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的幾人眼色交流,太後殺心已動,今日怕不能善瞭。
“貌似那丁壽也是劉公公的人吧?”王嶽負手輕笑。
“丁壽與瑾同為皇傢效力,王公公意欲何指?”劉瑾跪直瞭身子,對視王嶽。
“當面吵來吵去,你們眼裡可還有哀傢?”張太後一拍扶手,喝問道。
二人連忙告罪,張太後起身焦急地來回踱步,“不能再耽擱瞭,令順天府一同尋找。”
王嶽躬身領命,還沒待他離開,又有一個小太監快步前來,“太後,皇上回來瞭。”
丁壽亦步亦趨地跟著朱厚照乘坐的步輦,一溜小跑向乾清宮奔來,到瞭近前,又十分狗腿地搶上前扶著朱厚照來到宮前。
“兒皇問母後安。”朱厚照走得很有帝王范兒,一步三搖地緩緩踱步上前。
“臣丁壽拜見太後。”
太後見他完好無恙,懸起的心才放下,隨後一陣惱怒,“皇上,大晚上的你去瞭哪兒啊?”
“母後,兒皇去瞭……那個……”朱厚照期期艾艾,有些神思不屬。
“太後,皇上今日微服出巡,結識瞭幾個進京趕考的都下士子,與他們飛觴賦詩,以文會友,誤瞭時辰,害得您老人傢掛念,實是臣思慮不周,還請太後責罰。”丁二爺什麼腦子,半點不提在哪兒飲酒,隻往和什麼人在一起上引。
果然,太後好奇問道:“士子?都是些什麼人?”
丁壽沒義氣的將那幾位的名字身份交待個幹凈,幸好這幾位小爺除瞭焦黃中都是剛剛進京,沒來得及弄出什麼踹寡婦門、挖絕戶墳的缺德事,名聲還沒臭大街,太後一聽都是宦門子弟,皇上與之結交也不算失瞭身份,將來這些人入仕為官,也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
明朝皇帝愛才,也喜歡培養人才,現在巡撫陜西的都禦史楊一清,從十一歲到三十三歲一直跟在成化帝身邊;另一位劉鈗,八歲時就被憲宗封為中書舍人出入宮闈,宮裡的大門檻對一個八歲小屁孩來說絕對是個坎兒,楊一清就常拎著這倒黴孩子進進出出,朱見深又怕劉鈗小,再把進宮牙牌給摔壞瞭,破例給他換個銀牌;如今的大學士李東陽,當年就曾被景泰帝抱在膝蓋上喂糖吃,有這幾位珠玉在前,朱厚照今天除瞭偷跑出宮外,還真就沒辦什麼錯事,當然前提是他連賭帶嫖的事沒人知道。
太後點瞭點頭,“還算自重身份,沒和販夫走卒廝混到一起,但一朝天子,身系宗廟社稷,不可再做此等輕率之事,今後在宮中讀書自省,不許再私自出宮。”
“兒皇遵旨。”朱厚照規規矩矩點頭答應。
張太後站起身,今天折騰瞭大半夜,耽誤瞭就寢,她早就頂不住瞭,現在事情都處理完畢,趕緊上床補覺才是正經。
“太後,”王嶽見太後要走,連忙低聲道:“皇上年少沖動,難免會受身邊人蠱惑,今日若不嚴懲幾人,日後恐有宵小爭相效仿,再度引誘萬歲出宮。”
張太後低頭思索一番,對著還跪著的劉瑾道:“劉瑾……”
“奴婢在。”
“這娃兒是你東廠的人,你說怎麼懲辦?”張太後拋出一個問題。
劉瑾看瞭丁壽一眼,丁壽眼巴巴的一副可憐相望著這邊,老太監不為所動,恭敬奏道:“雖非誘導出宮主謀,但其不知輕重,教唆萬歲夜遊,重杖一百,以示懲戒。”
牟斌何等功力,廷杖三十就在詔獄裡爬瞭旬月才能用屁股著地,一百廷杖,這是讓我死啊,“太後,萬歲,可憐可憐微臣,饒命啊!!!”丁壽真被嚇住瞭。
“母後,出宮是兒皇的主意,丁壽隻是半途偶遇,實不管他的事。”朱厚照趕忙求情。
“一百廷杖,太多瞭吧?”張太後再不懂朝事,也知道廷杖能打死人的,這小子平日裡沒少逗自己開心,真把他打死瞭,可有點舍不得,“就打五……三十吧,魏彬和馬永成也別再打瞭,教訓一番也就是瞭。”
“兒皇恭送母後。”朱厚照眼看著太後乘坐的步輦遠遠離去,轉身對劉瑾道:“老劉,過來背我。”
剛剛起身的劉瑾一愣,朱厚照眼睛一翻,“怎麼,不願意?”
“願意願意,這是老奴的福氣,自從皇上長大後,許久不讓老奴背瞭。”劉瑾邊說,邊蹲身弓腰,擺好架勢。
朱厚照將兩臂向他肩頭一搭,劉瑾兩手一托,將小皇帝背上身子,一步步走上乾清宮陛級,在司禮監諸位大璫的羨慕眼神中步入宮內。
“小人得志。”范亨呸瞭一口,湊到王嶽近前,道:“王公公,剛才為何不再加把勁,給太後拱點火,順帶收拾瞭劉瑾?”
王嶽冷冷地看瞭眼階陛下站立的張永等人,攏瞭攏袖子,舉步就走,幾大秉筆太監緊緊跟隨。
“當事的那小子才受瞭三十廷杖,受牽連的劉瑾還能有什麼責罰?”王嶽冷哼道。
“劉瑾本意要丟卒保車,沒想到太後心軟,便宜瞭那小子!”徐智忿忿不平。
王嶽腳步不停,搖頭嘆道:“你們啊還真是不如劉瑾,在宮裡這些年還沒琢磨透太後心思,一開始太後就沒想嚴辦那小子,劉瑾不過以退為進,把這人情讓給太後和皇上而已。”
幾個人一愣,秉筆太監李榮問道:“王公公,這話怎麼說?”
“太後管那小子叫什麼?”王嶽問道。
徐智遲疑瞭下,不確定地說道:“好像叫”娃兒“吧。”
“娃兒者,少不更事,即使有錯也情有可原,”言及此處,王嶽一陣冷笑:“咱們在司禮監養尊處優,耳目閉塞,劉瑾已經不聲不響在宮裡又佈置瞭一顆暗棋,還是蕭老公精明啊,明知今夜無功,壓根就不蹚這趟渾水。”
范亨咬牙切齒道:“好不容易有此機會,今夜的事難道就這麼算瞭?”東廠提督慣例應該由司禮監二號人物的首席秉筆太監擔任,要問這批人裡誰最想讓劉瑾倒臺,范公公認第二,絕沒人搶第一。
王嶽猛地駐足,“算瞭?哪有那便宜事,爺們宮裡使瞭勁,朝堂上可還沒發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