媸妍看著他的笑容,就像久旱的天地終於得到浸潤,疲憊的身體終於找到港灣,他笑的那麼和暖,那麼溫柔,包容的她的心都化瞭。
她的心弦深處突然重重彈瞭一下,一種很疼卻並不排斥的感覺從心頭開始波紋樣蔓延,她的身子萎頓瞭下去。
男子及時扶住她,將她抱起來,像是抱著世間珍寶,溫柔的向來時走去。
媸妍睡瞭兩天兩夜才醒來,她看著床頭守著她的人。
她的手指忍不住摸著他溫柔的眉,他挺直的鼻梁,他深情的眼睛,他帶著弧度的唇,他如玉的臉龐。
他的相貌並不十分英俊,卻溫潤而和煦,讓人心生好感。他面貌與佐雲霏其實有些相像,但是相比雲霏的內斂和直楞,他的氣質卻鍍上瞭一層運籌帷幄的內華。
媸妍隻覺得那容顏似乎在心底描摹瞭許多次,雖然未曾見過,卻心生歡喜。
他輕輕抓住她的手指,仿佛無意識般放在臉側和唇吻磨蹭,“阿蓮……我想你……你知道我等瞭你多久嗎……”
她想起生死之間那個夢,那種被救贖的感覺,輕輕驚呼,“你救過我,我記得你……”
他沒點頭,卻笑瞭,把她抱入懷中,聲音暖融融的,滿滿的都是幸福,“為你做什麼都是值的。”
她如同做夢般窩在他的懷裡,“你叫什麼。”
他身子定瞭定,才把她往懷裡緊瞭緊,“叫我精衛。”
她低低呢喃瞭一聲,“精衛。”
他身子好像一顫,隨之狠狠把她往懷中揉去,“是我,是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不管是老天,還是……再也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
媸妍心中也泛起一陣漣漪,她並不記得他,卻有瞭莫名其妙的共鳴,她的心似乎比她本人更加激動。
更奇妙的是,她那一陣強似一陣的心疼。
她已經快把阿裡的情蠱給忘記瞭,她留著情蠱,本來是因為驅蠱麻煩,阿裡多少要受些反噬,當初深信不疑不會有這麼一個人出現,她便放任不管。
難道……這是她註定要愛的人嗎?多麼離奇,她會一見鍾情!可是那種宿命般的感覺,時刻在提醒她,心悸有多厲害。
而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讓她如醉微醺,陶然其中。
他將她抱起來,來到窗邊,她驚呆瞭,這是第一次在古代進到這麼高的閣樓,這閣樓遺世獨立,像是守望者的燈塔。
從閣樓上放眼看去,整座城像是陶土做的,卻雕成各種沙漏或者渾圓奇巧的樣子,城裡到處是接滿果實的水果藤蔓,還有樹下載歌載舞的人們。
這座城看起來是那麼幸福和夢幻。
而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烏蘭疆域有這般大。從樓上看去,一覽無餘,仙侶城之外,間雜著荒地草地,零零碎碎的居地,竟然一眼望不到邊際,這都是他的臣民。
異域的風笛聲隨風而來,帶著吹散不去的浪漫。
“喜歡嗎?”
他溫柔的低頭看她,“這是為你建的,我等瞭你太久,我們會在這裡幸福一輩子。”
他又看瞭看遠方,“如果你不想在這裡,想要這天下,我也一樣幫你拿來,但是,你要等我。”
媸妍覺得心好像一點點醉瞭,任由他為她洗澡,換衣,喂飯,做著所有仿佛恩愛夫妻才做的事。
他將她殘破的衣衫解下,毫無尷尬和回避,然後像是對待新生兒一樣將她抱進澡盆,一點點為她搓洗疲倦,又為她換上熏香的衣裙,再抱著她回到床邊,端來可口的菜肴,一勺勺送到她口。
這些事,他明明做的很生疏,卻好似在心裡醞釀瞭許多遍。
然後,他公主般抱著他的姑娘,從閣樓中一階階走下,媸妍正怔忪間,隻見迎面匆匆忙忙走來一個人,突然站住瞭腳步,站在門口,定定的望著她。
媸妍仿佛一下子醒瞭。
“雲霏?”
佐雲霏臉上僵硬的笑瞭一下,俊逸清臒的臉上蒼白,微微顫動,不知所措。
杜精衛半天沒有說話。
“以後記得帶上面具。這就拜見主母罷。”
佐雲霏看瞭媸妍一眼,跪倒在地,“拜見……主母。”
他的脊背僵直。
杜精衛抱著媸妍,繞過他,仿佛對方才的異樣渾然不覺,走進瞭喧囂的仙侶城中。
見她有些悶悶不樂,他攬緊瞭她,“別不開心,你總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想瞭想,他又解釋道,“我被圈禁在此,當初星盤陣突然顯示你的方向,我才叫雲霏去幫我尋你,我想的是,隻要你站在我面前,不管什麼誤會,我都能解釋給你聽,隻是,你一直倔強,不肯過來見我。”
他拉著她的手,路上的異族人都沖他們開懷友善的笑,他帶她換上鮮豔又活潑的烏蘭服飾,看她收獲那些人誇贊的目光,他忍不住把她攥的更緊。
這座城看起來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建築墻壁上都用一種植物的汁液畫著古老的壁畫,城裡馬車很少,卻有很多高頭大馬和駱駝慢慢悠悠的走著。
街上有玩雜耍的男人,帶著誇張的帽子,在表演令人驚奇的術法,有舞姬在廣場中心跳著讓人快樂的舞蹈,時不時有路人加入她們,熱鬧無比,還有捕蛇者在用風笛逗引響尾蛇隨著笛聲舞蹈,此起彼伏,正是媸妍方才聽到的悠悠笛聲。
這一切,都是那麼熱情的令人陶醉,想要歇腳下來,再也不走瞭。
最令人驚奇的事,這裡富庶,遠遠不輸於天都,以這樣偏遠西行之地,能維持姑娘小夥的衣著鮮亮和明媚笑容,真是不易。
不知如此,時不時有路人撿起旁人遺落的物事追上去歸還,有姑娘大著膽子向看對眼的小夥子表示愛意送上鮮花,更有與世無爭的友愛和安寧。
能看得出來,要把一座邊外之城的風貌經營成這個樣子,是多麼不易。
不知是誰發現瞭精衛,一個姑娘推搡著另一個姑娘過來,那個姑娘臉紅著局促著,把一束嬌豔的花朵獻給精衛,“城主大人,我喜歡您!請……請接受……”
精衛維持著淡淡的笑容,既不揶揄,也不冷漠,擺擺手婉拒瞭鮮花,又指瞭指旁邊的媸妍,“我已經有妻子瞭。”
這話引起瞭一眾驚呼,都圍著媸妍看瞭起來。
人群裡議論出聲,絲毫不避諱著她。
“好美的姑娘!”
“是個外來者呢!可能是龍霖來的!”
“跟城主大人果然是一對!”
媸妍不是第一次被圍觀,卻第一次覺得靦腆和害羞,她發現,在這裡,在這個男人身邊,她再也無法維系當初武林大會中那種冷漠和狂傲。
她同時也暗暗奇怪,這裡的人似乎並不以龍霖國民自居。
先時那姑娘失望瞭一下,也不多傷心,轉而泛上大大的笑容,將花束獻給瞭媸妍,話語不太標準的說道,“你真美!希望你們幸福!”
媸妍笑著點點頭,被精衛當眾抱入懷中,“嫁給我好嗎?”
他的聲音很大,引起瞭一眾歡呼聲,“漂亮姑娘!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媸妍臉一紅,耳邊是越來越高亢的起哄聲,伴隨著心裡再清晰不過的一波波疼痛悸動,忍不住說,“好。”
說完她自己都吃瞭一驚,她情知自己在情之一字上的理智,為何會做出這樣輕率的反應?
恍恍惚惚被他牽著步入大街小巷,看美麗鮮活的景色,吃鮮嫩香辣的烤肉,喝甘甜可口的葡萄酒,圍觀勤勞開朗的大媽釀酒制幹酪。
她的心告訴自己:這樣的生活,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就像前世她說願意的那場婚禮,他們相知,相戀,步入教堂,交換戒指,然後過著互相依偎疼愛的生活,這是她久違的想念,她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精衛就好像知道她想要些什麼,給她還原瞭她最初的夢想。
夜晚的星幕下,兩個人手拉著手,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
烏蘭的星空深藍色,這裡地勢很高,所以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仿佛離自己很近很近。
“你是不是後悔瞭?”
他問她,他覺得,她好像還有一絲不確定。
沈默瞭許久,媸妍才道,“我,我覺得好像做夢一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快……”
杜精衛靜瞭許久,突然下定瞭決心,拉起他的手,“你跟我來。”
他帶她登上閣樓,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這閣樓叫“歸來築”許多白紗從閣樓窗口飄飛出來,那種祭奠的顏色,不知為何,讓她有種回傢的感覺。
兩人登上閣樓頂端,這裡並非以瓦片陶土封頂,而是一個八卦塔頂,承接天地,相對預備著兩個蒲團,在陰陽魚中間,置放著一顆碩大紫晶。
精衛長袖一揮,蒲團周圍燃起數根安息香,並對暗中發號施令,“可以瞭。”
媸妍怪道,這八卦塔頂隻有二人,那暗中侍者卻在哪裡?
她自狐疑間,精衛已經交握她的雙手,“可願與我回溯曾經,用你的心感受曾經發生過的事?”
這樣做,她會痛苦,會難過,他舍不得,但是不這麼做,他們之間始終有一絲朦朧的距離。他不能容忍他們的感情尚有未明之事。大不瞭,若是施法出瞭什麼岔子,他拼的性命一力承擔就是瞭。就算是死,也要她想起來。
媸妍安坐於蒲團,精衛坐於對面,手指乾坤鏡,對著紫晶,反射出一層層夢幻光芒。
陰陽魚中間的寶劍劍鋒指天,天際忽然風雷陣陣,變幻莫測,精衛似是受不住威壓變化,吐瞭一小口血,正誠摯殷切的看著她。
“我知道,你總會質疑我們的過往,這個回溯之陣,我已經佈下很久瞭,隻等你來探究。”
媸妍沈溺在他深深的眼神之中,閉瞭眼,交疊雙掌,安心的同他相抵,同他一起承受風雷電引,“好。我相信,你不會害我的。”
回溯過去,或許要承受某種代價,或許要經受什麼不適,但是不看過去,看清她對他那份特殊的感應和悸動從何而來,對守望的人是不公平的。
安息香的味道繚繞,竟未被緩緩降下的雨滴熄滅,反而燃燒的更要厲害,散發出別樣難以形容的香味。
隻聽叮叮數聲,暗中那侍者又祭出寶劍和八卦鏡無數,乾坤鏡面在紫晶之上緩緩開啟,在兩人之間映射出奇異的海市蜃樓。
精衛與媸妍雙掌相抵,兩人的身影相抵相依,呈犄角之勢,在天威之下穩固的未曾有一絲波動。
果然,兩人內力同時相輔,精衛不再吐血。
腦海中變得深沈,卻不是睡眠,而是影院謝幕般黑瞭下來,隨著更嚴厲的風雷數聲,大雨滂沱而下,城中的小販人群奔走聲漸漸遠去,隨之而來的,是逐漸清晰的異境展露出來的泛黃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