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漫天,木葉蕭蕭。
一個路邊的茶水攤,鐵鍋內沸水絲絲冒著熱氣,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正大力揮動著蒲扇為爐子鼓風。
白少川靜靜坐在桌前,眼神平靜無波,坐在下首的崔朝棟和石雄面面相覷,緘默不言。
“白三爺……”常九快步從南邊趕瞭過來,面對白少川詢問的眼神搖瞭搖頭。
聞言白少川有些惘然。
“白三爺放心,這一路上王嶽他們一言一行全在咱們掌握之中,隻要有人與他接頭,就逃不掉咱們的眼睛。”
“臨清為衛漕與魯運河交匯之處,商貿雲集,漕運、河道與地方官府巡視頻繁,從出京忍到現在,對手不簡單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方桌,白少川將眼光轉向瞭崔朝棟。
崔朝棟點頭會意,“屬下明白,王嶽這老狗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一定查得清清楚楚。”
言罷崔朝棟起身離去。
“客官,茶好瞭。”
茶攤老板似乎很滿意今天的生意,滿臉堆笑的托著一個粗木茶盤湊上前來,將茶具擺上,並順手將三個茶杯註滿。
石雄突然抽瞭抽鼻子,有些嫌棄地掃瞭那老板一眼。
看著杯中茶水漣漪,白少川笑道:“老人傢,您這茶棚擺瞭多久?”
“教客官笑話,小老兒打記事起便幹這行當,幾十年瞭也沒個出息。”茶攤老板笑容憨厚。
白少川點頭,“難怪,在下送您一個茶方如何?”
“哎呦,那可承客官的人情瞭,小老兒謝過瞭。”老掌櫃打躬作揖。
“不必客氣。”白少川哂然舉起粗陶茶杯,輕輕嗅瞭嗅,“斷腸草裡再加些金菊花,能去掉異味,且毒性發作會更快些。”
老漢面色倏然一變,手腕一翻,掌中多出一柄匕首,還未等刺出,白少川杯中茶水已潑到他臉上。
毒茶入眼,老漢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隨即戛然而止。
石雄從茶攤老板胸口中拔出判官筆,一腳將屍體踢出丈外。
“馬上走,前面怕是出事瞭。”白少川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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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目荒涼的官道上,囚車破裂,王嶽、范亨等四名囚犯與押解的十餘名官軍橫屍道邊。
“老崔死瞭!”石雄驚叫道。
卯顆領班崔朝棟伏臥在道邊溝渠內,看情形是見勢不妙,逃回報信的時候被人擊殺,他的那桿點鋼鉤鐮槍斜插在一棵樹幹上。
常九掂量著這桿點鋼槍,唏噓道:“老崔在這桿槍上下過二十年苦功,”潑風八打“更是槍中絕技,這麼會工夫怎麼就喪命瞭!”
白少川從王嶽屍身邊站起,劍眉緊鎖,“外表無傷,內腑盡碎……看來是老冤傢瞭。”
“九哥,你看點子從哪裡逃瞭?”石雄問道。
不等常九答話,白少川冷笑一聲,“人傢在守株待兔,何須要逃。”
光影晃動,十餘名黑衣蒙面人前後包抄向三人圍瞭過來。
石雄握緊兩隻判官筆,左右一磕,金鐵交鳴。
常九也亮出瞭獨門兵器,一柄可以伸縮的凹形鐵鏟,合金所鑄,烏光幽幽。
白少川展開玉骨折扇,嘴角輕勾,“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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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再度平添瞭十餘具屍體,死狀各異。
石雄正拎著一個黑衣人胸前衣襟,惡狠狠問道:“說,誰派你們來的,否則爺們讓你好看。”
黑衣人四十左右年紀,一張馬臉,白凈無須,聽瞭石雄威脅輕蔑一笑,扭過頭去。
“他奶奶的,看石爺怎麼消遣你。”石雄將人扔在地上,抽出判官筆,“大爺先挑瞭你的手筋腳筋,再把你身上骨頭一塊塊敲碎,教你怎麼做人。”
聽瞭石雄說的手段,黑衣人額頭冷汗滲出,面上現出懼意。
石雄察言觀色,獰笑道:“怎麼樣,識相的說出來吧。”
黑衣人目光突然變得堅毅,石雄還不及反應這人的臉色變化,一旁白少川倏然一記耳光抽瞭過去,直接抽得黑衣人滿口是血,吐出半嘴碎牙。
“三爺,這……”石雄有些納悶,這人眼看就要撂瞭,何必還要出手懲治。
白少川從地上散落牙齒中揀出一顆槽牙,仔細辨認,果然其中藏有米粒大小的密封藥丸。
“這種把戲用過一次也就夠瞭。”白少川隨手將牙齒丟掉。
“他奶奶的,敢耍你爺爺。”石雄大怒,一把揪住黑衣人,“說,不然老子讓你後悔這輩子投胎做人。”
黑衣人面如死灰,“我,我說……我是,啊——”
一聲慘叫,黑衣人登時氣絕。
被噴得一身是血的石雄錯愕地拎著黑衣人領子,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
常九見三丈外一棵大樹上人影一閃,消失不見,拔步便要去追。
“別追瞭,我們不是他的對手。”白少川註視刺穿黑衣人咽喉的兇器:一片沾滿血跡的松針。
三丈之外用松針殺人!常九二人驚駭不已,方才那人若是出手,在場三人怕是也難逃一死。
石雄有些心虛,不自覺用瞭東廠時的稱呼,“三鐺頭,我們怎麼辦?”
官道盡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人聲,大呼小喝,混亂不堪。
常九舉目望去,轉首道:“三爺,是地方上的鄉兵。”
“由他們收拾爛攤子吧,帶上老崔的屍身,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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駑馬拉拽的破舊板車發出“吱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聲音,崔朝棟的屍體覆蓋草席躺在馬車上,由常九駕車趕回北京。
白少川騎在馬上,面色陰沉,此番劉瑾交待的差事辦砸瞭,心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一般。
石雄幾次催馬上前,欲言又止。
“石雄,有什麼事直說。”
白少川聲音不大,卻嚇得石雄心中一跳,“三爺,小的有件事一直困惑不解,不知當不當說。”
白少川掃瞭石雄一眼,一言不發。
石雄隻好老實說道:“在茶攤上暗算咱們的老傢夥,還有那些伏擊的黑衣人身上都有一股味道。”
“什麼味道?”白少川追問道,他深知這個戌顆領班的鼻子靈敏,從中未必不能查出一些線索。
“尿騷味兒。”石雄猶豫瞭下,還是說道:“像是宮裡中使身上的味道。”
白少川突然勒馬,臉色蒼白。
“三爺,您怎麼瞭?”石雄從未見白少川如此失態,頓時心驚肉跳,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
“咱們中瞭人傢的算計瞭。”白少川狠狠一捶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