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江波跟在蔡主任後面,跑到千章巷時,才知道那塊空地為什麼沒人要瞭,哪是一塊空地?根本就是一個臭水潭,形狀不方不圓,不倫不類,東西南北就沒有一處對稱的地方,做什麼似乎都不合適。
臭水潭北面真是民國時的幾個連在一起的作坊,作坊的廢水直接排到水潭裡,水潭四周共住著十一戶人傢,南面絨莊巷的位置全是附近居民倒的生活垃圾,堆得象小山似的,西南面幹脆就是一個破舊的廁所,糞便滿地。不過面積真的不小,3000平方米都不止。
解放前城南這片是鳥語花香,居民房前屋後水道溝潭縱橫,楊柳拂風,現在的鼎新路以前其實是一條寬闊的人工河,喚做運瀆,那條人工河南起禪林寺渡口和秦淮河內河相連,北在鼎新橋邊,和現在的運瀆相連,安品街、打釘巷、丁傢巷、大板巷等等巷子,都有小河婉延流過,註入運瀆,有河就自然有潭,這並不是奇怪的事。
當年有點錢的人傢,後門的河道裡都有小碼頭,泊著自傢的船隻,傢裡女人、老人、小孩等等,不方便行走的,可以直接從自傢的小碼頭上船,直入運瀆,再轉入秦淮內河或者順著運瀆入進香河,近可到夫子廟、雞鳴寺、玄武湖,遠可直入長江,到達別的省市。
時光要是倒退五十年,這十幾戶人傢住的環境還真是優雅,隻是時過境遷,當初碧波粼粼的水潭,現在成瞭臭水坑,還沒到夏天呢,已經有蚊蠅亂飛瞭,殘磚破瓦間,還能看見兩個昔日的私傢小碼頭,想來這處水潭,以前是有河道相連通向運瀆的。
一個老頭看見蔡主任來瞭,立即迎上來道:「是不是我們這裡拆遷的事定瞭?這鬼地方我們實在住不下去瞭,太遭罪人瞭!」
蔡主任道:「這塊地方怎麼拆?哪個來拆?拆瞭後這塊地幹什麼?」
趙江波笑:「蔡主任,這是一片垃圾場呀,我們拿到手上,得廢好大的工夫改造呢?而且似乎沒有2000平米呀?」
蔡主任道:「什麼眼神?這塊空地絕對有2000平米,認真測量的話,可能達到3000平方米,就是不規則,要不然還能輪到你?」
趙江波笑:「蔡主任呀!這臭水潭四周住的人傢,我們得替他們留進出的道吧?你看這道一留,外圍這一大圈就沒瞭,別說3000平瞭,2000平也沒有呀?」
蔡主任翻眼道:「他們又不開汽車,要留多大的道?順著地形劃緊點,給他們留個一米寬的巷子能走人就行!」
「天呀!那還要不要我們活瞭!」老頭叫道:「全是老房子,冬天四面漏風,夏天淹水,還惡臭沖天,再從門口把我們堵在裡面,上個廁所都困難,以後連倒個馬桶都不方便呢!」
蔡主任眼珠直轉,對趙江波道:「不如這樣,反正你傢香港有親戚,不如好事做徹底,把附近的十一傢也收瞭吧,正好連成一片,我們按每傢的戶口,折算每戶的面積,然後你補償一點錢,由我們出面幫他們安置怎麼樣?」
趙江波道:「主任你想的倒美喲!十一戶人傢得要多少套房子?連成一片這塊地就更不規則瞭,不方不圓,全是叉口,我看還是算瞭,我就讓開一米寬的路,隨便蓋個能住的地方得瞭!」
蔡主任道:「五百萬都花瞭,還差這點錢?反正你傢的香港親戚有的是錢對吧?要是可能,叫你傢親戚回南京住,我們可以提供空地給他們起宅子!」
趙江波披嘴:「你這也叫空地?」
蔡主任笑道:「城南這片,能用的好地方早給人占瞭,要不是這處水潭太深不好填,哪還有你的地方,這水潭四周一共十一傢,共有人口七十三人,以前我們統計過,現在的政策是按戶口分配,要安置他們,得要四十套房子……!」
趙江波叫道:「七十三個人要四十套房子?你這賬是怎麼算的?不要告訴我,他們拆遷後一人一套房子吧?」
蔡主任嘿嘿笑道:「我們都是精心核算過的,他們雖然住在一起,但是戶口是分開的,要是拆遷,一個戶口的住戶至少給一套房對吧?」
趙江波道:「這要多少錢哪?」
蔡主任道:「再加兩百萬,我們肯定能幫你把這事搞定!這樣一來,這宅子占地足有5000平方米,可能還不止,隻要錢一到賬,我可以叫他們立即搬,高橋門那一帶的銀龍花園,我們有現成的安置房,條件比這裡好的太多,每傢都有衛生間、廚房,還都是花園般的樓房,小區環境非常優美,緊靠著運糧河,交通方便……」
趙江波心道:運糧河在什麼地方哪?老子根本就沒聽過,這個蔡主任,就不該在政府部門做官,去跑銷售似乎更合適!裝做被忽悠的昏頭撞向的表情道:「那好吧!我要先去問問,看看我傢親戚能不能再出兩百萬!」
蔡主任道:「快問問吧!趕緊的,可以的話,我們各方面都能給你開綠燈!而且我們部門還有幾個關系不錯的建築隊,區裡也有設計明清園林的大師,隻要你能拿出七百萬來,我們可以免費幫你設計園子,聯系最好的施工隊優惠幫你施工,用市面上最好的料子,保證你在三個月內住上新宅子!」
趙江波摸著下巴道:「明天!不──!晚上我給你答復怎麼樣?」
蔡主任笑得象隻狐貍:「要快點喲!這事宜早不宜遲,過瞭這村就沒這店瞭!」
這本來是蔡主任忽悠趙江波的話,可是他這話真是說對瞭,隻過瞭短短二十年,要想在城南再拿同樣大的空地,沒有十個億是不可能的。而趙江波的宅子建好後,有人要想從他手上再買下來,沒有三、五十個億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當時蔡主任是非常劃算的,不但為區裡掙瞭七百萬,還安置瞭老城南的困難住戶,還改善瞭這片地段的環境,還為自傢謀瞭點福利,是一舉幾得的事。
要知道當時如二化機般的好工廠,職工工資每月才兩、三百元,一年拿到手上頂多也就三、四千塊錢,而且蔡主任說的那個運糧河地段,地塊根本不值錢,頂多是一、兩千塊錢一畝,九十年代初,正是中國人口紅利的鼎盛時代,人工也根本不值錢,等活幹的農民工比狗都多,蓋一幢六層四十八戶的標準樓房,造價隻得二、三十萬的樣子,而且質量比後面幾十年要好得太多。
趙江波說是晚上答復他,隻是吊他的胃口,其實就在昨天,他通過匯豐銀行,已經把五千萬港幣轉入瞭他中國銀行的賬戶,回傢和肖莉鬼混瞭一個下午,挨到晚上五點鐘,估摸著蔡主任要下班時,才打電話通知他,明天去中國銀行辦手續。
蔡主任拿到七百萬的現金後,果然替趙江波出頭,忙前跑後的找瞭南京園林局的園林設計大師,替趙傢設計園林佈局,依趙江波的要求,設計瞭地下室、工作間、車庫、糧倉等等,外部建築仿明清候王府第,內部全是現代化設施,每個房間都有衛生間、自來水、電梯、煤氣和中央空調等等。
蔡主任請相熟可靠的幾個建築隊同時進行施工,最多時有一千多人在忙活,用的都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好料子,寧願高橋門安置房的建設停工,也要把趙傢的宅子搶出來,利用趙傢建宅子的錢,把整條街下雨天淹水、自來水、高壓電路、電話線等等老大難問題順帶解決瞭,排污管直徑達到瞭兩米,直連三山街的城市主下水管道。
宅子前門、後門修瞭兩條結實的瀝青馬路,兩邊栽上瞭南京本土最好長、也最不值錢的秤砣樹,得到實惠的街坊鄰居,一條聲的說蔡主任為官清正,為人熱情,肯為老百姓辦實事。
既然填潭就可以建屋,老蔡同志立即上癮瞭,把不遠處王府園的大潭也填瞭,準備蓋四幢48戶的標準樓房,又騙趙江波買一整幢的樓房,用得來的錢蓋其它三幢樓房,蓋好後就把其它三幢共一百四十四戶當成本單位的福利房分給瞭職工,這樣操作,非但沒花單位一分錢,還為單位倒賺瞭十幾萬,到年底時再把這十幾萬當成年終獎金分給瞭職工。
趙江波從香港回來,總算是見過世面的人,要老蔡把自己買下的那幢樓房,加蓋到十三層,底部全部挖空搞瞭個地下車庫,裝上小姨服務的松下公司的電梯,一樓、二樓做辦公或者門店,三樓以上是住傢,不同於南京當地搞的什麼大套、中套、小套什麼的,所有套型全是兩室一廳。
當時南京所有樓房的廳都很小,而香港樓盤的廳都很大,所以趙江波把這幢房子的廳都改大到30平方米,把標準的四個單元改為三個,使得每戶面積達到89平米左右,這樣一改,又能多瞭24戶,然後統一裝潢,準備搞好後出租做包租公。
老蔡這樣做事,使得趙江波買地花瞭七百萬,宅子的建設和買樓倒是花瞭近千萬。當然他自己忙過這事後,也在王府園撈到五套房子、還有三十多萬的錢款收入,幾個承包單位送的各種吃食、煙酒更是堆成小山一般,成瞭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之一,而且還有瞭政績,七百多萬在當時稱得上是巨款的現金全部上交到瞭區裡,把趙傢宅子前後那片街區搞得象花園一般還沒花區裡一分錢,上上下下都說他好。
三個月後,趙傢宅子和王府園的四幢樓蓋好之後,蔡主任這個又吃粽子又沾糖的屌人竟然升遷瞭,調到雨花區當起瞭副局長來。
八爪金龍巷的喇叭廟,成瞭趙傢暫時的住處,趙四九是一個勁的埋怨自傢老頭趙初十,說他舊思想愚忠,張傢算個什麼玩意,放得著把一輩子都賣給他傢?
趙初十卻還是老樣子,隻要張傢少主有事,立即放下手裡的事去幫忙,根本不聽兒孫的,趙四九氣得翻白眼,趙江波倒不覺得什麼,隻是想著怎麼把兩個騷貨堂姐弄到手。
這天趙江波正在廂房裡和王西瑤研究醫學方面的知識,教這個小丫頭行針,被當做試驗品的是二愣子那個憨貨,趙初十推門進來道:「江波!少東傢有事找我們幫個忙,你跟我去一下!」
趙江波翻白眼道:「他知道我現在身價多少嗎?是他能用得起的人嗎?你要去你自己去,我也不管你,但不要拉上我啊!」
趙初十道:「做人不能忘本,沒有老東傢,就沒有我們傢,解放前我們兄弟姐妹四個無父無母,流落街頭,要不是張傢肯收留,施舍一碗飯給我們吃,我們兄妹四個早就餓死瞭,還會有你個小王八蛋?少廢話,快跟我來!」說完話,拉著趙江波就走。
王西瑤道:「哎──!趙爺爺,小波哥走瞭,我這裡怎麼辦?」
趙初十道:「小丫頭片子,不好好學習,跟小波亂搗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早早把作業做瞭,否則看你們老師不罵你?」
王西瑤嘟起嘴來,把金針從二愣子身上拔下來,跑進內屋寫作業去瞭。
二愣子站起身來時,發現自己扭傷的腰竟然好瞭,不由沖著王西瑤的背影叫:「王傢妹子,我的腰果真好瞭,謝謝你!」
趙江波道:「以後幹活小心點,不要死揪蠻幹!這丫頭自小學習中醫,手感比老子好得太多,學習這鬼門十三針竟然比老子還好,看來以後要多打一副金針瞭!」
趙初十道:「你還想給人傢看病?別看死瞭人找我們傢麻煩,還是玩你的石頭吧,再怎麼著也不會出人命!」
趙江波道:「老不死,盡說風涼話,又什麼屌事,急急的拉上我,醜話說在前面,累的話我可不幹!二愣子、二愣子!你快跟過來,要是幹活你上,回頭我給你兩包大前門!」
「好勒!」二愣子高興瞭,他有的是力氣,不怕活多活重,就怕沒事情幹拿不到錢。
三個走到糯米巷原來的住處,發現三進院的大門第一次被打開瞭,裡面堂伯趙有財、趙有富,堂弟趙錦霖、趙錦霆正幹得熱火朝天,把地下室裡的原石往上搬,已經在院子裡堆瞭幾十個大箱子。
張明亮坐在滴水簷前的椅子上,趙漫熙站在後面,替他捏著肩膀,趙漫妮跪在他的兩腿間,頭頸伸縮,幫他吹簫。
二愣子見到這奇景,瞪大眼睛狠狠的看。
趙江波道:「這種場面,叫我來做什麼?」
趙初十跑到張明亮面前點頭哈腰的道:「少東傢!我傢孫子會開鏟車,我把他帶來瞭!」
張明亮看瞭他一眼道:「那好!叫他幹活吧!」
趙江波道:「老子不會,爺爺你個老不死,思想真是停滯不前,現在是今非昔比,他在這邊叫人吹簫,我就要去幹活?不奉陪瞭,再見!」
「你敢走!」趙初十吼:「要不是開鏟車的老王拉肚子能求到你?快去快去,不要叫少東傢久等!」
趙江波披嘴道:「屁──!」
張明亮哼道:「土包子!還在我面前拿架子?二百塊錢一天你幹不幹?」
趙江波冷哼:「你打發叫花子哪?」
趙初十怒道:「你一個月工資才二百塊錢,少東傢給你二百塊一天還少嗎?快去,少給臉不要臉!」
趙江波轉身就走,邊走邊道:「不可理喻!」
二愣子道:「二百塊錢一天我幹呀!以前我在廠裡也會開鏟車的!」
趙江波道:「那好!你去幹,免得叫我傢這個老不死的難看!」
一行人走瞭進來,領頭的中年人對張明亮行禮道:「少東傢好,我們傢人來瞭,現在就開始嗎?」
趙江波記憶力超強,翻眼一看立即認出這人,正是通靈翠鉆的馬崇仁,以前在朝天宮古玩市場撞見過他,還想收趙江波從地攤上淘來的翡翠珠串的,他後面跟著兩男兩女,年紀都和自己差不多大。
隻聽張明亮道:「冰晴、飄紅,你們兩個過來,和漫熙、漫妮站在我邊上侍候著,玉川、玉山,你們兩個準備工具切石,趙傢的那個小子叫什麼?」
趙初十點頭哈腰的道:「叫趙江波!」
張明亮把眼一翻道:「這個名字不好,趙初九傢的孫子不是叫錦霖、錦霆嗎?不如我做主,改叫錦雷吧!」
趙江波哼道:「死你媽的屄,你個呆屄卵子也不撒泡尿照照?敢替老子改名,是活膩歪瞭,要作死嗎?」
張明亮大怒道:「你個奴才,當年我傢開善堂,收瞭許多的孤兒,給吃給穿的養著,這些人都發誓世世代代的效忠我傢,其中就有你傢老不死的爺爺!」
趙有財立即道:「少東傢,不要生氣,錦雷!還不道歉?」
趙江波氣得笑瞭起來:「真是一群的呆屄,懶得理你們,再敢來撩我,信不信老子把你們弄得屍骨無存?你們愛怎麼樣怎麼樣,爺爺你以後不準再叫我來做這種呆屄事,否則的話不客氣瞭!對瞭,我似乎有個堂姐叫趙靜的,傢在上海,是你們兩個哪個的私生女呀?」
趙有富道:「是我的,我生瞭三個全是女兒,我這房算是絕瞭戶頭,真是倒黴,咦──!這事你怎麼知道?奇瞭怪瞭!你去上海見過她瞭?唉──!不要談這種事,我告訴你,少東傢是外商,你敢亂來我就報警,公安來瞭指定會抓你,中國政府現在還和滿清一樣,官吏看見外商都和狗一樣的跟在後面舔屁眼知道嗎?」
趙江波翻眼道:「別的公安我不知道,但是我叫的話,自然是我舅舅,怎麼也會幫我,到時我在你們說出是外商之前,先把你們毒打一頓再說,真是紕漏鬧大時,把你們幾個做掉弄成碎肉丟江裡喂魚,一瞭百瞭哪個知道?還是那句話,你們怎麼樣我不管,但不要來撩我!」
趙初十道:「少東傢,這小子的舅舅真是公安,而且官不小,這小子自小頭腦不正常,而且在外面也不知道和什麼人玩,真能叫人把你們宰掉剁碎瞭丟江裡喂魚的,你帶來的保鏢護不瞭你們的,看在我的老臉上,不要理他,我來幫你切石頭!」
張明亮也是初來乍到,也知道現在大陸的天變瞭,再不是舊社會,新生代的人生在陽光裡,長在紅旗下,不買舊社會老輩人的賬也是正常,當下點頭。