖能一時將他們吸引感嘆,但此刻眾人心中鬱鬱。這樣的溶洞在滇地一帶還不知有多少,寧傢挑選的老巢必定比這一處大得多,也復雜得多,思之令人恐懼,無計可施。
“實在不成,隻有調集大軍圍山,活活將他們困死便瞭。”祝雅瞳見愛子心情鬱鬱,寬慰道。
“是個辦法。我就怕洞裡四通八達,誰知道有多少洞口,說不定還有暗河,從河裡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到瞭數百裡之外的某條大河裡去瞭。”吳征與祝雅瞳對視一眼,憂慮之間,又想起兩人在桃花山時跌落深谷的往事。心中旖旎之際,又覺寧傢挑選的溶洞,實無法排除這樣的可能。
彷徨無計間,天色漸亮。山尖的朝陽金光萬道,吳征重新振奮,道:“且先不管,辦法慢慢想,現在急的又不是我們。承安,你說的那幾個有異傢族在哪裡?”
“不在建安郡,有一傢離此不遠,約百餘裡的定安縣內。”
“好。我們先去定安縣,看看這個傢族在鬧什麼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