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丁府。
後宅花園占地廣闊,富麗堂皇,四面抄手遊廊圍繞,奇花異草間點綴著采自江南的奇峰怪石,一汪池塘引的是城外活水,滿池栽種著荷花蓮蓬,微風襲來,水波蕩漾,遊魚徜徉。
臨池一座水榭內,一身素凈衣裳的譚淑貞靠在欄桿處做著女紅,旁邊一張湘妃竹榻上徐長今大小姐捧著一碗冰酪吃得不亦樂乎。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二人衣衫穿得輕薄,可也難耐酷暑,譚淑貞鼻尖已有瞭微微細汗。
“媽,你來吃一口。”心疼幹娘的小長今蹦到譚淑貞身前,舀起一勺奶酪遞到唇邊。
拗不過小丫頭的譚淑貞淺淺吃瞭一口,不由皺眉:“你放瞭多少糖霜,膩死人瞭。”
小長今嘻嘻一笑,“甜的才好吃嘛。”
“你呀……”譚淑貞愛憐不忍多責,將繡花針在鬢發間蹭瞭蹭,繼續低頭做工,隻是道:“成天變著法兒吃吃喝喝,等你變成一個小圓球,看爺回來怎麼說你。”
長今鼻子一皺,撲到竹榻上,輕薄的綠綢褲管滑下,露出兩截粉藕般光滑小腿,不滿道:“誰教他不疼我,出門也不帶著我,胖死給他看。”
“啪”的一聲脆響,長今一聲驚叫,捂著火辣辣的小屁股跳瞭起來,驚恐地看著面色不善的丁壽。
“不疼你?今天讓你好好疼疼。”二爺向來說一不二,將小長今按到膝上,又是一巴掌,打得小傢夥嗷嗷呼救。
“爺,孩子小,您別打壞瞭她。”譚淑貞緊著相勸。
“讓你在傢好好練功讀書,卻整天隻知道吃喝,不抽瞭你這根懶筋,將來還得瞭。”丁壽冷哼,又是一下,嗯,最近小丫頭臀肉又多瞭不少,手感不錯。
長今眼淚都飆瞭出來,撲騰著小腿哭喊道:“救命,救命,師父救命。”
丁壽納悶,此時叫“師父饒命”不是更貼切麼,來不及多想,再多打幾下過過手癮。
舉起手掌還未落下,便被一柄玉扇擋住,“丁兄,適可而止。”
丁壽訕訕收手放人,長今過去抱住白少川大腿,抹著眼淚,“白哥哥……”
“童言無忌,丁兄何必苛責太過。”
“白兄有所不知,正所謂不打不成材,棍棒出孝子,你且等等,我再找根棒子去。”丁壽一本正經道。
他這半真半假的樣子嚇得長今花容失色,一聲尖叫,沿著水上曲橋跑瞭出去,直到撞瞭人才止步,仰頭看見來人樣貌,頓時委屈大哭:“師父……”
怎麼出門月餘,徒弟都搶走瞭,哪個不開眼的和爺們嗆行,丁壽火氣上沖,待看清來人模樣,一腔怒火卻又發不出來。
來人一身蜜色衫裙,滿頭青絲盤著婦人發髻,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一張雪白鵝蛋臉,彎眉鳳目,也是個美人。
“這個,那個,請問夫人……”自傢冒出一個不認識的婦人,丁壽一時竟有些口拙。
“這位想必就是東主瞭,妾身談允賢,受梅師兄之邀前來。”婦人斂衽施瞭一禮。
“哦哦,原來是談先生,適才失禮瞭。”丁壽連忙回瞭一禮,看著躲到談允賢身後的長今苦笑:“勞煩先生撥冗北上,敝人感激不盡,怎奈小徒頑劣,怕是給先生添瞭麻煩。”
“東主客氣,長今聰明靈慧,勤勉求學,確是可造之材,妾身所學後繼有人,當承東主之情。”談允賢輕撫長今丫髻,輕聲說道。
聰明靈慧也就罷瞭,勤勉?她這樣的?丁壽看著躲到談允賢身後沖他吐舌頭做鬼臉的小丫頭,不由苦笑,自己真把這丫頭寵壞瞭。
聞得身後白少川輕咳一聲,丁壽省起自己還有事要辦,“談先生暫請安歇,敝人還有些俗務待辦,稍時再向先生求教。”
談允賢微笑頷首,丁壽招手換過譚淑貞,“從宣府帶回些人,你幫著安頓一下。”
譚淑貞應是,見丁壽要走,忙取出一張紅帖,道:“前幾日有人下帖夜間擺宴,奴婢因不知爺幾時回來,便大膽替爺回瞭,不想爺恰在今日回府,去與不去還請您拿個章程。”
丁壽隨手接過,呦呵,還是喜帖,打開一瞧,臉色突變,抬腿要走,眼前白影一閃,白少川已經擋在身前。
“哪裡去?如今傢小安頓已畢,隨我去見督公。”
丁壽一臉苦色,“白兄,小弟有要事待辦,可否打個商量?”
白少川搖頭:“見督公,沒商量。”
丁壽無奈咬牙跺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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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墻環護,綠柳周垂,雖有前院的絲竹之音隱約傳來,卻更襯得小院幽雅寧靜。
穿過月亮門,甬路銜穿錦簇花園,直通一座二層小樓,樓上香閨甚是素潔,佈置卻堪稱奢華,靠墻一座紫檀博古架上擺放著七八件古玩玉器,邊上青花大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的佛手,東邊拔步床上懸著蔥綠花卉紋的湖羅幔帳。
靠西側妝臺上擺放著一個豆柏楠減妝,旁邊豎著兩尺多高的以水銀雜錫打磨光潔的鎏金銅鏡,鏡內玉人剛剛放下手中象牙梳子,以沾瞭鳳仙花汁的唇筆輕描絳唇,隨後又以纖秀玉指將櫻唇塗點的更加嬌艷欲滴。
“姐姐,你真美!”一身紅羅衫子的雪裡梅由衷贊道。
“死丫頭,就你嘴甜。”蘇三扭頭嗔道。
雪裡梅湊上前摟住蘇三,霎時一對如花嬌顏同時呈現在一面銅鏡內,“姐姐,你真的就這樣嫁給三公子?”
幽幽一嘆,蘇三輕聲道:“還能如何,咱們這樣的出身,還能強求什麼匹嫡之禮麼?”抬首強顏道:“何況這些日子交往,三郎的人品才學俱是不俗,又肯真心待我,莫如就遂瞭這段因緣,也算終身有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