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天地,陰陽相生。周身無礙,心境澄明。」
徐長今盤膝而坐,五心朝天,眼觀鼻,鼻觀心,兩手捏訣抱於小腹前,如老僧入定,面上一片祥和之氣。
用心觀察的梅退之撫須微笑,連連點頭,「少主果真慧眼不凡,授徒有方,長今師侄資質上佳,區區一年光景,她的天魔真氣便已修行至心不流逸,澄瑩生明的境界,可謂進境神速。」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二爺當年專心習武,用瞭三年才到這一步,這丫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廚藝醫術一樣沒落,便完成瞭天魔心法築基,這還有地兒說理去麼。
「梅師兄不必過於褒獎,這」四天王天「不過是」六欲天「的第一重境界,至多煉神靜心罷瞭,欲要登堂窺奧還不知到何時。」
丁壽盡量說的輕描淡寫,維持心底那點師道尊嚴。
「少主不必過於苛求,不說小長今年紀尚幼,來日方長,便是我這一把年紀,不過才第四重兜率陀天的境界,欲要更進一步,此生不知是否有望。」
一陣唏噓,梅退之面色淒苦,忽而自覺失態,搖頭失笑,「人老情多,教少主見笑。」
「梅師兄,可是有心事?」見梅退之面色有異,丁壽問道。
梅退之靜默片刻,擔心驚擾正在練功的長今,示意丁壽出去敘談。
漫步丁府花園之中,梅退之將心事全盤托出。
「怎麼,梅師兄的內傷還未痊愈?」
「當年不遵主公之命,致有此患,也是命中註定。」梅退之苦笑,「本以為尋得星魂,便可除去隱患,怎奈苦思不解其中關節,徒勞心力。」
梅退之握著星魂璞玉,憂心忡忡,「體內反噬之苦愈烈,我也不知能撐到幾時,倘若……」
梅退之話語一頓,誠懇道:「長子金書醫術有長,我並不擔心,隻是幼子玉書癡憨,少不得請少主照料一二。」
見梅退之心灰意冷,有托孤之意,丁壽急忙寬解,「兩位師侄小弟自會照看,梅師兄吉人天相,也不要杞人憂天,平添煩惱。」
「生死有命,我已過古稀,有什麼看不開的,隻是未能襄助少主成就大業,實是心有不甘。」
老爺子你一天到晚凈想著造反,不是沒事給自己添堵麼,丁壽心中吐槽,「梅師兄,這星魂可否交由小弟參詳幾日,或可另辟蹊徑,也未可知。」
梅退之對此並不抱多大希望,不過死馬當活馬醫,順手將星魂遞與丁壽。
師兄弟二人繼續沿著花徑前行,突見花叢掩映中一個嬌小身影倏忽閃過。
人影雖快,卻避不開二人眼力,相視一眼,閃身而上。
芳草茵茵的空曠綠地上,一名粉裙少女身姿輕盈擺動,腳下步伐雜而不亂,左移右晃,裙袂飄飄。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腳踏兩儀,氣吞日月,他化自在駐心中。」
少女吟誦口訣,碎步輕盈,嬌小身軀陡然斜移數尺。
「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修羅入世乾坤亂,魅影綺羅舞驚鴻。」
香肩微抖,身影倏又側行三尺。
「五居……五居……」
喃喃自語,本如行雲流水般遊走的身影突然一滯。
「五居其中,萬象歸元,天魔幻象步迷蹤。」
隨著突然而來的提醒,少女福至心靈,嬌軀轉圜,倒飄回原處。
少女本待鼓掌雀躍,忽然省起有人在側,嚇得急忙扭身看去,看清來人更是面無人色,匆匆跪倒。
「婢子見過老爺,梅老爺。」
丁壽冷冷看著蕊兒,「你的天魔迷蹤步是從哪學的?」
蕊兒連連叩首,「婢子該死,爺教長今小姐時,婢子在一旁默記的,婢子不懂規矩,請爺處置。」
丁壽微微一愣,他對這個有肌膚之親的小丫鬟並沒有多少防備,將她安排在長今身邊也有趁機讓她讀書習字的意思,可這丫頭竟然隻在一邊旁聽,便將繁復晦澀的天魔迷蹤步學瞭個七七八八,這,這也太欺負人瞭吧。
「你僅憑記憶便學會瞭這些?」
「奴婢真的隻學瞭這些,不敢欺瞞老爺。」蕊兒怯怯點頭,不知自己要受何等懲罰。
梅退之握住蕊兒一隻雪白藕腕,閉目把脈片刻,睜目道:「這娃兒所言不虛,她體內並無絲毫內息根基,竟誤打誤撞地練成天魔迷蹤步,真是異數。」
梅退之嘖嘖稱奇,「也幸好如此,否則以魔門功法之駁雜,一步差池便可能走火入魔,也算錯有錯著。」
「你為何要偷學武功?」
丁壽自問對府上人還算不錯,秦可人那樣當太太伺候的暫且不說,便是貽青貽紅幾個雖掛著丫鬟職司的,平日裡也有幾個跟班使喚,月例銀子更不比什麼官傢小姐少瞭,是以不解小丫頭吃這苦頭做什麼。
「婢子……婢子……想著爺能高興。」蕊兒細碎銀牙緊咬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一個「偷」字,讓出身寒門的小女孩心中苦甚。
見蕊兒漆黑光亮的大眼中淚光隱隱,丁壽心底一嘆,他是知曉天魔迷蹤步有多難學,當年沒少挨朱允炆的綠玉杖敲打,這丫頭自學到這步田地,還不知暗中吃瞭多少苦頭。
低身扶起蕊兒,丁壽溫言道:「苦瞭你瞭,這幾日休憩幾天,不要幹什麼活計瞭。」
「爺,婢子知錯,要打要罰奴婢都認,請不要趕婢子走。」蕊兒淚水終於掉瞭下來,驚慌失措地又要跪下。
扶住小丫頭,丁壽笑罵:「胡思亂想的小蹄子,哪個要攆你走,擇日拜師,老爺我收你做入室弟子。」
「真的?!」蕊兒驚喜交加,略一思索,囁喏道:「那……婢子還叫您爺麼?」
看著小丫頭紅撲撲的玉嫩嬌靨,丁壽忍不住香瞭一口,在她耳邊輕聲道:「等你回頭脫光瞭,叫什麼爺都應著。」
蕊兒粉面若霞,垂首道:「婢子現在便去告訴娘,她曉得瞭還不知怎麼高興呢。」
看著小丫頭如一陣風般奔瞭出去,梅退之朗聲大笑。
「少主門下果然藏龍臥虎,前有長今師侄根骨上佳,又有此女福緣深厚,銳意求進,我魔門大業可期!」
丁壽心底哀嘆,你這老年妄想癥要是再治不好,二爺的抑鬱癥隨時可期。
正當丁二爺煩悶這位命不久矣還一心造反的師兄時,譚淑貞從後院尋來。
「爺,禦馬監張公公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