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
劉瑾驚訝地看著朱厚照高高腫起的腳踝,“皇上,這是怎麼弄得?”
倒黴催的,朱厚照抽抽鼻子,以他的功夫從墻上翻下來是四平八穩,誰想到巷子裡地上躺瞭一群人,他一腳落在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兵丁身上,那個倒黴鬼一下被踩折瞭腿,正德皇帝也被崴瞭腳。
劉瑾手指輕輕一碰傷處,疼得朱厚照嘶地倒抽一口涼氣,“老奴這就喚太醫來。”劉瑾很是不放心。
“別喚太醫。”朱厚照脫口喚住劉瑾,這事怎麼跟太醫說,睡人老婆,結果被人傢男人堵屋子裡,翻墻的時候又把腳崴瞭,桀紂之君也沒幹過這麼丟人的事吧。
見劉瑾驚訝地看著他,朱厚照一臉窘色,“朕不想讓母後知道,不然又該挨罰瞭。”
劉瑾一副瞭然之色,“老奴去請太醫院新晉太醫梅金書來,他是丁壽舉薦的,嘴巴嚴得很。”
“丁壽?今日代朕受過,委屈他瞭。”貌似是他強拉著人傢閑逛,人傢陪吃陪喝陪玩,臨瞭還挨一頓板子,朱厚照心裡真過意不去。
“能為萬歲爺受過,是他的福分。”劉公公看得很開,安慰朱厚照道:“萬歲稍待,老奴這就去傳太醫。”
一見劉瑾出來,宮外正交頭接耳的谷大用幾人連忙上前,“劉公公怎麼樣,今天的事算過去瞭麼?”
“今天的事兒過去瞭,明天還沒開始呢。”劉瑾一擺手,止住他們發問,冷聲道:“咱傢一時半會兒出不瞭宮,你們馬上著手幾件事。”
“張公公,把今日乾清宮當值的人都料理瞭。”
張永一愣,“為何?”
谷大用不耐地解釋道:“張公公,這不是明擺著麼,你前腳封宮,後腳司禮監就得瞭消息,乾清宮內有司禮監的內線。”
“那最多也隻一兩人,何必枉殺無辜?”張永皺眉道。
“咱傢沒那個閑功夫一一甄別,”劉瑾臉色陰沉,輕輕吐出幾個字:“寧可錯殺,絕不漏殺。”
“你們兩個,把廠衛人馬都收回來,夤夜羅織朝臣勛戚罪狀,交給朝中咱們的人,以備明日之用。”劉瑾又指著丘聚二人說道。
二人相視一眼,谷大用遲疑道:“這麼大陣仗,明日禍事會有多大?”
劉瑾抱肘望天,得意地笑道:“文官們常說福禍相依,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
幾人心領神會,跟著一笑,全都自動略過瞭正挨廷杖的丁大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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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門。
丁二爺被拖過來行刑的時候,正看到被打得暈死過去的魏彬、馬永成被拖走,二人拖行留下的血痕觸目驚心。
看瞭看周遭摩拳擦掌的大漢將軍,丁壽覺得嗓子有點發幹,強充好漢道:“哥兒幾個,咱們都是在一個衙門混飯的,手下留點分寸,別花瞭爺們屁股。”
領頭執刑的是個錦衣衛千戶,嘿嘿一笑,俯下身子道:“丁大人放心,小的們心裡有數。”
丁壽覺得這高大漢子眼熟,凝視瞭一會兒,突然醒悟:“你是隨我出使朝鮮的,叫做楊……”
“卑職楊玉,難得大人還記得。”楊玉貼近丁壽耳邊,低聲道:“莫說劉公公進宮前早有過囑咐,便是沖著大人用體己錢犒勞弟兄們的心意,小的們也不會委屈瞭您老。”
丁壽聽出別意,“督公早就囑托過瞭?”
楊玉點點頭,“劉公公進宮前曾慮及會有人受罰,囑咐行刑時不可傷瞭筋骨。”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這老太監沒想到的麼,丁壽滿腹牢騷,“剛才那二位是裝的?”
“他們?”楊玉咧嘴一笑,“劉公公說給留口氣就成。”
得,那二位不趴幾個月是站不起來瞭,丁壽點瞭點頭,“動手吧。”
幾個錦衣校尉上前將他手腳綁定,隨後二爺感覺下身一涼,他那善加保養的白嫩嫩屁股就暴露在瞭清冷月光之下。
“哎哎,打就打吧,怎麼還脫褲子?”被一幫大男人盯著自己屁股看,這又不是澡堂子,丁壽可沒這惡趣味。
“大人見諒,臀上傷口結痂若是和衣服黏在一起,怕是不便醫治。”楊玉陪著小心解釋。
“傷口!還要見血啊?”
“挨瞭廷杖哪有不見血的。”楊玉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一揮手:“行刑。”大晚上的,沒那閑工夫陪這位爺磨牙。
“等等,話還沒說清楚呢……”丁壽仰著腦袋,渴求答案,身後的栗木廷杖已經高高舉起,挽瞭一個漂亮的杖花,掛著風聲“嗚”地落下。
“啪”地一聲,丁壽感覺屁股麻酥酥的,不疼,這聲勢驚人的一杖比起他往身上拍蚊子的巴掌重不到哪兒去。
噼噼啪啪,一杖又一杖,丁二爺瞇眼抱著長凳,就當是敲背瞭,哦不,敲臀,話說廷杖也是資歷啊,不見那些科道言官的愣頭青,成天牛逼哄哄地找茬罵皇帝,不就是為挨頓板子,隻要打不死,立馬成為天下名士,士林仰望,咱能不能也成為那樣的存在,仔細想瞭下,又覺得夠嗆,導皇上夜遊,估計那幫窮酸隻會說打得好。
正當他思維無限發散之際,十杖已過,又換瞭一批人行刑,借這個空當,楊玉苦著臉又湊瞭過來,“大人誒,演戲也得走個全場,這都見紅瞭,您老能不能隨便嚷幾嗓子,也讓小的們好交差呀。”
“見紅瞭?”丁壽強扭回身,一見自己血肉模糊的屁股,氣運丹田,“嗷——”地一聲慘叫,直接將楊玉嚇瞭一跟頭,那幾位接班的行刑校尉手中廷杖“鐺啷啷”落地。
四層境界的天魔真氣,在丁大人忘形地鬼哭神嚎下,穿透三大殿,響徹瞭半個北京城,無數人從美夢中驚醒,不知多少正埋頭造人大計的爺們被嚇萎瞭過去,直接影響瞭正德元年的北京人口增長。
仁壽宮外,在宮娥攙扶下剛剛步下步輦的張太後面色一變,怎麼叫得這麼慘,今日廷杖下手很重麼,三十下是不是打多瞭,連忙傳令身邊道:“傳哀傢懿旨,不管打瞭多少,剩下的廷杖都免瞭,快去快去。”
乾清宮內,抱著紅腫腳踝的朱厚照感動得熱淚盈眶:“丁愛卿,苦瞭你瞭!”
正湊在一起的幾位太監也聽到瞭這慘叫,谷大用皺瞭皺眉,“不是囑咐他們別下重手麼,難道楊玉他們幾個抗命瞭?”
丘聚冷冰冰說道:“他們不敢。”
劉瑾側耳傾聽,沒有聲音再傳來,哂然一笑:“怕是見血嚇著瞭。”
“這位四鐺頭手上也有不少人命,竟害怕見血?”張永奇道。
“有些人不在乎別人流血,卻怕見自己的血。”劉瑾隨手轉瞭轉小指上的翠玉戒指,輕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